33、33.
喻瑤跟韓凌易結(jié)束那通電, 登機口就開放了,排隊的人潮開始變得密集, 噪音也陡然變大。
她加快腳步登機,想等坐好了安靜下來再打給諾諾,倉門口卻因為一個乘客意外摔倒擁堵,她到了座位上,距離起飛只剩下兩三分鐘。
喻瑤抓緊最后間撥通諾諾的號碼,沒有通, 再打兩遍也是一樣,她換到微信語音,仍舊無人接聽。
離開這些天她跟諾諾之間斷聯(lián)的次數(shù)未免有些多了, 之前還能找到合適的理由,但除夕當(dāng)夜,諾諾能去做什, 連手機都不帶在身邊?!
喻瑤因為韓凌易那通毫無征兆的告白本來就心里別扭煩悶,現(xiàn)在又添了很多異樣的預(yù)感, 再往回追溯每一次跟諾諾的巧合錯開,都好像蒙上了一層陰影。
她歸心似箭, 關(guān)手機前,只能擰眉了一句文字:“諾諾,我上飛機了,再等我?guī)讉€小。”
五個鐘頭的航程對喻瑤來太難熬, 因為大雪, 抵達比正常間又晚了很多, 喻瑤落地后馬上開機,到通知欄一片空白,沒有任何電和信息的那刻, 她心重重沉下去,知道絕對出問題了。
她咬住牙關(guān),拎行李一路跑出機場,已經(jīng)是大年初一的凌晨兩點,外面一片蕭索的白,出租車只有零星幾輛。
喻瑤提前付了司機兩倍的錢,讓他最快速度趕去藝術(shù)中心,在門外等她幾分鐘,她接上諾諾立即就走。
一路上大雪紛揚,諾諾和韓凌易都失去聯(lián)系,喻瑤指甲深陷進手心里,到了目的地她車門都來不及關(guān),徑直沖進亮燈的大廳,等目睹里面的景,她僅剩的一絲微弱希望也倏然撲滅,纏在心上的那條繩索一瞬間勒緊。
韓凌易狼狽地側(cè)躺在地上,眼鏡碎裂,衣服扯壞,全身是傷,周圍一片爭執(zhí)過后的狼藉,他的手機就丟在旁邊,上面還有臟污的鞋印。
聽到動靜,韓凌易似乎剛剛清醒過來,萬般痛苦地朝她掙扎了一下,斷斷續(xù)續(xù):“瑤……瑤,你回來了,對不起……弟弟會做出這樣的事,是我,沒引導(dǎo)好他……”
喻瑤如墮寒潭,耳中一陣重過一陣的嗡鳴。
她走到韓凌易跟前,盯他身上慘烈的傷,問:“諾諾在哪。”
韓凌易臉頰和眼睛都是腫的,傷勢駭人,足夠博得同,他嘶啞道:“弟弟聽見了我給你打電告白……突然就,對我動手了……他不懂事,我不能跟他一樣……但他下手太重了,我意識實在不清醒,隱約見他跑出去……”
他低頭猛烈咳嗽,任誰,都是一個絕對無辜的受害者。
諾諾有過前科。
民警忌憚他,喬冉他嚇得泣淚橫流,他本身就存在不確定的極端危險性,配合上韓凌易的慘況,有足夠的理由讓喻瑤相信。
但喻瑤只是垂眸俯視韓凌易,語速快凌厲:“諾諾在等我,等了整整半個月了,怎能跑出去?還是你讓他以為等已經(jīng)失去意義,外面有什,比守在這兒的吸引力更大?”
韓凌易瞳孔一縮。
他滿以為喻瑤會站在他這一邊,換到任何人身上,也都會傾向受害者!喻瑤一直都那信任他,難道涉及到諾諾,他這個樣子竟然換不來她的一點偏向?!
喻瑤一秒鐘都等不下去,從聽到諾諾跑出去開始,她眼前全是外面惡劣的風(fēng)雪,這種深冬寒夜,他能去哪?!是不是也受傷了!
她轉(zhuǎn)身要走,腳底卻意外踩到一塊碎片,她撿起來,是手機屏的一角。
喻瑤扭頭去,韓凌易的手機完好,那這個……只能是諾諾的。
她強忍塌陷的緒環(huán)視四周,在不遠處的墻角瞥到一個垃圾桶,快步走過去掀開,最上面,果然是諾諾已經(jīng)徹底損壞的手機。
顯然是韓凌易受重傷走不遠,不得不收在這兒,惜漏下了一角她覺。
喻瑤每一道呼吸都灼燒進肺里,她扼住喉嚨,一個字也不出,腦中撞入無數(shù)拼湊的畫面,這十幾天的表面太平下諾諾究竟出了多少事,直到這一刻,她才窺見了一點端倪!
她急報警找人,己手機已經(jīng)沒電,俯身拿過韓凌易的,強行摁住他手指解鎖,跳出來的界面,卻是一段暫停的語音。
喻瑤下意識點了播放,那三段把諾諾逼到絕境的,她己的聲音,轟的炸毀她勉力維持的冷靜。
她了韓凌易一眼,嗓子里擠壓出難以置信的冷笑,后退兩步,回身大步?jīng)_出藝術(shù)中心,嗆了滿口冰寒的雪花。
從這里如果要回家,連她來過幾次都必須開導(dǎo)航才找得到路!諾諾怎能在風(fēng)雪里認清方向?!
喻瑤抖掏出一疊現(xiàn)金塞給出租車司機,趕赴最近的派出,整個城市最能亮燈的地方,但沒有諾諾,道路監(jiān)控暫查詢不到,值班民警調(diào)出了派出大門口拍到的視頻。
往前連跳了幾個小,喻瑤充血的雙眼猛然凝住,手用力按緊顯示器的邊緣。
畫面不算清晰,又大雪干擾,甚至沒有拍到諾諾的全身,僅僅是一雙穿單薄長褲的腿,閃過了幾秒就消失,依然扯痛喻瑤崩斷的神經(jīng)。
是他,他穿得那少,還在刻意躲公安的標(biāo)志。
他害怕……有警徽的地方,怕會困住他,讓他再也回不到她身邊。
喻瑤以為肝腸寸斷是書里才會寫的矯詞,到此刻才實打?qū)嵱痴盏?#61383;己的身上。
民警在身后凝重提醒:“我們會盡力找,但這種低溫,如果只穿這點在戶外太長間,你要有個想準(zhǔn)備。”
喻瑤重新坐進車里,手抖得穩(wěn)不下來。
什想準(zhǔn)備,她沒有,她為什要有!
司機憂心:“這大的城市,找人根本是大海撈針,就算找到也早凍了,你得知道他想去什地方。”
他想回家。
喻瑤嘶啞張開口,鬼使神差報上小區(qū)的名字,她理智知道沒能的,太遠了,諾諾怎走得回去,但又控制不住己狂奔向那個渺茫的希望。
車在雪中風(fēng)馳電掣,喻瑤的心攥,隨能碎裂開。
司機開到小區(qū)外,路面結(jié)了冰,他原地打滑一走不了,喻瑤推門下去,一路朝里面疾跑,大雪蓋冰層,她摔了一下,立即站起來,趕去單元門。
諾諾如果回來,一定會上樓,就算沒帶鑰匙,他也能進樓道里面取暖!
凌晨四點。
除夕過完了,再熱鬧的人群和煙火都已散開,夜色漆黑沉寂,安靜得像一個沒有邊界的巨大靈柩。
喻瑤停在距離單元門幾步遠的地方,如同跟她尚未開始的戀人初次見面一樣,呆呆注視那個無人知曉的角落。
破舊的大捐助箱旁邊,蜷一個全身落滿雪片的身影。
他低頭,衣服不出本來的顏色,梢已經(jīng)結(jié)冰,睫毛上雪白一層,懷里無意識地摟空蕩的玻璃罐,和一張沾滿淚痕雪水的紙。
紙上,是他活在這個世上,生命里唯一的人。
喻瑤失去了行動能力,怔愣盯他,眼淚燙得她想放聲大哭。
她最心愛的人,差一點孤獨地在冰天雪地里。
救護車十五分鐘趕到,醫(yī)護人員下來的候,喻瑤穿一條薄薄裙子,把大衣裹到諾諾身上,用盡力氣緊摟他僵冷的身體。
眾人以為她精神崩潰,但剛一靠近,喻瑤馬上抬起眼,眸光暴烈銳利,失控地喃喃:“他醒不過來!不管我怎暖,他都沒有回應(yīng)!”
她不敢亂動諾諾,想去樓上取棉衣下來,才到單元門上年前貼了通知,指紋信息損壞,讓業(yè)到業(yè)去重新錄入,以諾諾進不去,只能蜷縮在這里等一個根本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的她!
隨車醫(yī)生需要把諾諾抬起,喻瑤無論如何離不開,但她還有些理智,知道己多余,盡力讓開空間,僅把一只手貼諾諾。
無論怎動,把他放去哪,她的手都不肯移走半寸,顫抖不停安撫他。
她己也在戰(zhàn)栗,醫(yī)生給她披上衣服,她半伏在諾諾身邊,車里燈光晃得眩暈,嘶聲問:“他沒事,是不是?”
每年深冬,醫(yī)院接到的凍凍傷病例不計其數(shù),醫(yī)生見得太多了,今夜又是跌破底線的低溫,他哽了哽,沒回答,視線不禁落在年輕男人毫無聲息的臉上。
精美的雪雕一樣。
喻瑤在搶救室外,抱救命稻草般摟住諾諾披過的大衣,他的小黑包就在她手邊放,她摸索出冷透的保溫飯盒,里面的餃子摔過,很多都變了形狀,不再好。
她夾起一個放進口中,慢慢嚼碎咽下去,俯下身,眼淚流了滿手。
天亮以后諾諾才推進病房,連醫(yī)生都覺得慶幸,新年第一例患者在這兇險的況能沒有生命危險,他興得臉上帶笑,跟喻瑤:“應(yīng)該是他大部分的間都在路上走,沒有停過,肌肉血液都保持一定的活躍狀態(tài),之后在路邊受凍的階段也相對比較短,才沒產(chǎn)生不逆的嚴重傷害,那遠的距離,他意志力真的太強了。”
“放心吧,不會出事,以過個好年了,”醫(yī)生篤定安慰,“人蘇醒過來還需要一陣,短期內(nèi)肯定會有酸脹不適應(yīng),好好保暖,會恢復(fù)的,不過他身體狀況不容樂觀,好幾項指標(biāo)都偏低,像是挺久沒好好吃過飯休息了。”
“受過什虐待似的。”
喻瑤還沒告訴諾諾,她拿到片酬有錢了,以跟他一起吃好的穿好的,以后還會買個足夠他活動的大房子,今天在市中心的醫(yī)院,她也付得起單人病房的費用了。
她把病房窗簾全部拉緊,只在床邊開了一盞小燈,怕諾諾醒來會晃到眼睛,床頭桌上有一束小護士送進來的百合,聽是她的影迷,她也顧不上去感謝。
喻瑤坐在病床邊,心像刀攪,她把手攥到回暖,才敢去碰諾諾。
他的臉還是冷的,頭上的冰化了,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淡斑駁的影。
她在回來前,想的還是“試談戀愛”,但在雪地里撲向諾諾的那個刻起,任何顧慮,保留,忐忑糾結(jié),都用最錐心苦痛的方式煙消云散。
沒有試,沒有考量。
她再也放不下丟不了,她要這個人,這一輩子不管長短曲折,只要他不變,她就為他交付有。
喻瑤枕在諾諾手臂上,靠了會兒又忍不住踢掉鞋子,側(cè)躺在他身邊,隔子環(huán)抱住他。
諾諾意識昏沉,頭脹痛得要裂開,有什無形的東西在喚醒,那些緒激烈候爆出的碎片并沒有消失,就停在他腦海里,像是一群零散的片段,沒有前因后果,也挖不到更深的記憶。
他到童年的喻瑤,穿奶黃色的連衣裙站在桃樹下,別了一小支桃花在耳畔,好奇又怯怯地望向他。
他喜歡得心都在顫,卻一個明面上的眼神都不以給,只能嫌惡地冷笑,他踩碎一地桃花,等她走后,守的人也都不在了,他才跳下墻,在泥里拾起她落下的那一支,擦干凈,小心地藏進懷里。
他不知道他己是誰。
但身體和感都在本能地排斥這些記憶,不想回去,不想去做那個人,一旦真正醒來,就會一無有。
那些片段就停留住,如同他的潛意識遏制,沒有立刻繼續(xù)擴張。
諾諾逐漸能感覺到溫度,聲音,一個人柔軟的觸感,他醒過來,眼睛卻沉重得睜不開,全身寒冷僵硬,一下也不能動。
性格像是硬生生割裂了,他是喻瑤的諾諾,但又隱約有一寸邊角,侵襲染上了深濃刺目的暗紅,只是面積還小,大片純白頑強地壓制住。
他在哪……
他要去,找瑤瑤。
諾諾急切得鼻尖沁出薄汗,瑩白皮膚滲淺淺微紅。
“……你以為,我見那封信會是什反應(yīng)?討厭,嫌棄,笑……嗎?但你知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收到手寫書,來……我念的,又不敢面對的人。”
沙啞的女聲低低的,柔緩的,帶一點從不肯隨便示人的輕顫,就在他耳邊,近在遲尺。
諾諾怔住,那些恢復(fù)的五感在聽到的剎那重新凍結(jié),呼嘯全部匯聚向這個聲音的來源。
是……瑤瑤嗎。
瑤瑤回來了,還……要他嗎。
“我不能語音里的那些,全是假的,他們都知道你多愛我,以那輕易的就能傷害到你,諾諾,我一直都是你的軟肋嗎,以后不用害怕了,你擁有我了。”
喻瑤間的冷調(diào)甜香侵入諾諾的身體。
“你醒過來,我就你最想聽的,面對面……跟你告白。”
她溫軟的手落在他臉上,一寸一寸撫摸,動傾身過來,環(huán)抱住他,音量越來越低,直至含糊:“我怎能……不喜歡你?”
女孩子的香暖氣息,涼潤觸感,他日夜想,愿意奉獻己一切去換得的一點疼愛和溫柔,在這個半夢半醒的間,落到了他的臂彎。
如果忍受痛苦就能得到,那再加千倍萬倍,給他刀山火海,他也跪伏下來去擁抱親吻她。
諾諾眼尾滑出水光,潤濕頭,落進枕頭里。
他身體動不了,純白和帶一抹暗紅血色的靈魂,伏在喻瑤的腳邊,化一灘灼灼淚水,瘋地盡盤繞她。
喻瑤太累了,躺在諾諾身邊昏沉地睡過去,沒有現(xiàn)他什候睜開了眼睛。
諾諾目不轉(zhuǎn)睛地了她許久,用盡力氣略撐起身,還不靈活的蒼白手指緩慢勾過床頭桌上的花束,他耐心地解下綁花的長長緞帶,想系在己脖頸上,但手臂太痛,抬不到那,他低下眸,認真纏在了己腰間,打一個鄭重的結(jié)。
告白,怎能讓他的瑤瑤做。
喻瑤傍晚驚醒過來,身上很暖,她竟然蓋了子。
她在子底下,那豈不是——
喻瑤朦朧的視野迅速清晰,才覺她縮在一個溫?zé)岬膽驯Ю铩?br/>
她心跳頻率在抑制不住的瘋長,不覺動了一下,正枕的那只手臂就忽然內(nèi)勾,把她摟到胸前。
喻瑤抬起頭,撞上他鴉羽般垂低的睫毛,錯落掩映下,是那雙內(nèi)勾外翹,讓人失神的眼睛。
她想的全擠在唇邊,眼眶禁不住泛了紅,諾諾卻把子慢慢推下去,露出他緊窄腰間的那條精致緞帶。
他牽起緞帶的一頭,跟喻瑤十指緊扣,按在她掌心里。
“瑤瑤……我把己當(dāng)禮送給你。”
他聲音又低又啞,糅雜嘆息和哽咽。
“求你,收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