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聽完她那句話, 林清野一頓,隨即笑了,笑聲低啞, 從嗓子底蕩漾開來, 若不是他們現(xiàn)在的關系, 甚至還能從中聽出些縱容意味來。
“行。”林清野由著她。
許知喃打開紋身機,發(fā)出嗡嗡線圈快速轉(zhuǎn)動的聲音。
林清野忽然又說了句話, 許知喃沒聽清, 重新關了紋身機問:“什么?”
“不紋‘許知喃’。”
“那紋什么?”
“阿喃。”林清野淡淡說,“我喜歡這么叫你。”
許知喃覺得這人實在是太討厭了, 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說這樣的話, 當初也是。
她也不跟他爭, 順勢點頭,問:“好,還有其他要求嗎?”
“沒了,你看著弄。”
林清野清楚許知喃作為一個刺青師水平不錯, 這家店雖小, 但口碑很好。
許知喃重新打開紋身機, 這種類型的紋身她做過很多次。
這邊是大學城, 有許多學生情侶會把紋身當做一件很浪漫的事,有的會互相把對方名字紋在身上,或者是一串有紀念意義的日期, 再或者是一人各一半的字符。
紋身除了需要美術功底外,還需要書法功底。
她從前剛開始練習的時候甚至還買了各種名家字帖,行書楷書草書都有, 一遍遍的臨摹練習。
林清野這樣的個性,不適合規(guī)矩板正的楷書, 而草書光這兩個字在背上會顯得凌亂。
許知喃最后確定下來用米芾行書字體的“阿喃”。
確定后紋身就很簡單了,許知喃在心里構(gòu)好圖,靠近,手抵著林清野肩胛骨的位置,帶黑色墨水的針頭一下下扎進皮膚。
肩胛位置皮膚薄,又靠近骨頭,尤其第二個“喃”字,筆畫多,還正好在那凸起的肩胛骨之上。
每一下落針都帶來刺痛。
沒有打麻醉,接連落針,刺痛便連成一片。
林清野起初還面不改色,到后來咬牙才沒吭聲,下顎線條都繃緊,想起之前許知喃和他說過的,每個人對刺青的痛覺反應都不一樣。
刺青過程兩人都沒有說話,房間內(nèi)安靜一片。
許知喃手法嫻熟,摒棄雜念后下手也很快,很快就在他背上紋下“阿喃”兩個字。
行書,黑色,輪廓清晰線條流暢,周圍一圈皮膚這會兒還在泛紅,在他冷白膚色下,異常顯眼。
許知喃拿紙巾擦掉刺青處滲出的血水,丟到垃圾桶里,貼上保護膜,站起來:“好了。”
林清野方才維持著一個姿勢許久沒動,這會兒一動就帶動背上的刺青,他“嘶”一聲,緩緩攢起眉。
許知喃將手套也丟進垃圾桶,抬眸看了他一眼,卻發(fā)現(xiàn)他眼眶泛紅,眼底一圈顏色鮮明,像是哭了。
剛才卻一聲沒吭,估計是憋出來的。
許知喃重新垂下頭:“洗澡時紋身部位不要用沐浴露,愈合期忌酒忌辛辣,另外,那個位置皮膚太薄,后面一兩天可能會有血絲滲出,都是正常的,減少用手觸摸傷口。”
林清野穿上方才許知喃丟給他的那件干凈短袖。
上面還有股和他其他衣服不同的獨特洗衣液的香味。
林清野長這么大也不是沒受傷過,從前自我感覺對痛覺反應并不鮮明。
這回卻是出乎意料地疼。
大概是許知喃挑的這地兒好。
如她所說——這里比較疼。
林清野側(cè)了側(cè)頭,按著肩膀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拿出手機:“多少錢?”
“不用。”許知喃搖頭,將設備消毒整理,平靜道,“以后我們就沒有關系了,你去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自己的生活。”
林清野揚了下眉,片刻沒說話,而后上前一步,靠近她:“你可以啊。”
他聲音帶笑意,但壓的很低,聽著又壞又痞,吊兒郎當。@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下手這么狠,扭頭就跟我說這種話。”
他那一步跨得大,鞋尖都抵到了許知喃的鞋尖,幾乎挨到一起。
許知喃條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后背遞在架子上,晃了下,一個紙巾盒掉在腳邊。
她空咽了下,胸腔微微起伏著,而后抬起頭,一字一頓道:“林清野,你也該痛的。”
陽光灑進來,照亮她那雙澄澈的瞳孔。
林清野在她那一句話中,漸漸站直了。
***
明天就是最后一門的期末考試科目,許知喃原本就沒有預約任何顧客,看著林清野走后獨自待了會兒,平復心情后便重新鎖上門回了學校。
上午她和林清野在宿舍那一場不可能不引起議論。
趙茜一起床就看到學校論壇的新貼子,如今她已經(jīng)是知情人士了,一見許知喃回宿舍就立馬將鏈接轉(zhuǎn)發(fā)給她。
論壇里還有好多偷拍的照片,正是林清野坐在臺階上,而許知喃站在他面前,以及后面林清野抓著她手腕的也有。
大概是連拍,好幾張照片,幾乎能直接匯成一個視頻。
《震驚!!平大兩位神仙再同框!林清野一大早就在宿舍樓下等許知喃!!!》
【W(wǎng)OC???他們真的有關系嗎???】
【之前不是剛還有個帖子問有沒有林清野和許知喃的合照嗎?怎么突然就到這個進度了??】
【突然網(wǎng)卡,我2G了???】
【樓主別走啊,怎么能放圖就走,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
【樓主吃了個飯,回來發(fā)現(xiàn)這么多人,驚了。】
【其實這兩位神仙到底在說什么我也沒聽清(林清野氣場太足,不太敢靠近,慫……)反正就是平川之光把一件衣服丟到了林清野身上,然后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被林大佬抓住了手腕,然后林大佬用力拽了一下,平川之光就差點摔進他懷里(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少女心爆炸!!!大家腦補一下!!!那樣子的臉,真實·偶像劇在我面前出現(xiàn)!!!)】
【反正全程就是平川之光冷著一張臉,超級冷酷!然后……我覺得林清野笑得有點寵溺……】
【后來林清野不知道說了什么,平川之光就跟他一塊兒走了,聽我一個朋友說好像看到他倆去了許知喃的那家刺青店。】
【!!!!!孤男寡女的!!去干什么!!!】
【不好意思,聽樓主的這個描述兩個人不僅認識,而且似乎還有糾葛……】
【聽樓上這么一說,我突然想起來之前畢業(yè)晚會討論過的那事兒,不會許知喃就是林清野的前女友,然后那個水就是她潑的吧?】
【細思極恐!!!!】
【頭皮發(fā)麻!!!!!】
【有一說一,舍得往林清野臉上潑水的只有平川之光了吧,看看這些照片!居然都不帶笑的!!像我這種一看見帥哥就露20顆牙的是沒希望了。】
……
因為沒有聽到他們具體說了些什么,只能是猜測,最后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而《我為歌來》第一期就要播出,前期預熱將林清野這些年平靜下去的粉絲再次預熱一通,學校論壇也成了粉絲物料來源地之一。
很快,那個帖子就被搬去了粉絲超話。
只不過粉圈比學校論壇有規(guī)矩的多,這種沒有石錘的緋聞很快就被粉絲有序制止刪除,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水花。
***
翌日,考完最后一門科目。
許知喃和趙茜、姜月一塊兒回宿舍。
姜月家住北方,暑假打算留校學習,而趙茜早早就買好了車票,下午就走,而許知喃也向?qū)W校申請了留宿。
到暑期她就會經(jīng)常待在刺青店,也要參加先前報名的那個刺青設計大賽,她家距離比較遠,偶爾時間晚了便直接睡宿舍會比較方便。
“總算是放假了!!”趙茜興奮得走路都帶著蹦,“這些天背書背的我頭暈腦脹,都快死了。”
姜月笑問:“看你這樣應該考的很不錯啊。”
趙茜擺擺手:“我這水平連是不是不錯都確定不了,好多瞎寫的,反正不管怎樣那我也放!假!了!補考那也是下學期的事兒了!”
許知喃:“還有平時分呢,你背了這么久,肯定能過的啦。”
姜月也鼓勵道:“對啊對啊,你看林清野一學期都沒來上課,近代史也……”
她話說一半,忽然意識到不對。
以前提及林清野只當是八卦,現(xiàn)如今可不一樣了。
姜月話頭一停,看了眼許知喃,閉嘴了。
許知喃搖搖頭,沒放在心上:“沒事,你們就跟以前一樣,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好了。”
昨天在刺青店,她跟林清野說完最后一句話,他看著她,然后退了一步,氣息不再壓制她。
他點點頭,笑了一下,說了個“行”,便轉(zhuǎn)身離開。
直到昨天晚上,許知喃躺在床上,回想起這件事時,還覺得白天發(fā)生的事跟做夢似的。
她居然真的在林清野背上紋上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他從前沒把她放到心上,那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刻進骨血吧。
如果他已經(jīng)有了想要放到心上的女孩兒,再把紋身洗掉也不遲。
***
“我靠。”
趙茜最先一個走進宿舍,抬眼一看就被嚇得罵了句臟話。
寢室地上亂糟糟一片,書本鉛筆還有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怎么回事啊?”姜月從她身后探出腦袋,一看也愣住了,“……這是進賊了還是什么?我去問問宿管阿姨。”
趙茜拉住她:“沒進賊。”
宿舍里只有一張書桌上的東西被丟到了地上,其他的都好端端地擺著,怎么可能是進賊了。
地上的東西都是許知喃的。
她看了會兒,很快就明白過來是誰干的。
阮圓圓之前在大四畢業(yè)晚會上向林清野告白出了那樣的糗,現(xiàn)如今大概是看到了論壇上關于許知喃和林清野關系的討論。
再聯(lián)想起之前她要告白的事許知喃都是知情的,所以才一氣之下干了這種事。
“我他媽。”趙茜也反應過來了,“阮圓圓他媽的有病吧?學校是她家開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姜月幫她將地上的書和紙張都撿起來,附和道:“就是啊,平時還跟阿喃說說笑笑的,突然就這樣了。”
許知喃垂著視線,拿來掃帚將地上破碎的玻璃杯碎片掃進去:“我也有不對。”
趙茜快氣昏了,不允許她這么說,立馬回道:“你有什么不對的!”
許知喃將玻璃渣倒進垃圾桶,拎出垃圾袋后又在外面又套了一個。
依舊細聲慢氣的:“我明知道林清野他不會答應她的告白,但卻從來沒有勸過她,最后她趕過來,我還告訴了她林清野在哪里,我知道那時候林清野肯定會對她態(tài)度很差的。”
“她已經(jīng)成年了好吧,自己做的決定后果就要自己擔著,真當我們是她爸媽啊,還得提前告訴她會不會摔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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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茜越說越來氣,“再說了,是她自己說的不用林清野答應,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留遺憾而已,你跟林清野的事是你的隱私,憑什么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費勁勸她啊,本來我們和她關系就只是一般而已。”
“你信不信,就算你勸了不讓她告白,她背后還指不定怎么說你呢。”
趙茜罵了一通,姜月已經(jīng)幫著她把東西都撿起來了。
“阿喃。”趙茜看著她認真道,“談戀愛這種事再正常不過了,有些人做事妥帖,想等關系明朗了再跟別人講,這都是人之常情,分手也是,管他是林清野還是誰,不也就是個男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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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天天聽趙茜在宿舍里夸林清野帥,到如今居然還能從她口中聽到“不就是個男的”這樣的話,實在是難得。
而許知喃之前一直覺得難以啟齒的那段關系,聽趙茜這么一說,似乎也只是一段很正常的失敗了的戀愛罷了。
“謝謝你。”許知喃也很認真跟她道謝。
趙茜剛才罵起人來氣勢如虹,這會兒被正經(jīng)道了聲謝火|炮就瞬間熄了,擺擺手:“我們這關系,說什么謝啊。”
許知喃堅持:“真的。”
“……”
趙茜不習慣朋友之間一本正經(jīng)說這些,迅速換了個話題:“說真的,要是我長的跟你這樣,可能一天都要按早中晚換男朋友。”
她向阿喃展示未來的美好生活:“你要找男朋友,那都是勾勾手指的事兒,一個個都屁顛顛跑來了。”
“……”
姜月翻了個白眼:“得了吧,阿喃跟其他男生談戀愛,也不知道到底是便宜了誰。”
“說的也是。”趙茜拿著手機往外走,“不說了,我得去戰(zhàn)斗了。”
許知喃一愣:“戰(zhàn)斗什么?”
趙茜腳步不停,朝后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寢室門,像個女戰(zhàn)士。
姜月替她解釋:“肯定是去罵阮圓圓了。”
“……”
半小時后,趙茜神清氣爽回來,抬著高貴的頭顱宣布道:“我跟阮公主大戰(zhàn)三百回合,把她氣到?jīng)Q定下學期就換宿舍了。”
許知喃:“……”
姜月:“……”
停了幾秒,許知喃問:“你買的幾點的車?”
趙茜“嗷”一聲:“完了!!”
她迅速將東西胡亂塞進行李箱開始生死時速,最后也沒來得及檢查一遍有沒有漏掉的東西。
好在姜月和許知喃暑假都會在,到時候也能幫她寄回去。
許知喃從小到大的性格從來沒有和誰鬧僵過關系,阮圓圓是第一個。
起初也有些不自在,但聽完趙茜那一番話后便也不再去想這事了。
隨著最后一門考試結(jié)束,阮圓圓搬離宿舍,《我為歌來》第一期正式播出,暑假來了。
***
《我為歌來》一經(jīng)播出就贏得高收視率。
除了幾個本就粉絲眾多的流量明星,最受關注的便是林清野。
倒也沒有人覺得奇怪,不論是顏值、實力還是氣質(zhì),林清野都是一定會吸引人目光的。
許知喃這些天很忙,先前因為期末周往后延的預約都在這幾天內(nèi)要完成,沒時間刻意去關注這個節(jié)目,卻還是從顧客那看完了《我為歌來》第一期的全部。
顧客是個20來歲的女生,職業(yè)攝影師,第一次紋身,卻要紋一個花背。
許知喃提前跟她說了刺青前的注意事項,也叮囑了花背耗時長,可以提前準備一些消遣的視頻。
沒想到她準備的視頻就是《我為歌來》。
顧客趴在工作臺上,許知喃伏在她背上專心致志紋身,耳邊就是節(jié)目的聲音。
林清野出來時,她“啊!”一聲。
許知喃立馬停下動作,側(cè)頭問:“疼?”
“不是不是。”顧客笑著指了指手機屏幕,“好帥!我可!”
許知喃正好看到她手機里拉近的林清野鏡頭。
他的五官經(jīng)得起任何近距離的角度,遠遠看過去會被他的氣質(zhì)吸引,可湊近了又會移不開眼。
五官不會過分精致而顯得模板化,而是鋒利又凜冽的。
許知喃收回目光,重新打開紋身機:“來,您轉(zhuǎn)回去,不要動。”
混著紋身機嗡嗡轉(zhuǎn)動的聲音的是她手機中林清野的歌聲。
許知喃聽出來,是《刺槐》的歌詞。
這些年林清野其實很少唱這首歌,在酒吧演出也都是唱近些年的新歌。
《刺槐》這樣的風格,不適合在酒吧這種嘈雜喧鬧快節(jié)奏的地方唱,但卻非常適合節(jié)目里的舞臺。
鏡頭偶爾掃到臺下,還能看到舉著他手幅燈牌的粉絲。
一首歌結(jié)束,女顧客:“不行了,我愛上他了。”
“……”
許知喃并未搭話,她又緊接著問,“你們刺青師工作的時候是不是不能說話啊。”
“……可以的。”許知喃說。
她便開始放心聊天了:“對了,你有看這個節(jié)目嗎?”
“沒有呢。”
“真的不錯,質(zhì)量好高!我估計第一場肯定是我家哥哥拿第一名!”
“你家哥哥?”
“哦,就是林清野啊,剛粉他的第一分鐘。”
“……”
她受不了地抖了抖身子,哀嚎道:“太帥了太帥了!這是什么神仙顏值!這個臉吧,就是又壞又冷的感覺,乍一看有點渣男氣質(zhì),再仔細看又會覺得人家根本懶得渣你,孤高狂妄。”
許知喃被她的動作和話雙重刺激下,差點落錯針,嚇了跳。
“對了,我剛才看到彈幕都在說林清野是平川大學的,學霸啊?”
“嗯。”
她不知道許知喃也是平川大學的學生,更不知道學校論壇里的那些事,又問:“你這家店離他學校這么近,你有沒有看到過啊。”
許知喃不擅長說謊,點點頭,“嗯”了聲。
她立刻就來了精神:“真的嗎!?”
“真的,他以前駐唱的酒吧也在旁邊,很近。”
“那我一會兒就去看看!”
許知喃提醒道:“剛紋身完,要忌酒的。”
“……”
許知喃給這么多人紋過身,眼前這位是最不怕疼的,紋到現(xiàn)在居然也絲毫不喊痛,還一臉精神地跟她聊天。
她恍然想起那個她給林清野紋身時,他的眼眶都憋紅了。
肩胛骨的位置啊。
許知喃看了眼她手機屏幕,已經(jīng)看完了正片,跳轉(zhuǎn)到后續(xù)的個人采訪,林清野拿著話筒正在接受采訪。
許知喃定定看著,心想,現(xiàn)在他的背后就紋著她的名字嗎?
也許過段時間沖動勁過了,他就會去洗掉紋身吧。
那種類型的紋身洗起來比較方便也比較干凈。
不過洗紋身可比紋紋身要疼的多了。
女顧客又問:“對了,你看到林清野時覺得他長得怎么樣啊?上鏡也不知道化沒化妝。”
許知喃收回視線,淡聲:“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