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存云夾起一片肥牛，放入翻騰的紅湯中，十秒后撈出來，蘸著麻醬料碟塞入口中，咀嚼。
    他安靜地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同事們不給阮存云這個機(jī)會，rain姐唇色紅潤，高聲點(diǎn)名:“阮同學(xué)，別光顧著吃呀，對我們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聊聊你自己也可以。”
    夢回班主任隨機(jī)點(diǎn)人上臺做題的魔鬼高中生涯，阮存云感到一桌子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汗毛一炸。
    阮存云不想聊自己，一時間也想不到什么有意思的話題，結(jié)果把想了半天的問題脫口而出:“秦總今晚是有事嗎，所以不來？”
    同事們皆是一愣，沒想到這個娃娃臉的新人開口就打聽大老板的行蹤，稍微有點(diǎn)逾矩。
    阮存云問完也后悔，他只是糾結(jié)了太久秦方律和三角頭是不是同一個人這個問題，不由自主地就說漏了嘴。
    rain姐面不改色，微笑著解釋:“秦總很忙，一心撲在工作上，從來不參加底下組里的聚會，所以他今天不來是挺正常的――小阮，你想多了解點(diǎn)老板嗎？”
    話題就這么被扯到了秦方律身上，私下里調(diào)侃老板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事情，席間很快有人開始分享秦方律平時的軼事。
    “畢竟是白手起家，燭方對秦總來說就跟兒子似的，他別提多操心了。”
    “是的是的，我有次加班到晚上十點(diǎn)，秦總還坐在他工位上沒走，真的是事必躬親。”
    “但你別看秦總平時挺嚴(yán)肅的，上次我陪他去見大客戶，秦總高爾夫打得可六了，輕松瀟灑一桿進(jìn)洞，還跟人家聊紅酒聊跑車，人客戶一高興多簽了三千單。”
    “害，何止送訂單？還有不少大客戶把自家女兒往秦總那兒送的，但估計(jì)秦總早就名草有主了吧，反正他都給拒了。”
    聽了一圈，秦方律的形象在阮存云心中漸漸立體起來。
    年輕企業(yè)家，勤奮多金，愛好上流，成熟內(nèi)斂，一看就是金光閃閃的那種成功人士，霸道總裁文里的正牌男主類型，跟去漫展玩cosplay的宅男簡直八竿子打不上邊。
    阮存云放心了，他至少沒有暴露。
    大伙兒瞎聊了一通，不知是誰又繞回阮存云身上:“小阮你自己呢？平時喜歡什么運(yùn)動？”
    大家還記得阮存云上午說的，他喜歡運(yùn)動。
    “……跑跑步。”阮存云挑了一個最安全的。
    rain姐的手機(jī)突然響了，她看著來電顯示，美目中透出驚訝。
    “喂，秦總……是的，我們在火鍋店，對對……好的。”
    她掛了電話，稀奇道:“秦總說他要來跟我們一起吃飯，五分鐘到。”
    桌上炸開了花，大家七嘴八舌地說“天哪”，“秦總今天怎么了”，“哎呀快整理一個位置出來”，“再點(diǎn)些菜”。
    趁著一片混亂，阮存云看了一下手機(jī)。
    幾分鐘前，徐飛飛給他發(fā)了一條:【要開始抽獎了！！！！】
    阮存云心如擂鼓，耳邊的嘈雜聲退潮般消失，他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他很不厚道地想，拜托啊，徐飛飛幫他抽中個蛋老師簽繪吧！
    阮存云不著痕跡地刷新界面，突然手機(jī)輕震，徐飛飛發(fā)來一大串感嘆號。
    【臥槽！！我的金手，歐氣爆棚！！！中獎了，我中獎了！！！】心臟蹦到嗓子眼兒，阮存云連有人推開包廂門都沒注意到。
    千鈞一發(fā)之際，徐飛飛揭曉答案――
    【你猜我抽中了什么？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秘密基地半價優(yōu)惠券，有效期半年哦，lucky～】
    ……
    阮存云想揍人，非常想。
    他憤怒又遺憾地抬眼，正好對上秦方律沉靜的目光。
    ……淦。
    秦方律緊趕慢趕地來到火鍋店，推開包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其他人都優(yōu)雅矜持地端坐著，只有那個新來的小孩兒，明明漂亮得像個洋娃娃，尖尖的小下巴卻緊繃著，唇角輕抿，溜圓的大眼睛里一片冰涼怒意，瞪著自己，像只氣鼓鼓的小海豹。
    秦方律默然。
    他的管理真的已經(jīng)糟糕到了這種地步？新人對自己也太不滿了吧。
    秦方律一來，桌上的氣氛都拘謹(jǐn)了些。
    “你們聊你們的，不用管我。”秦方律一點(diǎn)不嫌棄食程過半的火鍋，夾了一筷子肉下鍋煮。
    之前的話題在聊什么來著……
    有個同事笑著問:“那阮同學(xué)喜歡登山嗎？”
    阮存云默默放下筷子:“偶爾會去，山上空氣很新鮮。”
    同事大為贊同，又問阮存云去過什么山，阮存云一一答了。
    話題自然地延伸到適合夏天出游的旅行圣地，由于阮存云說了自己喜歡旅游，他不得不參與到談話中，倒也和一桌子同事聊得有來有回。
    阮存云不討厭旅游，只不過他更樂意宅在家里。
    大家聊完旅游又開始聊某個西餐廳的新菜式、nba球賽、新開的購物中心，全是正常青年人感興趣的話題。
    阮存云努力表現(xiàn)得很投入，時不時附和一句，偶爾還能逗得大家笑起來。
    其實(shí)很少有人能察覺到阮存云的社恐屬性。
    大學(xué)同學(xué)說他“童顏巨酷”，長得很可愛，卻不怎么喜歡搭理人，有種高冷的距離感。阮存云很冤，他只是不會把靦腆慌亂表現(xiàn)在臉上，這是他從小練就的本事。
    不管心里有多想逃離人群去一個人靜靜，他都能在表面上維持社交禮儀，把交談進(jìn)行下去。
    “聽說江邊新開了一家保齡球館，你們有興趣去試試嗎？”
    說話的人叫朱翰，跟阮存云一個小組，是個熱情洋溢的男青年，戴著眼鏡，符合大眾對程序員的刻板印象，興趣愛好卻非常廣泛，熱衷于探索城市里新開的各種運(yùn)動場館。
    有幾個人舉起手來說“我下周末可以去”，朱翰挺高興，轉(zhuǎn)向阮存云:“小阮來嗎？不會打沒關(guān)系，我可以帶你飛。”
    盡量不要逃開集體活動，這個簡單的職場道理阮存云還是懂的。
    他是新人，前輩也是好意邀請，阮存云硬著頭皮點(diǎn)頭，顯出很期待的樣子。
    秦方律看到阮存云綻開笑容，露出兩顆小虎牙，眼里仿佛有星星在閃。
    秦方律微怔，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新來的男孩兒笑。
    看來阮存云是真的很喜歡運(yùn)動，滿腔期待都寫在小臉上了。
    又是一個熱愛生活的現(xiàn)充青年，秦方律想。
    緊接著，他心中涌起一絲怪異的、極少出現(xiàn)的孤獨(dú)感。
    ――偌大一個公司，竟找不出第二個二次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