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重返劍橋】……
拍攝進入尾聲時,??時間已經進入九月,整部電影只剩在國外取景的部分待拍。
九月的第二周,令嘉跟團隊在紐約曼哈頓拍完需要的鏡頭,又搭班機直飛歐洲和覃飛會合。
劇本里這一段,??是張伯卿與元五新婚,??因傷暫時離開飛行大隊后,??兩人在歐洲游學。
這稱得上是他們年輕時為數不多相聚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何潤止導演作為柏肯國際電影節(jié)終生評委,很早便提前拿到了當地拍攝許可,??從紐約到巴黎,最后一處取景地,??恰巧就在倫敦。這時候張伯卿在劍橋做特別生,研究國際政治,而元五則在倫敦圣瑪麗大學就讀。
剛好正值大學假期,何導甚至還通過層層關卡獲得了在劍橋郡某些地標建筑區(qū)域的拍攝準許。
令嘉都不知道該說這奇妙的因緣際會,是巧合還是宿命。
她即將要在自己的母校一起,在影史中留下永久的影像。
由于經費和諸多條件限制,??何導帶出來的團隊一再精簡,??聘請了倫敦當地成熟的攝制制作團隊幫忙。
網上消息流出去后,??拍攝當天,來了好些熱情的留學生在劇組附近圍觀。
令嘉生怕被熟人認出來,進出都帶口罩墨鏡。
但人就是怕什么來什么,在『露』天公共場合拍戲,??又沒封禁路段,??下午剛剛補完幾組鏡頭,??令嘉坐在化妝車邊休息補妝的當口,隔著層層人員和拍攝設備,忽然聽見背后傳來一聲猶豫的喚——
“令嘉?”
令嘉正仰頭讓化妝師給自己補口紅,??聞聲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傻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聽見還是假裝沒聽見。
還是化妝師提醒她,“令嘉,好像是你認識的人,在叫你呢。”
這下沒辦法了,她硬著頭皮緩緩轉過身去,發(fā)現(xiàn)叫她的是隔壁商學院學妹,大一生,從前女孩兒來她們學院舞會做兼職服務生時候認識的,女孩兒還在圖書館給她占過幾次座。
“hi.”
她微笑不失禮貌地沖她揮揮手,讓人把女孩放進來。
“令嘉,還真的是你呀!”
女孩異常驚喜,“我昨天在網上搜主演時候,還以為是重名呢,你期末結束就直接去拍電影了嗎?好酷啊!”
“發(fā)生了一點意外,我也沒想到就成這樣了。”
令嘉尷尬笑了笑,簡單和她解釋了兩句,說了自己休學的事,女孩的眼神頓時驚詫起來。
是吧,令嘉就知道。
旁人不知內情,在她們看來,就算是為拍何導的電影休學,也還是有點兒不務正業(yè)了。
可她實在不想把自己身上發(fā)生的苦難一一剖開對人解釋。
好在工作人員很快過來叫她準備下一場。
起身前,令嘉給學妹簽了個名,想了想,還是多此一舉地拜托了女孩幫自己保密。
但她叮囑了一個人,卻沒辦法封住所有人的嘴。
當天晚上結束全部戲份的拍攝,她回到酒店,打開snapchat的小群窺屏,果然看見了有人在討論她回劍橋拍電影的事兒。
群里甚至還有人拍到了路透,盡管工作人員一再的勸阻別上傳,但沒能攔住吃瓜群眾傳到群里。
“今天有人去圣瑪麗大教堂看《我和她的1935》劇組拍戲了嗎?我竟然在現(xiàn)場看見了令嘉!臥槽臥槽,剛在網上搜了一下,令嘉是女主角誒!”
“怎么突然去拍戲,我記得令嘉從前沒有要進演藝圈的意思啊?”
“畢竟是寶恒大小姐,估計家里有這方面人脈資源,不過她還回來上學嗎?還是以后就都拍電影了?”
“之前看張格曼原著,一直很期待改編,但是令嘉半路出家去演戲,就算拿到好資源,恐怕演技不行吧……”
“會不會是為了給家里還債?”
……
后邊兒一句冒出來,雖然是不認識的id,但令嘉要是能發(fā)言,都想說一句,姐妹你真聰明。
—
在國外取景拍攝很貴,經費燒起來就像坐火箭,劇組二十來人只在劍橋郡只停留了兩天便殺青了。
至此,令嘉在劇組最后的戲份也拍攝結束,后續(xù)最多還有一些零散的鏡頭需要回國補。
由于辛肯頓的公寓已經找到了出價合適的買主,劇組返回s市時正是周五,令嘉便只身在倫敦留下來,等周一簽合同。
中間空出周六一天,沒有其他行程。
清早,令嘉從酒店睡醒,只帶了傘和隨身的包,一個人乘地鐵從泰晤士河到倫敦塔橋,將中學時代每天上學的路線、那些曾和沈之望一起去過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
像是重新用腳丈量了她年少時的每一寸記憶。
在劇組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睡眠太少,偶爾還連軸轉,她最近已經不再能常常夢見他了。
從開始的悲痛欲絕到現(xiàn)在連傷感的空隙也抽不出來,令嘉所有的生活,已經被繁雜瑣碎的事務以及對明天的憂慮填滿。
路過威斯敏斯特大橋時,突然下起了雨,雨霧細密朦朧,車流帶著行過風拂起她的長發(fā)。
令嘉撐起傘,將鬢發(fā)別至耳后,站在人行道上孤獨地回望。
遠處是發(fā)暗的烏云被層層遮住的光線,那矗立著國會大廈和倫敦眼,還有塔橋的尖角。
也就是這條路,那天他們吵了架,令嘉一個人打傘氣沖沖朝前走,沈之望跟在后頭淋雨,前后腳踩過她每一次踩過的水洼。
直到她消了氣,叫他前來撐傘。
來時是兩個人,現(xiàn)在他們走散了。
倫敦是座永遠不缺故事的城市,它既內斂含蓄,也兼具英國人的古典浪漫。
行『色』匆匆與她擦肩而過的每一個人,他們的人生也有著自己的酸甜苦辣,悲歡聚散。而車馬人流中,她只是構成這座城市至小至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下橋前,令嘉從一位老『婦』人那兒買了枝新鮮的紅玫瑰。
她把這支玫瑰放在了沈之望的墓前。
整整四個月,令嘉直到重新站在墓前這一刻,才終于對自己承認了他已經永遠長眠的事實。
她不再幻想,也不再寄期望于他某天還會突然再出現(xiàn)。
就像她母親生下她那天就撒手人寰一樣,人和人的緣分是有限的,現(xiàn)在,沈之望也永遠地離開了,去了她無法觸碰的世界。
但無論如何,令嘉不后悔,她感激他們曾經相遇交疊、并肩牽手走過的歲月,所有的經歷都讓她變成了更好的人。
只是剩下的日子,她最終只能一個人前行。
—
晚上回酒店,令嘉登陸了自沈之望去世后就不曾登陸過的社交賬號,大號,才打開列表,頁面便被瞬間涌進來的信息卡住了。
她挑出關系親近的朋友,三言兩語解釋了自己的近況。
又一一回復剩下的同學、朋友,感謝她們的關心,自己目前還好。
這些消息,令嘉之前是不敢看的。
別人的每一句關心在她看來都異常殘忍,提醒著所有她不愿承認的事實,但現(xiàn)在,她愿意接受大家的好意,打起精神,把每一件她還不適應事化作習以為常。
臨睡前,她給爸爸的責任護士打了一通視頻電話。
護士剛剛上班,令嘉隔著屏幕和爸爸絮絮叨叨幾句,等護士都要推他去吃早飯了才匆匆掛斷。
令嘉洗了個澡,擦頭發(fā)時凝視窗外,突然發(fā)現(xiàn)這家酒店還能遠眺金絲雀碼頭。
眼前的一幕和她幾年前附近酒店拍攝的一張夜景角度很像。
睡不著,但好像又沒什么事做。
她干脆花了五分鐘,按年份把圖片從圖庫里找出來。兩張照片的金絲雀碼頭夜景對比起來,還真是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后一張質感更清晰些。
令嘉還記得自己十五歲拍這張照片那天,是來附近參加高中同學的party,刷卡買了一堆的東西太晚來不及搬回公寓,干脆就在附近酒店住下。
景物還在,但人事心境已經完全變了。
少女不知愁滋味,那時候的她尚不知道自己未來會上哪一所學校,只遙想著要變成厲害的大學生,做個優(yōu)雅聰明的人,而現(xiàn)在的令嘉,只想在下一個五年,還清所有的債務,努力生活,也照顧好爸爸。
大半年沒發(fā)過朋友圈,令嘉想了想,將兩張照片放在一起上傳,就當是種只有自己知道的鼓勵。
動態(tài)發(fā)出后,她便將手機調至睡眠模式,蓋上被子睡著了。
一覺睡到大天亮。
令嘉『迷』『迷』糊糊拿起手機查看消息,突然發(fā)現(xiàn)在一長溜的消息列表里,傅承致點贊了自己的朋友圈。
不止點贊,他還評論了——
離合宜很近,起床可以下來喝咖啡。
留言時間在兩個小時以前。
天哪,大佬也這么早就開始勤勉地工作了嗎?
簽合同的時間約好在下午,令嘉早上確實沒什么事。
反正都要吃早餐,洗漱時,她干脆打開聊天框和傅承致確認了地點,步行過去只需要五分鐘。
然后又收拾了一下行李,將衣服按照連妙教的辦法一一卷好,找出來倫敦那么多天,最后一套沒上過身的干凈衣服來。
白襯衫松開兩粒領扣,別在筆直的黑『色』牛仔長褲,白鞋,外邊穿burberry卡其『色』長風衣,這算是倫敦最常見的穿搭之一。
臨出門,她最后給自己涂了個防曬。
考慮到畢竟現(xiàn)在靠臉吃飯了,出國前,連妙千叮嚀萬囑咐要注意防曬和保養(yǎng)的。
—
到咖啡館時候,傅承致已經坐在那兒看報紙了。
他面前疊了一堆英國報紙,都被助理折好了翻到了他需要的經濟金融類版塊,甚至還有北美早上剛出爐的《紐約時報》和《華爾街日報》。
令嘉瞧得嘆為觀止,隨手拿了一份起來看,然后掃過一堆金融名詞,又默默放了回去。
咖啡館送上早餐,身后的保鏢將報紙從桌面收起來抱開。
傅承致問她,“戲拍的還順利嗎?”
“嗯,都拍完了,挺順利的。”令嘉切著三明治點頭,現(xiàn)在殺青,總算可以吃點人吃的東西。
切完嘗了一口,才想起來禮貌回問,“你叔父的事情解決得還順利嗎?”
“他現(xiàn)在在監(jiān)獄適應得應該還不錯。”
“哈哈。”
大佬每次說笑話,令嘉總是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努力地笑了兩下捧場。
好在傅承致并不在乎她的敷衍,轉而便輕松和她聊起了其他話題。
在倫敦的傅承致跟國內不太一樣,他身后隨時跟著三至四位白人保鏢,高大強健,個子都在一米八到一米九之間,站起來就像一堵墻。
注意的令嘉的眼神數次落在他身后,傅承致解釋,“你知道的,倫敦有太多人認識我。”
有太多人想弄死他。
銀行家們晴天借傘雨天收傘,做事只講利益不講情面,傅承致很有自知之明,他得罪的人實在多得數不過來,到了不多雇幾個人晚上會睡不著的地步。
一起經歷過游|行大逃殺,令嘉雖然不習慣,但也能理解,深以為然點頭。
她家從前雖然也有錢,但知名度遠不如傅承致那么廣,保鏢通常就被司機兼任了,從小到大也沒遇到過什么綁架、勒索類的壞事。但想來像傅承致這樣暴『露』在公共視線中的超級富豪,在這方面會有更多的困擾吧。
哎,有錢人承受的實在太多。
令嘉這么想著沒出半個鐘頭,吃完早餐,他們并肩走出街道,就要在不遠處的路口分別時,突然有人從街心沖過來,直直正對著傅承致和她的方向!
來人速度太快,令嘉只來得及看清他一雙血紅的眼睛,被嚇得倒退一步,直直撞到背后的傅承致身上。
當然——
在最后只差半米千鈞一發(fā)的時刻,男人被撲上前來訓練有素的保鏢按倒在地。
他的雙手被縛,脖頸被保鏢膝蓋壓死,臉緊貼路面,漲臉的臉幾近發(fā)紫,努力掙扎,大叫著自己沒有惡意。
但保鏢還是將他從上到下細細搜索過沒有危險物品后,才抬頭向老板請示。
令嘉后知后覺自己和傅承致的距離很近,近到能聽見他的鼻息,趕緊退開兩步,跟大佬說抱歉。
傅承致并不在意,率先問她,“嚇到你了嗎?”
“我還好。”
令嘉心有余悸,“現(xiàn)在算是知道您的保鏢請得有多必要了。”
得到答案后,傅承致再沒有往地上看一眼,仿佛只是再小不過的『插』曲。
他習以為常繞行,只吩咐保鏢把人送警局,罪名是未遂的毆擊型襲擊罪。
畢竟男人既沒有成功打到他,身上也沒帶武器。
走出好幾步,地上的人還在聲嘶力竭喊著傅承致的名字,他的吐詞因為被壓制而含糊不清,令嘉隱隱能聽出那其中既有罵咧又有哀求。
她忍不住回頭看。
男人還穿著整套的西服,襯衫沒打領帶,像是宿醉后的上班族,雖然在地上滾得又臟又皺,看起來并不像普通襲擊者或流浪漢。
她追上傅承致幾步問道,“您認識他?”
“認識,”傅承致坦然回答,“他是我手下的基金經理,在24小時前剛剛被我解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