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遙在秦宅迎來了第二個新年。
    和去年一樣,唐若遙保持了“清閑”，她現(xiàn)在是可接可不接的通告就不接，真正的深入簡出,在粉絲眼里過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日子。
    她不是真的清閑，也不是甘于清閑的人。她在家看電影看書,出去看話劇舞臺劇聽音樂會,還要陪家人，談戀愛,偶爾跟著韓玉平參加應(yīng)酬,比以前更充實(shí),人生也有了許多全新的體悟，相信再演戲會更加游刃有余。
    唐若遙更“佛”了,粉絲一個個急得上火。
    以前粉絲好歹知道她進(jìn)組了,在劇組拍戲,現(xiàn)在完全就是兩眼一抹黑，她待在家里不出來露面，粉絲再神通廣大也不能知曉她在做些什么。
    唐若遙去年剛被曝光了婚訊，隨之而來的曝光率大大降低,讓粉絲們聯(lián)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猜測：她不會是要息影了吧？
    回歸家庭,相夫教子，是很多已婚女明星的選擇。但唐若遙才多少歲？二十四不到二十五啊,正值女明星的黃金年齡,她怎么能息影呢？
    粉絲登時愁容滿面,在微博評論里各種哀嚎。
    和她們同病相憐的還有皇妃們。秦意濃是誰？出了名的工作狂,不間斷進(jìn)組。哪怕天上下刀子都不能阻止秦意濃去片場拍戲，圈子里不是沒有勤奮的，也不是沒有天賦卓絕的，但既天才到變態(tài)又勤奮到魔鬼的只有秦意濃一個，皇妃們以前是一邊心疼一邊自豪。
    《本色》殺青后，秦意濃就再沒有接新戲了，三個月五個月，半年，粉絲可以解釋她想休息，一年，休息久點(diǎn)沒關(guān)系，但馬上快兩年了，皇妃們怎么坐得住？
    90年代也有位天才女演員，被譽(yù)為上帝指引著演戲的人，傲雪敢欺霜，是人盡皆知的國民女神，滿足了當(dāng)時乃至現(xiàn)在許多人對浮光掠影式的東方風(fēng)情的最高想象，已經(jīng)成為一個象征。對方在走到影壇巔峰后，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息影，毫不留戀獲得的浮名，投身于別的興趣。
    秦意濃的情況何其相似，她年紀(jì)不小了，該拿的獎也都拿到了，好像沒什么可追求的了，像那位突然隱退的前輩一樣息影，急流勇退，在人生最風(fēng)光時謝幕，保全聲名，讓光影永遠(yuǎn)留住最美的芳華，在有些人看來，確實(shí)是最好的結(jié)果。
    秦意濃可能息影這個消息，本來只在粉絲間擔(dān)憂流傳，但一些八卦的網(wǎng)友慢慢地也注意到了。
    捕風(fēng)捉影的謠言傳著傳著，把“可能”兩個字去掉了。
    【秦意濃息影】掛上了熱搜第一。
    ——不要息影！（21871贊）
    ——2021第一個晴天霹靂，知道這個消息的我眼淚掉下來（18752贊）
    ——秦皇才三十一歲，沒必要這么急，再拍兩年戲吧，瘋求了（16238贊）
    ——現(xiàn)在演藝圈斷代這么嚴(yán)重，秦皇后繼無人，怎么能息影！（14230贊）
    ——二十四歲戛納封皇，三大國際電影節(jié)雙料影后，內(nèi)地兩**滿貫，天降紫薇星怎么能息影？我勸天公重抖擻啊！（12546贊）
    秦意濃自始至終沒有出來回應(yīng)息影的傳言，一時傳得越演越烈。
    林若寒上網(wǎng)翻到這條熱搜，眉頭一皺，一個電話打到了秦意濃手機(jī)上，單刀直入道：“你要息影了？”
    秦意濃莫名其妙：“沒有啊，怎么了？”
    林若寒剛松了口氣，秦意濃話鋒一轉(zhuǎn)，含糊道：“快了吧。”筆趣閣
    如果唐若遙今年能順利憑《蕭紅》獲獎的話。
    林若寒?dāng)[手拒絕任星月用小叉子喂過來的甜品，聲音微冷：“為什么？”
    秦意濃不會說真實(shí)的理由，只道：“忙別的事。”
    林若寒心口發(fā)悶，走到陽臺透氣，道：“忙到?jīng)]空接戲？”
    秦意濃：“唔。”
    林若寒怒道：“你少給我打哈哈，說！”
    秦意濃沉默了一會兒，說了一半實(shí)話，道：“想在家陪老婆。”
    林若寒罵道：“不爭氣的東西！”
    任星月就在她旁邊，以為她罵的是自己，茫然地抬起頭，林若寒沖她做了個手掌向外的手勢，任星月默默走遠(yuǎn)了，林若寒帶上了陽臺的門。
    秦意濃任由林若寒劈頭蓋臉數(shù)落了一頓，她心意已決，只是讓林若寒出出氣而已。
    豈料林若寒罵完她，平靜下來，問道：“你老婆要是拍戲怎么辦？”
    秦意濃說：“在片場附近買一套或者租套房子，就和在w市一樣。”
    林若寒哦了聲，說：“那你天天看著她拍戲不心癢嗎？”
    秦意濃道：“還好。”
    林若寒嘆了口氣，說：“你自己不覺得可惜嗎？”
    秦意濃剛要回答，林若寒道：“那可是你過去十幾年積累下來的東西，就這么不要了？人生有幾個十幾年，你一點(diǎn)都不懷念拍戲的日子嗎？”
    秦意濃沒吭聲。
    哪怕是做一份枯燥無味的工作十幾年，一朝離開還是會想念，只是想念的不是那份工作，而是當(dāng)初那個年輕的自己。
    演戲不是無趣的工作，秦意濃從中收獲良多，甚至除她姐姐以外，一度成為她人生得以繼續(xù)下去的救命稻草，拍戲，曾經(jīng)是她擁有的一切。
    一朝放棄，她當(dāng)然覺得可惜，但也認(rèn)為值得。
    天平的兩端，有輕有重，所有的一切加起來，都比不過唐若遙。她想退居幕后，給唐若遙一個最好的未來。
    秦意濃避而不答，淡道：“人總要做出選擇的。”
    林若寒輕聲說：“那為什么總是你來犧牲呢？或者說，你總是自覺地把自己擺到犧牲的位置上呢？”
    秦意濃辯駁道：“我沒有，這不是犧牲。”
    林若寒語速很快，立刻追問道：“那是什么？有得必有舍，她得到了，你舍棄了，這不是犧牲是什么？你都三十多歲一把年紀(jì)，她年富力強(qiáng)，就應(yīng)該讓她寵著你慣著你，你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你比她大七歲，不是二十七，又不是她媽，搞無私奉獻(xiàn)那一套干什么？”
    秦意濃：“……”
    前半段和后半段是一件事嗎？
    秦意濃笑了，道：“我……”
    林若寒打斷她，道：“講道理我說不過你，我不跟你講道理。反正我覺得吧，你有點(diǎn)奉獻(xiàn)主義精神，寵老婆跟寵女兒一樣，凡事都習(xí)慣自己一個人扛著，一個人鋪好兩個人的路。你問問她，這是她想要的嗎？你們倆已經(jīng)在一起了，凡是涉及到她的，都不該由你一個人決定。”
    林若寒淡道：“我不知道你怎么跟她說的，她竟然同意你息影。或許一時蒙騙了她，或許你連自己都騙過了。騙自己沒有那么愛電影，騙自己這樣也很好。如果你是真的沒那么愛電影，愿意走別的路，我祝福你，如果是為了她，你還有更好的選擇。我給你一句忠告，時間是不可以回頭的，給了你的你不好好接住，它會收走的。”
    秦意濃驀地一震。
    ……
    林若寒掛斷電話后很久，秦意濃都保持握著手機(jī)不動的姿勢。
    良久，她神情微凝，慢慢地將手機(jī)放了下來。
    年前最后一個通告，秦意濃在后臺接受了記者的采訪。記者問了她近來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息影問題，在鏡頭前，秦意濃久違地沉默了許久。
    記者心里咯噔一下。
    該不會是真的吧？
    半晌，秦意濃緩緩開口道：“目前沒有這個打算，只是近來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家庭方面，加上我時間有限，所以接戲沒有以前那么頻繁了。”
    記者道：“期待秦影后早日帶來新的作品與我們見面。”
    秦意濃禮貌道：“謝謝。”
    臘月二十九的下午，唐若遙睡了個午覺，中途醒了，發(fā)現(xiàn)枕邊冰涼，她揉著眼睛爬起來，披上外套從房間里出來，最終在離臥室隔了幾間的家庭影院里找到她。
    秦意濃在放一個自己的電影個人剪輯，聽到聲音按了暫停，唐若遙看到屏幕上的進(jìn)度條已經(jīng)走了三十分鐘，幾乎就在她睡下不久，秦意濃便過來了。
    唐若遙盤腿在榻榻米上坐下，隨口問：“怎么不睡覺？”
    秦意濃隨便找了個借口，說：“昨晚睡得太多了。”
    唐若遙沒拆穿，溫柔道：“繼續(xù)看吧，我陪你一起。”
    秦意濃重新播放。
    她從二十歲到三十歲，十年的時間，除去零星的假期，都奉獻(xiàn)給了電影。她的生日全是在劇組度過的，她的生命里電影留下的痕跡不可磨滅。
    她拍了很多部電影，有主角有配角，有善有惡，有美有丑，一人千面，她記不清自己具體拍了多少部，演繹了多少個人，但每一個角色出現(xiàn)在銀幕上的時候，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記憶如此清晰，她記得她演繹她們時下過的苦功，發(fā)生的趣事，度過的那一段人生，歷歷在目。
    秦意濃熱淚盈眶。
    她更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沒有想的那么不熱愛電影。
    她如今這么灑脫，說息影便息影，是因為有恃無恐。她擁有的太多了，所以為了最重要的，丟棄一兩件也沒什么，況且她這不是丟棄，只是暫時儲藏起來，想取出來還是可以取出來。
    ——時間是不可以回頭的，給了你的你不好好接住，它會收走的。
    如果有一天自己失去了這項天賦……
    一個不會演電影的自己……
    秦意濃打了個寒戰(zhàn)。
    唐若遙在前陣子就隱約感覺到秦意濃不對勁了。
    網(wǎng)上的謠言她看到了，她問過秦意濃，秦意濃的態(tài)度一如既往的隨性，忙公司忙得不亦樂乎。唐若遙在幫她物色劇本，有合適的也會和秦意濃說，秦意濃看過，不是說沒檔期就是說劇本不夠出彩。她要求高，唐若遙不覺得有什么，但怪異就怪異在，她前腳說不夠出彩，唐若遙把劇本放進(jìn)抽屜，后腳自己又偷偷拿出來看了一遍，神情古怪。
    唐若遙猜測，她不是真的不想拍電影，而是在壓抑著，讓自己不要去想拍電影。
    有關(guān)息影這個問題，兩個人討論過好幾次了。唐若遙不是強(qiáng)勢的人，也不愿意強(qiáng)勢，她百分百尊重秦意濃的個人意愿。秦意濃看似溫柔體貼，萬事順著她，讓她爬到太歲頭上動土，但實(shí)際是個非常頑固的人，有自己的一套行為準(zhǔn)則和權(quán)衡判斷。
    三十多年的經(jīng)驗和閱歷，讓她變得成熟理智，但成熟帶來的也有弊端，比如說固執(zhí)己見，不像年輕人一樣愿意接受意見，虛心改變，有時候連自己都能欺騙。她甚至意識不到自己這樣有什么問題。
    她是年長的一方，她更強(qiáng)大，所以她理所當(dāng)然放棄一些東西，來為兩人的未來鋪路，有問題嗎？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
    林若寒當(dāng)頭棒喝，讓秦意濃發(fā)現(xiàn)自己舍棄的，并不是她認(rèn)為的，次要的或是不重要的東西。
    她可以割舍她經(jīng)營的公司，但不能割舍她的演員之路。
    電影是僅次于唐若遙的熱愛。
    銀幕上光影流轉(zhuǎn)，天涯咫尺，一個個過去的自己從時光的長河走過，一去不回頭。銀幕外秦意濃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唐若遙輕輕地將女人擁進(jìn)了懷里，聽著她無聲哽咽，淚水打濕了她的肩頭。
    很久以后。
    恢復(fù)平靜的秦意濃坐在銀幕前，非常迷茫。
    她不能放棄電影，唐若遙更不會，那她們倆注定要面臨聚少離多的境地。她還有公司，現(xiàn)在的工作強(qiáng)度不比以前，她很難做到兼顧。
    唐若遙曾經(jīng)說過，兩個人錯開時間段接戲，一個人拍戲另一個人就去陪，但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談何容易。在w市的時候，還不是有一半時間自己都沒法留在那里。
    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對她們倆最好的選擇？
    她思緒混亂，沒意識到自己在唐若遙面前吐了真言，唐若遙長長地嘆了口氣，沉重得幾乎化為實(shí)質(zhì)。
    唐若遙兩只手捧起秦意濃的臉。
    秦意濃臉小，被她這么一托，眼睛顯得格外的大，眼珠深黑，卻透著些微的茫然和無措。
    唐若遙既憐且愛，說不出重話，道：“你看著我。”
    秦意濃看著她。
    唐若遙深吸一口氣，問道：“我是誰？”
    秦意濃回答：“我老婆。”
    唐若遙說：“記得我向你表白，讓你做我女朋友的時候說過什么嗎？”
    秦意濃緩慢地眨動了一下眼睫。
    唐若遙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會永遠(yuǎn)愛護(hù)你、珍惜你，忠誠于你，禍福相依，生死與共。”
    秦意濃嗓音微啞，道：“我記得。”
    唐若遙說：“你為什么總是想著要為我們的感情犧牲什么呢？我們倆在一起不是件快樂的事嗎？為什么在你口中這么濃的悲情.色彩？”
    “……”秦意濃道，“你不也為了我減少了很多工作嗎？天天在家里，你粉絲都覺得你要息影了。”
    唐若遙哦聲，語氣平淡地提問道：“那我在家干什么你知道嗎？”
    秦意濃當(dāng)然知道：“看電影，看書，練字，看話劇，舞臺劇，音樂劇……”她數(shù)著數(shù)著，慢慢皺起眉頭。
    唐若遙涼涼道：“你還覺得我是犧牲嗎？我過得比以前滋潤多了。”
    秦意濃：“……”
    唐若遙嘆了口氣，道：“說好了要分擔(dān)快樂和憂愁，結(jié)果你只把快樂給我，憂愁你一個人擔(dān)著，這算什么夫妻？”
    秦意濃本能地反駁：“我沒有。”
    唐若遙不和她爭辯，擺了擺手，道：“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秦意濃：“？？？”
    唐若遙說：“我午睡睡到一半，我再睡會兒。”她就地卷了毯子和枕頭過來，在榻榻米上睡下了，屋里有暖氣，不怕會著涼。
    唐若遙現(xiàn)在不想多說，一是秦意濃是個聰明人，她沒必要說那么清楚；二是唐若遙生她氣，懶得理她，先消消氣再說。
    唐若遙就這么睡著了，呼吸清淺。秦意濃坐姿端正，神情肅穆地思考起唐若遙說的話來。
    她真的錯了嗎？
    秦意濃想著想著，視線落到唐若遙熟睡的容顏，她慢慢地伸過去一只手掌，貼上了年輕女人的臉頰，唐若遙一只手抬起來，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確切地檢查過后，發(fā)現(xiàn)唐若遙確實(shí)沒醒，但扣著她的手也遲遲不放。
    秦意濃索性不想了，側(cè)身躺下，和唐若遙相對而臥，補(bǔ)了午覺。
    秦意濃大致懂了自己錯在哪，但兩種不同的想法在她心中角力，她一時不知道該怎么理順，更不用談如何抉擇。
    她把林若寒說的話向唐若遙全盤托出。
    唐若遙聽到那段“你都三十多歲一把年紀(jì)，她年富力強(qiáng)，就應(yīng)該讓她寵著你慣著你，你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深以為然，道：“林老師說得有道理。”
    秦意濃故意說：“我一把年紀(jì)？”
    唐若遙毫不猶豫賣隊友：“林老師都三十五啦，馬上三十六了，你年輕著呢。”
    秦意濃滿意地笑起來。
    唐若遙又道：“但她的心態(tài)比你年輕。”不管會不會受罰，唐若遙都要說，她繼續(xù)道，“林老師的女朋友跟我一般大，她們倆在一起就跟姐妹倆似的。”
    秦意濃好奇問：“那我們倆呢？”
    唐若遙給了她一個“非要我說嗎”的眼神。
    秦意濃沉默片刻，訕訕道：“也不是所有時候都像母女。”
    唐若遙冷笑，不客氣地揭穿道：“大多數(shù)時候就像母女。”
    秦意濃只得說：“情侶之間的相處方法是不一樣的。”
    唐若遙捏她臉，瞪眼道：“你再狡辯？”
    秦意濃乖乖閉嘴。
    在戀愛這條道路上，秦老師不是秦老師，秦老師變成了秦同學(xué)。
    唐若遙說，她是思想陷入了誤區(qū)，以前的奉獻(xiàn)主義精神還沒掰過來，自我犧牲感很重，好像越珍貴的關(guān)系越要伴隨著犧牲，才能突出其重要性，但其實(shí)不是這樣。
    唐若遙還說，她犯了一個大錯，說好的禍福相依，同甘共苦，合巹酒都喝了，結(jié)果她又瞞天過海，把自己都騙過了，想一個人擔(dān)負(fù)她們的未來，所以要罰她。
    那天晚上的一次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唐若遙原樣奉還不說，還變著法兒地吊著不給她，慢慢吞吞，磨磨蹭蹭，氣得秦意濃差點(diǎn)當(dāng)場暴起咬人。
    秦意濃的毛病不是說開了就能一次解決的，必須讓她意識到，她不必犧牲什么，只要她們倆齊心協(xié)力，世事是可以兩全的。
    唐若遙給她抱來了一摞新的劇本，往書桌上一堆，不容拒絕道：“挑吧。”
    秦意濃看了她一眼，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低頭專注地看起劇本來。
    她很久沒有好好看過劇本了，打印出來的紙張有著油墨的香氣，秦意濃撫過第一頁的劇本大綱，抬起眼簾，剛好和唐若遙的目光對上。
    唐若遙沖她微微笑起來。
    秦意濃低下頭，釋然地笑了。
    唐若遙很高興，又見到了那個會發(fā)光的秦意濃。
    秦意濃也很高興，因為她在唐若遙眼中，找回了那個會發(fā)光的自己。
    大年初二，秦意濃去了趟紀(jì)家參加家族晚宴。
    她考慮了要不要帶唐若遙去，剛剛有這個念頭便打消了。別說她和唐若遙沒公開，就算公開了，紀(jì)家也不是能隨便出入的地方，她一個不受重視的旁支，現(xiàn)在因著紀(jì)云瑤的緣故已然夠出風(fēng)頭了，再帶個女朋友，是福是禍真的不好說。
    紀(jì)家子嗣眾多，家宴包了一整層的宴會廳，聲勢浩大。
    秦意濃打扮得中規(guī)中矩出席，但因著出眾的美貌和氣質(zhì)，還是一進(jìn)門就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在場的不管真心假意，都露出友善的笑容。
    有和秦意濃關(guān)系不錯的旁支，迎上前來，拉著她入席。
    秦意濃即便有了紀(jì)云瑤作靠山，仍然和以前一樣，不過分親近，也不顯得疏離。她感覺到有幾束打量的目光，意味不明，但漸漸地，大約是瞧不出什么，都收回去了。
    快開席了，秦意濃總覺得少了點(diǎn)什么，她環(huán)視場內(nèi)，尤其是紀(jì)家嫡系的主桌，不見紀(jì)云瑤的蹤影。
    她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下，低聲問身旁的旁支：“怎么不見紀(jì)云瑤？”
    她輩分大，一般直呼紀(jì)云瑤名字。
    答她話的人和紀(jì)云瑤同輩，道：“聽說小紀(jì)總被罰了。”聲音低得只有兩個人能聽見。
    她干脆換成打字。
    秦意濃從包里拿出手機(jī)，看到進(jìn)來的消息寫著：【小紀(jì)總經(jīng)營不善，損了兩家公司，被家主關(guān)了禁閉】
    秦意濃眸心一震。
    她知道紀(jì)云瑤損了兩家公司的事，但她用兩家公司，換來黎益川元?dú)獯髠?br/>     前年，紀(jì)云瑤答應(yīng)幫秦意濃對付黎益川，之后秦意濃把自己收集的資料給了她，紀(jì)云瑤以不喜歡別人插手為由，自己一個人包攬過去。她是個賭徒，黎益川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寧愿付出自家公司當(dāng)餌，也要把他拉下馬，畢竟表面看來，他們倆沒有任何仇恨。
    前幾天，紀(jì)云瑤發(fā)消息給她報喜，秦意濃還打算親自下廚請她到家吃飯。紀(jì)云瑤灑脫地說有空再去，秦意濃還以為她……
    原來是沒有經(jīng)過她爸爸同意自作主張嗎？為什么不告訴自己？
    秦意濃轉(zhuǎn)念想到，以紀(jì)云瑤的性格，會告訴她才奇怪吧。
    秦意濃一時五味雜陳。
    ***
    紀(jì)家。
    祠堂之上陳列著紀(jì)家列祖列祖的牌位，一字排開，黑漆漆的牌位在閃動的燭火下更顯詭譎。
    蒲團(tuán)前直直地跪著一個單薄的身影。
    今夜家宴，老宅姓紀(jì)的人除了受罰的紀(jì)云瑤都出去了。
    老仆看看四下無人，端著托盤悄悄地溜了進(jìn)來，他年紀(jì)老邁，手腳也不太麻利，盡可能快地將托盤放在紀(jì)云瑤身邊，口中道：“小姐，家里沒人發(fā)現(xiàn)，你快吃點(diǎn)東西。”
    紀(jì)云瑤睜著眼目視前方，眼珠未動：“不吃，端走吧。”
    老仆急道：“這些都是涼菜，不會有氣味的，你都跪了一天了。”
    紀(jì)云瑤神情淡淡，仍是那句話：“不吃。”
    老仆端起水杯：“那你喝點(diǎn)水。”
    紀(jì)云瑤唇瓣干燥開裂，只道：“我在受罰。”
    老仆：“小姐！”
    紀(jì)云瑤閉上了眼睛。
    老仆在她身邊焦急地轉(zhuǎn)了幾圈，無奈地端著托盤離開了。
    不知道跪了多久，紀(jì)云瑤聽到了一道聲音。
    “老家主請小姐去書房問話。”傭人在祠堂門口通稟。
    紀(jì)云瑤恭敬地答了聲：“是。”
    她單手撐著地面，咬牙站了起來，關(guān)節(jié)像是凝固了，酸澀疼痛，小腿的肌肉在抽筋，她站在原地緩了幾秒鐘，沒事人似的隨傭人進(jìn)了書房。
    “爺爺。”紀(jì)云瑤再次跪下，斂目道。
    “你知道錯了嗎？”上方的人聲音淡淡，不怒自威。
    “孫女不知錯在哪里。”紀(jì)云瑤雖跪立在地，氣勢卻一點(diǎn)不比上方的人弱，說，“紀(jì)家的繼承人，要護(hù)佑紀(jì)家所有子孫，不是您第一天教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