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南襄23
、 她迷迷糊糊地睜眼:“公主, 是在喊我么……”
“公主,你終于醒了啊,太好了!”
說話之人是個小丫頭, 面露欣喜, 瞧著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身上穿著粉綠的襦裙, 臉上還有一套不錯的頭面,看打扮應(yīng)當(dāng)是侍女。
翎光腦子有些脹疼,撐著胳膊坐起身來, 透過薄紗帷幔,迷茫地打量周遭環(huán)境。
窗明幾凈的房內(nèi),一張鋪著勾花軟墊的紅木羅漢床, 茶桌上是精致的江南茶具, 青花的汝窯瓷瓶里插著大束的紅梅,陣陣幽香飄來。
“公主?”侍女見她表情不對,低低輕喚。
“你喚我公主……”翎光皺起秀致的眉,她揉了揉太陽穴,突然浮現(xiàn)出一丁點(diǎn)的記憶, “我是任靈杉, 你是……”
侍女大驚失色:“公主, 奴婢是香嵐啊!公主您不記得奴婢了么?太醫(yī)都說您沒事了, 您怎會不記得奴婢, 奴婢這就去請?zhí)t(yī)!”
“等一下,慢著,”翎光阻止了她,幾乎是本能地開始偽裝,“我……本公主沒有大礙, 香嵐,你同我講一講發(fā)生了何事。”
香嵐轉(zhuǎn)頭看了看她,旋即道:“公主,您是渾夕州南襄國的長縈公主。三日前您入宮赴宴,不慎掉入了御苑的蓬萊池,幸而當(dāng)朝首輔沈括沈大人下水將您救起。然后……”
“然后什么?”
香嵐有些躊躇:“然后……您本來醒了,又對沈大人上下其手,就……被他打暈了。”
翎光咳地嗆出聲來。
上下其手?
不知為何,總感覺不是自己能干出的事。
自己怎么可能對人上下其手?
“他是很好看嗎?我為何對他上下其手。”
“沈大人……公主您一直很喜歡他,可沈大人他,早已心有所屬,所以對您……”
翎光:“那我是不好看么?”
她伸手:“香嵐,將那銅鏡拿給我。”
香嵐將銅鏡遞給她,翎光低頭一瞧,她覺得自己應(yīng)當(dāng)更好看一些才對,可鏡中的容貌也不錯。翎光捧著自己的臉道:“我這般好看,他還瞧不上,那便是他的損失了哼。”
香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公主性子怎么變了這么多。
難道是落水一番被拒,大徹大悟了?
這是好事。香嵐對公主說完自己所知曉的一切,翎光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看了眼天色:“香嵐,有吃的么,我餓了。”
“有,奴婢這就去傳膳。”
很快,翎光看著桌上幾碟精致的小菜,眼睛一亮,麻溜動筷:“好吃!不過,怎么就這么一點(diǎn)呀。”
“因為……沈大人的那位心上人,腰有這么細(xì),”香嵐比劃了下,“公主您為了瘦一些,再瘦一些,一貫吃得很少。”
聞言,翎光總覺得哪里不太對,這好像不是自己。
可偏偏又是自己。
翎光不大喜歡思索繁雜的事,很快接受了現(xiàn)實,面對美食食欲大動,將一桌食物迅速掃蕩一空,舔了下手指,像飯后舔爪子那樣自然無比。
她那漂亮的鳳眸流露出貓咪那樣的饜足之色來:“香嵐,還有好吃的么?”
終于,翎光大吃一頓后,腦海中突然想起一句斷斷續(xù)續(xù)的話。
“男寵…危險,什么……送走?”翎光口中喃道,“男寵?”
香嵐聽見了:“男寵,公主……您是想要懲罰徐公子么?”
“懲罰?”翎光抬首,“徐公子?可是這個男寵?他做錯了什么事么?”
香嵐下意識地?fù)u頭,旋即馬上點(diǎn)頭:“公主說,不能人道的男人,不配活在這個世間!”
翎光:“?”
翎光:“……不能人道,是指……是不能行房的意思么?哦……我知道了。”
翎光沉思道:“可既然他是我的男寵,又為何不能人道?”
“因為……”香嵐猶豫著,說出,“徐公子是皇上賜給您的。徐公子本是西涼國大將之子,在戰(zhàn)場上受了重傷,又成了戰(zhàn)俘,那雙腿也就廢了。”
這樣說,翎光就能聽懂了。
因為香嵐方才已經(jīng)委婉地告訴她了,她這個公主的地位現(xiàn)在很尷尬,雖然身份地位看似高高在上,實則卻是個階下囚,什么都要聽皇上的。
若是不聽話,等待她的很可能就和她那些兄弟姐妹一樣的下場,要么被流放,要么被悄無聲息地毒殺。
翎光想明白了:“所以,我懲罰他,是因為他不能人道,我覺得他不配做男人?怎么聽著,我不是什么好人……”
這方面的事,她看過不少雜書,故此懂一些,但又不是特別懂。
懵懵懂懂地問:“那我是如何懲罰他的?”
“您……您讓他……”
香嵐卻說不出口了。
旋即說帶翎光親自去瞧,翎光卻看著窗外的日頭,打了個哈欠:“這么好的太陽,正適合睡午覺,曬曬我的羽毛。”
香嵐:“羽毛?”
翎光也是一愣。
羽毛是什么……
自己怎么會有羽毛。
她晃了晃腦袋,看了看自己白皙如細(xì)膩瓷器般的手背,顯然自己是人啊,翎光不知這種想法是從何而來,也并未在意,躺在柔軟的床榻上閉了眼:“香嵐,我睡個午覺。”
“是,公主。”香嵐彎腰退了出去,認(rèn)為她大病初愈,身子弱些,便不再打擾她。
一覺醒來,翎光打著哈欠朝黑黢黢窗外望去,竟是天黑了,太好了,該吃晚飯啦。
翎光吃完,香嵐遲疑地問:“公主,您還去看徐公子么?”
“天都這么黑了,又到了我睡覺的時間啦……”她懶得挪窩,漂亮的鳳眸眨了眨,“要不,我們明日再去?”
“……是。”香嵐替她吹滅了燈盞。
翎光捱到了第二日晌午,才懶洋洋地起來。莫名想起那男寵,覺得,好像是一件要緊事。
不然怎會一直想著?
她推開房門出去,偌大的公主府,卻見不到幾個人。
新皇登基后,公主府大半的家財都充公了,府中冷冷清清,下人伶仃。
而長縈公主從前養(yǎng)的那些面首,也均被遣散,害怕受她連累于是作鳥獸散,一個死心塌地有情有義的郎君都沒有。
被囚禁的公主寂寞難耐,偶然站在府中高樓,眺見隔壁首輔大人的府上動向。見到首輔大人脫了上衣練劍,那身材將她迷得死去活來,七葷八素。
可翎光聽在耳朵里,卻頗沒有什么真實感,就好像一切只是個故事,而她只是故事里的旁觀者,一日自己突然變成了故事的主人公。
她想不清楚,自然不去想,罷了,還是瞧瞧那男寵吧。
穿過府中的九曲回廊,翎光推開關(guān)押男寵的房門,黑暗之中,暗處似乎坐著一個人。
那道影子身形高大,垂著頭氣息如同死去一般,氣息若有似無,可無形之中卻散發(fā)一股壓迫感。
翎光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蹙眉。
自己怎會做這樣的事。
香嵐說:“徐公子是練武之人,此前他動手打過您,所以公主您喂他吃了一些藥……他這才一動不動。”
翎光輕輕走近一些,伴隨著門的推開,光線掃進(jìn)了房內(nèi),翎光看清他的模樣。
男人衣衫襤褸,敞開的衣裳裸-露出蜜色的皮膚,卻是傷痕累累。
那衣衫簡直是幾縷破布,只遮住些許,兩條結(jié)實有力的胳膊,被高高地吊了起來,而他半身不遂,故此站不得,所以是坐著的。
那墨黑色的頭發(fā)凌亂地遮住了男人充滿野性的臉龐。
只可見高深的眉骨和鼻梁,容顏卻瞧不清晰。
翎光看得有些吃驚難過:“他這般可憐,我為何要這樣對他……”
香嵐有些錯愕。
翎光走得更近了些,看見了地上的一碗水,一碗飯,狗盆般潑灑了出來。
她慢慢蹲下,伸手探一下他的鼻息。
“還有氣,可是很微弱。”
“公主您說,要將徐公子的命吊著,不能讓他死的。”
翎光扭頭:“香嵐,可否去請一下太醫(yī)?”
看樣子,公主是憐惜徐公子了。
香嵐道:“太醫(yī)在宮里,只給貴人們看診,徐公子他不是貴人……奴婢,便去京中請一位醫(yī)術(shù)高超的郎中來吧!”
翎光點(diǎn)點(diǎn)頭,香嵐離去前,讓翎光小心一些:“公主,徐公子會咬人的。”
咬人,他是身上狼性未泯么?
翎光低頭,果真在自己的手上看見了血色的疤痕,瞧著是牙印。
香嵐離開了,翎光試圖將他手上的鎖打開,然而她一時找不到鑰匙,男寵也一動不動,翎光只能先動手檢查這位徐公子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勢。
她先撥開徐公子臉上的亂發(fā),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借著窗欞的光亮,看了眼他的面龐。
這一看,翎光便是愣神,不僅是因為他五官漂亮得奪目,而是對這張臉有種如遭雷擊的熟悉感,更有一種心臟阻塞的委屈與低落。
沒由來的。
收回手時,徐公子的頭倏然垂落下去,烏黑密長的睫毛卻顫了一下,慢慢睜開了一雙深如寒潭的眼。
元策垂首翻看,這些女仙之中,興許就有那個隱藏在天界的神魔混血。
再過三百年,自己就要去神魔眼守界千年,這段時日無法看住小青鸞,也不知翎光身上的血脈會不會出現(xiàn)什么問題。
而那女仙能隱藏的這般好,定然有原因。
于是,翎光在上清上課,元策便隔三差五出門,她想跟也跟不了,老師會訓(xùn)她:“翎光仙子,你都已經(jīng)七百歲了。”
“七百歲怎么啦?老師你都七萬歲了!”
老師:“我在說你!!”
“我知曉我七百歲了,過幾日便是我今年的生辰了,老師,你送一件衣裳給我吧。”翎光說。
老師:“近日為師教了仙子不少化形的竅訣,仙子可有學(xué)會?”
“我聽懂了,可恕我天資愚鈍,學(xué)不會呀。”
“既然學(xué)不會,那要衣服來作何?”
“我……我掛在床前屏風(fēng),這樣便可以日日提醒我,警示我!只要化形,便能穿上這身漂亮華麗的衣裳啦!”
翎光想得很好,等沒人的時候,自己就可以穿了!
老師猶豫片刻,似乎覺得這樣也有道理,一邊送她一件衣服,一邊說:“你是我教學(xué)生這么多萬年以來,最油嘴滑舌的一個。”
翎光飛上去親她:“謝謝老師!”
老師害怕又赧然地躲開臉:“仙子、仙子不要啄為師!”
夜深人靜,元策不在,翎光化作人形坐于軟榻,穿上衣服照鏡子,自我很滿意地反復(fù)欣賞了一個多時辰!學(xué)著老師那樣用手拿著東西吃,叼著多寶袋,手腳并用地打開,掏出一本話奇書來。
許是黃藹早就化形了,這話奇書上,留有不少對方傳達(dá)的文字。
“翎光,你可回家了?”
“翎光,忘了問你,你家住哪兒?”
“你是不是還沒化形,所以不會寫字?是我疏忽了這一點(diǎn),你摁個爪印給我,表示收到了也好。”
……
久而久之,翎光這邊消息石沉大海,而黃藹似乎把話奇書當(dāng)做情緒通道,什么都往書上傾訴。
吃了什么,跟家里吵架了,亦或感情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