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南襄25
南襄25
“那日, 我見她在府中樓上偷看我,對她心生厭惡。”
“宮中御宴,她被人指使宮女推下水, 竟也沒人救她。”
“她在水中撲騰了一會兒,就下去了。”
沈括躺在馬車上,想起來當(dāng)日的事,說:“我將她……救上來, 她竟然那般無禮。”
一見是自己,長縈公主便渾身濕透地往他懷里鉆,說:“沈大人,你看了我的身子, 你要對我負(fù)責(zé)任的。”
沈括忍無可忍, 一掌將她打暈了。
“沒想到……最后我真的會娶她。”
成婚后,沈括才發(fā)現(xiàn),她和印象中的長縈公主,完全是兩個(gè)樣。
凌泉聽他說了一些事,忍不住道:“公主是很好,對屬下們也好,大人您還是別說話了, 好好休息吧。”
“我怕,我這一閉眼, 就再也睜不開了。”他睜著眼睛, 只能保持思考。
“大人!”凌泉提高聲音, 眼珠瞪著他。
“嗯。”
“太醫(yī)都說了,好好護(hù)養(yǎng),還能到下個(gè)冬日。而且,將西涼三魔抓回來了, 您的掌傷和毒都能解了!會長命百歲的,等公主回來了……您再將這些說給她聽吧。”
“嗯……凌泉,取紙筆給我。”
沈括要來紙筆,勉強(qiáng)支起身子,寫了幾封信,封存好:“若我沒能堅(jiān)持下去,這些信,你幫我送出去罷。”
凌泉看著他,眼眶竟有些紅了:“好。”
翌日午時(shí)三刻,都城菜市口,觀刑百姓眾多,假扮西涼人的邢犯在眾目睽睽下被羈押問斬,直到人頭落地,共犯也沒有出來劫人。
皇帝病危,消息封鎖,皇城戒嚴(yán)。直屬于帝王的神武軍被派出去緝拿犯人了,宮里傳來消息,皇上要傳位給太子,請沈大人進(jìn)宮聽圣旨。
太子繼位,唯恐朝中動亂,趙將軍作為太子舅父,更是連夜從接壤北羌的邊關(guān)召回駐扎兵馬。
宮中劇變,翎光靠著兩條腿,越走,卻感覺越發(fā)地冷了。
“這是在往哪兒走,北羌嗎,怎么會這么冷,我都要冷死了!兩位大哥,你們倆不回西涼嗎?”
“看你還有力氣說話,想必一時(shí)半會不會死!”
“讓我不說話,比讓我凍死還難受。”其實(shí)翎光早就感覺自己沒力氣了,但不知道為什么……卻一直沒有倒下,反而一直這樣走下去了。
她說完冷,便感覺吹向她的冷風(fēng)弱了許多,反而是兩個(gè)西涼大漢莫名打了個(gè)哆嗦。
一路跟著翎光的仙翁和子隱,看向了元策。
仙翁沒忍住道:“尊上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在悄悄用法術(shù)。”
“……本尊沒有。”
“尊上怎么解釋那風(fēng)?風(fēng)怎會只吹男人,不吹女人。”
“……本尊無需解釋。”
元策只是想起,翎光在四季如春的上清長大,她格外地怕冷。
元策:“仙翁舍得讓她這般挨凍么?”
仙翁說:“老朽自然也心疼她這般,可除了干看著,什么也不能做。老朽早說了,您一施展法術(shù),哪怕是再小的法術(shù),也會改變命數(shù)。翎光殿下是歷劫,她要吃的苦,必然是不會少的。尊上……知之而不信而行之,愈于不知矣。”
仙翁連挖苦都說得這般委婉。
元策沒有說話。
他只不過讓風(fēng)改了個(gè)方向,略微讓她有力氣走路,舍不得讓她挨凍。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只能看著翎光吃這樣的苦,好似自己也被冰天雪地掩埋的寒冷。
前方已經(jīng)看不清路了。
兩人說:“今年北羌怎會這般寒冷!”
翎光聽了道:“果然是往北羌去,北羌是不是有人接應(yīng)你們?北羌駐扎著的是趙將軍的人,都以為你們回西涼國了,現(xiàn)在往北羌國去,反而不會有官兵搜查……”
她自己說著都覺得有些心涼。
自己回去的可能性更小了……
兩個(gè)大漢看她還能說這么多話,而自己身上寒冷不堪,便直接將她身上外袍扒下來,披在了自己身上。
翎光只著單薄衣裳,怒然抱著自己:“你們還是人嗎!凍死我算了!”
“少廢話,若是七日內(nèi)穿不過這片山脈,我們兄弟身上的口糧不夠了,就拿你打牙祭!”
翎光本來怒氣沖沖地張著嘴,聞言直接傻了。
仙翁再次看向元策,說:“尊上,這便是擅用法術(shù)的結(jié)果。原本……殿下沒有這么快死的,您這一舉,會間接讓她活活凍死!”
翎光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又看向西涼人。
若是自己穿著他們的衣服,興許還能走到北羌駐地活命。
可自己只有一件衣裳,怕是活不過一個(gè)時(shí)辰。
這種活活等死的讓她焦躁得只能用手指撓著手心,一面抱住自己,牙齒緊緊咬著。
時(shí)間飛快,翎光的眼睛,不知不覺就盯在了兩人腰間的彎刀上。
不能坐以待斃了。
她顫了一下,直接倒在雪地里。
兩兄弟正在行走的腳步停頓下來,回過頭看向她。
“二哥,這女的好像死了。”
“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丟進(jìn)坑里埋了。”兩人蹲下查看,她屏住呼吸,好似真的死了一般。
一人將她扛起,翎光手指微動,動作飛快地抽出他腰間彎刀,五指緊握,片刻也不猶豫地往對方臉上扎去。
這刀子鋒利,翎光練過騎射的身手還算快,可她突然動彈,西涼人當(dāng)場反應(yīng)過來將她丟出去,那刀子只不過在對方臉上劃了一條長痕,翎光就被甩飛倒地,渾身劇痛難忍。
兩人:“你竟裝死暗算!找死!”說完便要要了翎光的命,不料眼前刮起了一陣古怪的狂風(fēng),風(fēng)卷起雪來,濃濃白霧遮掩了視線。
這怪風(fēng)來得霎是離奇,竟然將翎光凌空吹了起來,待風(fēng)停歇下來,西涼人的眼前,便不見了長縈公主的身影。
“許是滾下山了……罷了,這里荒郊野嶺,她沒有活路了。”
翎光被這風(fēng)吹到了兩顆大石頭中間,便停了下來。
她打著哆嗦,視線的不遠(yuǎn)處,看見了一間小木屋。
——房子!這里住了人!
翎光眼睛亮了起來,身上來了力氣,連忙朝小屋跑了過去。
小屋看著近,實(shí)則遠(yuǎn),她跑了幾步便感覺精疲力盡,半蹲著喘息。
再一抬頭,卻感覺這房屋變得更近了。
仙翁:“尊上!”
元策:“仙翁你曾說過,她會到邊關(guān)時(shí)脫逃,被士兵發(fā)現(xiàn)。只要讓她依舊被邊關(guān)士兵找到并救下,就不算擾她命數(shù)。”
說完,元策扭頭問子隱:“將你衣衫脫下來給我。”
“……給殿下穿么?好。”子隱脫下衣衫,元策將衣服丟進(jìn)房屋之中。
他知道翎光能聞出來自己身上的氣味,便特意扒下子隱的外衫給她穿。
翎光進(jìn)了木屋后,用力將破門關(guān)上。
她不知道這荒郊野嶺,怎么出現(xiàn)一棟小屋的,許是有人在此地清修過,翎光看見了地上有熄滅的火堆,抽屜里有干燥的火折子,梁上掛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臘肉,靠墻炕上還有一件衣裳。
翎光毫不猶豫地脫下身上濕冷的單衣。
元策眼疾手快,伸手將子隱和仙翁的眼睛蒙住,自己也閉眼:“不能看。”
單衣被雪浸染,再穿一件只會更冷,還不如脫下來。
她穿上了這件憑空出現(xiàn)的衣裳,嗅見一種清冽的青竹氣息。
氣味有些熟悉。
“似乎……以前在誰身上聞到過。”
翎光一下沒想起來。
看見她赤身穿著子隱那件灰衣,元策眉端抽了下,余光涼涼地瞥向子隱。
子隱很小心地看著他:“尊上,我的衣衫很干凈的。”
翎光蹲下用火折子點(diǎn)了火堆,火一生起來,她忍不住湊得很近,整張臉都挨著火苗了,被溫暖的溫度感染得發(fā)抖。
翎光感覺自己好像活過來了,身上似乎也沒那么疼了。
她踩在搖晃的凳子上,摘下掛著的臘肉,放在火邊烤熱。
又發(fā)現(xiàn)一個(gè)灰撲撲的罐子,正好把雪烤化了當(dāng)水喝。
這里就像個(gè)萬事順意屋,她在絕處逢生,被這間房子給救了。
“難道,慧明大師說的是真的,我命運(yùn)多舛,卻有神靈庇佑,所以總是能絕處逢生,枯木生花。”她埋頭喃喃自語著,接著朝著沒人的方向拜了拜,說:“多謝神仙相救,信女定積善從德,立身行道……信女還想求神仙保佑我夫君健康平安,太平無事……”
元策只當(dāng)沒聽見。
外頭已經(jīng)天黑了,翎光的衣服干了,她便將兩件衣裳疊在一起穿。
嗅到那衣衫上的青竹香氣,一瞬,她仿佛想了起來。
“以前,有一日在玄周身上聞到過……”
子隱渾身一僵,連忙解釋:“尊上,那天我過假扮徐玄周。您吩咐的!”
元策掃他一眼沒有吱聲,看見她閉著眼要睡著了。
嘴里喃喃地喊:“徐玄周……”
睡著了,還念了一聲。
元策現(xiàn)身,仙翁阻止,元策道:“她喊我了,定是冷了,火快熄了,我去加把柴。”
仙翁:“殿下喊的是徐玄周。”
“那便是本尊扮的徐玄周。”
仙翁:“……尊上再聽聽?”
翎光已經(jīng)歪著腦袋疲憊地睡過去了,嘴里在念叨些夢話,元策仔細(xì)一聽,是在念玄周。
“徐玄周,你這個(gè)、殺千刀的……不回家……我恨你。”
元策:“……”
說的是那個(gè)已經(jīng)轉(zhuǎn)世的徐玄周,和他沒有關(guān)系。
元策替她加了一把柴,仙翁嘆息:“尊上不要再給殿下送這些東西了。”
元策應(yīng)了一聲,看她睡在火堆旁,靠得如此近,也不怕被燒到了。
他垂首注視翎光,心里難過,彎腰將她抱起。
翎光靠著他厚實(shí)的肩膀,元策將她放在炕上,又把火堆放了一簇在炕底下。
都給她準(zhǔn)備了炕,她居然也不曉得用。
罷了,她知道怎么生火,已經(jīng)不錯了。
炕燒得熱了,翎光睡夢間感受到無限的溫柔與安寧。仙翁看見神尊將手掌托在翎光的后腦勺下面,一時(shí)不曉得說他什么。
讓尊上別給殿下送東西,他就不送了,用手給她當(dāng)枕頭。
還對仙翁說:“炕太硬了,她怎么睡得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