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星12
    江月低頭看著跌坐地上的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  原來他和她一樣，也有一雙灰色的眼睛。
    老兵把手搭在了江月的手腕上，他的手布滿褶皺和老年斑,  指甲向內(nèi)彎曲布滿泥垢，與江月潔白修長的手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江月問道“您沒事吧”
    老人搖搖頭,  扶著江月的手臂慢慢地站起來,  就在他即將站起來時，他的雙膝一軟,  再一次的跌落下去，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江月只好彎下腰,  對老兵說道“我背您吧。”
    老人睜著一雙柔和的灰色眼睛對她笑了一下,  江月背起老人,  一手拎起地上的袋子慢慢往前走。
    “您住在哪”
    老人咳嗽了兩聲,  聲音嘶啞地給江月指路。
    萬萬沒想到，老人住的地方居然離胖老板的住處很近，胖老板的垃圾回收站后院里有一個堆放廢品的倉庫，倉庫旁邊有一間廢棄的平房,  平房里不大，也就80平米左右,  屋里的陳設(shè)非常的簡單,  但這些并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間平房里一個人也沒有。
    說好的收養(yǎng)了一大堆的孤兒呢
    江月本以為會在老人的住處里看到一堆嘰嘰喳喳非常活潑的孩子。
    江月疑惑，但江月沒有問。屋子里有一張土炕,  上面鋪著草席,  江月把老人放在炕上,  眼睛在屋子里搜尋了一圈,  在窗前的一張小木桌上看到了一套黑乎乎的茶具。
    別看老人邋里邋遢的，他的茶具卻洗刷的非常干凈。桌上還有一個灰色的暖水瓶，說實話，暖水瓶這東西江月真的是好久沒有看到了，她也只有上大學(xué)的時候買了個暖水瓶，然后嫌棄學(xué)校的水有股漂白水的怪味，一直買大桶礦泉水洗臉。
    她拎了拎暖水瓶，給老人倒了一杯熱水。
    老人接過杯子，江月找了個凳子剛剛坐下，胖老板突然推門進(jìn)來了。兩人四目相對，雙方都很驚訝。
    胖老板震驚了一瞬，看向江月“您怎么在這”
    老人喝了一口水，咳嗽了一陣后說道“是這孩子救了我。”
    胖老板更震驚了“什么垃圾場這種地方居然還有人長著良心”
    江月“”
    她有些尷尬的說道“舉手之勞而已。”
    胖老板拍拍手掌“倒也不必太過謙虛。”
    江月習(xí)慣性的摸了摸頭發(fā)緩解尷尬，她現(xiàn)在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出來了，長度有半個指節(jié)那么高，摸上去有點扎手。
    “要不要請醫(yī)生給這位老人看一下呢”
    胖老板嗤了一聲“醫(yī)生，這里可沒有那種東西。”
    他伸手指了指老人手里的黑色茶杯“就算有醫(yī)生也治不了。”
    他又問江月“你在垃圾場看到過多少老年人”
    江月?lián)u頭“基本沒見過，垃圾場這種地方也不適合老人撿垃圾吧。”
    胖老板笑了笑“那就就沒有想過許多人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嗎”
    江月抬眼看他，胖老板說道“垃圾星都污染成什么樣了，干凈的水源可是比白晶還要珍貴的東西，星際居民的平均壽命是150歲，垃圾星的大多數(shù)都活不到五十歲，還不到別人的三分之一。”
    江月沉默，來垃圾星的這些日子她吃喝拉撒用的都是這種水，但她的身體早已經(jīng)脫離了正常人的范疇，不知道會不會受到影響。
    即使受到影響也沒有辦法，她不可能從別的星球空運一桶礦泉水過來。
    江月沉默了。
    潘布恩喝光了茶杯里的水，他看向江月，突然問道“你這孩子讀過聯(lián)邦軍校吧”
    江月悚然一驚，全是的毛都炸了起來，老人看著身體瞬間繃緊的女a(chǎn)ha，咳嗽了幾聲后聲音嘶啞的安撫她“我沒有惡意，只是你打架的招式讓我很熟悉，全息演練里的械斗課里，虛擬人出招時會將長劍橫在前胸做起手式。”
    老人說的沒錯，械斗課是比較靠后的課程，江月因為去基地落下的課程里就有械斗課。
    虛擬小人的武器是一把劍，起手式就是將長劍橫在胸前，一旦小人擺出這個ose，所有軍校生的心肝都會猛顫。
    江月曾經(jīng)被虛擬小人的長劍打過蛋，現(xiàn)在想起來還會蛋疼。
    灰眼睛對著灰眼睛，一種無言的默契和情感從江月心中升騰而起，讓她的眼眶微微酸澀。
    聯(lián)邦軍校的日子怎么能忘記呢。
    嚴(yán)厲的老師，鬼畜的作業(yè)，磨人的形勢與政策，裹腳布似的聯(lián)邦歷史，還有一直在一起生活了小半年的室友們。
    江月揉了揉眉心把眼里的眼淚憋了回去，再一抬頭，發(fā)現(xiàn)老人的眼里也有一層薄薄的淚光。
    胖老板站在中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非常有自覺性的退后一步，還不忘插科打諢“哎喲，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啊。”
    老人緩緩說道“沒想到會在這場見到聯(lián)邦軍校的孩子。”
    江月啞聲說道“我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聯(lián)邦軍校的前輩。”
    站在一旁的胖老板拍了拍手“緣分啊，不知小英雄姓甚名誰。”
    感動是感動，可她是一個被流放在垃圾星的罪犯，最好還是不要說出自己的真名了。
    江月說道“我叫李四。”
    胖老板的脖子戰(zhàn)術(shù)后仰“不會吧不會吧，你真的叫李四啊”
    江月面不改色的撒謊“我出身貧民窟，起個賤名好養(yǎng)活。”
    胖老板“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沒事，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從椅子上站起身，對老人和胖老板說道“我還有垃圾要撿，先走了。”
    “哎，等等等等”胖老板急忙留人。
    江月停下腳步“還有什么事情嗎”
    胖老板搓搓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那什么，想請您幫幫忙。”
    江月說道“什么忙，你說吧。”
    胖老板說道“也沒什么，就是想讓你殺人。”
    話音未落，老人搖搖頭，嘶啞地開口“哪有這樣請人幫忙的。”
    他看向江月，慢慢說道“這里有很多孩子，我照顧不了他們了，所以想請你幫幫忙。”
    江月冷靜地拒絕“抱歉，我現(xiàn)在自顧不暇，沒有辦法照顧這么多的孩子。”
    老人再一次搖搖頭“孩子，你誤會了，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呢，我怎么會把這么沉重的責(zé)任交給你。”
    “我想請你留在這，幫我應(yīng)付那些來這找麻煩的人，讓我有時間將這些孩子安頓好。”
    胖老板趁熱打鐵“如果你留下來幫忙，我會給你一筆豐厚的報酬，你可以一年不用撿垃圾。”
    他搓搓手指，繼續(xù)誘惑江月“不止有錢拿，我還可以給你一座小房子安身，你可以結(jié)束顛沛流離的生活。”
    有錢拿，有房住，江月確實很心動，但是心動之后就立刻冷靜下來。
    她猶豫了一會，再三思索后說道“如果我不幫忙會怎樣”
    老人靜靜地看著江月沒有說話，胖老板笑了一聲“也不會怎么樣，就是這些孩子有不少人是oga，在垃圾星很值錢的。”
    胖老板搓搓手指，做出一個數(shù)錢的動作“你要是賣了一個oga，你這輩子都不用撿垃圾了。”
    江月感到非常的惡心，比她聞到最惡臭的垃圾時還要惡心。
    她知道這事肯定是個麻煩，理智上很想拒絕，但情感上完全拒絕不了。
    雖然淪落到撿垃圾的地步了，但她不能做個垃圾，她可以一輩子碌碌無為，但不能見死不救啊。
    她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子，對胖老板說道“你們嘴上說保護(hù)那些孩子，可是我一個孩子都沒見到。”
    胖老板說道“你當(dāng)然見不到，都在地道里，你想見見他們嗎”
    知道和見到是兩碼事，有個詞語叫做觸目驚心，只有眼睛見到了，心才會驚。
    江月不想見到，她既沒有能力也沒耐心，還沒有一顆鐵石心腸，見到也是徒增傷感，盡量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她立刻搖頭，深吸一口氣，說道“不見，見到又能怎樣。”
    胖老板神色玩味，拍了下手掌“不得不說，我很喜歡你這樣的人。”
    江月沒理會他的調(diào)侃，神色嚴(yán)肅地說道“有件事情要說清楚，我身上也有不少麻煩，我的意思是我身邊的人可能因為我遭受無妄之災(zāi)，所以你們必須仔細(xì)斟酌，如果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不要找我?guī)兔Α！?br/>     那個偷吃了她的泡面被蟲卵寄生的人，那些在藍(lán)鯨大廈工作因她而死的員工們，還有精神力失控爆炸時無辜殃及到的兩千多人。
    胖老板和老人看著她，一陣沉默后，胖老板說道“你不了解老潘的性格，如果不是萬不得已的時刻他不會求人幫忙的。”
    “我們都知道這樣很草率，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這樣緊急，根本沒有人愿意沾上這個麻煩。”
    江月在屋子里踱步，到底出情感戰(zhàn)勝了理智，她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理，于是一狠心，使勁點了點頭“那好，我知道了，我會留下來的。”
    老人我說道“孩子，你考慮好后果了嗎”
    江月說道“考慮好了，我身上的麻煩很多，再多一個也無所謂。”
    老人的臉上綻開一個笑容，說道“我叫潘布恩，曾經(jīng)是一名軍人，你和小夏一樣叫我老潘就行。”
    江月笑了一下“我知道了，老潘。”
    屋子里的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天色漸漸地黑下去了，垃圾星的晚上非常的冷，胖老板抱著一堆垃圾開始燒炕。
    三個人盤腿坐在炕上，一人一塊磨刀石，潘布恩在磨刀，胖老板在磨匕首，只有江月拿著大金屬棍無從下手。
    潘布恩倚著墻磨刀，他摘掉了頭上的尖頂帽，蓬亂花白的頭發(fā)炸了起來，讓江月想起了頭發(fā)很不服管教的愛因斯坦。
    這是江月第一次看到如此正統(tǒng)的冷兵器，她在軍校里見過的武器都很高科技，比如按下開關(guān)就可以瞬發(fā)高溫的熱熔刀，比如和電鋸一樣破壞力極強的鏈鋸劍。
    潘布恩的刀就只是一把刀，通體漆黑，長達(dá)160厘米，比一些女孩的身高還要高。
    江月看的目不轉(zhuǎn)睛，她的爸爸收藏過一把日本刀，那把刀一米左右，江月的爸爸對它愛不釋手。
    江月當(dāng)時只覺得男人果然都是愛刀劍的生物，她就不喜歡這些，與其浪費錢買這些東西，還不如買幾件衣服和幾塊手表呢。
    但是現(xiàn)在
    她看向那把刀的眼神就像看到400個g的澀圖一樣，眼睛瞬間就亮了。
    江月這才明白，她不是不喜歡冷兵器，只是她那時候用不到，香水衣服包包護(hù)膚品化妝品都是她認(rèn)為的對自己有用的東西，可以提升她的顏值和魅力值。
    顏值提升的好處是很實在的，武力值提升后的好處也是很實在的，當(dāng)她成為aha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愛上了武器。
    現(xiàn)在在垃圾星上誰要送給她一根口紅她絕對會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著他。
    胖老板拿了一只烤雞過來，潘布恩靠在墻上擦拭長刀，江月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看著手里的金屬棍無語凝噎。
    胖老板撕下一只雞腿遞給她“多吃點補充體力，這里會有一場硬仗要打，老潘的長刀又要飲血了。”
    潘布恩已經(jīng)開始咳血，自古英雄不許見白頭，衰老的他已經(jīng)無法去戰(zhàn)斗了，這把長刀是借給江月的。
    江月用牙齒撕下一塊肉，一聽見長刀飲血四個字，頭皮不知怎么突然一麻，心中突然升起萬丈豪情。
    潘布恩擦拭著長刀的刀身，此時此刻，他眼里淡淡的、總讓他顯得有些憂郁的灰霧突然散去了一點，流露出只有在戰(zhàn)場經(jīng)歷過廝殺的戰(zhàn)士才擁有的飲血的狂性。
    江月的心突然燃起了一把火，好似被他的目光點燃了似的。
    老兵感受到她熾熱的目光，擦拭刀身的手微微頓住，對江月說道“它叫長更。”
    江月輕聲念道“長更”
    潘布恩說道“是長夜的意思。”
    “倒是挺貼切的，這名字很適合它，我很少見到這么正統(tǒng)的冷兵器了。”
    潘布恩笑了“這把刀是機甲上的佩劍，因為它過于沉重，大多數(shù)人類都無法使用它。”
    收割過人命的武器是不一樣的，一眼看過去就能感受到它身上冰冷的殺氣。
    它漆黑的刀身如黑夜鑄成，江月看著長刀，心中出現(xiàn)了一絲怯意，她問老兵“我真能用好這把刀嗎”
    潘布恩的雙手托起漆黑的長刀他眼神明亮，神色鄭重，說道“只要你知道自己在為何而戰(zhàn)，你就能用好它。”
    江月接過長刀，她修長有力的手掌緊緊握住刀柄，將沉甸甸的長刀橫在身前。
    夜色更深了，江月站在屋頂上，聽著黑暗中傳來的風(fēng)吹草動，等待那些潛伏在暗處即將開始圍獵的鬣狗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