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老人
    蔣建學疾步?jīng)_進停放休眠倉的儲存室,隔著透明的玻璃墻,看著無菌空間內(nèi)001號休眠倉的情況。
    人壽終有盡時,但是太空探索這件事,卻又是極為耗時間的,這個問題幾百年前還沒沖出大氣層的地球人就已經(jīng)想到了。所以當科技還不足以沖出大氣層的時候,休眠技術就已經(jīng)開始研究了。時至今日,休眠技術已經(jīng)很發(fā)達。從休眠到喚醒的全過程,幾乎可以保證百分之一百的成功率,出現(xiàn)事故的幾率萬中無一。
    休眠可以讓人進入‘靜止’的狀態(tài),但這個‘靜止’并不是絕對的。絕對的靜止等于死亡,而休眠并不等于死亡。休眠倉中的人,還是會衰老的,只不過這個過程變慢了而已。
    實驗證明進入休眠的人,時間變慢的‘速度’并不是一致的。這與個人的年齡,基因,健康程度等很多因素都有直接關系。越年輕、越健康的個體,休眠中的‘耗費’就越低,休眠質量也就越高。
    趙洪斌院士是麒麟艦的艦長,當年執(zhí)行這次任務的時候,他已經(jīng)年過古稀。本來如此高齡,不宜安排這么繁重的工作。但趙院士極力堅持,加上他是探索小行星項目的奠基人之一,無論是軍方還是科學院方面,他都是絕對的老資格,背景深厚。而且當時的情況,除了年齡因素之外,他也確實是最適合這次任務的人選。所以本應是麒麟艦艦長的蔣建學,就這樣成了副艦長。但是蔣建學也沒什么抱怨,因為趙洪斌是他的授業(yè)恩師。趙洪斌院士孑然一身,無兒無女。蔣建學與他名為師徒,實則親如父子。
    預計中的探索項目只是三年,并不是很大的負擔,誰也沒想到后來會發(fā)生意外。
    趙洪斌十年前休眠的時候,曾經(jīng)囑咐過,除非找到了回去的辦法,否則不要喚醒他。但是不知為何他后來改了主意,自己更改了喚醒的條件設置。蔣建學現(xiàn)在也一肚子問號,一點頭緒都沒有,只能等著喚醒過程結束,趙洪斌清醒過來才能知道答案了。
    趙洪斌采取的休眠方式是液態(tài)休眠,所謂的液態(tài)休眠,指的是用營養(yǎng)液替換掉身體中所有液體成分,讓細胞進入代謝靜止的狀態(tài)。這種液體休眠的方式與冷凍休眠相比,‘耗費’是比較大的。趙洪斌院士進入休眠的時候已經(jīng)七十五歲,如果說冷凍休眠可以讓他十年時間的消耗控制在三年內(nèi),但是液體休眠的方式,最多也就節(jié)省三年。所以現(xiàn)在的趙洪斌院士,差不多相當于是八十二三歲的老人。這樣的‘耗費’是不劃算的,趙洪斌選擇這樣的方式,主要是為了避免冷凍休眠可能帶來的后遺癥——失憶。
    對于一個科學家來說,如果失憶了,和一個廢人幾無差別了。因為這樣,趙洪斌院士的休眠質量很差,理論上喚醒這一次之后,他的身體狀況,基本上沒有第二次休眠的可能了?,F(xiàn)在返航之路遙遙無期,蔣建學都不知道自己此生還有沒有回去的那天,趙洪斌此時喚醒,他已經(jīng)八十多歲,又不能再次休眠,還有回去的機會了嗎?
    想到這些,蔣建學不禁濕了眼眶。當年如果不是他上下攛掇,已經(jīng)退休的趙洪斌也不一定會走這一遭。這樣算來,還是他把老恩師給坑了。每每想到這些,他就自責不已,心中對那人的恨意也更熾烈了。
    液體休眠的喚醒過程,就是把血液重新注入替換掉營養(yǎng)液的過程。隨著血液的注入,趙洪斌煞白的臉色又重新紅潤起來,蔣建學一眼不眨地盯著各項數(shù)據(jù),生怕哪里出現(xiàn)問題,雖然休眠技術已經(jīng)非常成熟,出現(xiàn)問題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是萬一呢?因此他還是十分緊張,手心里都是汗。
    終于,隨著‘滴’的一聲響起,休眠倉的黃燈變成了綠燈,喚醒過程平安結束了。蔣建學一直提著的心才放下,緊緊攥著的手也松開了。醫(yī)生和護士魚貫而入,對依舊在深度睡眠中的趙洪斌進行身體檢查,隨后他會被轉移到觀察室,等待自然醒來。
    確認過趙洪斌的身體沒有大礙,蔣建學從休眠倉儲存室離開。他一直盯著趙洪斌的喚醒過程,五個小時粒米未進,一下子松懈下來,饑餓感便涌了上來。忽然他想起教室里還有學生,忙掏出通訊器通知學生們下課,別的教授的課學生們等不到老師回來或許就走了,但是蔣建學的課,一個敢嘗試的都沒有。
    掛斷通訊,蔣建學正要去食堂吃個飯,忽然通訊器又響了起來。
    蔣建學看了眼,眉毛皺了起來,但還是接了,語氣有些不耐煩:“王峰,你回來了?什么情況?”
    “是一塊近軌的游離隕石墜落,砸到了垃圾處理站引發(fā)了爆炸。動力爐被砸毀了,六子他……”王峰的話還沒說完,被蔣建學打斷了:“評估一下?lián)p失,組建一個應急小組,盡快把垃圾處理站重建起來。”
    “是,我會去安排,可是六子……”王峰還要說什么,通訊已經(jīng)被掛斷了。王峰把通訊器揣回兜里,看著病床上的少年,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以前只是以為蔣建學是因為那件事而遷怒這個孩子,但是現(xiàn)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遷怒這么簡單的事情了,他竟然對這個孩子的死活都不關心,當真是冷漠。可是這樣想又難免有失偏頗了,因為蔣建學對別人不是這樣啊,解釋不通,怎么也解釋不通,王峰苦笑一聲,對身邊的孫莉說道:“晚些時候,讓醫(yī)生再給這孩子做個全面的檢查,別留下什么后遺癥?!?br/>
    “你不說我也會安排?!睂O莉蹙起了眉頭,欲言又止。王峰見她這樣子,笑道:“老夫老妻了,有什么藏著掖著的,說吧?”
    “我只是想不明白,明明頭盔和防護服都破損了,這孩子怎么會沒事?你找到他的時候,不是已經(jīng)沒有生命體征了么?”
    王峰笑笑,攤手道:“這我上哪兒知道去、”停頓了一下,王峰又道:“擱在普通人身上,這樣肯定是死,但是你別忘了,他是誰的兒子,不奇怪?!?br/>
    孫莉想想也笑了,道:“好吧……那我們還要打報告嗎?”
    “算了吧,報告很麻煩啊,你不也看到了,我想和他說,人家都不想聽的?!蓖醴逵悬c耍賴地說道,看著丈夫這個樣子,孫莉也不禁啞然失笑,別看王峰現(xiàn)在一派穩(wěn)重的樣子,年輕的時候他在軍隊里也是個刺頭,雖然沒有那個人膽大包天,但是蔫壞的事兒也沒少干呢。
    想到年輕時候的事兒,孫莉不禁看了眼病床上的少年。這孩子越長大,眉眼越像他的父親,有時候孫莉也會恍惚,仿佛又見到了那個璀璨耀眼的男人。
    “嗯?”忽然孫莉皺眉,來到病床邊,從少年腰間拿起了一個球。
    “這是什么?”
    王峰走過來看了看,也沒仔細看,隨口道:“沒見過,這小子在哪撿的小玩意吧,看起來還挺精致的?!?br/>
    “也不知是干什么的。”孫莉嘀咕著,把圓球放了回去。夫妻倆都沒過多的注意,他們幫少年掖好了被角,便不再打擾他休息,他們也還有很多工作,把護士找來囑咐了一下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