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欲化干戈
天上地下,能用這么欠抽的語氣喊出“鳳表妹”三個字的,除了厲衡再沒有別人了。
按照正經(jīng)出生時間來算,鳳嵐歌其實還比厲衡長了些許,幼時厲衡也是跟在鳳嵐歌后面一聲一聲“表姐”的喊,十分乖巧。
等慢慢長大,這小子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瘋,對稱呼的事分外在意起來,非要說自己比鳳嵐歌懷的久,實際年齡比鳳嵐歌大,所以該鳳嵐歌叫他一聲表哥。
那時鳳嵐歌已經(jīng)加入了厲家軍,手底下領(lǐng)著幾十號人。一方面,為了面子她自然不肯,另一方面,一個稱呼而已,這在她看來完全沒有任何改的必要。
誰知道她這一拒絕,厲衡徹底來勁了,半年后也入了厲家軍,她立了什么軍功,他立馬就要跟著立一個,每每還必須要到鳳嵐歌面前炫耀一番,鳳嵐歌也不是個能忍的性格,兩人平時當(dāng)著眾人的面雖然不顯,但私底下都看對方不順眼,一有機(jī)會,必定踩上一腳。
是以今日他一出現(xiàn),鳳嵐歌立馬有了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以至于聽到了厲衡的聲音,她不但沒有停下,反而給芃羽使了個眼色,讓她快速帶人離開。
不過冤家就是冤家,她想悄悄的走,厲衡人卻帶著一堆人大咧咧的迎了出來:“鳳表妹,怎么急著要走,莫非是不待見表哥?”
鳳嵐歌看了看他身后那群人,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會,表弟多慮了。”
“那就好,那就好。”厲衡夸張的拍了拍胸口,全無在厲鈺面前的那幅正經(jīng)模樣:“既然如此,那便快快下馬吧。”
事已至此,鳳嵐歌只能擺擺手示意芃羽等人停下,翻身下馬。
“大白天的,鳳表妹領(lǐng)著一群人這是做什么呢?”人剛剛落地,厲衡那惹人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哎呀,這馬后面怎么還綁著人呢?莫非是韃子派來的細(xì)作?”
鳳嵐歌眼皮一跳,剛想要阻攔。
便聽他又道:“咦,這不是嫂子嗎?是哪個王八羔子這么大膽,連本將軍的嫂子也敢綁,不要命了不成,還不快點給我松開!”
這下就算想讓鳳嵐歌相信他不是故意來搗亂的都不行了,不過她心中卻忍不住的疑惑,她明明封鎖了消息,傷兵營那邊也留了人看著,厲衡到底是什么知道的?
厲衡這一通鬧騰,鳳嵐歌的人自然不會理會,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卻遲遲不動。厲衡氣急,自己拎著刀就上了,三兩下便將衛(wèi)若衣四人手里的繩子割開。
那些親兵雖然敢不聽他的命令,卻不敢阻攔他。
雙手重獲自由,衛(wèi)若衣輕輕一笑:“多謝衡弟。”
她這具身體,皮膚原本就十分嬌嫩,鳳嵐歌的人綁她的時候又沒有手軟,先前被繩子蓋住了不覺什么,此刻被捆住的肌膚暴露出來,全是一片青紫色,有的地方甚至已經(jīng)滲出些許血跡。
厲衡掃了一眼,大吃一驚,立馬差人去取藥,隨后抱了抱拳,沉聲道:“嫂子客氣,卻不知嫂子何故被綁到此處?”
衛(wèi)若衣道:“這便要問問鳳副將軍了。”
鳳嵐歌冷哼一聲:“問我做什么,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自己不知道?”
她們這廂繞來繞去,都說的含糊不清,厲衡又不好同她們較勁,只能點了旁人:“折枝,你說!”
折枝蹲身一禮,將來龍去脈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又總結(jié)道:“事情就是如此了,我家夫人不懂事兒,仗著自己有點醫(yī)術(shù),非要自不量力,動這個歪念頭去治病救人,鳳副將軍覺得此舉不妥,便將夫人請到刑罰營來,叫夫人好好學(xué)習(xí)一下什么是是非善惡!”
衛(wèi)若衣心中一笑,平素覺著折枝這個丫頭是個直腸子,原來也是個嘴厲的,如此拐彎抹角的一番話下來,鳳嵐歌聽的臉都綠了。
“如此說來,今日之事倒是一場誤會了。”厲衡哈哈一笑,先是打了個圓場,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哥哥出關(guān)之前還特意交代過,讓我照顧好嫂子,表妹你倒好,不僅當(dāng)眾讓嫂子下不來臺,還把人綁著送到了刑罰營。這是個什么地方?這是關(guān)押叛軍、犯人的地方,你當(dāng)真越活越回去了,昏了頭不成?”
說著他停了停,朝衛(wèi)若衣深深鞠了一躬:“表妹不懂事兒,愚弟也有負(fù)兄長所托,不過畢竟都是一家人,‘家和萬事興’,今日讓嫂子受了委屈,愚弟在這里代表表妹先向嫂子賠個不是。嫂子來漠北這些時日,必然十分想念家鄉(xiāng)風(fēng)味,愚弟營中有個手下,入伍前是京都望香樓的廚子,一手京都菜十分正宗,稍后愚弟便將人送到府上,權(quán)當(dāng)作賠禮道歉,嫂子您看這樣如何?”
他這番話面面俱到,說完之后,厲衡又在心里過了一遍,確認(rèn)并無錯漏之處,這才抬眸,去看衛(wèi)若衣的反應(yīng)。
衛(wèi)若衣也在看他,二人目光交匯,厲衡觸到她明亮清澈的眼睛,竟覺得有幾分不敢直視,連忙假借鞠躬錯開了去。
半響,厲衡聽到頭頂傳來衛(wèi)若衣淡淡的聲音:“既是一家人,又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誤會一場,解釋清楚就好了。”
厲衡悄悄松了一口氣,笑道:“嫂子大度,今日軍中稍有不便,還請到嫂子先哥哥營帳中稍事歇息,等愚弟安排好了,便送嫂子回府。”
衛(wèi)若衣也一并答應(yīng)了,折枝憋了滿肚子的氣,不過見夫人都不準(zhǔn)備再計較,只能一臉憤懣的去扶人。
聽雪也有些疑惑的看了衛(wèi)若衣一眼,這些日子,她一直暗暗關(guān)注著衛(wèi)若衣。而她越是觀察,越是發(fā)現(xiàn),雖然是京都來的閨閣小姐,但衛(wèi)若衣身上,有一股漠北人的爽利,直率、坦蕩、善良但是有仇必報。
不過今日,這已經(jīng)是衛(wèi)若衣第二次顛覆她對她的看法。
第一次,是在傷兵營,她以為衛(wèi)若衣一定會誓死跟鳳嵐歌抗?fàn)帲瑓s不想她居然乖乖束手就擒。就算退一步說,先前的鳳嵐歌人多勢眾,衛(wèi)若衣權(quán)衡之下決定先保全自己,所以如此決定,這樣也勉強(qiáng)能說得過去。
第二次,便是此刻,明明已經(jīng)沒有了顧慮,甚至厲衡身后那群人中,她還看見了陸工等人的身影,以衛(wèi)若衣和陸工的關(guān)系,若有需要,陸工必然會站在她這邊,完全是澄清事實,懲治鳳嵐歌的好時機(jī),可衛(wèi)若衣還是選擇了妥協(xié)。如此舉動,委實有些讓聽雪摸不著頭腦。
她心中不解,不過卻并不多言,安靜的去扶衛(wèi)若衣的另一只手。
一旁一直安靜的鳳嵐歌看著轉(zhuǎn)身欲走的幾人,忽的大聲喝道:“添娣,把人給我留下!”
她今日廢了這么大的功夫,眼看就要達(dá)到目的,將衛(wèi)若衣送到刑罰營的牢里,這個時候功敗垂成,哪怕萬般斟酌,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甘心!
衛(wèi)弱衣平靜的臉上,因她這話,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很快消失不見。
聽雪正好抬頭,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又飛速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