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元(修錯(cuò)字)
上元節(jié)這天,各家各戶門燈高懸,焚香放炮,好不熱鬧。
顧冉便是在這大清早的鞭炮聲里睜眼的。胸口處壓著重物,她一看,果真又是沈?qū)幣吭诹俗约荷砩稀?br/>
這間客室里只有一張床,自他們被收留那天起,兩人一直同榻而眠。起初,沈?qū)幒芤?guī)矩,偶爾夜半驚醒,會(huì)鉆進(jìn)顧冉的懷里。而最近這幾日,顧冉每回醒來,都發(fā)現(xiàn)沈?qū)幣吭谧约荷砩希h(huán)著自己的脖頸,有時(shí)箍得她險(xiǎn)些喘不上氣。
顧冉推著身上人的肩:“阿寧,躺好。”
沈?qū)巹?dòng)了動(dòng),似是被喚醒一般,抬起了頭。他看到顧冉睡眼惺忪,那雙還不甚清醒的丹鳳眼里,蒙著水霧,可見慵懶。微微松開的衣領(lǐng)下,是如新月般的脖頸。因?yàn)樘值种募纾綦[若現(xiàn)的鎖骨,勾勒出一點(diǎn)弧度,忍不住讓人咬上一口。
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推動(dòng)著沈?qū)帲_顧冉的衣領(lǐng),低頭咬在了她的肩上。
顧冉本就沒有清醒,肩上的痛,讓她分不清是醒著,還是夢里,推著沈?qū)幍氖郑罱K落在他的背上,復(fù)又沉沉睡去。
待到她再醒來,洗漱更衣完,鬼使神差地拉開衣領(lǐng)一看,肩上的牙印還留著淺淡的痕跡,便蹲下身,抬指在沈?qū)幍念~上輕輕一彈:“阿寧學(xué)會(huì)咬人了。”
沈?qū)幙粗灰路谄饋淼淖镒C,蜷縮著手指,微微垂眸。
他不知要如何回話,因?yàn)樗拇_想那么做,沒有任何理由。如果一定要說一個(gè),那就是“他想”。
“今天是上元節(jié),我先放過你。你咬我這事,留到下次一起算。”顧冉又輕輕彈了他的額頭。
沈?qū)幱行╅_心,問:“還有下次嗎?”
顧冉也問:“你還想咬我?”
沈?qū)幹毖圆恢M:“想。”
顧冉?jīng)]再回話,捏了捏他的臉頰,便站起身來。沈?qū)庬槃堇纤氖帧_@似乎成了他們兩人固有的動(dòng)作,只要顧冉站著,就一定會(huì)與他雙手交握。
兩人出了屋,就看到暖晴正催促著豐年,豐年也正要點(diǎn)燃地上的炮竹。
聽到動(dòng)靜,暖晴回頭,看到顧冉與沈?qū)帲吲d著道:“早呀!”
話音一落,炮竹聲響,豐年跟著跑了過來,臉上洋溢的笑容,應(yīng)了這節(jié)日的歡鬧。
“師父今晚要帶我們?nèi)ベp花燈,聽說還有龍燈呢!”暖晴的話語間,是難掩的開心。
“所以,咱們晚膳得早點(diǎn)兒準(zhǔn)備。街上可熱鬧著呢!”豐年說完,又看著沈?qū)帲鞍帲医棠阕鲈氵@么聰明,肯定能做得好!”
話頭一起,顧冉又被暖晴給奚落一番,幾人才往廚房去。
畫坊閉肆一天,沈?qū)幰哺昧碎e,不用練功寫字,卻被豐年拉著在廚房忙碌了一整天,再一出來,鼻尖上還沾著面粉。
柳旬也拿出了不知何時(shí)扎好的兔子花燈,給了每人一只,剩下的,全被掛在了院中,等著晚上明燈。
沈?qū)幭矚g極了這盞燈。他以前只看別家的孩子有,現(xiàn)在自己也得了一只,在他手里,都快要變成珍寶。
天色漸暗,暖晴與豐年就愈發(fā)開心,帶著沈?qū)幵谠褐悬c(diǎn)燈。一盞盞兔子花燈被燈火染成橘黃,在暗藍(lán)的夜色幕布下,透著點(diǎn)點(diǎn)柔光。
“明天,你們兩個(gè)隨我去畫坊。”柳旬走到顧冉身旁,又遞給她一盞花燈,“你倒是安靜。”
顧冉接在手中,沒有動(dòng),只站在門邊,看著燈火下的沈?qū)帲樕锨吨粚游ⅫS的暖光,讓他整個(gè)人都柔和了不少。
她說:“旁觀也是種樂趣。”
柳旬也看著被點(diǎn)亮的花燈,道:“我以為你最愛熱鬧。”
顧冉回道:“有誰不愛熱鬧呢?”
柳旬反駁她:“不,你現(xiàn)在只想做一個(gè)看客,觀看這場熱鬧。你不喜歡,把花燈給我吧。”
顧冉被人拆穿心思,有些窘迫:“我去把這燈點(diǎn)上。”
她走到沈?qū)幧韨?cè),對他搖了搖花燈,沈?qū)幝犜挼刈呓陬櫲矫媲鞍褵酎c(diǎn)亮。
燈火照亮了兩個(gè)人的臉,沈?qū)幍难劾镆哺亮似饋恚€閃著微光。
“差不多我們也可以去賞花燈了,早去早回,明天還要去畫坊呢。”柳旬在一旁催促。
暖晴與豐年都大聲喊著“好”。顧冉把手里的燈掛好,拉著沈?qū)幍氖郑瑤兹瞬磐稚先ァ?br/>
長街上,繁燈似錦,龍燈飛舞,紅紅火火,燦爛斑駁。
暖晴與豐年的對話都是用喊的,聲音稍小一些,便會(huì)被淹沒在人山人海之中。柳旬走在他們身后,時(shí)不時(shí)地,會(huì)與他們交流幾句。顧冉則是拉著沈?qū)帲c這師徒三人保持了幾步距離,跟在最后方,不說話時(shí),完全就是陌生人一般。
從方才,她就發(fā)現(xiàn)有人藏匿在人群中跟著他們,氣息都未做掩藏。她還不覺得自己,能美到,被哪家公子在后面追著走的境地。
要說有,也是八字胡。
顧冉加快腳步,拉著沈?qū)帍牧磉呑哌^:“有人。不必等。”說完,便沒了人影。
她帶著沈?qū)帲娜硕啵娜ィ瑳]一會(huì)兒,就跟著人流,擠到了燈廊下。
竹桿架起的長廊下,掛著各式花燈,燈影斑駁,落在了顧冉與沈?qū)幍纳砩稀?br/>
“姑娘也來猜個(gè)燈謎吧,一個(gè)銅板一次。”有人攔下了顧冉。
難怪這里人多,原是都擠在這里猜燈謎。一個(gè)銅板一次,這人笑得如此開心,應(yīng)是賺了不少錢。
可惜,顧冉身無分文。
她搖搖頭,表示不愿。
這人便拿著一只兔子花燈,問起了沈?qū)帲骸跋氩幌胍咳绻闵磉叺慕憬銓糁i猜對了,這只花燈就給你了。銅板我也不收。”
沈?qū)幱行┬膭?dòng),但也知道顧冉無意在此浪費(fèi)時(shí)間。以為身邊的人會(huì)拒絕時(shí),卻聽她問:“是什么樣的謎語?”
“我這花燈上就掛著呢,你看看。”那人把花燈重新拿回顧冉面前。
顧冉看到被銀線栓著的紙條,取下來后,她蹲下身,在沈?qū)幟媲罢归_,與他一同看了起來。
相思種
生南國
這幾個(gè)字,沈?qū)幎颊J(rèn)得,因?yàn)轭櫲蕉冀踢^他。前半句他不懂,但后半句,他知道。
沈?qū)幍溃骸斑@是在說你。”
顧冉點(diǎn)頭:“阿寧說得不錯(cuò),這是在說我。”
“既然姑娘有了答案,那不如,”那人的笑臉突然晦暗不明起來,“留到香月坊,說給八爺聽吧!”
顧冉一腳將那人踹飛,拉著沈?qū)庯w快離開燈廊。藏匿在人群中跟著她的人,也隨之現(xiàn)身。
果真是八字胡,竟如此記仇!
沈?qū)幘o緊拉著顧冉的手,跟著她在人群里跑,被撞疼了肩膀,也不敢呼痛。
他太害怕抓不住顧冉,而與她走散。就像夢里的紅蝶,總是從身邊繞著飛去。
沈?qū)幱行﹣y了步伐,險(xiǎn)些摔倒。
顧冉似是知道他的慌亂不安,攬過他的肩,帶著他縱身躍出人海:“我不會(huì)丟下你的,別怕。”
恰好龍燈飛舞而過,一抹紅影躍身而上,衣袂飄飄,攜光而來,又消失在繁燈之中。
“那個(gè)人是紅豆嗎?”暖晴揉了揉眼睛,“她是不是從龍燈上飛過去了?”
“我也看到了!”豐年望著紅影消失的方向,“一定是紅豆!”
顧冉越跑,人煙也越稀少。八字胡依舊窮追不舍,竟然還未將人跟丟。
“阿寧,我教你怎么與人過招,好不好?”顧冉停了下來,“打不過的話,我們就一起挨揍。”
這里燈光暗淡,又冷清無人。沈?qū)帥]有說話,緊張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還挺會(huì)藏啊!半個(gè)月都找不著你人!”八字胡終于追來,“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在柴房里把你給收拾了!”
“我身上的釵環(huán),還不夠你換錢嗎?為何要等著我現(xiàn)身?一個(gè)人牙子做到你這份上,還是頭一次見。”顧冉把沈?qū)幾o(hù)在了身后。
“八爺我上頭可是有人的。香月坊的花姐,知道吧!要不是花姐看上這小子的臉了,我也懶得耗在這兒!”八字胡打量著顧冉,“至于你嘛,原本想送給花姐討個(gè)開心,現(xiàn)在,倒覺得讓你來伺候伺候大家,也挺不錯(cuò)!”
八字胡一說完,他帶來的手下,都跟著笑了起來。這笑聲入了沈?qū)幍亩屗犞皇娣ⅠR從顧冉身后鉆了出來,擋在她身前。
沈?qū)幧砩系匿h利,再次顯露出來,那模樣,就像雪原上的狼崽,對敵人露出了尖牙。
“這小子看人的眼神,總讓老子不快!”八字胡退后一步,啐了一口,“把這女人抓住了,讓她給八爺我解解氣!”
看著沖過來的人,顧冉把手搭在沈?qū)幍募缟希p聲道:“阿寧,別怕,就像你練字一樣,這些人,即是白紙,你的一招一式,便是你落在紙上的一筆一劃。”
“揮毫要筆力勁挺,字字靈動(dòng)瀟灑。”
聽著顧冉的話,沈?qū)幒鋈幌肫鹆送乇旧希切┨烊环趴v、氣勢犀利的字跡,正如此刻的顧冉一樣,手中沒有任何兵器,但她鋒芒盡現(xiàn)的招式,銳不可當(dāng),而且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