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Chapter 12
網(wǎng)上很快就搜不到席殊的裸.照和視頻了,像一陣颶風(fēng),迅速襲來又離去,可就算時間短暫,它的破壞力也不容忽視。
當(dāng)天學(xué)校里人人交口相談議論紛紛的對象非席殊莫屬,無論她走到哪兒都有人對她投來別樣的目光,這盛況堪比她入學(xué)那天,學(xué)校網(wǎng)上對她的討論更是如火朝天,罵她下賤不自愛累及沈恪名聲的人居多,也有些人去討伐拍視頻的變態(tài),但這年頭受害者總比施害者還要承受更多,簡直魔幻。
一些起晚了的人痛呼“錯過了一個億”然后四下找人暗度陳倉分享照片和視頻,甚至一些“有生意頭腦的人”投機做起了買賣。席殊以前是維納斯,之前學(xué)校里的人還鬧著投票選最想畫的人,這下真能看到她的裸體,哪怕只有背影也足以讓那些人高潮的。
網(wǎng)上下流的評論也很多,大家披著馬甲沖浪,完全可以躲在屏幕后面敲著鍵盤肆無忌憚地釋放自己的邪惡,他們肢解般地點評著她的身體,在網(wǎng)上把她視奸了千百遍,又在鍵盤上猥褻強.奸著她。
席殊一路走回校,撐著傘都擋不住那些人的朝她擲來的視線,她直接去了畫室,章玥也在,她很正常地和她打招呼,顯然她還什么都不知道,她鮮少上網(wǎng)沖浪去八卦,可畫室里不只有她,那些欲要窺探陰私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她的畫更不成樣了。
柳筱筱和孟語桐都給她發(fā)了微信,齊天午前給她打來了電話,他最近又墜入了愛河,這陣子正和人家愛得火熱,他今天睡遲了,醒來看到網(wǎng)上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后立刻匆匆趕回校。
齊天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來了畫室,席殊見他不修邊幅那樣兒一臉嫌棄,嘴上不留情面地貶損著他,他也毫不留情地回嗆,兩人都沒提發(fā)生的事,仍像平時一樣互損著。
中午畫室漸漸空了,等最后一個同學(xué)起身離開,席殊臉上的表情才沉寂下來。
齊天瞅了她一眼:“抽煙嗎?”
席殊應(yīng)了聲好,擱下畫筆跟著齊天去了走廊。
齊天發(fā)現(xiàn)她沒帶自己的煙:“抽我的?”
“嗯。”
齊天遞了一支煙給她,席殊含在嘴里,他湊過去幫她點了。
他的煙烈,席殊第一口吸猛了,嗆得直咳嗽。
齊天幸災(zāi)樂禍,給自己也點上了一支:“悠著點,這可不是你平時抽著玩的女士煙?!?br /> 席殊靠在陽臺上緩了會兒,她一手夾著煙瞇著雙眼往前看著,煙雨蒙蒙,即使綠樹長青,這會兒的美院在冬雨的摧殘下也有了點蕭條的感覺。
“喂,你沒事吧?”
幾點雨水飄進走廊內(nèi),席殊抹了把臉,搖了搖頭。
齊天盯著她看,她的臉還是很美,他卻看到有什么東西正在枯萎:“你別死撐著,想哭就哭唄,我不嫌你丟人?!?br /> 席殊吸了口煙,凜冽的煙草味在肺里過了一圈后又從口中呼出:“你什么時候見我哭過?”
齊天語氣欠欠的:“就是沒見過才想見一回,本來嘛,美人就是梨花帶雨的時候最好看?!?br /> 席殊乜他:“這方面你還挺直男的?!?br /> 齊天說:“不想哭就笑一下,你現(xiàn)在這個要死不死的表情真是遜爆了?!?br /> 席殊撣了下煙灰:“心情不好是真的,要不你把頭發(fā)剪下一截給我玩玩?”
“滾。”
席殊解頤,默了片刻說了句:“謝謝?!?br /> 齊天起了層雞皮疙瘩,他搓搓手一臉惡心:“不就一渣男么,長得也不帥,你就當(dāng)被狗咬了,下回見到了躲遠點就行?!?br /> 他誤會了,席殊不會為林易昇多浪費一分情緒,她情緒不佳另有原因。
她轉(zhuǎn)頭問齊天:“你什么時候出柜的?”
這當(dāng)口她還有心思關(guān)心別人,齊天咬著煙回想了下:“十八歲……高考最后一場考試結(jié)束那天,我和他在考場前接吻了?!?br /> 席殊想象了下那個場景,在解放的學(xué)生和迎接的家長及老師中擁吻……真夠大膽的,她笑笑:“很多人都被你們嚇著了吧?”
“何止是嚇著,他們怕是想朝我們?nèi)与u蛋?!饼R天言簡意賅道,“被罵慘了,什么難聽的話都有,還有人罵我們有精神病,是妖怪呢?!?br /> 席殊看著他:“難過嗎?”
“一開始有一點吧?!饼R天眺望遠方,眼前蒙太奇般晃過了許多零碎的片段,陌生人的冷言冷語和嘲諷詈罵其實算不上什么,真正難過的是最親近的人的憤怒、失望、不解、厭惡。
“十八歲啊?!毕獾吐曊f著,“你很勇敢?!?br /> “這有什么,我又沒錯?!饼R天看著席殊堅定地說,“你也沒有。”
她沒有錯嗎?席殊眼神空洞洞的,不,她有。
中午齊天拉著席殊一起去吃了飯,之后又把她安全地送到了宿舍樓下,眼看著她進了樓才安心離開。
席殊回到宿舍,她們?nèi)齻€都在,章玥看來也知道網(wǎng)上的事了,她們見著她回來都目露關(guān)切之情,一臉想問又不敢問的表情。
席殊先笑了:“都看著我干嘛呢?!?br /> 柳筱筱走上前,擔(dān)憂地問:“席殊殊,你沒事吧?”
席殊搖頭:“早上在畫室坐了一早上,腰酸死了?!?br /> 她看向章玥:“真佩服你,坐得住?!?br /> 章玥張張嘴,安慰的話想說又沒能說出來。
“我累了,早上起太早,要補個覺才行。”
席殊沒表現(xiàn)出任何負面的情緒,她很自然地卸妝,換睡衣,洗臉,爬床前還笑著道了午安。
拉上床簾后她才收起笑臉,睜著雙眼躺在床上,心理上很疲倦,腦子卻很清醒,她拿過手機再次登上了網(wǎng)。
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論頓時擠進眼中,席殊麻木地刷著,自虐似的一條一條地看著,任這些人的話語化作一條鞭子不斷地鞭笞著她。
席殊打小就是那種走哪兒都會被人關(guān)注的對象,她就算低調(diào)在別人眼里都是招搖,她這樣的人有人喜歡也會有很多人看不慣,她一直認為被別人在背后暗傷兩句也無妨,反正她不知道。
可現(xiàn)在她聽到了,聲音很大,原來被眾人指摘是這樣的感受,她覺得不舒服,但現(xiàn)在還不算到千夫所指的地步。
傍晚的時候吳曉月打來了電話,她的這通電話比席殊預(yù)想的還要遲,她早猜到了發(fā)生這樣“有辱門楣”的事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好事者添油加醋地告訴她的父母,就算沈恪權(quán)勢滔天能迅速讓網(wǎng)上所有的照片和視頻都消失也堵不住眾口悠悠。
吳曉月厲聲厲色地要她回家一趟,該來的躲不掉,席殊沒打算逃避,坐車回家的這一路上她什么也沒想,不是坦然而是一種強弩之末的無力感,她的最后一點力氣都用在點煙上了。
在樓底下抽完了一支煙,席殊按了電梯回家,她徑直走向客廳,沒想到本該在北京的人卻坐在這兒,沈恪抬眼看她時眼神溫柔又寂滅。
見著他席殊才覺得有點害怕,上回他們?nèi)齻€這樣坐著等她是為了告知她吳曉星的死訊,那時他也在看她。
那是個她不愿重溫的噩夢。
席殊還恍神間,席信中突然站起,在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際幾步走到她面前,抬手就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刮子。
他怒不可遏地痛斥她,聲色俱厲:“瞧你做的好事,把席家的臉都丟盡了。”
他這巴掌沒留情,席殊吃不住力還晃了下身子。
“姐夫?!?br /> 沈恪反應(yīng)過來立刻上前護在席殊身前,他事先已經(jīng)安撫過席信中和吳曉月了,沒想到一點用都沒有,事關(guān)席家的臉面,就算是沈恪也勸不住他。
吳曉月被自己丈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跳,對今天發(fā)生的事她雖對席殊有氣,但也心疼女兒挨了這么一巴掌。
她趕忙上前調(diào)解:“你有話好好說,打她你不心疼啊?!?br /> 席信中正在氣頭上,想到她干的事簡直是無地自容,他指著席殊罵道:“好好說,我和她好好說過多少次了,哪一次她聽了,心疼她,你也不看看她這次犯的是什么錯,這讓我以后在人前怎么抬得起頭來,讓人知道我教出了這么一個女兒我還怎么和人家做生意?”
沈恪眉間一擰,他很克制,但說話的語氣明顯和平時不同:“席殊是受害者,這件事不是她的錯?!?br /> “她不無辜。”席信中胸口劇烈起伏,他氣得面紅耳赤,“她但凡懂得自尊自愛,知點禮義廉恥也不會有這樣的事!”
“你給我過來!”席信中對著席殊吼著。
吳曉月怕他再動手,伸手攔著他:“你罵幾句就得了?!?br /> “她就是被你們寵壞了!”
這個“你們”還有誰不言而喻。
席殊攥著拳站在沈恪身后渾身發(fā)抖,她低著頭雙眼通紅,臉頰一側(cè)些微紅腫,席信中喊她過去的時候她動了下身體,還未往前走就被沈恪護在了懷里。
席信中哼哧哼哧地喘著氣,他厲聲道:“別躲在你姨丈那兒,過來!”
席殊咬著唇掙開沈恪的手,壓抑了一天她的情緒已經(jīng)積攢到了頂點,她紅著眼瞪著席信中,用一種破罐破摔的無所謂的語氣說:“你打吧,最好能把我打死,沒我這個女兒你臉上就有光了!”
“你——”
席信中氣絕,抬手又要打她,沈恪先一步攬她入懷,懷中的她像只小獸,在凄風(fēng)冷雨中瑟瑟發(fā)抖。
“你們今天誰都別護著她,我非得給這個不孝女點教訓(xùn),不然她就不知道長記性!”
吳曉月勸他:“她知道錯了。”
“你看她這個態(tài)度哪里像是知道錯了,越大越不懂事,我當(dāng)初就不該同意讓她去讀什么狗屁美院,學(xué)什么狗屁油畫,這兩年她都長歪了!”
當(dāng)初席殊要考藝術(shù)生席信中一開始是怎么也不答應(yīng)的,他思想守舊,總覺得油畫是西洋人的玩意兒,是旁門左道沒出息,恰巧那時他生意才起步,沈恪給他注了一筆資金,他依仗著他才算東山再起,沈恪向來疼愛席殊,且他本身又是個頗有地位的油畫家,她就是在他的影響下才想走藝術(shù)這條路的,他幫著席殊說了幾句話,席信中仰他鼻息不好落他的臉,最后也只好由她去了。
席信中現(xiàn)在這話是口不擇言了,有點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意味。
沈恪眼眸微沉,面上不動聲色,緩聲問道:“姐夫這是在怪我?”
他的言辭不激烈,相反甚至還是和顏悅色的,但席信中聞言心頭就是一個咯噔,氣勢頓時就偃息下去了:“我……”
吳曉月聽得心驚膽戰(zhàn)的,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沈恪,笑著打圓場:“你姐夫就是在氣頭上,他沒怪你的意思,你別往心里去?!?br /> 她又回頭瞪了眼席信中:“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非得話趕話的?!?br /> 席信中臉色難看,看著被護在沈恪懷中的席殊現(xiàn)在是敢怒不敢言,最后只能咬咬牙忍氣作罷。
一場鬧劇以一種可笑的方式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