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夏妃死了
冷宮
外間大風(fēng)天,內(nèi)屋卻依然是爐暖火旺。案幾上一朵蘭花潔然盛開,玉瓣輕盈透著淡淡的粉色,在奶白色的瓷瓶里更顯一支獨秀。
屋內(nèi)只有夏洇泊一人,低著頭坐在榻上。冬日天短,天色暗陳,屋內(nèi)沒有點燈,夏洇泊的臉隱在不明的暮色中看不清楚神情,微光中只見耳上的黃金穗狀耳環(huán)前后輕輕晃動。
佇立半響,明月夏洇泊二人都沒有說話。時間在凝重的氣氛中緩慢的行賺一個有關(guān)于兩個女人之間的尷尬情仇膠著不清。
良久,夏洇泊緩緩抬起頭,憔悴的臉上是令人心酸的凄楚,她說,聲音不大卻透著徹骨的悲涼,“你來,就是說軒轅靈宵選擇相信你了?!?br/>
“是?!?br/>
她那雙猶如漫天梅雨揮灑的秋目在此刻被傷心浸滿,呈現(xiàn)出無邊的蕭條。她說:“明月,我小看你了?!?br/>
“姐姐何出此言?”
夏洇泊點亮了案幾上的琉璃燈,燈光明亮中仔細的看著明月道:“是你做的吧。”
“哦?姐姐怎么這樣說?”
“不。我在宮里的時間夠長了,這些混雜的陰謀我見多了。”
“姐姐錯了,明月是清白的。”
“是嗎?那夏洇泊今日拜誰所賜?”
“姐姐以為是明月?”
夏洇泊鳳目流轉(zhuǎn),借著澄明的燈光在明月臉上尋索,“以你的聰明不會布這么蹩腳的局,但若是大家都這般想法,你不是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哦,姐姐的想法倒是很新奇?!?br/>
“難道不是嗎?”
明月上前幾步,微開的領(lǐng)口恰恰露出頸間的吻痕,似無心的問:“明月這樣做有什么好處,獨占皇上?在姐姐看來今日的明月還需要這樣來得到皇上的愛嗎?”
夏洇泊臉色瞬間蒼白,恨恨道:“你可知廉恥為何物?”
明月輕聲笑道:“姐姐說笑了。明月自問恪守婦道?!?br/>
“好,很好。你當(dāng)真以為皇上看不穿你?”
“明月本以為像姐姐這般人物,不會如尋常女子心生嫉妒。卻不料姐姐也是常人,因此記恨明月是可以理解的?!?br/>
夏洇泊圓睜雙目怒視于明月,“明月你別顧左右而言他,你心里清楚的很明月指的是什么。”
“哦?姐姐想讓明月說什么?”身子前傾,湊近夏洇泊的耳邊用僅明月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道:
“姐姐不必如此,明月不想你死,不想任何人死,姐姐要不要活下去全看姐姐自己活著說軒轅靈宵他相不相信你?!?br/>
若是能預(yù)料到這區(qū)區(qū)幾句話能引起后來的風(fēng)波,明月想明月是不會逞這番口舌之快的。
不待明月回過身來,夏洇泊的巴掌就狠狠的打在明月的臉上。她臉色鐵青的指著明月道:“你不要得意,軒轅靈宵繁華子俱不是等閑之輩,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明月捂著半邊臉,眼中含淚道:“姐姐這又是說的什么,明月到底做錯了什么?”
“你這樣對待軒轅靈宵心中不覺有愧嗎?”
明月擦去眼角的淚,忽略掉夏洇泊兇狠的眼神,真誠的說:“皇上還守心姐姐的,姐姐有什么難言之隱可以和明月說,不要平白的擔(dān)上了殺人之名?!?br/>
夏洇泊聞言大笑道:“軒轅靈宵讓你來表達他的關(guān)心?”
明月沒有回答,但從夏洇泊死寂的眼神中看來她把明月的沉默當(dāng)成了默認。
明月當(dāng)然知道這句話在夏洇泊心上能割開多大的傷口。軒轅靈宵便是她的命。
片刻,夏洇泊低聲道:“你走吧。我沒有話可說,你料對了,就是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我。”
離開的時候明月又看了一眼夏洇泊清麗的身影,不知是這冬日的天陰冷的凄涼,還是人本就如此,明月只覺得此時的夏洇泊蕭條的令人心寒。
出了屋子候在門外的孔雀兒趕緊給明月披上毛皮外衣,又塞了暖手爐給明月。剛拐過游廊的轉(zhuǎn)彎處,便看見了繁華子長身玉立的等候在那。
互相客套寒暄過之后,繁華子正題,“夏洇泊說了什么?”
你當(dāng)真做了君子,沒有偷聽?明月是不知。
“姐姐似乎對明月頗為記恨,除去指責(zé)明月外沒有說過其他?!?br/>
暮色中繁華子清朗的面容泛著青色的冷光,他說:“已經(jīng)過去一天了。夏洇泊對每個人都體貼周到,不知誰狠得下心欲置她死地?!?br/>
明月帶著濃厚的關(guān)心道:“老天不會為難好人的,相信皇上和大人定能還姐姐清白?!?br/>
寧靜中聞得繁華子一聲輕嘆,他說:“我送娘娘回去吧?!?br/>
靈雎宮內(nèi)燭火搖曳,軒轅靈宵那英挺的身形映在窗紙上,雖然模糊失真明月卻熟識。
進屋見十三月也在,坐在軒轅靈宵對面的圓凳上。多日不見,她瘦了許多,那本是清澈的雙瞳被淡淡的愁色取代,這天塌地陷不曾變色的淡定皇帝坐下右使在此刻同樣讓人覺得愁云慘霧的心憂。
軒轅靈宵幾步掠到明月面前,抬起明月的臉,問到:“夏洇泊打你了?”
明月推開軒轅靈宵的手,退后幾步道:“姐姐氣明月是應(yīng)該的。何況在這個時候誰還能冷靜的了。皇上不必管明月,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為姐姐洗清冤屈的好。明月沒用,沒有問出姐姐的話來?!?br/>
軒轅靈宵拍桌而起,指著繁華子道:“你是不是糊涂了,夏洇泊都什么心情了,你怎么能讓明月去看她,你這不是為難她倆嗎?”
繁華子你說這番話是不是表明你是相信明月的。
繁華子臉色一暗,低聲道:“是屬下大意了。她的貼身侍女錦兒那邊怎么樣?”
十三月眉目一緊,道:“死了。我剛想制住她時,來不及,服毒自盡了?!?br/>
繁華子道:“此事越來越不簡單了,她的貼身侍女錦兒少說也在夏家十幾年了,忠心耿耿的辦了多少實事。卻不過幾天的功夫就似變了個人一般。”
十三月接道:“是。皇上,你想這事會不會和鐘離王有關(guān)。幕后的人到底在我們身邊放了多少暗樁?”
軒轅靈宵道:“現(xiàn)在沒有時間想這些了,對方做的滴水不漏,我們怕死查不出什么來。眼下恐怕只有一個辦法了?!?br/>
繁華子與其對視,心領(lǐng)神會道:“好,屬下這就去辦?!?br/>
“恩?!避庌@靈宵點頭道:“只要鐘離氏不追究此事就可以瞞下。”
繁華子與繁華子離開后,軒轅靈宵擁明月入懷道:“今夜還有許多事要忙,朕就不留下了。你記得要讓丫頭給你上活血化瘀的藥?!?br/>
“恩。你不用擔(dān)心明月,姐姐沒事也好還明月一個清白?!?br/>
軒轅靈宵捏著明月鼻子道:“你這女人還計較這些呢。”
明月推開他道:“誰讓你懷疑明月的。你趕快走吧,別耽誤正事。”
夏氏現(xiàn)如今膝下僅有夏洇泊一個孩子,平時定是疼如珍寶,又豈是那么好說服的。
可是,世事變化無常,往往超出人們的預(yù)期。
也許除了夏洇泊,明月們這些人當(dāng)中沒有一個人會想到這件事會以那種方式了結(jié)。
第二天,天還沒亮,府內(nèi)就傳來紛雜人聲和陣陣動亂,孔雀兒拍開明月的房門,急匆匆的說:“娘娘,夏妃死了。”
“什么?”明月匆忙的穿衣下床。
孔雀兒氣息很急,喘了口氣道:“今早叫門的丫鬟發(fā)現(xiàn)的,尸體已經(jīng)冰涼了。奈何正守著呢,皇上不再府內(nèi),他讓奴婢來請娘娘過去拿個主意?!?br/>
哈,這一來二去的,明月這女子倒是成了后宮做主的了。
奈何臉色黯淡的守在東廂屋外,見了明月神情前所未有的恭敬,說:“皇上不在宮里,屬下不敢自作主張,還請娘娘給拿個主意,這事要不要先通知夏家?”
“明月也做不了主,還是找到皇上定奪吧?!闭f罷轉(zhuǎn)身對奈何道:“奈何,務(wù)必盡快告知皇上?!?br/>
走進屋內(nèi),昨晚明月還來過這間屋子,可當(dāng)時的明月沉浸在小勝的得意與輕狂中,竟然忽略了夏洇泊徹骨的絕望。
夏洇泊閉著雙目神色安然的仰面躺在榻上,臉色透明的白皙,了無生氣,耳上的穗狀黃金耳墜沒了蹤影。
明月顫抖探上她的脈,沒有脈象,死了,吞金而亡。心底莫名的恐懼又一次洶涌而來,明月禁不住又一次懷疑自己究竟這樣做是不是對的?
這骨子里柔弱的女子在最無助的時候居然能下這么大的決心,居然能有勇氣親手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明月想,她在乎軒轅靈宵勝過于自己的性命,她借著死亡把漩渦的中心推到自己身上,她以死亡向明月發(fā)起最后的反擊,她用死亡來向軒轅靈宵示警。此時此刻她不在是地位尊顯的北妃娘娘,禁足東廂,她不過是失望絕望邊緣徘徊的女子,唯一拿得住的便是自己的生命。
若不是明月當(dāng)日的莽撞,若不是自己說那些話去刺激她。是明月疏忽了,忽略了一個把愛情當(dāng)作信仰的女子內(nèi)心的能量。
夏洇泊,是明月小看了你。是明月……對不住你,想不到來這個世界的竟……一時間明月對自己的殘忍和心計深感痛恨。
那琉璃燈內(nèi)紅燭燃盡,竟是一桌紅淚泣血。夏洇泊,死亡未嘗不是種解脫,你知道嗎,有些人連死都由不得自己選擇。
愣神間,見眼前人影晃動,三人俱是急速奔向夏洇泊的尸體,軒轅靈宵、繁華子、十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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