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一章 趕鴨子上架
過了一會,符鳴居然過來了。“藥煎得怎么樣了?”
石歸庭正端著一個瓦罐下火:“早著呢,才煎了三劑,還有七劑。”
符鳴過來揭開一個瓦罐看了一下:“怎么這么小一罐,用大瓦罐煎,不是很快就好了?”
勞成接口說:“我也是這么勸石大夫來著,可是他說用大罐子煎,水火不均勻,怕失了藥效,還是小罐子煎的好。”
“哦,”符鳴點點頭,“我叫幾個人來換你們的班吧,我來看著火,你們?nèi)ネ嬉粫!?br/>
石歸庭說:“還是算了,我自己看著比較放心一些,有些具體細節(jié)你又不清楚。”
符鳴說:“那阿成和阿膺去吧,我來燒火。”
白膺嘻嘻笑:“符哥你不唱歌了?我們在這里聽著呢,怪好聽的,多久都沒聽你唱了。”
符鳴臉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剛剛阿秀說她成親我沒參加,要我給她唱一首歌作賀禮,推辭不過,只好唱了一段。”
勞成跳起來:“既然這樣,那我就去了,符哥你看著火啊,不要太大了,小火熬著就好。”
符鳴低頭扒火:“知道了。”又抬頭看白膺:“阿膺你也去吧,只有三個小灶,阿成已經(jīng)將柴砍好了,我顧得過來。”
白膺笑笑:“那成,我也去看看。其實我覺得最該去看看的是石大夫,他還從來沒有參加過篝火會吧。”
石歸庭擺了下右手:“不用,我在昆明的時候,參加過彝族的篝火會,我想大概也是大同小異吧。”
白膺點點頭:“這倒也是,那我去了啊。”說完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往場子里去了。
石歸庭對符鳴笑一笑:“其實我一個人也忙得過來,你不用來幫忙的。”
符鳴沒有理他,自顧自低頭加柴,過了半天,他才說:“我年少氣盛的時候,每到一處就喜歡和人賽歌。那時候覺得勝過別人是一件十分長臉的事,于是便結(jié)交了無數(shù)的歌友,也就是那些歌里的阿妹。”
石歸庭心說,你現(xiàn)在年紀也不大啊,說得自己好像七老八十了似的。
符鳴接著說:“其實唱歌就是圖個樂子,你想啊,這馬道狹窄又悠長,馬隊里全都是些爺們,義氣是夠的,但是總是少了那么點,怎么說呢,就是女性的溫情。所以一路上就唱歌解解悶,路過茶山或者山寨,就會有采茶女或者夷族女子來對歌,時間長了,就成了固定的歌友了,一唱一和的,路上也能解個悶。其實也就僅此而已。
“我們馬幫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不能隨便玩弄女子,尤其是有了家室的婦女,要是犯了規(guī),馬幫就會遭殃。其實這樣最主要的還是對家里媳婦的忠貞吧,也是希望別人能夠這樣善待自己的媳婦。”
石歸庭說:“馬幫的人還真是挺有情有義。”
符鳴點點頭,頗有些自豪地說:“是的,馬幫的兄弟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吃世上最艱辛的苦,做世上最誠實守信的人,我們用自己的行動去贏得別人的尊敬,也為自己贏出一條路來。”
石歸庭由衷地感嘆:“你們是值得人們尊敬的。”
符鳴說:“不是你們,是我們,你現(xiàn)在也是我們中的一員了。”
石歸庭笑起來:“是的,是我們。”
一直熬到月近中天,才將所有的藥煎完。石歸庭將藥倒進一個大瓦罐里:“好了,先放這里涼著,等明天一早,每個人用水囊裝一點就可以了。”
符鳴說:“辛苦你了,石大夫。篝火好像還沒有滅,我們?nèi)タ纯窗伞!?br/>
石歸庭答:“好,去看看。”
篝火會的高潮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老人和孩子都回家睡去了,剩下的多是青年男女以及馬幫的兄弟。大家都圍著火堆聽青年男女對歌,唱的全是即興創(chuàng)作的情歌,熱情而大膽,但是又不露骨下流。
大家看見他們過來:“符哥,石大夫,都忙完了?快來坐。”將他們夾在人堆中坐了。
有人起哄:“讓石大夫給我們唱一曲吧。”
白膺笑嘻嘻地說:“石大夫是吳州人,聽說吳州那地方也是十分流行唱小調(diào)的,石大夫一定也是會唱的。石大夫,給我們唱一個吧,讓我們也聽聽傳說中的吳儂軟語。”
石歸庭措手不及,被大家推到了焦點,他站起來連忙擺手:“十分抱歉,石某人不善音律,從未唱過曲。今天我是來聽大伙唱的,望大家不要卻了我的心愿。”
勞成起哄得最來勁:“石大夫,誰也不是天生就通音律的,我們都是聽人唱,才跟著學(xué)會的。你在吳州,聽過的曲調(diào)別說上千,數(shù)百總還是有的,我們只要求你唱一曲,你就別推辭了吧。”
大家都說勞成說的在理:“都是自己人,還害羞個啥啊。”
也有人說:“你先唱一曲,一會兒我們大家給你唱十個。”
石歸庭實在推辭不掉,但是自己并不會唱吳歌,只好趕鴨子上架:“那我就勉為其難獻丑了,以期能拋磚引玉。唱一支元曲,最能表達我此刻身在他鄉(xiāng)的感受。”
說罷清清喉嚨,開口便唱:“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fēng)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這是一首極其有名的元曲,為歷來漂泊在外的游子所鐘愛。石歸庭的聲音說不上圓亮,甚至有點粗噶,但是這種粗噶正好體現(xiàn)出了這首曲調(diào)的凄涼。
在場的人,尤其是趕馬的人都沉默不語,這支曲子正好道出了他們的境遇,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符鳴最先反應(yīng)過來,伸手鼓掌:“石大夫唱得十分好。只是這調(diào)子太傷感了些,使得我們都開始想家了,所以我們該不該罰他再唱一曲?”
大家紛紛反應(yīng)過來,鼓掌附和:“該罰該罰,石大夫要重新再唱一曲。”
石歸庭措手不及,本來是討巧,唱一曲自己最熟悉的,結(jié)果唱完了還得挨罰,于是連忙推辭說:“這當初也沒說唱什么啊,我唱過了,怎么能不作數(shù)呢?”
符鳴又說:“算,怎么不算數(shù)。是我們覺得石大夫唱得太好了,所以才要求你再唱一曲。大家說是不是?”
大家紛紛都答:“是。”
那些寨子里的姑娘小伙子們都圍過來,等著他唱曲。
石歸庭恨不能此刻地上開個縫,就此鉆下去算了,可是又無法逃過,抬頭看天上月色正好,心里一尋思,便開口唱:“明月幾時有,八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fēng)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yīng)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一曲終了,大家都沒有了聲音。石歸庭拱手作揖賠笑:“各位,我這已經(jīng)是黔驢技窮了,各位且放過我吧。”
白膺帶頭鼓掌:“唱得好,簡直是太好了。只是把大家這思鄉(xiāng)之情勾得更濃了,想來石大夫也是想家了。我們今天就放過他吧,下面讓符哥給大家唱一個吧。”
石歸庭連忙鼓掌說好,大家也都隨聲附和。
符鳴連連搖頭:“我已經(jīng)唱過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把機會讓給在場的其他兄弟姐妹們,讓寨子里的姑娘小伙子們給我們唱幾個吧,大家說好不好?”
馬上就有不少人答:“好!”
符鳴不愧是大鍋頭,這么快就將皮球踢給了別人。石歸庭坐在人堆中,看著怒族的幾個姑娘小伙子開始唱起歌來,眼光偷偷注意到符鳴坐到了人堆外,和一個年長的怒族人說話去了。
趕了一天的路,又被餓狼追趕,晚上又忙了大半宿,說不疲憊是假的,盡管那些姑娘小伙子們的歌聲新奇好聽,但是石歸庭還是架不住呵欠連天。
坐在他旁邊的勞成看見了,對他說:“石大夫,走,我?guī)闳バ菹⑷ァ!?br/>
石歸庭不好意思地掩住打哈欠的嘴巴:“大家都沒動,我們走了沒關(guān)系嗎?”
“沒關(guān)系,一會兒大家也都該休息了,這也晚了,明天大伙兒還得趕路呢。”勞成站起身,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拉了起來。
石歸庭拱手說:“各位兄弟姐妹,在下實在不勝勞累,先去休息了。”
符鳴也抬頭看看天色,對大家說:“馬隊的弟兄是該去休息了,明天還要過瘴氣林,今晚要養(yǎng)足體力和精力。寨里的姑娘小伙子們,你們還是繼續(xù),我們就不作陪了。”說罷拱拱手,轉(zhuǎn)身向一戶人家走去。
不一會兒,馬隊的人都消失在了寨子的各處。石歸庭跟著勞成走進了一戶老獵戶的屋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