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八章 善后
“大夫,你和阿膺趕緊去給騾馬包扎傷口。受了傷不太嚴(yán)重的人先自己包扎一下止血,等一會兒再讓大夫給你們看。來幾個沒受傷的,和我一起去將枯樹拖回來,火堆依然要點著。老灰雖然走了,留下這么多尸體,血腥味太重,誰知道還會不會有財神出現(xiàn)。”符鳴說著,便往東邊的林子里走去。
石歸庭遲疑一下,還是開口說:“大伙兒等一下,受傷的人先別走,我?guī)湍銈兲幚硪幌略偃ッΑ4蠹蚁扔盟畬⒁牡胤角逑匆幌拢荫R上來給你們上藥。阿鳴你也別走,先上了藥再走。”他一邊說一邊往帳房跑,去取他的藥箱。
符鳴沒有回話,步伐并沒有停留,一瘸一拐地繼續(xù)往前走。
石歸庭迅速取出藥箱,背在背上,出來一看,符鳴已經(jīng)到了林子邊上。他心里一急,大聲吼道:“符鳴!你不能上了藥再去?”
符鳴頓了一下,頭也不回地說:“我晚點再處理是一樣的。”
“那怎么一樣?你不要命了?”石歸庭是大夫,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他心里急得要命,一邊吼一邊跑上去拉符鳴。
符鳴撥開他的手:“大夫,真的沒關(guān)系的,你先去幫大家處理。”
石歸庭悶哼一聲,他的左手臂有些錯位,因為是舊傷,痛得他臉色都變了。
符鳴嚇了一跳:“大夫,你也受傷了?”
“沒事,舊傷。烏莫大哥,你們先去搬柴,我先幫阿鳴處理一下,恐水癥真的很嚴(yán)重的,不能不小心。”話是這么說,但石歸庭的嘴唇都有些發(fā)白了。
烏莫也對符鳴說:“阿鳴,先去處理一下,我們能搬回來的。”
符鳴只好跟著石歸庭回到火堆邊,其他幾個人已經(jīng)洗好傷口了,石歸庭命令符鳴:“你先去打水來清洗你的傷口,我給兄弟們上藥。”
說著放下藥箱,從最底層取出一個紫檀色的木盒子,打開來,里面是一種顏色烏黑的膏藥。
“這是什么?”有人好奇地問。
“專門治療被瘋狗咬傷的藥。在被咬傷后一個時辰之內(nèi)涂上,基本上就不會患恐水癥了。”這也是他為什么急著將符鳴拉回來的原因,傷口越早處理越好。這藥是他結(jié)合了家傳古方,加上自己的研制,特意調(diào)配的。他出門在外,穿村過鎮(zhèn),總難免碰上惡狗,所以調(diào)配了一盒備用的,沒想到今天居然真用上了。
他逐個給幾個人上好藥。然后蹲到符鳴面前:“我看看,洗好了沒有。”符鳴的小腿肚上血肉模糊,被老灰咬過的地方血肉翻轉(zhuǎn),是頭狼獠牙留下的杰作。石歸庭放下藥箱,又去端了點水過來。
符鳴說:“我已經(jīng)洗好了,不用再洗了。”
石歸庭不理他:“腿放直了。”用手撩著水澆上去,用帕子輕輕擦洗。
符鳴被水激得直抽涼氣:“大夫,我來端水,你的手臂受傷了。”說著從石歸庭懷里將水盆接過來。
石歸庭低頭認(rèn)真地給他拭洗傷口,抿著嘴不說話。
“大夫,你生氣了?”符鳴小聲地問。周圍沒有別人,大家都去照看騾馬去了。
石歸庭冷冷地說:“我怎么敢生氣,符鍋頭多么英明神武,豈會忌憚小小的恐水癥。”說著擰干帕子,重重地在符鳴的傷口上印了兩下。
符鳴痛得呲牙咧嘴:“對不起,大夫,我錯了。我以后都聽你的還不行嗎?”
石歸庭垂著眼,不看他,他的眼圈已經(jīng)紅了,這人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忘要處處作表率。他丟下帕子,將藥膏輕輕地抹在傷口上,然后用干凈的布條包扎好。
“謝謝你,大夫。我自己來吧。”符鳴知道石歸庭在責(zé)怪自己不愛惜身體,連忙放低了姿態(tài),溫言討好他,“你的左臂又受傷了,讓阿膺幫忙看一下。謝謝你,大夫,我去忙了。辛苦你了。”說罷抓住石歸庭的雙手握了一下。
石歸庭用右手包著左手,上面還殘留著符鳴的溫度。他目送符鳴離開,然后迅速背起藥箱往騾馬那兒跑。人們已經(jīng)將騾馬都拴了起來,一匹一匹檢查它們的傷口,傷得輕的,自己先清洗傷口,并替騾馬止血,嚴(yán)重的便交給石歸庭和白膺處理。
石歸庭一生中從來沒有碰到如此混亂驚恐的夜,又恐懼又忙亂。他忍住左臂的疼痛,手腳麻利地給騾馬上藥、止血、包扎傷口。那些傷口大多在肚子上和四肢上,因為老灰們體型小,夠不到更高的部位,只有兩頭騾子的傷口在脖子上,其中一頭便是姜叔家的騾子,已經(jīng)沒救了,另一頭公騾子被咬中了喉嚨,血流如注,眼看著就站不起來了。騾子的主人幺叔一直抱著它的脖子,止不住地嗚嗚哭。
石歸庭將手伸進(jìn)騾子的傷口,伸手壓住出血口,一邊猛倒金瘡藥,一邊對騾子主人說:“幺叔,別哭了,替我拿針線來,我將傷口縫起來。”
幺叔聽聞連忙擦干眼淚,去找針線:“石大夫,我家阿蠻還有救嗎?”馬幫里每頭騾馬就跟主人自家的孩子一樣,都是有名字的。
“暫時還不知道,先止住血再說。替它蓋上氈毯,去準(zhǔn)備點熱水給它喝,晚一點我再給它煎藥。”石歸庭利落地拿起針線給叫阿蠻的騾子縫傷口,這些日子他在外漂泊,縫補技術(shù)倒是游刃有余了。
縫好阿蠻,石歸庭又去幫白膺處理另一頭受傷的母騾子,這頭騾子在躲避老灰撕咬的時候摔了一跤,左后腿骨折了。石歸庭和白膺一起,將這頭可憐的騾子正好骨頭,敷藥,用木片夾緊,然后纏上布條。
用力的時候,石歸庭悶哼了一聲,大冷的天,豆大的汗珠從他臉上淌下來。白膺看見了:“石大夫,你受傷了?”
石歸庭搖搖頭:“沒有,舊傷。”
白膺抓住他的左臂,掀開袖子一看,骨頭又有些錯位了:“怎么又錯位了,我?guī)湍阏幌拢氵@是舊傷,再受傷的話以后就難得好了,所以要特別注意啊。”說罷直接用力一拉,石歸庭“啊”地痛出聲來。白膺已經(jīng)在幫他包扎了。
“下面要出力的事我來,我做不來的你教我。”白膺關(guān)照地說。這一次意外事故,讓他背負(fù)了深深的負(fù)罪感,若不是他積極主動建議走這一趟,那么大家就都不會遭受如此慘重的損失。
“春生!春生!春生在這里!春生你怎么了?你別嚇我,你醒醒,說話啊?石大夫,石大夫,你快來啊!”大家突然聽見符家茂帶著哭腔的呼喊聲,循聲一看,他從最東邊的帳房邊上半抱著一個人出來。
石歸庭連忙跑過去,發(fā)現(xiàn)春生已經(jīng)昏過去了,就著昏暗的火光和雪光可以看出他發(fā)青的臉色。石歸庭迅速檢查了一遍春生,他的右胳膊被老灰咬傷了,后腦勺還有一個血窟窿,已經(jīng)不流血了,但是血肉模糊。大概是老灰追趕他的時候他到處跑,不留神又摔了一跤,腦袋正好磕在石頭上,他又不會喊叫,所以竟沒有人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石歸庭紅著眼,手腳麻利地給他撒金瘡藥,然后迅速用布條包扎起來。又給他的右臂處理一下,涂上藥膏:“家茂,帶春生去帳房,用熱水給他搓揉身體,讓他先暖和起來。”
符鳴已經(jīng)抬著那棵枯樹過來了,幾個人馬不停蹄地?fù)]著斧子和柴刀肢解枯樹,盡快給火堆加上柴。得知春生已經(jīng)找到,符鳴跑過去看了一下他的情況。然后拿起鑼,狠敲了三下。很快,林子里也響起了鑼聲。不多久,那幾個去找騾馬的人回來了,勞成手里牽著一頭母騾子,他說:“只找到一頭騾子,沒有看到春生和另外三頭騾子。”
“春生已經(jīng)找到了,我同你們一起去找騾子。趁著雪已經(jīng)停了,騾子的足跡應(yīng)該還在,我們得趕緊找到那三頭騾子。”符鳴說著便走。
石歸庭揀了一根大小適中的木棍跑上來,遞到符鳴手里:“拿著這個,路上小心點。”
符鳴不接木棍,而是捧著他的左手打量一下:“痛不痛?都包扎好了?”
石歸庭的左手原本是冰涼的,被符鳴溫暖的手一握,馬上覺得有股暖意從他的手心里傳過來,仿佛連疼痛感都輕了許多:“嗯,沒事,不是很痛,阿膺已經(jīng)幫我包扎過了。”
符鳴臉上有些疼惜:“以后千萬別再大意了,這可是舊傷,才剛剛好一點,又傷著了,以后只怕會留下后遺癥。從現(xiàn)在開始,你要好好注意你的胳膊,千萬別再有任何閃失了。”
石歸庭多想符鳴一直這么握著他的手,但是他還是將手抽了回來,周圍好多人都看著呢:“沒事,我會注意的。”
符鳴看了一下還在騾馬中間忙碌的眾人:“情況怎么樣?傷口都處理好了嗎?”
石歸庭站起身來:“差不多都好了,有十五頭騾馬受了傷,一頭母騾子摔斷了腿,幺叔家的騾子被咬破了喉嚨,不過都已經(jīng)處理過了。姜叔家的一頭公騾子死了,黑子被咬斷了脖子,也死了。”說到后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了。
符鳴看向守著騾子尸體的姜叔,他還在那里揪著自己的頭發(fā)嗚嗚地哭,一個勁地自我責(zé)備:“大栗,我對不起你。我當(dāng)初就不該鬼迷了心竅,同意來阿墩子,不然的話你也就不會死了。”大栗是他家騾子的名字。
符鳴嘆了一口氣,苦笑了一聲:“這趟馬趕得……”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石歸庭卻聽出了無比的愴然,是啊,本為了求財,結(jié)果呢,幾乎連命都搭上了。
符鳴大聲對勞成幾個人說:“走,隨我去找騾子去。”那幾個人跑過來,同符鳴一起循著騾子的蹄印又開始了尋找。石歸庭看著符鳴一瘸一拐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qq的林子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