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汪汪汪
第195章支援薊鎮(zhèn)
庭芳跟著太監(jiān)急入宮中,眾閣老與兵部尚書高昌齊并徐景昌劉達都已在乾清宮。庭芳從宮外趕來,自是最遲。昭寧帝隨意指了個座位示意她坐下,就接著方才的話道:“女真已久不動作,突然襲擊,必有緣故。”
袁首輔問:“是流寇還是正規(guī)軍?”
昭寧帝道:“有近萬人。女真人口不多,近萬人已成規(guī)模。”
兵部尚書高昌齊道:“今年的天氣冷的很,遼東比我們冷的更早,只怕是牧民沒得吃食,不得已而為之。”
徐景昌道:“幸而勇國公已回了薊鎮(zhèn),可與遼東守望相助。”
高昌齊道:“還得速調(diào)物資北上。如今大雪紛飛,道上極不好走,運送得加急才是。”
昭寧帝道:“從東湖港走海運到遼東半島,可行?”
庭芳心中自有地圖,道:“港口雖在關(guān)內(nèi),卻是隔的有些遠了,朝廷對遼東灣的控制力如何?”燕朝承襲明朝,東北算是燕朝的疆域。然而燕朝孱弱,東北就似貴州土司一般,是自治的。這個世界明末遼東叛亂未成,女真自家散了,耗到了燕朝建立,也稱了臣,給了官,但其忠心十分可疑。遼東與薊鎮(zhèn)兩位總兵最大的任務便是分化。比起大同直面蒙古,遼東與薊鎮(zhèn)的日子好過許多,因為貿(mào)易是絕佳的分化方式,此處邊貿(mào)常開,自然富裕。卻是不知為何,女真又不想做生意,改搶劫了。
徐景昌想了一回,道:“莫不是蒙古搶了他們,擠壓得他們無路可走,只好搶我們了?”
昭寧帝頭痛的道:“薊鎮(zhèn)才裁撤了一點子兵力,卻是有要加人!去哪處省這一抿子稅收來供養(yǎng)。”
庭芳道:“索性打下了關(guān)外,那處有一馬平川的黑土地,種什么有什么!”
韋鵬云道:“太傅豈可輕易言戰(zhàn)!”
庭芳道:“有利可圖耳。”
昭寧帝問:“打的下來么?”
庭芳道:“此時是打不下的,大雪就是他們的屏障,要打也得夏天打。”
韋鵬云道:“隋煬帝三征高句麗,把富饒的隋朝活活拖死。太傅動輒起兵,可知一場兵事,要多少百姓供養(yǎng)嗎?”
庭芳道:“那就由著他們侵占咱們的土地?分疆裂土之罪,韋閣老你擔的起嗎?山東叛亂要剿,甘肅叛亂要剿,遼東叛亂自然也是要剿。現(xiàn)國庫沒錢,此事卻要放在心上。既稱了臣,再亂就別怪朝廷不客氣了。”
任何時候發(fā)生戰(zhàn)爭,天然的就要分主戰(zhàn)派和主和派。韋鵬云便是那主和派的代表,登時搬出無數(shù)經(jīng)典,來說明戰(zhàn)爭的危害。此時的國人,對土地沒有太大的執(zhí)念。中原自是要緊,邊陲便無所謂了。尤其是遼東,除了人參貂皮烏拉草,也沒什么很關(guān)乎民生的物資。又不是河套能養(yǎng)馬,端的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庭芳豈肯放過,大慶油田在東北啊,現(xiàn)在不把邊界線砸瓷實了,將來就指著個勝利油田?還要不要發(fā)展了!何況東北的漁林農(nóng)牧樣樣拿的出手,誰丟誰傻!她還想把長白山給徹底撈進碗里,那么多無煙煤,全tmd是資源!
但是,現(xiàn)在確實不能打。庭芳聽了韋鵬云引經(jīng)據(jù)典巴拉巴拉說了一堆,也懶的回擊。韋鵬云見庭芳居然不做聲,頓時覺得有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
昭寧帝決定無視韋鵬云那貨,把樓正回來道:“前線正在打,我們要預備救援,調(diào)何處的兵力去支援?”
九邊都是不能動的,女真敢沖擊,誰知道他們有沒有跟蒙古人結(jié)盟?此刻能動的唯有五軍。但五軍那幫廢柴只有中軍被徐景昌收拾了一陣,稍微能看。南邊的兵力不宜北調(diào),氣候差太遠,適應不來。看來看去都無兵可動,難道要禁軍去支援邊疆?昭寧帝咬牙切齒,要過年了,老天能讓他安生兩天嗎?
正吵的沒個結(jié)果,大同與宣府的戰(zhàn)報同時抵達。昭寧帝拆開奏報一看,氣的砸桌子:“果然聯(lián)盟了!蒙古多年不敢進犯,此回聚集了三萬人襲擊大同,又有兩萬去了宣府。前后腳的,說他們沒有勾結(jié),鬼都不信!”
袁首輔急的冒汗:“九邊兵丁減員一半,能否抵御蒙古?”
高昌齊卻道:“若是只有女真,還可請徐都督帶禁軍支援薊鎮(zhèn),如今的行事,只怕禁軍不得離京。”
徐景昌道:“其余四軍亦要布防,大同距離京城太近了!”
昭寧帝暴躁的道:“凡是蒙古打來,就沒有一次完事兒的!少不得拖上三五個月。哪處都補不得那么多精兵。”
陳鳳寧道:“陛下想到哪處掉糧草了么?”
昭寧帝道:“還能哪處?運河有些地界都結(jié)冰了,唯有海運。我還說安徽今年剩點子糧食,趁著開春前,用糧食誘苦力興修水利,此刻少不得做二手準備。”又問庭芳,“江西有糧沒有?”江西到底多少存糧,外界一概不知。楊志初報多少是多少,真相恐怕只有庭芳清楚。昭寧帝了解庭芳,知道她這般有備無患的人,絕不可能只屯著賬面上那些糧食。
然而庭芳卻道:“湖北還沒打下來。我要是叛賊,就該趁火打劫了。糧食能調(diào)一點,也不能全指著江西。湖廣今年保本就不錯了,先調(diào)各省府庫應急,再往南洋采買。棉衣就只能靠江西了,八百里加急過去,叫江西全境的成衣廠三班倒,全力開工。”
高昌齊又道:“馬往何處調(diào)?”
徐景昌道:“把五軍的馬挪一些過去,尤其禁軍,橫豎我們也是守衛(wèi),難以出城應戰(zhàn)。”
昭寧帝道:“我可是叫窮神盯上了,國庫里好容易攢了點錢!”又使太監(jiān)去喊內(nèi)務府的官員,欲問內(nèi)庫還有多少銀兩。
庭芳頭痛的道:“東湖歲入還未入京,截其歲入去南昌,以供棉紡廠開支吧。”
昭寧帝苦笑:“今歲東湖港盈利才多少?”
庭芳道:“五六萬兩,先救急吧。”說著庭芳也有些來氣,要不是被太上皇跟平郡王禍害一氣,她的東湖港怎么可能才五六萬兩?那年他們在東湖時,已過十萬兩。破壞比建設(shè)快多了!五六萬兩,也就夠買點棉花了。
饒是昭寧帝臉皮不薄,也覺得難看。本來庭芳的俸祿他就欠著,東湖港是太上皇封給庭芳的,歲入便是她的私產(chǎn)。他二哥非要伸爪子,逼的庭芳去了江西。這么許多年,到今年才有點殘羹冷飯,又叫挪去江西了。
棉衣還好,只消準備一茬兒,就能先應付。糧食兵器卻都是消耗品。鐵庫存也不多了,原想著明年用于造船,計劃少不得調(diào)整。除了這些,還有馬匹、彈藥,以及連庭芳都無力解決的糧草。昭寧帝只得螺螄殼里做道場,趕緊喚了戶部的人來,清點各處庫存,看怎生調(diào)糧最省事。
打仗就要算賬,昭寧帝幼時就恨死了戶部的那群尸位素餐的廢物。此刻果然又出岔子,賬目亂七八糟。緊急調(diào)人來清理。又有欽天監(jiān)奏報,今夜到明天可能有暴雪,謹防城中百姓房屋塌方。劉達聽了,趕緊道:“臣先帶兵丁并五城兵馬指揮司的組織人掃雪。省的壓塌了房子,又要拿錢拿糧來賑災。”
嚴鴻信道:“城中還好,只怕京畿的茅草屋。”
劉達道:“且先緊急通知京畿各州,百姓自家也不想塌房子。叫他們調(diào)出戶籍冊,優(yōu)先照顧孤寡。”
這又是民政系統(tǒng)的了,歸工部管。本來朝廷大事就該由九卿協(xié)同內(nèi)閣決斷,稱之為廷議。比起蒙古與女真聯(lián)合叩邊,掃雪就不叫事兒。工部尚書焦?jié)櫽癜才帕死芍腥ス埽B同剛才一齊被召喚的九卿,一同參詳戰(zhàn)事。
一直談到天黑盡,戶部那頭還沒清理出賬目。昭寧帝恨的牙癢癢。他知道戶部的算術(shù)差是真的,但燕朝算術(shù)再差,也不至于沒有會算賬的人。分明是假賬爛賬攏做了一堆,現(xiàn)他們一邊要算、一邊還要作假賬省的戶部吃掛落,自然不輕松。昭寧帝都不敢派庭芳去跟他們算,猛的插個外人進去,他們連花胡哨都打不好了!媽的早晚把這群碩鼠全宰了!
幾撥人馬一直在吵,這就是昭寧帝議事不喜歡九卿與內(nèi)閣盡數(shù)到齊的緣故,別看只有十幾個人,當真有事時,能分出五派來,吵的他想撞墻。這頭還沒消停,薊鎮(zhèn)的軍報又至。昭寧帝急急打開看去,只見短短一日,傷亡一萬多人,眼前陣陣發(fā)黑。勇國公也是倒了血霉,他的精兵才替換了一部分給了徐景昌并入禁軍,加上裁撤,薊鎮(zhèn)統(tǒng)共不到五萬人,一日便有如此傷亡!大同有八萬,宣府六萬多,倒還能支撐。眼見著薊鎮(zhèn)只剩三萬多,而女真那處不知有無后手,昭寧帝急的都快從椅子上跳起。薊鎮(zhèn)到京城才兩百多里,跑馬一個白天就到了。倘或薊鎮(zhèn)失守
乾清宮的眾人也有些慌神,當日白娘子教襲擊京城,請勇國公回京勤王,就是因為近,來得及。現(xiàn)他那處最為薄弱,萬一叫女真人殺了進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徐景昌見狀,深吸一口氣,果斷道:“陛下,薊鎮(zhèn)萬不可失守,臣請帶兵支援。”
第196章徐景昌出征薊鎮(zhèn)
五軍中獨中軍人數(shù)最多,下轄三萬禁軍,有兩萬都是薊鎮(zhèn)勻過來的。別處遇險也就罷了,薊鎮(zhèn)告急,中軍不可能不去救援。
兵部尚書立刻就問:“那京中護衛(wèi)怎么辦?”
嚴鴻信就道:“薊鎮(zhèn)不能不守!”
袁首輔道:“事分輕重緩急,徐都督覺得哪處更重?”
徐景昌道:“大同與宣府抵御應無大礙,守薊鎮(zhèn),便是守京城。”
昭寧帝極不愿放徐景昌上戰(zhàn)場,看向庭芳:“太傅覺著呢?”
庭芳沉著道:“臣不通軍事,請陛下與徐都督?jīng)Q斷。”
鬼才信庭芳不懂軍事,當初陳兵長江叫板的是誰啊?可此刻有徐景昌在,眾人也就不追問她了。昭寧帝別說軍事,政務還在看白話折子,就齊齊看向了徐景昌。
昭寧帝問:“有把握么?”
徐景昌道:“未上戰(zhàn)場,一切未知。然禁軍的兵丁,至少是熟薊鎮(zhèn)的。”
中樞的官員們自是怕死,當初一力促成薊鎮(zhèn)精銳調(diào)入禁軍,就是覺著被襲擊過的京城,需要強有力的保護。此刻徐景昌要帶走精兵,怎么都覺著心慌。
昭寧帝只得囑咐:“一切小心。”
這便是同意了。然調(diào)兵不是下個令的事兒,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薊鎮(zhèn)倒還有些存糧,但徐景昌大軍開拔,后勤立刻就要跟上。戶部本就在算的頭暈眼花,此刻又添事端,做假賬的難度蹭的又上去了。徐景昌先行告退去調(diào)兵,希望明日一早就能奔赴前線。乾清宮里容不下兒女私情,深深看了庭芳一眼,利落走人。
庭芳面色不變,此時的戰(zhàn)場,后方的人哭瞎了也是沒用的。她能做的事情不多,便道:“臣請去戶部,旁的不能,至少能做一下禁軍調(diào)度的預算。”
戶部尚書吳世賢亦是江南人,甄賢寧因貪墨被殺,他便被同黨拱上了此位。都是一系的,自是一丘之貉。聽說庭芳要去戶部,嚇的魂都散了。九歲就能出算學著作,十歲便能徹查福王府賬目葉太傅,放她去戶部,豈不是掀起血雨腥風么?
昭寧帝只消一眼,就知吳世賢的冷汗從哪里來。腹中冷笑,卻道:“戶部涼風嗖嗖的,太傅身子骨還不見好,就在這里算吧。再有,戶部算賬有一套法門,喊個老吏來與太傅分說,太傅只管算,其余的暫不用管。”
吳世賢輕輕松了口氣,看樣子昭寧帝現(xiàn)在不想動戶部,年前必須把賬目做好。
庭芳當然是會做賬的,她本就在數(shù)學上有長才,小時候便開始學習賬目,次后會芳樓的明賬暗賬都要過她的手。再往后東湖、南昌兩處攤子越來越大。她養(yǎng)著許多賬房,可要做好大管家,必精于此道。徐景昌要去前線,她絕對要把后勤扣死在手里,以最大限度的降低徐景昌遇險的概率。賬目就是第一步。兵器、戰(zhàn)馬、糧草,冬衣,盡數(shù)要一一點過,才能放心。
亥時初刻,乾清宮燈火通明。昭寧帝把暫無事的官員打發(fā)了,只留袁首輔與庭芳等人,在做禁軍調(diào)度的準備。袁首輔年紀大了,精神有些不濟,昭寧帝使人抬了個榻來,令袁首輔暫些一會子。再看庭芳,草紙飛快的消耗著,戶部派來的老吏已全幫不上忙。庭芳沒學過會計,不知道現(xiàn)代是怎么算的。但她覺得古代的不那么好使,進行過改良。不過問明規(guī)則,就把老吏扔過了墻。南昌一省的軍隊后勤并經(jīng)濟建設(shè)的賬目都由她過手,三五萬人的調(diào)度,根本不值一提。
吳世賢才收的冷汗又下來了,葉太傅在算學上的造詣,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一個多時辰,預算齊齊整整的做好。庭芳又申請去兵部點武器與戰(zhàn)馬。昭寧帝知道她是擔心徐景昌的安危,爽快批了。又使太監(jiān)道:“外頭風大,拿個手爐與太傅抱著。”
兵部尚書高昌齊后背一僵,忙道:“品類繁多,臣使人去先粗點一道,再請?zhí)挡轵灐7駝t光太傅一人,點到后日也點不完。聽聞太傅精于火器,不若先去工部瞧瞧火器坊?”
工部尚書焦?jié)櫽裥闹辛R娘,假笑著道:“工部只管做,又不管收。火器也好,兵器也罷,盡數(shù)交去了兵部的庫里。若是不夠,且請列出單子,工部加緊著做。此刻工部的庫里,卻是不多的。”
高昌齊忙道:“陛下,臣先去點上一點。”
昭寧帝已不想說話了,對庭芳道:“既如此,你先替我核算內(nèi)務府的賬目。”內(nèi)務府相對獨立,牽扯小,本朝多由宗室勛貴兼任,宗學便屬內(nèi)務府管轄。此刻揪出貪官來盡數(shù)砍了,影響也不會太大。但所涉及的銀錢卻不少,即便是昭寧帝這種摳門的冒煙的皇帝,皇宮一年的開支也要四十多萬兩。內(nèi)務府不大敢糊弄精于算學的昭寧帝,但此刻昭寧帝希望庭芳能幫他清查的更徹底。昭寧帝實際上是有些想裁撤掉一半內(nèi)務府的,只還沒來得及動。
內(nèi)務府在昭寧帝上位后,正夾著尾巴做人。可現(xiàn)在干凈,不代表過去干凈。聽聞昭寧帝要查賬,留守人員一個個嚇的面如土色。再聞得昭寧帝指派了葉太傅,更是當場就暈厥了好幾個。沒有這一茬還好,鬧出這樣大的動靜,昭寧帝當下就怒了。即刻調(diào)了錦衣衛(wèi)封鎖,帶著庭芳就直往內(nèi)務府殺去。
太上皇在位時,皇宮年開支是四百萬兩左右。若是趕上喜慶大事,還得往上疊加。其中有多少是水分,不得而知。還有各處貢品,早已形成利益鏈條,輕易不得破解。昭寧帝即位后,可以干的事兒并不多,第一個大刀闊斧砍的就是內(nèi)務府。皇宮消耗縮減了十倍,內(nèi)務府早就一片怨聲載道。此刻還要再查,眾人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可再是怨恨,也不敢輕易動彈。內(nèi)務府的高官早就下班回家,留守的不過是些值班的小官。昭寧帝親至,哪個攔的住。賬目一本本翻開,庭芳只略掃過一眼就道:“我一個人算不來。”
昭寧帝道:“離過年還有近兩個月,你擇人將內(nèi)務府歷年賬目徹查明白。”自來殺貪官,就是充盈國庫的好法子。內(nèi)務府因多是宗室掌管,便是太上皇在位時的數(shù)次傾軋,都沒動到根本。昭寧帝對他家親戚,有好感的不多。尤其是前次被宗人府擺了一道兒,他現(xiàn)還記著仇呢!想想三處戰(zhàn)場將要消耗的國力,昭寧帝現(xiàn)在恨不得天上下的不是雪花,全是大白米才好。
今夜也做不得什么,庭芳調(diào)度著錦衣衛(wèi),把賬目都攏做一堆,各庫房處守好人。然后退出房門,重新落鎖,鑰匙兩把,她與昭寧帝各持一把。再調(diào)錦衣衛(wèi),把內(nèi)務府方圓三里所有的路口盡數(shù)看牢,省的有人狗急跳墻,來個火燒內(nèi)務府。
一番折騰,已是凌晨兩點。重臣議事,留宿宮中也是有的,只條件相當不好。昭寧帝把庭芳打發(fā)去了上書房的臨時居所,自己也跑去睡了。
晨起點卯是凌晨五點。內(nèi)務府的眾官員頂著風雪來到衙門,就被戒備森嚴的錦衣衛(wèi)嚇的魂飛魄散。抖抖索索的坐到自己位置上,壓驚的茶水還沒飲下,庭芳已走進了內(nèi)務府的大門。
庭芳得用的人手還未調(diào)入京城,靠著她一個人查賬是不現(xiàn)實的。坐下后,就使人去尋在戶部江西清吏司的錢良功并海運衙門的任邵英借調(diào)人手。他們二人組建的幕僚很是信的過。不多時,錢良功與任邵英親至,身后帶著的是一大串人。
任邵英沖庭芳拱拱手道:“太傅,臨近年關(guān),海運更加繁忙,下官只得四個幕僚,暫借太傅兩個,并海運衙門的六位官員。實在忙的很,請?zhí)狄娬彙4轿磿r,下官在來幫手。”
庭芳忙謝過:“任郎中鼎力相助,感激不盡。”
海運衙門百廢待興,任邵英不再多話,留下人就走了。錢良功又要好些,江西賦稅已入庫,江西清吏司雖隸屬于戶部,卻宛如一個獨立王國。從郎中到小吏,唯有庭芳能調(diào)配的動。庭芳一聲令下,整個江西清吏司直接搬到了內(nèi)務府辦公。此外庭芳還使人喚來了房知德。庭芳手下能混出頭的,除了老資歷的錢良功與任邵英,就沒有不精于賬目的。人員調(diào)配完畢,內(nèi)務府的算盤聲敲的半里外都能聽見,內(nèi)務府的官員們已被此陣仗嚇木了。
辰時,太陽升起。徐景昌即將出發(fā),庭芳沒空相送。只叫人從家里拿了個玉佩給他。徐景昌看著玉佩,竟是多年前他送進京的聘禮。庭芳喜歡白玉,他便從趙總兵的庫里撿出了這對白玉魚形珮出來。沒想到歷經(jīng)動蕩,還能留到今日。手上只有一只魚,另一只定在庭芳身上。
徐景昌把小魚放進懷里,一夾馬腹,往薊鎮(zhèn)進發(fā)。
無論前方多少險阻,我一定會平安歸來!
昭寧帝親送大軍至城外,回來就去點兵馬糧草。庭芳聽聞大軍已出城,拿起另一只小魚看了一眼。
師兄,我會牢牢守住后勤,確保你的平安!
第197章內(nèi)務府的巨貪
寒冬臘月里行軍打仗,比暖和的時候艱辛百倍。三萬人,只有一萬的騎兵。越往北風雪越大,得虧禁軍裝備不錯,個個都有油衣,否則這一路就要折損小半。薊鎮(zhèn)騎兵只需要五六個時辰,步兵就要走兩日。天氣惡劣的情況下,更加緩慢。薊鎮(zhèn)正在僵持,女真人損失不大,他們生于遼東,冬日里的戰(zhàn)斗力比薊鎮(zhèn)官兵強太多。
庭芳一面清理著內(nèi)務府的賬目,一面確認遼東鎮(zhèn)不單無事,還能支援薊鎮(zhèn),即刻令任邵英用海運調(diào)糧。薊鎮(zhèn)還是有儲備糧的,主要供給是徐景昌的三萬精兵與馬匹。任邵英格外用心,楊志初與顏飛白也是極力配合,精打細算的騰挪著府庫,又想法子往更南邊買糧。徐景昌的船隊同時接到了命令,趕緊拿著才賣了絲綢瓷器的銀錢,往南洋走私糧食。于此同時,穆大工所領(lǐng)的兵工廠造的槍支也源源不斷的順著海運往北運去。
昭寧帝原想把南昌兵工廠挪入京城,卻是幾個部門搶的太兇,他反倒不敢了。這等要緊的衙門,還是放在庭芳的勢力范圍更為安全。此刻調(diào)度,便尤其顯得不便。海運再便利,也比不得京城離的近。昭寧帝對著爛透了的中樞,憤怒過后只剩下無窮無盡的疲倦。
財政困難的時候,任何一筆錢都顯的尤其珍貴。內(nèi)務府的相關(guān)涉世人員已被控制。昭寧帝走到庭芳算賬的案頭,問:“人夠使嗎?”
庭芳道:“湊活。長期以往必不湊手,翻年過去我要請幕僚了。”
昭寧帝尋了個凳子坐下,問:“有能信的過的人么?”
庭芳放下手上的賬本,正好趁機歇歇,答道:“已寫信去南昌,叫楊先生給我勻出十個人來。再問君姑娘騰挪四個丫頭與我。”
昭寧帝問:“君姑娘是哪個?”
庭芳答道:“南昌君家的旁支,往日跟在我身邊的。如今統(tǒng)管了南昌一地的所有廠房并護衛(wèi)廠房的女兵。”
昭寧帝瞇著眼問:“女兵人多嗎?”
庭芳道:“不多。江西通沒多少女眷,只有統(tǒng)共不到五萬人。”
昭寧帝笑道:“五萬人還不夠多?”
庭芳無奈的道:“陛下,您把江西一省的兵力都抽調(diào)了,現(xiàn)如今江西境內(nèi)有女眷的廠房,全靠她們護衛(wèi)。南昌只有兩萬多,夠干嘛使的?”
昭寧帝又問:“她們能打么?”
庭芳道:“同陛下說句笑話兒。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她們能不能打有什么要緊?槍法好就行。女兵力氣小,靠著她們使大刀,不夠給人收拾的。可是大刀長矛再好,也快不過火槍不是?原先戰(zhàn)場上只有鐵器,平陽公主且還有娘子軍呢。人啊,不分男女,好使就行。”
昭寧帝道:“女人家總是不便,生孩子太磨人。”
庭芳笑道:“是啊,沒法子。且看將來吧,總有一日婦人不受生育之擾。”庭芳懶得糾結(jié)這個話題,科技沒到,說什么都是假的。便問,“陛下把冰戲給駁了?”
昭寧帝道:“你看著內(nèi)務府,倒是消息快。外頭正打仗呢,誰那么喜歡冰戲,就光著膀子在太和殿前面跑,我看著那個就夠樂的了。”
庭芳噗嗤笑出聲:“您就這么直接說了?”
“嗯吶!”昭寧帝道,“跟他們掉書袋,我一世也掉不過。你的賬目查出多少只大老鼠了?”
庭芳道:“陛下又知道了。”
昭寧帝冷笑:“我又不是只在宮里做過皇帝,往日在福王府,一日花銷多少,我清楚明白的很。登基了,后宮一個人都沒添,后妃們也不敢過于奢華,怎么開支就憑空飆了十倍?皇宮九千間屋,我叫空著的屋子全不用點燈,住著人的也都給我到點就睡,只余幾盞便于夜里伺候。結(jié)果就敢跟我報全點了燈的數(shù)兒來。你說內(nèi)務府沒老鼠?”
庭芳:“”科研出身的老板全是葛朗臺,這喵的真是古今中外通行準則,無一例外!見過到了夜里就打發(fā)宮妃蒙頭睡覺的么?一年到頭戲都不唱一回,冰戲也給取消了,宮妃又不能出門逛,這是坐牢吧?最恨的是脂粉首飾卡的極嚴,庭芳已查過脂粉的賬目了,想想瑾妃現(xiàn)在這位后宮之首的首飾加脂粉一年的實際開支不超過兩千兩,就默默給后宮妃嬪們點了一排蠟。兩千兩,要不是她現(xiàn)在絕大多數(shù)時間穿官服,還不夠她打首飾使的。嫁給昭寧帝這貨,真是泡苦瓜湯力了哇!
昭寧帝對后宮確實太不上心了,除了幾個生了孩子的宮妃經(jīng)常因帶著孩子在他跟前晃,份位低的他都有些想不起來哪個是哪個。最多記著,嗯,這個是他睡過的,叫什么名字全忘了。至于宮妃的衣服首飾,他老人家大概印象比較深刻的還是她們剝光的樣子。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給了朝堂與作坊,就給不到后宮。現(xiàn)昭寧帝連作坊都不大顧得上,處理完朝政,就是無休止的學習。學習怎么管理國家,學習制衡朝臣,學習更精細的分辨賬目,學習軍事上的一切知識。
庭芳抬眼看向昭寧帝,發(fā)現(xiàn)他真的瘦了許多,這個皇帝,當?shù)钠D難。庭芳是知道昭寧帝想做光武帝的,把一個糜爛的皇朝拉回正軌,談何容易?不止昭寧帝忙碌,徐景昌的標準工作時間,是從凌晨五點到下午四點,整整十一個小時。回到家中吃點東西,還得練習騎射以保持體能。休沐日也不過能早點回家罷了。年輕的徐景昌如此,年老的袁首輔亦是如此。連庭芳這位王太醫(yī)嚴厲警告的氣血兩虛的病患,也至少是早七點到晚四點。這幾日連軸轉(zhuǎn),熬夜是常態(tài),只把王太醫(yī)氣的跳腳。
君臣二人,四個黑眼圈,全是熬的。
昭寧帝來看庭芳的進度,就是休息了。問明今年一年因他時時盯著,貪污并不厲害,昭寧帝立刻就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往年追責制度。別說調(diào)任了的不放過,病死了的都預備要從人遺產(chǎn)里搶回來。庭芳這邊一抽線頭,他那邊就使出萬能的錦衣衛(wèi)審訊**。只要抓著一個證據(jù)確鑿的,一個拉兩個,兩個拉三個。貪污再沒有獨個兒蹦噠的,全是窩案!
徐景昌終于抵達薊鎮(zhèn),勇國公握著徐景昌的手,感動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此回抵擋的尤其困難,薊鎮(zhèn)說是有存糧有兵備,可那數(shù)字與實物全對不上號。他自家是貪了些,往京中走禮卻是大頭。薊鎮(zhèn)不似大同那般須得時時應對蒙古,忽然打起來,可謂步步驚心。見了徐景昌,如見了救星一般。昭寧帝不會放任徐景昌有危險,他那戳在中樞的太傅老婆,更是不可能斷了后勤。女真以少敵多,再是勇猛,勇國公也不是很擔憂,他怕的就是補給到不了位,此刻見了徐景昌,還有何懼?
比起薊鎮(zhèn),大同的壓力更大。趙總兵與蒙古是老交情了。小胖子趙安邦卻是頭一回見證戰(zhàn)爭,在京中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世子,表現(xiàn)比當年的庭芳還差。趙總兵忍著暴打兒子沖動,依然沉著的調(diào)著兵。冬日里作戰(zhàn)尤其的痛苦,固然蒙古攻城不便,但他們守的也很吃力。天冷,人就吃的多。趙總兵一封封的信發(fā)往京城,要求增加糧草。宣府亦然,餓著肚子的兵丁是絕不可能好好作戰(zhàn)。除了保證吃飽,還得有賞銀去刺激。誰也不傻,刀口上舔生活,為的就是這份高風險高收益!
昭寧帝手忙腳亂的調(diào)著糧食,薊鎮(zhèn)還好,離海不遠,海船的運力相當可觀,偌大的天下,供應短暫的戰(zhàn)爭是可以支撐的。可宣府與大同全憑陸路,運送一石糧食的成本是七石!光看這個數(shù)字,昭寧帝就知道韋鵬云為何反對打仗。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燒錢。
越缺錢糧,昭寧帝對內(nèi)務府下手就越狠戾。他堂堂皇帝,省的老婆都胡亂養(yǎng)了,對內(nèi)務府那些吃的滿嘴流油的宗室勛貴能忍?東軍的廢柴們,被調(diào)入京城護衛(wèi),順便幫著錦衣衛(wèi)收拾內(nèi)務府的蛀蟲。宗室跟沒頭蒼蠅一般亂竄,日日蹲在定國公府,想求庭芳手下留情。昭寧帝發(fā)現(xiàn)后,直接把庭芳扣在宮中,他倒要看看,在他眼皮子底下誰敢蹦噠。
太上皇在位時平均年消耗四百萬兩的恐怖數(shù)字背后,是每年高達百萬級別的貪污。年年歲歲的積累,待賬目逐漸明晰,昭寧帝的神色也越發(fā)冰冷。就一個內(nèi)務府,數(shù)年累計的貪腐,就已過兩千萬兩。兩千萬,是太上皇執(zhí)政時,年景中平的收入。今年的歲入才一千一百多萬兩,其中大頭由江南與江西貢獻。這還是金銀與房產(chǎn)的折價,那些甚皮草寶石店鋪等還沒有統(tǒng)計。昭寧帝已經(jīng)麻木,唯一的欣慰,就是至少此回的戰(zhàn)役有錢打了。
進入臘月,庭芳的賬目依然沒有核算完畢,但錦衣衛(wèi)的審訊已告一段落。庭芳忍著大姨媽帶來的腹痛,硬生生撐過了臘八,她的團隊才將將把內(nèi)務府的賬目大致梳理完成。幸而錦衣衛(wèi)查抄到了貪官的暗賬,否則光憑他們幾個,算到明年也未必算的完。被昭寧帝留在宮中月余,滋味真是一言難盡。庭芳站起來時踉蹌了一下,邊上的錦衣衛(wèi)條件反射的托了一把,急切的問:“太傅,可要請?zhí)t(yī)?”
庭芳點頭。她主管審核,面對的全是昭寧帝的親戚們,還得分神照管薊鎮(zhèn)的后勤,壓力可想而知。她生葉晗元氣大傷,養(yǎng)到十一月間,也不過堪堪恢復,又高壓下強行工作了一個多月,鐵打的人都受不住。原想上呈賬目的,此刻卻是不敢逞強,只等太醫(yī)來瞧。
昭寧帝聽到庭芳請?zhí)t(yī),立刻奔到內(nèi)務府,一屋子蓬頭垢面的賬房,個個憔悴不堪。昭寧帝從袖中拿出軍報遞給庭芳道:“女真和蒙古暫時都退兵了,徐景昌已起程回京。”
庭芳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原先就與昭寧帝預備翻年過去收拾吏治,還沒動手,蒙古就來裹亂。他們固然難以殺入九邊,可是九邊的開支會節(jié)節(jié)攀升。昭寧帝真的很倒霉,誰知道九邊苦苦支撐下,洋人會不會來打主意?誰又知道那幾個常常造反的省份,會不會趁機異動?查抄出的貪官家產(chǎn),根本用不到民政上,轉(zhuǎn)眼就供了九邊。可民政無錢,水利不修,明年又得剿匪。整一個惡性循環(huán)!
庭芳扶著陣陣抽痛的腦袋,有氣無力的對昭寧帝道:“陛下,拆東墻補西墻不是長遠之計,咱們還得想法子。”
昭寧帝見狀忙道:“我知道,你先家去躺躺,這樣子可是不行。”
庭芳也知一時想不到法子,只得道:“陛下,臣先告退。”卻是站起來那一瞬間,就腳底一軟往后仰去。
在昭寧帝驚恐叫聲中,庭芳心中的念頭是,媽的女人能不能別來大姨媽!靠!
第198章庭芳生病
庭芳生葉晗的時候,是搶救過來的。雖然沒有致命的大出血,但是也不知傷著了哪處,一直流血不止。失血過多造成之后長期的嚴重貧血。古代沒有輸血技術(shù),血紅蛋白只能緩慢的依靠自身恢復。并且生育不止流血,還有各方面機能的下降,貧血同時還會造成內(nèi)臟的虛弱,導致各種并發(fā)癥的發(fā)生,尤其她根本做不到靜養(yǎng)。
喪失生育能力,于身體而言并非好事,只不過比起生育的艱難險阻,死亡的概率小一點罷了。氣血不暢,代表的是庭芳的身體做不到均衡。首當其沖的便是每次經(jīng)期的腹痛。行經(jīng)不準,腹痛不止,失血又加劇貧血的癥狀,猛的起身必然頭暈眼花。不至于昏過去,但站不穩(wěn)是必然的。昭寧帝嚇的夠嗆,房知德忙趕過來扶起,一疊聲喊:“太傅?太傅?”
王太醫(yī)黑著臉走過來,伸手探脈:“舌淡胖、苔薄,脈濡細,還是氣血兩虛。太傅太勞累了些,臣開方子,且挪回家中靜養(yǎng)。”
昭寧帝滿心愧疚,他使庭芳的確使的太狠。忙喚了幾個壯碩的老嬤嬤,背起庭芳,送回定國公府。又打發(fā)王太醫(yī)去定國公府常駐,暫不用管宮中排班。
折騰到家,陳氏與越氏早接到了信兒,齊齊迎了出來。庭芳有些尷尬,痛個經(jīng)而已,不要這么大的陣仗好么!被安頓在炕上,庭芳隨意安撫了陳氏幾句,累的只打瞌睡。偏葉晗著涼,一直在咳,庭芳睡的極不安穩(wěn)。古時幼兒夭折率是兩百分之一,她懷葉晗時可謂跌宕起伏,葉晗一直病怏怏的,遠不如徐清健壯。心中焦慮,到下午就發(fā)起燒來。
徐景昌在風雪中趕路,今天的雪下的尤其大。對于明年的收成是好事,瑞雪兆豐年。越是冷冽,蟲害越少,同時水土涵養(yǎng)更好。冬小麥應該有絕佳的收成。然而當下卻是難熬。要過年了,在薊鎮(zhèn)的女真終是沒討著多大的便宜,宣府被沖擊搶掠了一把,又立刻被周邊的駐軍反撲,損失慘重,但終究是守住了。大同也是險勝,蒙古已多年不曾如此規(guī)模犯邊,隨著老兵退役,許多新兵還是頭一遭抵御蒙古,很是手忙腳亂。得虧趙總兵經(jīng)驗豐富,勉力支撐住了。趙安邦正帶著一隊人,八百里加急往京中傳捷報。是打發(fā)他回京祭祀,亦是刻意的訓練。寒冬里急行,考驗的不止是體能,還有堅韌。
蒙古并女真不過六萬人,三鎮(zhèn)加起來的總數(shù)卻是折損近十萬。昭寧帝頭痛的揉著太陽穴,他們的戰(zhàn)斗力太弱了。即便是九邊,即便是帝國最精銳的防線,也只能以二對一。他有不錯的將領(lǐng),九邊將領(lǐng)多是世居邊疆,貪墨雖有,對蒙古的仇恨卻比貪墨更甚。中原不是蒙古,苦寒之地自是生的出銅墻鐵骨,中原的繁榮太能侵蝕人的意志了。這種時候,就只能依靠錢。可是他沒有足夠的錢。精兵與好馬,唯有靠金錢才能鑄就。
內(nèi)務府的貪腐案還在發(fā)酵,本朝制度,親王留于京中者,多半在內(nèi)務府或宗人府任職。昭寧帝親手下了斬殺英親王的命令。那是太上皇自幼伴大的堂兄,與太上皇感情極深厚。英親王府,亦是昭寧帝幼時常玩耍的地方。對他慈愛憨厚的大伯父,卻是巨貪。貪墨的銀錢七百萬兩,為內(nèi)務府之最。
又是一個太上皇的寵臣倒下,昭寧帝心力交瘁。帝王的寵愛,能讓一個人完全被貪欲支配。七百多萬兩,你要如何奢華,才能花用的盡?幾百傾的田地,又是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京畿的流民,有沒有你的一份功勛?
徐都督,葉太傅,我的左膀右臂,你們將來也會如此么?我可以讓渡一部分內(nèi)庫的利益與你們,你們不要逼我下手,好不好?
徐景昌入京時已是深夜,停留在城外的驛站梳洗,等待昭寧帝的召見。小睡一會兒,城門緩慢打開,策馬入宮廷。昭寧帝的臉色有些蒼白,查賬一個多月,不獨庭芳,連帶他也累的夠嗆。昭寧帝無力的沖徐景昌揮揮手:“軍務我暫不清楚,你看著辦即可。回家瞧瞧太傅,你也歇兩日。”
徐景昌皺眉道:“陛下”
昭寧帝笑了笑:“我累的很,軍務別拿來煩我。我今日把活計都分派下去了,叫我緩緩。”
徐景昌道:“既如此,陛下何不躺躺?”
昭寧帝道:“我才處置了英親王的事,正等你。看你無事便放心了。我是要歇幾日。小胖子估計這兩日回京,我已吩咐人只呈折子與我,我暫不想見人。”
徐景昌看著昭寧帝眼中的血絲,心中不落忍,一句十一哥已脫口而出。
昭寧帝笑了:“你這會子叫我十一哥,回家看了你葉太傅,得惱我十一個月。去吧,她正病著,你陪著她好受些。”
徐景昌忍不住囑咐:“陛下,龍體要緊。”
昭寧帝嘆道:“修為不夠啊,我純給宗室氣的。可見做皇帝,旁的休提,想的開是頭一樁。行了,我被人念的耳朵起繭,你別煩我。明兒我有精神,就去你家耍。你給我準備些好玩意兒,我這兩日什么折子都不想看!”
徐景昌只得告退。
回到家中,陳氏見了徐景昌,似找到了主心骨,抓著徐景昌的胳膊道:“你總算回來了,昨兒她被送回來,下半晌就發(fā)起了燒,把我急的不行。”說著眼淚直飚,“你好生管管她,干起活來就不要命了一般,什么道理都講不通。”
徐景昌三步并作兩步的走進臥室,庭芳靠在大迎枕上,豆子正在喂粥。徐景昌柔聲問:“怎么了?”
庭芳苦笑道:“你家陛下坑的我,太醫(yī)才來瞧過,我請他順道瞧瞧我們?nèi)惴颉N乙粋€多月以來,每天睡不到三個時辰。累的。”
徐景昌心疼道:“你管后勤。”
庭芳嗯了一聲。
徐景昌低聲道:“都是我的不是。”
豆子再喂一口粥,庭芳撇過頭去不肯吃了:“沒胃口。”
徐景昌哄道:“我喂你?”
庭芳把頭埋在徐景昌懷里,聲音里有些哭意:“我的身體怎么就差到了這個地步。”不過一個月而已,以前又不是沒有過。前世發(fā)版的時候,更是連軸轉(zhuǎn)。生完葉晗后,就跟廢柴一樣。她的工作量是很大,可是任何一個權(quán)臣,能撐過這般壓力,都只是基本功而已。
徐景昌抱著庭芳,勸道:“明年就好了,你還年輕,生了孩子誰不用將養(yǎng)呢?年前應該沒什么事了,好好養(yǎng)病,嗯?”
庭芳沒說話,發(fā)著燒很難受。
徐景昌道:“才八點多,你起的太早,還要睡會子么?”
庭芳點頭。
徐景昌道:“我也累,陪你一起睡?”
“嗯。”
豆子知道庭芳是實在沒胃口了,只得端了水來伺候她漱口,再扶她躺下。徐景昌坐在炕邊把人哄睡,才得空問陳氏:“家里沒什么事吧?”
陳氏搖頭:“就她病著,我心焦。再有晗哥兒有些著涼,太醫(yī)瞧過了,正在吃藥。”
徐景昌起身道:“我去瞧瞧。”葉晗生下來就弱,庭芳恐怕是知道兒子生病了更添煩惱。
定國公正房五間,東邊兩間屋,哥倆各占了一間。因葉晗生病,徐清被挪去了陳氏居住的東廂,東間滿屋子藥味,徐景昌問乳母姚氏:“太醫(yī)怎么說?”
姚氏答道:“有些著涼,才已退了燒。只小孩兒家,咳著就容易吐。”
徐景昌聽聞葉晗還咳嗽,當機立斷的道:“收拾了隔壁的院子,把葉晗挪過去。”
姚氏愣了愣:“為何?”
徐景昌道:“母子兩個都病著,相互干擾,索性間隔了他們。葉晗的鋪蓋原樣挪過去,屋子要同這里一模一樣,省的不適應。另,把徐清也挪出正院,免的過了病氣。”葉晗平素不大哭夜,可是咳起來就動靜極大。庭芳聽著兒子咳嗽,哪里睡的安穩(wěn)。只怕一夜要起來好多次,便是不用她親自照看,必得等葉晗止住了咳才能安生。那還養(yǎng)什么病?好人都磨病了。
徐景昌一聲令下,徐家下人就動作起來。越氏見狀就道:“清哥兒挪去我那頭,我?guī)Я怂膫€孩子,有的是經(jīng)驗,國公放心。”
徐景昌謝過,又道:“徐清倒是健壯,只是調(diào)皮了些,生累師母了。”
越氏道:“橫豎我也就照管一二,他有乳母丫頭,很不用我親自帶。國公打外頭歸來,且先歇著。”
徐景昌方才折回屋內(nèi),庭芳卻是又醒了。徐景昌脫了外套,換了家常衣裳,把庭芳擁入懷中,沉穩(wěn)的道:“我回來了,家里有我,你安心休養(yǎng)。”
庭芳繃著的弦終于放松,在徐景昌懷里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徐景昌拍著庭芳,聽著外頭挪院子的動靜,直到正房悄無聲息后,才從懷里掏出那只白玉雕的小魚。又在庭芳的脖子處扯出一根絲線,果然墜著另一只,帶著庭芳有些炙熱的體溫。拆下絲線,把兩只魚并攏,放在枕邊。而后在庭芳的額頭落下一吻。
四妹妹,你的辛勞我都知道。謝你為我殫精竭慮。有你鎮(zhèn)守后方,即便在前線廝殺我都很安心。
這世上,真的再沒有哪個將軍,比我更幸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