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部落的少酋長，卻成為奴隸，那么……
    李魚不禁問道：“你族，已亡于他人之手？”
    鐵無環(huán)沉默片刻，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沉聲道：“嗯！渤海部漸漸勢大，侵吞我們部落的牧場和狩獵的山林。一場大戰(zhàn)后，我族完敗……”
    鐵無環(huán)停頓了一下，似乎要壓下悲傷的情緒，隨后才緩緩地道：“本來，作為少酋長，我是沒可能活命的。是我一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兄弟，冒我之名，被他們殺了！”
    說到這里，鐵無環(huán)的眼睛紅了，但聲音里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自豪：“我族尚余六千余人，其中大半是婦孺兒童，可是……沒有一個對渤海部落的人說出我的身份。”
    他抬起一雙血紅的眼睛，看著李魚：“戰(zhàn)敗，族亡，他們就要淪為奴隸，但他們?nèi)耘f想方設法，要保全我的性命，因為，他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帶領(lǐng)他們，重新鐵驪部落！”
    說到這里，鐵無環(huán)的虎目中漾起了閃閃的淚光。
    李魚沉默片刻，也飲了一杯酒，只覺那酒，透著一股苦澀的味道。
    房間里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炭火一明一暗，映著二人有些沉重的臉色。
    過了許久，李魚才道：“你被賣為奴，加了手銬腳鐐，任你逃到哪里，人人都知道你是逃亡的奴隸，確也寸步難行。但是，我?guī)闳ルp龍鎮(zhèn)時……”
    李魚看向鐵無環(huán)，目中已露出針一般鋒銳的光芒：“你手腳已獲自由，為何不逃？”
    鐵無環(huán)的嘴唇嚅囁了一下，沒有說話。
    李魚冷笑：“就為了那可笑的信義？就因為你答應過我絕對不逃，所以，你寧可任由你的族人在渤海部落的人手中為奴，任由那些信任你、保全你性命的老弱婦孺受人欺凌，你卻在這里全你的忠義？”
    “不，我不是……”
    鐵無環(huán)的聲音顫抖起來：“我們亡族了，亡族了啊……”
    他的聲音帶著一股嘶啞的絕望：“僅僅剩下六千余老弱婦孺，被分散分配給渤國人為奴，我回到遼東又能怎樣？我能敵得過整個渤海部落么？我不出現(xiàn)，我的族人再苦，心中總算還能保有一絲希望，活的也就不那么苦。如果我回去……”
    鐵無環(huán)閉上眼睛，可淚水卻從緊閉的眼睛里溢出來，落在那通紅的炭火上，化作嗤嗤的一道道白氣。
    李魚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在他的時代，即便通過書籍、通過影視，也了解了太多太多合縱連橫的權(quán)謀之術(shù)，雖然只是紙上談兵，但是比起遼東仍舊處于部落制的一個個原始部落來說，卻已當?shù)闷鹨晃粌?yōu)秀的軍師了。
    當然，不是龍作作龍大小姐家的那種軍師。
    這個時代的遼東部落，其實也沒有那么的落后，隋煬帝三征遼東就大敗而歸。但具體事件要具體分析，不能因為隋煬帝三征遼東失敗，就認為遼東的軍事、政治、文化高明于中原。
    隋煬帝首征遼東，人家占了天時、地利、人和，再加上冷兵器時代，越是野蠻落后的民族，戰(zhàn)斗力反而越強大，驕狂自矜的大隋敗了。
    而第二年，大隋就召集了足夠的兵馬，再征遼東。大敗之后，僅僅一年功夫就能重新動員足夠的軍隊再度主動進攻，誰的底蘊更厚，可想而知。
    可惜，天不佑楊廣，仗才打到一半，楊玄感在他老窩造反了。背后挨了一刀子，楊廣只得從遼東倉皇撤兵，回家平叛，這次失敗實際上是內(nèi)部原因。
    而第三次征遼東，高句麗已遣使投降了。可是國內(nèi)積累了大量的內(nèi)部矛盾，包括頻繁用兵給百姓帶來的困苦，尤其是楊廣大力推行科舉制度，使得寒門學子打破了豪門世家對官宦之途的把持，整個社會的上層建筑也與他離心離德。
    以致三征遼東成為誘因，把這一系列的矛盾激發(fā)出來，大隋完了。
    然而，遼東各部落若論權(quán)謀，卻是遠不及中原帝國的，尤其是像鐵驪、渤海、女真、窟說等部落，比起當時已然立國的高句麗更加的原始、落后，這方面的經(jīng)驗和常識更少，鐵無環(huán)雖然是少尊長，從小耳濡目染，學習管理部落，這方面也遠不及李魚。
    鐵驪部落無力復族么？
    李魚馬上跳出困局想到了外面。
    李魚想了想，道：“渤海部落只侵占你鐵驪部落領(lǐng)土，從而引發(fā)戰(zhàn)爭么？其他部落沒有受到殃及？”
    鐵無環(huán)搖了搖頭：“我鐵驪部落與之接壤，所以紛爭最多，其他部落與渤海部落隔著鐵驪，并沒有什么沖突。而且，很多部落還與渤海部落有生意往來，關(guān)系很好。”
    “呵呵……”
    李魚淡淡一笑：“遠交近攻么？春秋戰(zhàn)國時候的手段，我們中原人，早玩膩了！”
    鐵無環(huán)茫然地看向李魚：“我……不明白。”
    李魚道：“你被捕為奴，離開遼東，已經(jīng)多久了？”
    鐵無環(huán)的牙關(guān)忽地繃緊了一下，沉聲道：“三年、七個月、零六天！”
    李魚有些意外，沒想到鐵無環(huán)這樣一個粗獷的大漢，居然把這個時間記得這么清楚。
    他真是不敢面對現(xiàn)實的懦夫么？那么就不會把時間記得這么清楚，或許……他只是絕望于懸殊的實力，確如他所言，寧肯忍受著內(nèi)心的煎熬，也不愿斷送了族人最后的希望。
    常老爺以及常老爺之前買其為奴的主人，對鐵無環(huán)都不怎么好。實際上，這時代任何一個人買了奴隸，都不會對他太好。
    李魚的意識觀念是以一個現(xiàn)代人的思想觀念為主，所以才不能接受那樣的不平等罷了。那么，在這些人的虐待下，鐵無環(huán)從無反抗之意，是甘心為奴，還是因為他內(nèi)心充滿了對自己的譴責，所以寧愿遭受這許多罪，來贖他內(nèi)心的罪孽？
    這些念頭，只在李魚心中迅速地轉(zhuǎn)過，并未深思。他只是望著鐵無環(huán)，道：“三年七個月零六天，很好！經(jīng)過這么久，相信現(xiàn)在的遼東，已經(jīng)絕不是你離開時候的模樣了。”
    鐵無環(huán)隱約明白了李魚的意思：“你是說……”
    李魚道：“渤海部落已經(jīng)嘗到了甜頭，就像一頭狼嘗過了人血，它是不會止步的。鐵驪亡了，其他部落接下來就會步你們的后塵。”
    鐵無環(huán)想了想，搖頭道：“沒用的。吞并我鐵驪部落后，渤海部落便與思慕部落和喜失牽部落接壤了。可這兩個部落都很小，就算聯(lián)手也不是渤海部落的對手。如果渤海部落再聰明一些，先打其中一個，那就更是……”
    鐵無環(huán)搖搖頭，唇角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李魚直視著鐵無環(huán)，道：“為什么不把你的目光放得更遠一些？”
    鐵無環(huán)疑惑地道：“更遠一些？”
    李魚道：“思慕和喜失牽之外，是什么部落？”
    鐵無環(huán)道：“是窟說、莫曳和烏惹三個部落。再往外，是女真等五個部落，再之外是……”
    李魚打斷了他的話：“渤海部落侵吞你們的部落時，他們可以袖手旁觀，因為他們認為這是你們兩個部落之爭。可是當渤海部落磨刀霍霍地砍向思慕部落和喜失牽部落的時候，其他那些部落還會認為他們袖手旁觀，自己不會成為下一個？”
    鐵無環(huán)聽到這里，兩眼不禁亮了起來。對于重建部落，他已不抱任何希望，這時希望卻意外地到來，令得鐵無環(huán)不禁患得患失起來：“你是說，讓我游說那些部落，聯(lián)手對付渤海，借兵復我鐵驪？”
    李魚微笑點頭：“還不算太笨，終于明白啦。”
    鐵無環(huán)忐忑地道：“可是，那些部落如果仍舊心存幻想，不肯幫助我呢？”
    李魚緩緩地站了起來，看到他凝重的神色，鐵無環(huán)下意識地也跟著站起來。
    李魚頭一次有意識地扮起了抄襲黨，模仿著德國新教牧師馬丁.尼莫拉那首著名的短詩，神棍一般吟哦道：“起初，他們吞并鐵驪部落，我沒有援手，因為我不是鐵驪人。接著他們吞并思慕部落，我沒有援手，因為我不是思慕人。后來，他們吞并喜失牽部落，我沒有援手，因為我不是喜失牽人。最后，他們奔我而來，已經(jīng)沒有人能對我伸出援手了。”
    鐵無環(huán)激動的臉龐通紅：“好！太好了！只要我說出這番話，那些部落，一定會挺身而出的！我……我……”
    鐵無環(huán)卟嗵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李魚面前：“若我鐵驪能夠復族，您的恩德，整個鐵驪部落，將人人銘記在心！”
    ：不好意思，電視節(jié)期間要見太多人，參加太多活動，十二點才回來，答應了大家，趕緊開動，現(xiàn)在凌晨兩點才寫完。明天上午還要趕飛機，但我定了七點鐘起床，務必把明天中午的章節(jié)趕出來，我去呼了，大家晚安！
    (三七中文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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