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77章
投票結束的半小時后。
此時正值下午, 本該是天光明麗的時分,半邊蒼穹卻蒙上陰翳, 仿佛夜幕過早地降臨。
天穹蒙上冷凝的墨藍色,灰蒙蒙的陰云逐漸散去, 露出了一片璀璨的星芒,光華純澈,曜如白鉆,高高懸墜于北天。
這座神明庇佑的圣城本就安靜,此時此刻, 最后的一絲喧囂都逐漸湮滅。
仿佛萬籟俱寂。
戴雅在內城的魔法鐘樓里,她爬上千百級旋梯的臺階, 轉了許多圈終于來到樓頂。
她正趴在欄桿上俯瞰著圣城巍峨的神殿和嶙峋的高塔, 數(shù)不清的玉白鑲金的宮殿,此時盡數(shù)被鎖過明亮的星光中。
戴雅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是神降開始了。
——整座圣城,至少是她眼中看到的每一處,從落滿星光的大廣場上,再到那些神殿門口佇立的人,所有的圣職者都低眉俯首,做出行禮的姿態(tài)。
然后, 她找到了從神殿中緩步走出的導師閣下。
謝伊穿過沉默行禮的圣職者們的隊列,他那身白色的大神官制服,終于被象征榮耀的紅色所渲染,纏繞鎖鏈的黃金釘錘徽記依然烙印在背后, 閃耀著燦燦流光。
從神殿到廣場這漫長的一路上,他經過了無數(shù)的圣職者,那些人全都垂首不語,也無人抬頭與他對視。
整個世界都安靜得嚇人。
戴雅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她之前覺得競選演講無聊透頂所以一直在走神,此時此刻全稱得上是全神貫注,幾乎連自己身在何方都忘記了。
她倒是整個圣城里僅剩的幾個,敢對新上任紅衣大主教盯著看的人。
當然她自己沒意識到這點,因為過于專注而無暇思考這些有的沒的,而且按理說也沒人能注意到她,因為在這場景里,圣職者們應該都進入虔誠祈禱的狀態(tài)——
諾蘭百無聊賴地靠在鐘樓頂層的石柱上。
他的金發(fā)在夜色里煥發(fā)出朦朧微光,英俊的臉容仿佛也不曾被夜色陰翳所遮蔽,視線落在旁邊的人類少女身上時,也只能看到后者趴在欄桿上的背影。
戴雅看得非常入迷,只是好歹還有點理智,沒用引導之光飛過去近距離貼著導師看現(xiàn)場。
她將劍氣灌注眼周的經脈,整個世界的清晰度一再刷新攀升,直到所有的細節(jié)纖毫畢現(xiàn),甚至千米之外的景物也無比清楚。
謝伊走過了這段似乎有些漫長的距離,他本來也是身經百戰(zhàn)的高階圣徒,難得控制了速度才將這段路緩慢地走完。
新上任的紅衣大主教一級一級走上高臺,這祭壇搭建在廣場高地,最上方佇立著捧起頭冠的教皇陛下。
借著臺階的差距,謝伊微微俯身,銀色的星辰頭冠就落在深棕色發(fā)絲間——
據(jù)說那是秘銀打造,纖細的環(huán)形基座隱沒在發(fā)絲間,正面象征諸天群星的雕牌上鑲嵌著鉆石,光澤輝耀無比。
他被授予頭冠之后,姿態(tài)優(yōu)雅地轉身,面對著城中萬千圣職者張開雙臂。
那一刻,這位新任紅衣大主教的眼眸中,驟然騰起閃耀的銀色神光。
那泛著神圣氣息、又充滿威壓的光輝,全然彌漫充盈了雙眼,光芒的亮度卻還在不斷加劇,如同兩團燃燒的銀色火焰,明明色澤冰冷,卻帶著仿佛能灼傷視線的熱度。
他眼中象征神降的光芒未曾熄滅,反而越燒越烈。
神力自眼角蔓延,銀色光絲充盈了血脈,在單薄的皮膚下流淌伸開。
下一秒,大片銀色的光輝驀然騰空而起,在他的身后凝成了隱約的人形。
原來,圣城上方的萬頃夜空,只因這神明即將降臨——
在那如海潮般漫卷的銀輝中,美貌的女神面容漸漸清晰。
她戴著精巧纖細的桂冠,神情溫柔,沒有絲毫的嚴肅或者傲慢,穿著恍若星光織就的華服長裙,裙擺無風飛揚,美得仿佛從不曾墜入塵世。
鋪天蓋地的威壓橫空迸現(xiàn)。
這驚人的氣勢如同颶風般橫掃了靜謐的廣場,然后向著整個圣城中擴散而去。
偌大的圣城中,似乎無人敢與她對視。
戴雅這時候才明白為什么大家全都低著頭,顯然是知道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
她覺得大概因為自己是圣靈體的緣故,在直視謝伊雙眼時,才沒有被那種光芒灼傷。
但她也不愿公然做出瀆神的舉動,所以就算想觀察這位星辰之神殿下,也不敢一直盯著看,還是稍稍低了頭。
因此,她就錯過那位神明殿下抬眼,向著這邊投來震驚的注視,然后做出謙卑俯首姿態(tài)的舉動。
——這位主神殿下出于某些不明原因,如今其實身在斷層,不過她依然可以回應那些已經完成神降而能夠隨地召喚她的人。
只是不能再隨時聆聽那些想要嘗試神降的圣職者的聲音罷了。
“……”
諾蘭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和任何動作。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著這場滿城俱寂的神圣儀式。
事實上,就是謝伊被教皇授予主教頭冠——盡管那東西仿佛更像是王冠,看看那些一眼數(shù)不清的大鉆石吧,然后展示自己的神降能力。
真正能神降的圣職者,不受時間場合任何條件的限制。
只要他們的意識清醒,哪怕身軀殘缺,都可以呼喚與自己達成契約的神明,召喚對方降臨己神。
自從戴雅知曉了導師閣下想把自己推入神降火坑的心思后,她也在圣光之塔里看了不少相關的書籍。
神降其實還有好幾個級別。
最入門的狀態(tài),表現(xiàn)為眼中充盈神光,在皮膚下也可以看到涌動的神力,這意味著神明已經降下力量——在這狀態(tài)下,圣職者的戰(zhàn)斗是直接使用神力的。
在一段時間內,神明的力量會源源不斷提供。
因為二者之間建立著某種鏈接,通過這種鏈接,圣職者可以一直獲得力量,但是倘若時間太久,他們的身體可能會因此崩潰,甚至炸得滿地都是。
許多掌握一級神降的圣職者在戰(zhàn)場上犧牲了,就是因為他們保持這時間太久,身體無法承受。
更為高級的狀態(tài),圣職者周身會出現(xiàn)大片神光。
這是神明降下的力量已經溢出,但能被圣職者自由使用。
倘若再高一等,甚至可以依稀看到神明本人的幻象,這幻象其實是神明的投影,與這個神明在神域的狀態(tài)等同——
假如她在神域里正在打牌,那么這個幻象手里就是攥著牌的。
其他人甚至都可以通過這幻象與神明交談,理論上說,這種等級的神降有唯一性。
因為一位神明,無論是主神還是次神亦或者準神半神,他們都可以擁有許多神降契約對象,也可以同時將力量降臨于多位圣職者身上。
只限前兩個等級的神降。
三級神降就不同了。
基本上說,一個神明,只能讓一個圣職者進入三級神降的狀態(tài)。
剛才謝伊展示的介乎于二級和三級之間,或者說堪堪進入三級,但是因為時間太短就消散了。
——當然,作為展示的話,幾秒鐘時間完全足夠了。
畢竟也并不需要上戰(zhàn)場打人,這只是告訴大家,他已得到一位主神殿下的真正承認。
“那些人,我是說犧牲在承受光明神冕下降臨中的那些人,”戴雅想了想,“他們是連一級神降都沒挺住對吧。”
這場儀式終于結束了。
那位星辰之神的退場,換來了陽光普照的萬里碧空。
天空恢復了澄澈無瑕的碧藍,明朗的光線傾瀉而下,這座神恩籠罩的城市再次沐浴在光明之中。
諾蘭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算是吧。”
戴雅聽出他語氣里的異樣,忽然意識到所謂的神降分級,其實是很不專業(yè)的說法,或者說是少部分研究神降的著書者自己做的歸類。
畢竟神降這種能力,和一般的圣術或者某個魔法還不同。
涉及到神明,你居然還敢分什么一級二級三級?
戴雅想明白其中關節(jié),不由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她覺得諾蘭也不會在意,畢竟這家伙也不見得對神明們多么尊敬。
“那究竟是為什么呢?”
少女翻身坐到了欄桿上,面對著高聳鐘樓下的百丈虛空,她低頭望著下面熙熙攘攘的行人,還有附近高低錯落的神殿穹頂。
如果掉下去會怎么樣?
戴雅想了想,她是可以用劍氣在空中進行一定程度的移動,而且好幾個圣術都可以讓人漂浮、或者用圣光實體化凝成鎖鏈等等,因此確實沒什么好怕的。
“你看,那些人是圣靈體,按說就不該出現(xiàn)爆體而亡,問題就在精神靈魂方面嗎?據(jù)我所知精神力超高等和圣靈體兼具的人……好像之前也出現(xiàn)過不止一個。”
但都失敗了。
“我倒是聽過另一個說法。”
金發(fā)男人站在她旁邊,一手按著冰冷的玉石欄桿,微微低頭然后輕聲回答,“除了身體強度或者說對光之力的承受兼容之外,還有另一個因素。”
兩人身高差距頗大,再加上這樣的坐姿,戴雅一回頭就能撞進對方胸口,耳后仿佛還有隱約的吐息。
她甚至不用動彈都,能感覺到背后傳來隱隱的觸碰,只是若即若離的程度,那人修長精實的手臂還按在自己身側,仿佛一個似是而非的擁抱。
“意志,狀態(tài)。”
諾蘭聲音低沉地回答,深邃的嗓音飄散在風中,“召喚神降的人,和她所期待降臨的神明,在意志上是否相合,是否能進入某種契合神力的狀態(tài)——”
戴雅驚訝地睜大眼睛。
上次她問過類似的問題,卻沒得到解答,她也不以為意,因為對方并不一定知道。
“你是特意去查閱了什么書籍嗎?”
她下意識看向懸浮在圣城頂端的知識之環(huán),那些浮空城堡是世界上最大的圖書館,無數(shù)的圣職者在那里學習、又將自己的修煉歷程和對神力的領悟留在其中。
“我舉個例子。”
諾蘭不置可否地回答道,“曾經有些人成功召喚了雷迦降臨于己身,他們全都籠罩在強烈的負面情緒里——主要是憎恨和殺戮欲望,想要毀滅自己的對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成功。”
他并沒有承認他是不是專門去查閱了書籍,戴雅也不去深究了,也許他確實是為了自己的問題去尋找答案,如今只是不愿承受,否則說不定會有一點挾恩圖報的意思?
雷迦作為虛空外域之王,惡魔之首,雖然他并不被稱為神祇,但是他無疑有超越絕大多數(shù)神祇的力量——事實上,應該僅次于光明神。
所以,他當然也可以像是神明那樣降臨在人的身上,其他的惡魔王們,包括一些比較強的惡魔大領主也能做到。
只是那不被稱為神降。
而且大多數(shù)情況下,承受惡魔降臨的人,通常都會沒有好下場。
有些人的身軀被邪惡力量腐蝕最終頹敗死亡,有些人則是漸漸被同化最終甚至成為了惡魔。
不過,諾蘭以雷迦來舉例,肯定是意有所指的。
“……”
戴雅想了想,“等等,我有個問題,他們是故意的嗎?他們知道召喚虛空之主需要那樣的前提條件,所以故意將自己調整到滿心憎恨的狀態(tài),還是說,他們湊巧在想要召喚的時候進入了那種狀態(tài)?”
她的問題其實有一點繞。
不過諾蘭顯然聽懂了,他很有耐心地微笑了一下,“雷迦的信徒們沒有建立統(tǒng)一的組織,他們非常散亂,更沒有成規(guī)格的神降儀式。”
這就意味著,那些人召喚虛空之王,都是私下里,或者說,可能是在各種情況下進行的。
“——更重要的是,他們懷有某種更強烈的目的。”
教廷的圣職者們參加神降儀式,通常都是為了升職,得到神明的認可,或是被安排去嘗試神降。
惡魔們的信徒則是不然。
戴雅感覺自己頭上亮起了燈泡,“你的意思是,他們召喚虛空之主,本來就是為了殺死自己的對手,因為承受惡魔降臨沒什么好下場,所以他們都做好了兩敗俱傷的準備……只有極端的憎恨和殺戮欲,才能促使他們連命都不要去進行召喚。”
當然,肯定也不是任何人只要懷有這種情緒就能成功。
至少本身也要是強者,否則也無法承受太過強大的力量。
金發(fā)男人贊許地頷首,“是的,不知道為什么,越強的降臨對象,似乎越要遵循這種規(guī)則,假如只是召喚某個惡魔王,有時就不需要這么復雜。”
“所以,”戴雅恍然大悟,“如果說只有強烈負面情緒才能契合雷迦的神力,那么要承載光明神冕下的力量……又需要怎樣的狀態(tài)呢?”
這才是那些人失敗的原因嗎?!
“這個問題啊。”
諾蘭有些無奈地嘆息一聲,“或許需要你自己去探尋了。”</br>作者有話要說: 虛假的天琴座:降臨圣城的偉大主神
真實的天琴座:在斷層辛苦當工具人
感謝在2020-02-16 17:30:01~2020-02-20 18: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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