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恐懼這東西來得快,去得卻慢,同時也會帶出其他的情緒,比如:憤怒。
米羅能動后第一件事就是摸出自己身上的匕首,一步一頓地走向已經生起火的加隆:他背對著米羅,正專心地割著一塊肌腱。米羅舉起手里閃著寒光的利刃時,加隆還似毫無知覺;刀刺下來,扎進肉里,觸感跟想象的一樣真切。
真是了不得的小鬼。加隆的語氣里帶著贊賞,手腕一轉,米羅的匕首立刻脫手,被甩在地上。他這才注意到他扎到的不是加隆,而是一條羊大腿。
你喘氣的聲音太重,隔著五匹馬都能聽得見。加隆又去對付起肌腱,閑閑地說:緩過來了?感覺怎么樣?
什么感覺?米羅氣喘吁吁地攥緊了拳頭,認真思考著搶過加隆手里的羊大腿把這可惡的男人打到昏厥。
瀕死的感覺。加隆把羊腿架在篝火上,抓過一條破布擦了擦手:害怕嗎?生氣嗎?他沖著米羅的匕首努努下巴:氣到想殺人是不是。
你……米羅覺得僵硬的感覺又回來了:他想吼為什么要這么做,但同時也意識到這問題只會換來嘲笑——為了讓你體驗一下什么叫死,當然;他也想抗議總會有更好的辦法,循序漸進地感受而不是這樣,然后他明白這根本就是逃避和示弱。質問和發(fā)泄的話語在腦海中轉了千百回,最后浮現(xiàn)的卻是:剛才的自己,好丟人。
米羅咽下這句,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你剛才是真的想殺我嗎。
你剛才是真的想殺我嗎。加隆把這問題原封不動地還給米羅。米羅捏著衣角:是。
我也是。加隆把羊腿翻了個個,撒了些鹽和香辛料上去。
以后……將來,你會真的……
不會。加隆打斷了米羅未完的疑問:永遠不會。
野山羊的肉不如羊羔的幼嫩,卻有種奇特的香味和嚼勁。米羅吃得滿嘴流油,掃了一眼找不到手巾,直接就用外袍的袖子抹嘴。加隆看見,笑了一聲:真是學壞容易學好難。
還不是你教的。米羅翻他一眼,連著骨頭的肉并不好啃,他皺起眉頭。加隆扔過去米羅的匕首:用這個。
匕首一定要隨身帶著。加隆說著,也抽出自己的那柄。
米羅注意到那鞘上粗拙的花紋已經因常年的使用而磨得光亮:你的匕首,用了很久吧。
八歲起就沒再離身。加隆摩挲著刀鞘,溫柔地回答,而后側頭看了看米羅的耳朵:還疼嗎。
不疼。想起剛才自己的反應,米羅還是覺得不好意思,掩飾性地摸了摸耳朵:已經結痂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米羅磨蹭起來:雖然說開了,跟幾小時前還想殺自己的人同床共枕還是有些別扭。加隆沒想那么多,照樣解了衣服把米羅往懷里一塞,抱緊了就開始打呼嚕。
他就不怕我氣到現(xiàn)在,趁他睡覺下手么。米羅的頭抵在加隆頸間,摸著那一跳一跳的脈搏想,居然很快也睡著了。
第二天米羅醒來時,加隆已經捆好了行李。肢解好的生肉掛在馬后腿旁,遠看十分滑稽。
要回家了嗎?米羅揉著眼睛問,加隆點點頭:已經跑得夠遠,再不往回趕,你二叔估計就得動歪腦筋了。他用馬鞭下端頂著下巴,抬頭看了看初升的太陽:其實……算了,歪腦筋他一直在動,回去的路可能不太好走。
米羅卷起毛氈,抹了把臉:埋伏?加隆扔了塊濕棉巾在他頭上:差不多。回鎮(zhèn)的路就那么一條,況且現(xiàn)在,他們離我們也不是很遠。
喔。米羅擦著臉,瞇起眼睛四處看:我看不到啊。
白日自然不用緊跟,我們這么大張旗鼓地生火做飯,入夜找得到就成了。加隆把被褥也捆在馬身上:不過嘛,因為你老爹夠精明,你二叔想完全掌握你家的命脈還需要時間,你還不能除。我看,這次派人來是想探探我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