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卿本佳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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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剛明時,乾慶殿外早已文武百官云集,禁衛(wèi)如林。
皇族的儀仗煊赫,寶蓋華扇一直從深宮綿延至宮外,錦衣宮人匍匐在道旁,太監(jiān)各執(zhí)禮器侍立在側(cè)。
迎親的鸞轎從聶府迎了新后,在吉時逶迤直入宮禁,長長的紅毯自宮門伊始,一直鋪到乾慶殿。
鸞轎一直行到宮門前,停了下來。身披吉服的皇甫無雙將頭戴鳳冠的皇后從鸞轎中扶了下來。兩人牽著手,沿著華麗的紅毯,一步一步緩緩走向乾慶殿。
此番新帝大婚,各國使臣也應(yīng)邀參加。月氏小王子眼看著新帝攜著皇后登上石階,轉(zhuǎn)身緩步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他回來,身側(cè)多了他的隨從月魄。眾人都只管注視著高臺上的帝后,誰也沒有留意這邊的動靜。
紅毯盡頭是乾慶殿,帝后在侍女環(huán)侍的聶太后身前跪拜施禮。禮部的官員已經(jīng)將香案擺上,內(nèi)監(jiān)總管吉祥捧著圣旨走出,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聶相之女聶伊人,溫婉循禮,德才兼?zhèn)洌戮琳\,今舉行大典,冊為皇后。欽此!”
吉祥的話音落下,便舉著圣旨示意跪在地上的新后起身接旨。鳳冠前面的碎玉累珠遮住了整張面孔,丹泓心中極其緊張,她不知道將軍為何還不來,難道真要讓自己代將軍嫁給皇上嗎?
她心中尚在猶豫,皇甫無雙俯身將她扶了起來,將吉祥手中的金冊遞到了她手中。他攜著她的手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在她耳畔低聲道:“君臨天下,何等快哉,而更令朕欣慰的是,陪在朕身邊的是你,小寶兒。”
丹泓聞言心中微微一顫,她不是將軍,如果是將軍,聽到他這番話,不知會不會動容。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將軍還不回來,難道說這大典要讓她一直替下去?
就在此時,殿門口有小太監(jiān)上前稟告道:“北朝皇帝蕭胤攜禮來恭賀我皇大婚之典。”
北朝皇帝?!
眾臣中有些消息比較閉塞的,難免一陣驚詫,未曾料到北朝皇帝竟然已經(jīng)來到了南朝。皇甫無雙其實早已從暗探那里得到了北帝在禹都的消息,只是他沒料到北帝會來參加他的大婚。
“既然如此,那便宣北帝覲見。”皇甫無雙微笑著說道。
內(nèi)侍前去傳旨,不一會兒,內(nèi)侍拖長了的聲音響起:
“北帝覲見!”
隨著尾音落下,宮門外一個倨傲挺拔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北帝蕭胤踩著紅毯迎風(fēng)走來,一身紫色織錦蟠龍紋袍服,隨風(fēng)獵獵飛舞。他走得霸氣凜然,步履生風(fēng),四大親衛(wèi)尾隨其后。
他一直走到距離皇甫無雙十步遠(yuǎn)的地方才止步,南朝的禁衛(wèi)軍見狀,幾乎要拿著刀劍上前去擋他了。
“原來你們南朝就是如此待客的?”蕭胤抬眸冷冷一掃,目光所及之處,那些禁衛(wèi)軍但覺一股寒意莫名貫穿,整個人如墜冰窟。
“退下!”皇甫無雙冷聲喝道。
“北帝遠(yuǎn)道而來,有失遠(yuǎn)迎,真是失敬!”皇甫無雙轉(zhuǎn)首笑道。
“皇上客氣了,朕此番來,是特地來恭祝皇上和皇后龍鳳呈祥,白頭偕老。”蕭胤緩緩仰頭,薄唇微揚,露出和善的笑,神態(tài)輕松和煦,“將賀禮呈上來。”
尾隨其后的回雪和流風(fēng)聞言,慌忙將賀禮呈上。
皇甫無雙示意身后內(nèi)侍收下,緩步走下臺階,邀請北帝到殿內(nèi)去參加接下來的宴會。蕭胤朗笑一聲,忽然目光一轉(zhuǎn),凝注在皇甫無雙身側(cè)的新后身上,“朕來此之時,并不知皇上要大婚,所以禮品備得倉促了些。不過,朕倒是有一件賀禮要為皇后送上。”
皇甫無雙聞言,黑眸微微一瞇,似笑非笑道:“未料到北帝竟然還為皇后奉上了賀禮,皇后還不謝過北帝。”
丹泓透過遮在臉前的珠串,悄然打量著蕭胤。將軍要她替嫁,還說有一個人會帶她走。難道說,那個人就是北帝?他為什么會帶她走?她輕輕地呼了一口氣,微笑著說道:“多謝北帝!”
“皇后不看看賀禮是什么嗎?”低沉、略帶一絲霸道的聲音悠悠傳來。
丹泓心中微微一顫,緩緩掀開眼前的珠串。
這一瞬,姬鳳離心中極其緊張。此時,他再次扮作了月氏國的小王子,而真正的納蘭雪此刻已摘下面具,扮作了隨從月魄。
他鳳眸微瞇,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那一襲鳳冠霞帔的皇后,一顆心早已經(jīng)高高地懸起來,緊張得沒個著落。方才,那個鳳冠霞帔的女子逃了回來,算著時辰,應(yīng)該是趕上了皇甫無雙迎親的花轎,所以他才執(zhí)意進(jìn)宮,要再看這女子一眼。
珠串掀開,一張嬌美的臉出現(xiàn)在大家眼前,明眸皓齒,美得嬌艷,美得明媚。只是,她卻是康帝的嬪妃宋綺羅。
啪的一聲,高高懸起的心好似瞬間從高處摔落,碎了一地。
明媚的日光大盛,映照在披紅掛彩的廣場上,冶艷的紅綢在風(fēng)里飄蕩著,似乎處處都是喜慶的,唯有他的一雙黑眸,似乎浮載著亙古的冰冷。
蕭胤看到丹泓的臉,愣住了。
七歲那年,母親過世,自此,母親的容顏就在他的記憶里越來越模糊。那一日,當(dāng)花著雨將丹泓的畫像在他面前展開時,那一瞬,關(guān)于母親的所有記憶似乎都已經(jīng)回來了。而此刻,見到真人的丹泓,他還是愣住了。
這一瞬間,他以為年輕的母親又回來了。
同樣愣住的還有皇甫無雙,聶遠(yuǎn)橋的消息封鎖得極其嚴(yán)密,所以,皇甫無雙還沒有得到花著雨被劫的消息。此時乍然看到皇后換了一個人,心中怎么不驚詫?
他慢慢地轉(zhuǎn)過頭,在眾人看不到的角度,俊美無雙的臉陰沉著,透出濃濃的殺氣,那雙原本漾滿了喜悅的黑眸變得宛如鷹隼般銳利。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當(dāng)他再轉(zhuǎn)過臉時,唇角的笑爛漫得好似早春盛開的桃花。他上前一步,抓住丹泓纖細(xì)的玉手,回首對蕭胤緩緩說道:“不知北朝皇帝要獻(xiàn)給皇后的賀禮是何物?”
群臣們同樣震驚,他們不明白的是,前康帝的嬪妃如何成了聶相的千金、又是如何成了新后的。很多人百思不解,但看到皇甫無雙波瀾不驚的樣子,一時無人說話。
丹泓凝視著偉岸霸氣的男子,看到他如同燃著火一般的紫眸,心中波濤洶涌。
蕭胤揮手示意,身后回雪端著玉碟走了上來,玉碟中放著一幅畫帛。
吉祥走上前去,將玉碟托到丹泓面前,她伸手拿起,徐徐展開畫帛,皇甫無雙興味十足地湊上前去。隨著畫帛慢慢展開,丹泓臉上一陣驚詫,就連皇甫無雙的臉色也瞬間變得蒼白。
遠(yuǎn)處,草原,帳篷,高空,孤鷹。
近處,一樹紅梅靜靜綻放,枝干遒勁,花開累累,似有暗香透紙而出。
樹下的座椅上,赫然端坐著一個女子,身著異族服飾,看上去美麗恬靜。她的懷里抱著一個小小女娃,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站在女子一側(cè),拿著一塊糖果逗弄著小女娃。
這幅畫顯然是出自男子之手,畫面處理得干凈利索,不似工筆畫,但畫上的溫馨之感還是讓丹泓一眼便感覺出來,顯然畫者在畫這幅畫時是用心在畫。
丹泓看到女子的容貌時,一顆心不可抑制地戰(zhàn)栗了起來。因為那女子的容貌,和她是那樣的相似。
“這……這是誰?”丹泓睫毛輕顫著說道。
皇甫無雙看清了畫面,黑眸忽然微微一瞇,淡笑道:“這幅畫不錯,皇后,還不收起來,請北帝到殿內(nèi)一坐。晚上會有夜宴,還請北帝賞光!”
“皇上娶了朕的皇妹,朕自當(dāng)參加。”蕭胤的目光憐惜地掠過丹泓的臉龐,微笑著說道。
“哈哈哈!”皇甫無雙仰首朗笑道,“您太會開玩笑了,殿內(nèi)請!”
蕭胤站在臺階下紋絲不動,唇角含著一抹冷笑,望著皇甫無雙道:“她是朕失蹤多年的皇妹卓雅公主,這幅畫上的女子便是我的母后,她懷里抱著的女娃便是朕的皇妹,也是你的皇后。我堂堂北帝,怎么會亂認(rèn)皇妹?這種事又如何會拿來開玩笑!”
丹泓在知悉自己是北朝公主的那一刻,心中便不能平靜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可是頃刻間竟成了北朝公主。這個霸氣偉岸的北帝,竟然是她的大哥。
今日的一切,恍如一夢。
將軍說,有一個人會帶她走,這么說,將軍一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她是決意要自己從旋渦里脫身而出了,可是,她呢?
丹泓凝立在臺階上,好似木偶一般,不知下一步該如何去做了。皇甫無雙眸中掠過一絲惱怒,轉(zhuǎn)瞬即逝,隨即笑逐顏開地說道:“朕并不知她是你的皇妹,還以為是聶相的千金,這件事容朕細(xì)細(xì)查明,或許是你認(rèn)錯了也說不定,天下間容貌相似者也不是沒有。”
底下一眾大臣開始竊竊私語。一個大臣趁勢快步走出,道:“如若新后確實是北帝的皇妹,那么前些日子,左相大人要娶的夫人定不是北帝的皇妹了,還請我皇盡快查清此事,以洗清左相大人的冤屈。”
“此事無須再查,朕的皇妹只有一個,便是眼下皇上的新后。說起來,姬鳳離倒是死得很冤啊,皇上應(yīng)該還他一個清白!”蕭胤感嘆道。
“皇上,請皇上還左相大人一個清白!”
此起彼伏的人聲如潮。
本是莊嚴(yán)喜慶的大婚之典,因為北朝皇帝的攪和,竟然演變成為姬鳳離洗冤。皇甫無雙在臺階上負(fù)手而立,臉色暗沉。他未曾料到,姬鳳離已經(jīng)死去多日,朝中眾臣還對他如此擁護(hù)。他轉(zhuǎn)首,冷然說道:“今日是朕的大婚之日,所有事情容后處理。”言罷,他執(zhí)起丹泓的手,牽著她快步走向殿內(nèi)。
納蘭雪納悶地在姬鳳離耳畔說道:“這是怎么回事,你和北帝真的勾結(jié)了,為何他在為你洗冤?”
姬鳳離凝眉不語,金色面具下的黑眸中閃過一絲疑惑。暫且不說北帝何以為他申冤,他疑惑的是,那個聶伊人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