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吸血(十二)
“左秘書,陛下今天遇到什么問題了么?”李儀芳和氣的問左宗棠。</br>
帶著杭州口音的普通話很清爽,當(dāng)過浙江巡撫的左宗棠感覺頗為親切。不過親切感歸親切感,秘書不能透露黨務(wù)政務(wù),更不用說左宗棠能當(dāng)上這么大的官,自然清楚亂說話會有什么下場。所以左宗棠反問道:“陛下心情不好么?”</br>
李儀芳只是笑了笑,她什么也沒回答。這個交談就到此為止。</br>
左宗棠給韋澤送去文件,卻見韋澤在飯廳里面舒舒服服的坐在布藝沙發(fā)上。旁邊的案幾上放了些肉干、水果罐頭,一瓶打開的朗姆酒已經(jīng)喝掉了四分之一。這到底是放松,或者是有心事?左宗棠并不清楚。他說道:“陛下,這是最新的文件。”</br>
韋澤揮揮手,示意左宗棠坐下,他問道:“老左,你這會兒想不想喝兩杯?”</br>
左宗棠答道:“我啊……頂多一杯。”</br>
“我是覺得喝酒就是自己舒服就好,一杯兩杯看個人的意思了。”韋澤邊說邊坐起身,去給左宗棠拿了杯子與筷子。</br>
等韋澤回來坐的時候,左宗棠已經(jīng)搬了沙發(fā)的軟凳在桌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淖拢笞谔男Φ溃骸昂蜕瞎僬f話,能這么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下。也就是我性子惡劣,滿清那邊的其他人還真不敢呢。”</br>
韋澤沒心思開玩笑,他給左宗棠倒上酒,自己端起自己的酒杯盤腿坐回沙發(fā)上,“老左,你有沒有過單純的想殺人?我不是指生氣,而是覺得理論上實在是找不到不殺的理由?”</br>
左宗棠聽了這個問題,端著酒杯的手頓住了。想了一陣,左宗棠喝了一口酒,試探著問道:“都督是覺得心里不忍么?”</br>
韋澤喝了一口,慢慢答道:“嗯。我的確心里不忍,不過有些時候我竟然是找不到不殺的理由。若是漢人,頂多是為自己或者家族的利益。壯人、傣人、苗人、瑤人,這些都是為了生活而已。只要社會接納,這些中華民族的一份子也會很欣喜的融入這個社會。不過有些人卻不是如此。在這個殺人如草芥的時代,殺人成本其實很低,所以我忍不住起了殺心。不過那總是人命,我心中自然是不忍的。”</br>
左宗棠并不知道韋澤為什么不爽,但是這話聽著平緩,卻有另外的驚心動魄在里頭。身為滿清的大臣,殺人從來不會讓左宗棠有什么遲疑。所以左宗棠很是想不透韋澤,他不知道是該稱贊韋澤的仁心,或者該批評韋澤的優(yōu)柔寡斷。</br>
想了一陣,左宗棠順著韋澤的話說了下去,“入華為華,入夷為夷。這乃是至理。都督反復(fù)宣傳中華,認(rèn)為要建立一個民族國家。那誰反中華就殺誰遍好。”</br>
韋澤聽了這話,突然笑起來,“這也是個道理。我只是不想讓子孫后代麻煩,所以起了想斬草除根的心思。不過現(xiàn)在看,或者是我想太多。”</br>
“都督還是以仁心為本么?”左宗棠問。</br>
韋澤哈哈一笑,“對抗中華者殺無赦。”</br>
左宗棠對這個答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韋澤不給他繼續(xù)談?wù)摰臋C會,又給左宗棠滿上酒,韋澤問道:“老左,你對李鴻章怎么看?”</br>
“陛下準(zhǔn)備招降他么?”左宗棠敏銳的問道。</br>
韋澤很是看不上李鴻章的為人,沒有能力可以培養(yǎng),但是人品這玩意基本沒有改變的可能。李中堂讓韋澤最看不上的就是沒骨氣,馬關(guān)條約的時候李鴻章遇刺,這廝竟然能夠忍耐下來。那時候李鴻章都快死的人了,辭職不干撂挑子,就是堅決不簽署《馬關(guān)條約》又能如,何慈禧還敢殺了李鴻章不成?若是慈禧真的殺了李鴻章,反倒成就了李鴻章的后世評價。</br>
所以韋澤答道:“我沒這個打算。這又不是收破爛,什么阿貓阿狗的都弄過來。短期內(nèi)淮軍能夠繼續(xù)存在也不是壞事。”</br>
左宗棠也不喜歡李鴻章,他笑道:“此人倒是聰明。”</br>
韋澤冷笑道:“聰明沒什么用,聰明人多了,可真的建功立業(yè)的人,大家記得的可從來不是他們的聰明,而是他們堅韌不拔的品質(zhì)。”</br>
“阿嚏!”李鴻章在夜風(fēng)中打了個短小精悍的噴嚏,秋天的淮河空氣又濕又涼,而秋后的小飛蟲或許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死期降臨,不管不顧的亂飛,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的蟲子飛進(jìn)了李鴻章的鼻腔,讓他忍不住打起了噴嚏。用手抹了抹從鼻腔中的液體,李鴻章只覺得手掌濕漉漉的。也不知道那是鼻涕或者是冷汗。</br>
遠(yuǎn)處擎著火把的人停下來步伐,李鴻章緊緊捂住自己的口鼻,心中祈禱著自己方才的聲音沒有被那邊的人聽到。可鼻腔里頭酸溜溜的,讓李鴻章忍不住涕淚橫流。</br>
白天的時候,五千淮軍做好了渡河準(zhǔn)備,船只搭成了浮橋,淮軍沿著浮橋開始渡河。李鴻章就站在河邊看著大隊從容過河,心中頗為得意。船只用鐵鏈固定,上面鋪設(shè)了木板。長長的浮橋看著穩(wěn)如平地。</br>
等淮軍渡河過了一多半人,下游卻出現(xiàn)了船只的身影。為首的是一艘大船,煙囪中噴涂著煙霧。淮軍們登時緊張起來。光復(fù)軍在淮河上有巡邏船隊,沒想到這船隊來的如此之快。</br>
李鴻章下令淮軍趕緊在河岸兩邊布陣,同時讓部隊加緊渡河。既然要與光復(fù)軍打這一仗,淮軍怎么都得過河才行。而且淮南這么大,可以渡過淮河的地方頗多,只要淮軍快速機動,總是能夠找到返回的機會。</br>
可半個時辰之后,光復(fù)軍的大船靠近,李鴻章就真的傻了眼。那船只逆流而上,速度絲毫不減。靠近之后,淮軍愕然發(fā)現(xiàn)除了船樓等位置之外,這艘船竟然通體鐵鑄。此時淮軍部下的陣列已經(jīng)開始向這艘船猛烈開火。</br>
淮軍在浮橋上也有放置兵力。鉛子打在船上被鐵殼全部彈開,炮彈始終沒能直接命中這艘船。在淮軍驚愕的目光中,就見這艘船絲毫沒有停頓,就這么一腦袋撞上了浮橋。鐵船的船頭微微翹起,然后重重的壓下來。在令人牙酸的聲音中,浮橋上的淮軍或者站立不穩(wěn)掉進(jìn)水里,或者是為了逃生跳進(jìn)水里。</br>
雖然撞上了浮橋之后速度稍微緩了下來,可那艘鐵殼的大船依舊向前行動,木船、木板跟麥稈一樣折斷,在河兩邊打下的粗壯的木樁被從土里面連根拔起,整個浮橋在極短時間里面就被毀掉了。</br>
看著這噩夢般的場景,李鴻章瞠目結(jié)舌。可這噩夢明顯沒有結(jié)束。大船停下來了,而船上的火炮開始轟鳴。隆隆的炮聲中還夾雜著一種怪異的聲音。那聲音極為清脆,仿佛是鐵器猛烈相撞后產(chǎn)生的聲音。</br>
但是距離河岸邊沒有多遠(yuǎn)的李鴻章并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到這聲音,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船上的可怕火炮給吸引過去了。</br>
淮軍已經(jīng)覺得自己的炮兵十分厲害,可與大船上的火炮相比,那根本不算什么。也不知道那艘船上到底有多少火炮,李鴻章知道的是,半刻鐘的時間里頭,那艘船就根本沒有停下來射擊。</br>
首先遭殃的是淮軍的炮兵,那艘大鐵船的火炮打得又快又準(zhǔn),李鴻章親眼看到淮軍的一個炮位被一發(fā)炮彈命中,炮車被炸的粉碎,火炮與炮手們被炮彈爆炸的氣浪掀飛到半空。</br>
幾分鐘后,或許是大鐵船上的炮兵見到淮軍的火炮都啞巴了,就把目標(biāo)轉(zhuǎn)向步兵。只要視野中能夠見到的湘軍隊伍,無一例外的遭到了火炮的猛烈射擊。看到淮軍的陣列被炸的七零八落,李鴻章突然明白過來,他也顧不上給隊伍下命令,帶上親兵扭頭就跑。在李鴻章逃走之前,淮軍也整個如同在雷聲中受驚的羊群般四散逃開了。他們此時只想趕緊脫離光復(fù)軍大船上頭那些可怕的火炮的射擊范圍。</br>
李鴻章也是撒丫子就跑,騎著馬一氣跑出四五里地,炮聲越來越遠(yuǎn),李鴻章覺得自己總算是安全了。如果這么這么灰頭土臉的回去,李鴻章知道自己沒辦法向江忠源交代。鼓起勇氣,李鴻章開始著手收攏淮軍。就在李鴻章剛匯集起四五百人的驚魂未定的淮軍。不遠(yuǎn)處突然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光復(fù)軍的部隊不知何時已經(jīng)逼上來了。</br>
見到自己前后左右的淮軍被一個個打倒,雖然能夠影影綽綽的看到光復(fù)軍的身影,可怎么都看不清敵人到底有多少人。淮軍被徹底嚇破了膽子,他們哀號著,哭喊著,卻被無情的子彈一個個打倒。</br>
淮軍繼續(xù)開始逃散,可光復(fù)軍沒有放過淮軍的打算,他們一面射擊,一面追擊。在這樣的死亡追擊中,不停有淮軍雙膝跪地,乖乖的按照在淮軍中流傳的投降辦法向光復(fù)軍投降了。</br>
李鴻章原本騎著馬,眼看著就能脫離光復(fù)軍的追擊。可他的馬匹身體突然一震,然后就摔倒了。李鴻章猝不及防,從馬上滾落下來。親兵還算是忠勇,立刻架起李鴻章繼續(xù)逃跑。</br>
李鴻章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親兵的攙扶下跑向何方,更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yuǎn)。他能知道的就是跑啊跑啊!天色黑下來之后,李鴻章和親兵躲進(jìn)了一塊田地。此時田地已經(jīng)收割,他們只能躲在田壟邊,期待著不被發(fā)現(xiàn)。</br>
可光復(fù)軍舉著火把在搜索著,竟然沒有放過李鴻章的意思。看著前面那些舉著火把的人越走越遠(yuǎn),李鴻章心里面的大石頭總算暫時放下。</br>
可就在此時,他們背后突然傳來了大喝,“那邊的人,我們已經(jīng)看到你們了!你們舉起手來!”</br>
月光不算明亮,卻也不是伸手不見五指。在京城待了那么久,聽到那種怪異的北方口音,李鴻章先是一哆嗦,扭頭一看背后那十幾條黑影,李鴻章好不抵抗的高高舉起了雙手。</br>
第三天,當(dāng)韋澤一早抵達(dá)了辦公室,秘書送來了簡報。“全殲五千淮軍,抓獲指揮官李鴻章。”</br>
韋澤對此感到非常意外,這還真有說曹操曹操到的意思啊。</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