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應(yīng)天帝五十有余,年輕時同皇后恩愛甚篤,只是皇后一直無所出,三十歲上到底還是開了選秀,長子乃是皇后親妹所生,眉眼肖像皇后,應(yīng)天帝大喜,封了太子。
李湛英不算應(yīng)天帝身邊的老人,他是接了他義父的班,義父告老前聲聲囑咐他,讓他千萬不要被宮里的浮華迷了眼,其他妃嬪再得寵,也不能靠,這些年他冷眼瞧著主子爺身邊換了這個換那個,還好幾口鮮嫩的大姑娘,其實寵一陣也就過了。
王容也懂這個道理,就是不懂,她也沒有把自家年華正好的侄女送到龍床上的道理,見她憂心,李湛英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別急,這事有周轉(zhuǎn)的余地,主子爺記人不記名,把人弄得遠(yuǎn)遠(yuǎn)的,也就沒事了。”
“這會不會讓你為難了?麗妃娘娘那里,再不好交代了……”王容眉頭仍然蹙著,她之前以為侄女只是笨手笨腳惱了麗妃,李湛英有幾分面子,把人從浣衣局撈出來不算什么,可既然是差點引起了主子爺注意,才讓麗妃妒恨,麗妃定然是會關(guān)注幾分的。
李湛英聞言笑道:“莫怕,這事我有法子,明天是大朝會,先對付過去,后天早晨我讓小章子跟你去一趟浣衣局,先把你侄女接出來。”
王容仍有幾分半信半疑,忽然就聽李湛英道:“對了,你那侄女若想清閑,平平安安熬過幾年等放歸,最好是尋個對食。”
王容驚道:“這不成,她……”
“你且安心。”李湛英道:“必不會讓她真的被欺負(fù),我有個干兒子,是太子身邊得力的人,這事我不能出面,交給他辦最好。”
王容道:“我只是怕她接受不來。”
李湛英頓了頓,說道:“東宮里人口簡單,我那干兒子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又不是讓他們住在一起,只是擔(dān)個名分,也不用擔(dān)心再惹了主子的眼,讓她想想吧,要是實在不成,我去求皇后。”
王容就帶了幾分愧疚,望著他,道:“是我難為你了。”
李湛英輕嘆一聲,把王容抱進(jìn)懷里,溫柔的替她梳理發(fā)絲,“不難為,能為你發(fā)愁,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
幾天大雪把東宮通往承乾殿的路堵得死死,天剛放晴,一大批的宮女太監(jiān)就被趕著來掃雪。
白底鑲玉的官靴踏在被清掃過的地面上,連一絲塵土也沒沾,一路掃雪的宮人紛紛見禮,長青對他們微微點頭,路過浣衣處時并未停留,倒是身邊跟著的小太監(jiān)一把將一個薄薄的布袋子扔在浣衣處的大桶里,緩聲道:“這衣服沒洗干凈,退。”
浣衣處的人連忙把布袋子拆開,左看右看,也沒看到哪里不干凈,小太監(jiān)就把鴉青色的官服下擺翻過來,指著邊緣處半塊油漬,道:“這衣服寄出去就是這樣,寄回來仍然是這樣,你們浣衣局未免也太敷衍,是瞧著我們掌印衣服干凈,根本就沒動嗎?”
浣衣處的宮人都要哭了,連忙再三保證,其實他也覺得委屈,就這藏在衣服下擺里的這點油漬,也就這趙掌印自己瞧得出來。
小松子才說了兩句話,再回頭都要小跑才跟得上自家掌印了,他喘了幾口氣,才笑嘻嘻的說道:“大人,浣衣局最近真的是越來越敷衍了,我前頭送過去六件衣裳,不是這里沒洗干凈,就是那里還臟,我全給退回去了!”
長青道:“我說的是重寄,你給退了,浣衣局的規(guī)矩是退件一次,浣衣的宮人加罰一年苦役,你倒是會作威作福。”
“嘿嘿,我這可不是作威作福,誰讓他們欺負(fù)到我們東宮頭上來的?我可問過了,除了東宮,其他宮里送出去的衣物,可沒一件不干凈的呢。”
長青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道:“下次別再這樣了,都是苦命人,何苦互相難為。”
小松子有些不以為然,不過沒說出來,其實他覺得自家掌印就是心太軟了,宮里都是人吃人,哪里來的這么多好心。
東宮一貫比承乾殿起得早些,平日里在許良媛那邊,太子只恨天亮得早,昨夜一宿睡在太子妃處,半夜里就在盼著上早朝。
長青一路朝太子妃住的興華苑走,身后左右各八名太監(jiān),每個人手里都捧著紅木的托盤,上面是太子的朝服,他自己捧的是太子冠和金印,一路上東宮宮人紛紛見禮,只是到了興華苑,就被太子妃的人攔住了。
幾個太子妃身邊的丫鬟一邊攔著他們往里走,一邊甜笑著給長青塞銀子,嘴上說著好話:“太子昨夜宿醉,要遲些起,還請掌印給個面子,遲上半個時辰再來。”
長青避開朝他伸來的芊芊玉手,收斂眉目,垂著眼眸道:“再有一個時辰就是早朝,殿下一向不喜忙亂,借過。”
大丫鬟燕兒柳眉倒豎,剛要罵人,就見東邊小路上一群太子侍衛(wèi)沒個正形似的朝這邊走,臉頰頓時一紅,瞪一眼長青,不說話了。
長青也不多話,他手里捧著太子冠,這些丫鬟敢攔別人卻不敢攔他,見他朝前走,小太監(jiān)們連忙跟上。
幾個丫鬟氣得發(fā)瘋,卻因為當(dāng)著外男不好發(fā)作,跺著腳追了上去。
興華苑一夜顛倒紅燭,太子整個人憔悴的不成樣子,一見長青簡直像見了救星,鞋都沒穿就下了床,小太監(jiān)們紛紛上前,太子張開雙臂由得他們給自己更衣,長青把金印給太子佩好,還沒來得及上冠,太子就拿了發(fā)冠往外走。
長青明顯的聽到重重簾帳內(nèi),太子妃一聲帶著冷意的輕哼。
還沒走出興華苑,太子就一路倒著苦水:“我讓你四更天過來,這都馬上五更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那地方多待一刻都折壽……”
長青一邊跟在太子身后,一邊給他整理衣物發(fā)冠,等回到長毓殿時,太子一身朝服整齊,發(fā)冠也一絲不茍起來。
連鏡子都不用照,太子讓小太監(jiān)伺候了洗漱,長青又上前給他整理了一下衣物,太子瞧他低眉順眼的樣子,玩心起來,抬手捏住他的下巴,“長青,你怎么就不是個姑娘家呢。”
“殿下,再遲就趕不上早朝了。”長青淡淡道。
太子就笑了,他本來不大喜歡用太監(jiān),覺得都太圓滑,不值得信任,也就這個不喜不怒不吭氣的招了他的眼,還時常覺得投緣。
轉(zhuǎn)過內(nèi)殿,早就侍從上齊早膳,太子一早起來胃口不大,喝了幾口粥就放下了,把御膳房端來的一碟白玉小籠包推給長青,道:“賞你的,太子妃那邊你擔(dān)著點,要是實在逼得緊,我把侍墨給你。”
長青低眉順眼,“殿下忘了,前天您剛收了侍墨姑娘做通房。”
太子想了想,“那就凝雪吧,凝雪性子好,長得也不算難看。”
“殿下忘了,一個月前您幸了凝雪姑娘。”
太子輕咳幾聲,想了想,拍拍長青的肩膀,認(rèn)真的問道:“東宮里除了興華苑,長得稍微周正點的丫頭,還有我沒幸過的嗎?”
長青也認(rèn)真的想了想,十分誠實道:“回殿下,沒有。”
幾個小太監(jiān)都忍不住笑了,太子抹了把臉,道:“沒事,你要把眼光放長遠(yuǎn)點,千萬不要從了那個惡婆娘。”
長青抿著嘴笑了,微微的點了一下頭,黑沉的眸子里仿佛帶著光亮,太子愣了一下,總覺得長青笑起來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李湛英昨天一天沒得空,也就是早朝的時候才有時間出來,瞧著東宮在忙掃雪,他就沒進(jìn)去,賞了個小太監(jiān),讓人把長青叫出來。
東宮原先有個走廊通往承乾殿,后來開了路,這走廊又彎彎繞繞的,也就漸漸荒涼下來,李湛英抱著個暖爐還嫌冷,迎面瞧著自家干兒子穿著主子跟前伺候的鴉青色麒麟服,腰線都勒出來了,顯然里面連個襯的棉衣都沒有。
李湛英擰眉道:“穿這么少?”
長青對著李湛英行了一禮,起身后才道:“沒事,一早上忙,穿得多的不方便,而且也不算冷。”
“霜前冷,雪后寒,現(xiàn)在仗著年輕硬抗,到老你就知道苦嘍。”李湛英把暖爐給長青,自己攏了攏身上的披風(fēng)。
長青笑了笑,接過暖爐,才道:“義父急著找我來,可是有什么事情交代?”
李湛英道:“聽說最近太子妃要把身邊的丫頭給你,太子可說了什么?”
“自然是不讓的,”長青道:“太子妃想在太子身邊安插人,連迂回都不肯,太子有些不樂意,讓我留意著找個對食敷衍過去。”
李湛英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心里有人沒有?”
長青頓了頓,道:“義父,我不想找對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