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秋日的暖陽熹微卻不灼人。
周韞被領(lǐng)進(jìn)皇宮, 一路所行之處,皆是低頭服身行禮的宮人。
時(shí)秋扶著周韞,漸漸走得深了, 才覺得些許動(dòng)靜。
周韞曾常來后宮, 對(duì)這宮中隱隱是熟悉的,這路線一越過御花園,周韞眉眼的神色就淡了些,她問:
“小德子,你這是將本妃帶去哪兒?”
小德子頓住, 回過身, 哈著腰,訕訕地說:
“奴才領(lǐng)娘娘去的是和椒宮。”
周韞眉頭倏地?cái)Q在一起。
這和椒宮, 周韞是知曉的。
若說這后宮中, 哪處宮殿離圣上的乾坤宮最近,自然是她姑姑生前所住的雎椒殿。
而這和椒宮,有一字和雎椒殿相同, 位置卻恰好處于御花園的東西兩側(cè)。
雎椒殿在東。
和椒宮在西。
兩宮殿位置皆好, 離得乾坤宮和御書房皆不遠(yuǎn), 當(dāng)初先帝建這兩宮殿, 風(fēng)格稍有不同, 就是為了迎姑姑入宮, 只是本朝向來以東為貴, 是以,當(dāng)初姑姑入住了雎椒殿,而和椒宮就一直空了下來。
周韞擰住帕子, 她瞇起眸子, 問:
“這宮殿是爺親自挑的?”
入住這和椒宮, 曾也沒人住過,周韞稍稍是滿意的。
只是,周韞抿緊了唇。
她朝這后宮稍東南側(cè)看去,那處宮殿的琉璃瓦些許晃眼,正是歷代皇后居住的坤和宮。
小德子注意到她的視線,驚訝地低下頭。
娘娘想要的竟是坤和宮?
遂后,小德子眸子中閃過一絲了然,他堪堪地壓低聲說:
“娘娘,那坤和宮還未空出來呢。”
周韞倒不介意自己的心思被看出來,世間哪個(gè)女子不想要那個(gè)位置?
許是真有這般淡泊名利的女子,但絕對(duì)不是她周韞。
聽小德子的話,周韞詫異地挑起眉梢:
“怎么?”
小德子覷了她一眼,為難地低聲說:“先皇后不愿搬出來。”
周韞步子倏地一怔,有些好笑:
“她還想當(dāng)一輩子的皇后不成?”
小德子訕笑了下,可不敢接這話。
周韞刺了句后,心中也生了納悶,可小德子將頭縮得和鵪鶉似的,就知曉問他是問不出什么了。
她撇了撇嘴,稍有不耐:
“行了,先將東西放在和椒宮,本妃去見你們主子爺。”
和椒宮,這還是修建改名后第一次有主子入住,宮中本就有伺候的宮人,周韞又帶了錦和苑的一些,單單伺候的人,就站了近二三十個(gè)。
齊齊跪下行禮時(shí),周韞不甚在意地?fù)]揮手,沒有多在意。
她常見她姑姑宮中的仗勢(shì),倒還不將眼前這二三十人看重。
而且,這不過是看著多罷了。
要知曉這和椒宮,比起在賢王府時(shí)的錦和苑要大上不少,單是偏殿,就有東西偏殿,更別說,這和椒宮里還有個(gè)吟華苑。
不過,比起在王府時(shí),周韞覺得伺候的人不夠,就可找傅昀要添人手的隨意不同,這后宮伺候的人數(shù)皆有規(guī)章制度。
周韞掃了眼人,叮囑了幾句,連進(jìn)都未進(jìn)去,就對(duì)小德子說:
“走吧。”
小德子愣住:“娘娘,您不進(jìn)去看看?”
周韞覷了他一眼:
“待見過爺,再說吧。”
得。
聽這話音,小德子還有什么不知曉的。
看來娘娘是對(duì)這住處不如何滿意。
小德子啞聲,不敢廢話,拱了拱手,帶著周韞朝乾坤宮去。
乾坤宮。
張崇是和周韞一起進(jìn)宮的,不過張崇沒和周韞去和椒宮,徑直來了乾坤宮。
等周韞過來時(shí),張崇已經(jīng)守在乾坤宮前方了。
周韞笑罵道:“你這腳程倒是快。”
張崇躬身,呵呵接話:
“奴才一粗人,手腳自然得麻利些。”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乾坤宮前曾站著的楊公公不知在何處,周韞踏進(jìn)乾坤宮時(shí),倒真感覺到了物是人非。
傅昀忙碌了一日一夜,疲憊不堪,聽到周韞進(jìn)宮半盞茶功夫不到,就過來的消息,他也有些驚訝。
周韞剛進(jìn)來,就聽見傅昀的問話:
“怎么一進(jìn)宮就過來了?”
身后的殿門被關(guān)上,周韞輕服身,口中卻是冷呵一聲:
“怎么過來了?我家爺一日一夜不見蹤影,妾身等了近一夜,如何能不急著過來?”
傅昀站在御案前,被反懟得噎住。
他一時(shí)之間倒不知該欣慰還是作何旁的情緒。
頓了半晌,傅昀親自走下臺(tái)階,忽視她那句話,略有些不自然地扶起她:
“今日怎這么多規(guī)矩。”
擱往日,她行禮皆不過做做樣子罷了,還未徹底蹲下,人就已經(jīng)站了起來。
今日,他不說話,她竟真的服身行禮到現(xiàn)在。
傅昀將周韞手緊握住時(shí),周韞緊繃的后背才稍松了些。
意識(shí)到這一點(diǎn),周韞自己都很驚訝。
原來知曉傅昀登上大位后,她心中竟有些緊張不安的嗎?
周韞低眸撇嘴,輕哼著道:
“爺如今是皇上,妾身若不規(guī)矩些,惹怒了爺,可沒人救得了妾身。”
傅昀聽得額角一陣抽抽地疼。
她要真的有半點(diǎn)敬畏之心,方才進(jìn)來時(shí),怎敢頂他那一句話的?
傅昀拍了拍她的手,沒好氣道:
“夠了,叫你進(jìn)宮,可不是讓你來給我唱戲的。”
周韞朝他斜睨了一眼,終于不再和他鬧。
只是在傅昀牽著她轉(zhuǎn)身時(shí),周韞不著痕跡地抿緊唇。
適才那句話,有幾分是鬧,幾分是試探,恐連她自己都說不清。
她說得皆句句實(shí)話。
傅昀如今是皇上了,可還能如以往那般待她?
周韞抬眸看了眼傅昀的背影,咬唇眨了眨眼睛,在傅昀轉(zhuǎn)身和她說話時(shí),她臉上又是一片若無其事。
“太妃和后妃的住處安排皆由你接手,”傅昀點(diǎn)了點(diǎn)案桌上的圖紙,說罷,他瞇起眸子,提醒周韞:“此事繁瑣,你莫要偷懶。”
周韞擰起眉心,癟唇:
“明知繁瑣,爺干嘛還要妾身接手?你讓中省殿擬出單子,再由妾身批閱,不就可了?”
對(duì)此話,傅昀只輕飄飄的一句:
“那后妃位份定奪呢?”
周韞一怔,愣了半晌,才瞇起眸子,狐疑地看向他:
“位份定奪,爺當(dāng)真放心讓妾身來?”
暖陽從窗格細(xì)縫中射進(jìn)來,映在周韞稍仰起的臉上,傅昀眸子稍閃,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袖中指尖稍稍蜷縮。
放心?
還真不放心。
由著周韞的性子來,她不喜歡的,恐怕都是低位。
只是,如今他后院中處了周韞,最高位份的不過一個(gè)劉良娣,平日又和周韞交好,無需他擔(dān)憂。
而其余人皆不過侍妾罷了。
進(jìn)宮后,她安排得位份再低,也無甚所謂。
所以,傅昀說:
“我何時(shí)騙過你?”
騙沒騙過,周韞不知曉,不過對(duì)于如何安排府中那些人,她倒是頗有興趣。
狐疑歸狐疑,傅昀既然敢說,她自是要接手。
須臾,周韞似想起什么,擰眉問傅昀:
“妾身方才聽小德子說,先皇后不愿搬出坤和宮,這是為何?”
傅昀稍頓,才若無其事地說:
“慈寧宮只有一個(gè)。”
周韞迷茫了下,差些沒反應(yīng)過來。
后來才想起,不止皇后,這后宮要被封為太后的,還有位孟昭儀呢。
不過,本朝歷代只有一個(gè)太后,像這般,圣上親母和嫡母皆存的結(jié)果,倒是甚少。
周韞小聲說:“那爺就效仿前朝皇帝,將西宮再重修一處宮殿出來,作為太后住處,不就解決了嗎?”
若這般好解決,傅昀怎會(huì)讓先皇后賴在坤和宮不走?
傅昀抬手捏了捏眉心,臉上疲倦似更深了些。
周韞這時(shí)才隱隱恍惚意識(shí)到傅昀那句話的深意,遲疑地問:
“兩位太后皆想入住慈寧宮?”
傅昀沉默不語。
周韞擰起眉,有些不解:
“爺在糾結(jié)什么?”
“論尊貴,孟昭儀如何也抵不過皇后,皇后想住進(jìn)慈寧宮,自然是要孟昭儀讓道。”
這話,若孟昭儀和傅昀有一絲母子親情在,周韞都不敢說出來。
可誰叫傅昀本就對(duì)孟昭儀無感呢。
傅昀長吁了口氣:“不若韞兒先去秋涼宮看看情況再說?”
周韞有些摸不清頭腦,嘀咕:
“難不成孟昭儀還能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成?”
聽言,傅昀只輕輕笑了聲。
不咸不淡的,沒什么笑意。
周韞堪堪噤聲,眸子中皆是錯(cuò)愕,半晌憋了一句:
“……不愧是她。”
傅昀為此事頭疼一夜了。
他再不喜孟昭儀,孟昭儀皆是他生母,她鬧著要住進(jìn)慈寧宮,傳出去不過讓人恥笑罷了。
偏生,他還沒有什么理由讓皇后讓步。
讓堂堂皇后給一小小后妃讓步,本就是笑話。
周韞擰起眉心,悶悶道:
“可新皇登基,先皇后住在乾坤宮算什么事!”
若說之前,傅昀還未聽出什么不對(duì)勁,這句話,卻叫傅昀擰起眉心。
他忽地問了句:
“韞兒想要乾坤宮?”
一句話,讓周韞心虛地眨了眨眸子,頂著傅昀的視線,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
傅昀垂眸,緊緊盯著她。
周韞原先想要搪塞的話皆堵在喉間,許久,周韞垂眸說:
“爺可知曉,妾身自進(jìn)府后,就從未見過一抹紅色。”
傅昀一怔,他忽地想起,她當(dāng)初進(jìn)府時(shí)那身與她格格不入的粉色嫁衣。
周韞忽地掀開裙擺,露出白皙細(xì)膩的腳踝,她仰起頭,直勾勾地看向傅昀,眸色皆有些泛紅:
“妾身進(jìn)府后,唯獨(dú)見過的一抹紅色,還是爺送的瑪瑙鏈子。”
“可就連這珠子,妾身都得躲著偷偷地戴!”
傅昀垂眸,對(duì)上她的視線,許久,彎腰握住她的手,周韞掙脫了下,沒掙脫開,裙擺無力散落在地,遮住了她腳踝。
只聽傅昀低聲和她說:
“我只是問一句而已,你作甚又紅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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