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雋池今天開的是一輛銀灰色的卡宴。</br>　　溫兮語坐在副駕,轉(zhuǎn)過頭瞠大眼睛專注地看向男人，卷翹的睫毛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像是一把小小的蒲扇。</br>　　男人啟動車子,斂著情緒看她一眼：“系好安全帶。”</br>　　“哦。”</br>　　溫兮語倒是很乖，沒再整什么幺蛾子,將安全帶拉下來嚴絲合縫扣好。</br>　　屁股下面有點硌得疼，她伸手一摸，發(fā)現(xiàn)竟然是一條鏈子，沿著順下去,座位底下有只小巧的女式手袋。</br>　　Dior限量款,艷麗耀目的紅。</br>　　溫兮語目光凝了一瞬，不著痕跡將手袋拉上來放在身右側(cè)。不知為何,她總有種直覺，這是某個女人故意落在談雋池車上的,好為下次見面找個理由。</br>　　就像她之前拿著他的西裝那樣。</br>　　談雋池正用車載藍牙聽電話，簡單應(yīng)答幾句,溫兮語悄悄覷他側(cè)顏一眼,將鎖扣打開，往里面看了眼。</br>　　東西幾乎沒有,一只口紅,一串寶石手鏈,還有一張名片。</br>　　呵,讓她看看是哪個小妖精。</br>　　溫兮語抽出名片，借著車窗透出的細微的月光看清了上面印著的粗體字。</br>　　WarlocusBank,CeciliaHe。</br>　　一線外資投行,VP職級（副總裁,vicepresident,投行中等職級）。</br>　　溫兮語不動聲色地掏出手機，將名片完整地拍下來，然后復(fù)歸原位，把手袋放進了副駕駛座位的車門側(cè)面。</br>　　途中男人打了兩三通電話，談的一些放款和簽署合同的時間安排和工作推進，溫兮語聽的不太懂，再加之酒意醞釀，暈暈沉沉有了點睡意。</br>　　不知過了多久，等車廂內(nèi)終于安靜，在某個路口停下，溫兮語才醒過來，緩緩睜開了眼。</br>　　“時間不早了。”談雋池單手握著方向盤，向她投去淺淡一瞥，“明天睡晚點，不用來上課了。”</br>　　“啊。”</br>　　溫兮語這才注意到快一點了。</br>　　他把她送回去，還要再折返回望京或國貿(mào)那邊，早上又得再趕過來學校，論理要辛苦更多。</br>　　“我起得來。”</br>　　溫兮語揉了揉眼，帶著一絲糯糯的鼻音，“我要去聽你講課。”</br>　　聞言，談雋池眉目微動，并未接話。</br>　　卡宴平穩(wěn)行駛，除了疾馳的引擎聲沒有多余的聲音。</br>　　溫兮語抿了抿唇，提道：“老師，你元旦假期有計劃嗎？”</br>　　“還不確定。”</br>　　“那我提前預(yù)定可不可以？”</br>　　溫兮語轉(zhuǎn)過臉，眸光瑩亮，“哥哥和嫂子說要帶我去京郊滑雪呢，我們想邀請你一起去。”</br>　　談雋池與她視線對上，深長眉眼中似有思量。</br>　　半晌，他勾了下唇，語氣很淡：“再說吧。”</br>　　北京的夜總是在很晚還醒著，一路雖暢通無阻，但沿街的樓宇卻亮著不少燈。寬敞的大道上，也有許多疾馳而行的車。</br>　　很快就到了，談雋池把車停在東北門口。</br>　　溫兮語眨了眨眼：“老師再見。”</br>　　談雋池側(cè)過眸，看著她低頭搗鼓安全帶，一邊折騰一邊自言自語：“嗯，怎么解不開了？”</br>　　溫兮語扯了幾下安全帶都沒有成功，復(fù)而抬頭，向男人求助道：“好像卡住了。”</br>　　“卡住了？”談雋池語氣意味不明。</br>　　“嗯。”她撒謊不打腹稿。</br>　　“是按那個紅色的按鈕。”他的表情多了一絲興味，不緊不慢道，“用點力，就解開了。”</br>　　“……”</br>　　溫兮語硬著頭皮說：“我知道。用了勁了，開不了。”</br>　　一陣靜默。</br>　　談雋池不露聲色凝視她半晌，倏爾傾身過來，左手修長指節(jié)落在安全帶的系扣按鈕上。</br>　　這個姿勢和剛剛比起來是另一種方式的親密，但無論如何都難逃對視，溫兮語緊張地咽了口口水，覺得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呼吸都因此稠密起來。</br>　　男人沒有急著去試那個按鈕，反倒低垂眼睫，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br>　　溫兮語不知道談雋池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睛太過漆黑深邃，像是漩渦，要把她吸進去。</br>　　她瞥開視線：“我……”</br>　　談雋池驀地開口：“明早你還會記得今晚發(fā)生的事么。”</br>　　他的嗓音很低沉，微微帶點磁質(zhì)的性感，動聽極了。</br>　　溫兮語心中怦然一快。</br>　　她沒怎么揣摩出他問這話的目的，遲疑的同時就有些結(jié)巴：“我、我不知道。”</br>　　“是么。”</br>　　須臾片刻，談雋池倏忽笑了。</br>　　手指按下，安全帶利落脫鉤。</br>　　“上去吧。”他說。</br>　　第二天早上，溫兮語在鬧鈴中逐漸醒過神來。</br>　　梁榛在對鋪打著呵欠，邊下床邊嘟噥：“我的課，結(jié)果你的鬧鐘定的比我還早，也太勤快了吧。”</br>　　她看了一眼眼瞼下方泛著淡淡黑眼圈的溫兮語：“昨晚你們學生節(jié)慶功不是到很晚？虧你還能爬起來，看來對談教授是真愛啊。”</br>　　昨晚。</br>　　溫兮語拿水杯的手指一頓，在書桌前坐了下來，腦中突然回放了些許片段。</br>　　那些畫面和情節(jié)，隔了一夜之后還清晰無比，深深印刻在她腦子里，沒忘。</br>　　說是喝醉了，其實溫兮語知道，她從頭到尾都是有意識的。</br>　　只是借著酒意，做一些平常不敢的事情罷了。</br>　　憶起昨晚那個對談雋池上下其手的自己，溫兮語真的很想舉起大拇指夸一聲“big膽”。</br>　　——絕對是里程碑式的成就。</br>　　之前汪凱那次，手勉強算是牽過了，昨晚抱也抱過了，那下一步就是……</br>　　咳咳……打住打住！</br>　　溫兮語趕緊止住心里蠢蠢欲動的小苗頭，收拾起上課需要的課本和電腦。</br>　　想著談雋池早上時間肯定又很緊張，溫兮語照舊買了他和高朗的早餐。</br>　　到達教室的時候，姜紹之在第一排朝她揮手：“溫兮語，你來啦，坐這里吧。”</br>　　“謝謝啦！”</br>　　溫兮語把書包放下，拎著早餐的袋子出去了。</br>　　意外在走廊上碰見打水回來的夏曉雪，對方笑著和她打了聲招呼，接著視線下移，好奇問道：“你怎么買了這么多三明治呀，吃得完嗎？”</br>　　溫兮語不想和她解釋那么多，簡扼回答：“買給朋友的。”</br>　　“哦，是梁榛嗎？我看她也上這門課呢。”</br>　　溫兮語本以為夏曉雪寒暄兩句就會離開，結(jié)果對方好像就為了呆在她身邊似的，一個勁兒的找話題，大有一副滔滔不絕額的架勢。</br>　　溫兮語一邊聊天，一邊分神留意電梯的動靜。</br>　　不知過了多久，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br>　　高朗圓滾滾的身型在人群中極易辨認。</br>　　他向旁邊撤開，把位置讓出來，男人頎長挺拔的身姿映入溫兮語的眼簾。</br>　　他穿著一件灰色高領(lǐng)毛衣，搭配經(jīng)典的黑西裝外套，整個人顯得落拓英俊。</br>　　談雋池一只手放在耳邊聽電話，另一只手上拿著咖啡。他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用力的時候手背有流暢的肌理感，很好看。</br>　　溫兮語注意到高朗手上提著兩袋精致的食盒。</br>　　——談雋池吃過早餐了。</br>　　她捏著塑料袋的手指微微收緊，垂眼看向自己手里包裝簡陋的三明治和偉倫樓里十塊錢一杯的速沖咖啡，心里突然有點別別扭扭的不是滋味。</br>　　這么一對比下來，好像是顯得自己那份比較黯然失色。</br>　　害，可是食堂的那些包子面條打包起來又不方便，簡餐就只能這樣了，也不能怪她嘛。</br>　　夏曉雪興許終于覺得無聊，講到一半自己掐斷話題，進教室去了。</br>　　溫兮語的心思全在談雋池那里，也沒注意到這些，她開始仔細觀察打包盒上的logo到底是哪家餐廳。</br>　　高朗本來正萬分嚴肅地候在老板身邊，倏忽發(fā)覺有一道不容忽視的灼灼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br>　　三分無奈三分愁思，還有四分……憤慨？？</br>　　像要宣戰(zhàn)似的。</br>　　不知溫小姐又在想什么，他摸了摸鼻子，感覺脊背有點發(fā)涼。</br>　　所幸過了會兒她就移開視線，高朗默默松了口氣。</br>　　彼時談雋池剛好掛斷電話，抬手抿一口咖啡，視線落在眉間輕顰抿唇沉思的小姑娘身上。</br>　　她手中的袋子正懸在垃圾桶上方，搖搖欲墜。</br>　　“溫兮語。”談雋池出聲。</br>　　溫兮語頓了下，轉(zhuǎn)過頭來，兩人隔著一段距離雙目相對。</br>　　她眸光微亮了亮，手收回來，幾小步蹭過去，揚著尾音：“老師，您來啦！”</br>　　談雋池眸子微瞇一瞬，須臾片刻，睇向她提著的東西。</br>　　溫兮語眨眨眼，解釋道：“給您和高朗哥買了早餐，但看你們好像吃過了，所以就……”</br>　　她把袋子塞給一旁的高朗，道：“買都買了，還是給您吧。”</br>　　談雋池沒有出聲，只是淡淡垂下眼，漆黑視線一寸寸掠過她的臉，瞳色深了些許。</br>　　“怎、怎么了？”</br>　　溫兮語不知怎的，忽然感覺有點心虛。</br>　　清醒的時候面對他，還是會有距離感，無法像昨天一樣自然而然地將敬語去掉。</br>　　溫兮語訕笑了下，打哈哈道：“誒那個，好像快要上課了，反正東西也交給您了，我就先進去啦。”</br>　　“溫兮語。”</br>　　“嗯？”她頓住，一雙水潤的眸子轉(zhuǎn)回來，目光隱約有些躲閃。</br>　　談雋池注視她片刻，微俯下身，平靜出聲。</br>　　“昨晚在車子副駕上有看到什么東西么。”</br>　　這個問題有些猝不及防，明艷的紅色手袋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溫兮語張了張嘴：“啊？什么東西呀？”</br>　　“……”</br>　　“我、我不知道呀，沒什么印象了。”</br>　　談雋池依舊眸光淺淡地眄著她，溫兮語心跳愈發(fā)加快，兀自鎮(zhèn)定道：“昨晚啊……我記得好像是您送我回來的對吧。”</br>　　她挽了下耳后碎發(fā)，顰蹙著細眉，狀似回憶。</br>　　“我、我可能有點斷片了，不太記得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如果有給您添麻煩的話十分抱歉。”</br>　　溫兮語頓了頓，頷首道：“無論如何，還是非常感謝您。”</br>　　話音剛落就聽見男人一聲短而低促的笑。</br>　　不露情緒，但也似乎不怎么顯溫度。</br>　　溫兮語眼角驀地跳了下，聽見他說：“不用。”</br>　　她心里緩緩泄了口氣。</br>　　所以……這事算是翻篇了吧？</br>　　再對峙下去她很可能就撐不住了，嚶。</br>　　溫兮語討好地笑一聲，腳尖相抵在地上蹭呀蹭的，轉(zhuǎn)移到其他話題：“對了老師，您說的那幾門專業(yè)課的網(wǎng)課我已經(jīng)看了一半了，一月中旬肯定能看完。”</br>　　談雋池垂斂眉目：“嗯，看完告訴我。”</br>　　溫兮語點點頭：“好的，沒問題！”</br>　　談雋池凝視她幾秒，倏爾提道：“元旦的事溫硯今早和我說了，你想去幾天。”</br>　　“啊真的嗎？”沒想到他會這么問，溫兮語意外又欣喜，雙眼彎起，“您現(xiàn)在可以確定了是嗎！”</br>　　說完感覺有哪里不對，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對。</br>　　稍頓片晌。</br>　　男人淡淡勾了下唇，神情終于有了點似笑非笑的不明意味，嗓音低沉開口。</br>　　“我什么時候說過不確定。”</br>　　▍作者有話說:</br>　　哦豁，完球。</br>　　姜還是老的辣。</br>　　翻車×12哈哈哈哈哈哈哈！</br>　　毫不留情笑出聲嘎嘎嘎嘎嘎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