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Chapter96
昨天晚上沈聽就收到了楚振生的信息,對方告訴他因為早前約好的地方出了點狀況,因此碰頭的地點,臨時改成了同個村里的另一處屋舍。
車剛停穩(wěn),沈聽便脫下頭盔,抬起手和站在門口等他的楚振生打招呼:“楚先生,抱歉路上有點兒堵,我們來晚了。”
楚振生身后跟著兩位高大的保鏢,腰上都別著伸縮棍,西裝口袋里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違法私自帶了槍。
明明主動跟“宋辭”示了好,但楚振生的排場仍舊很大,他傲慢地朝沈聽一頓下巴,一聲都沒吭就算打過招呼了。
雖然之前只和宋辭見過一面,但楚振生卻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印象深刻。
會當(dāng)著眾人面,令貝隆下不來臺的,要么是因為這人愚蠢莽撞,要么是因為這人有膽有識,且勝券在握。
但這雙湛亮而篤定的眼睛,實在不像是為莽夫所有的,因此,楚振生猜宋辭屬于第二種人。
而就在楚振生驕橫地打量著沈聽時,一直沒被他放在眼里的,那位把沈聽送到目的地的司機(jī),也摘下了先前將臉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頭盔。
在看到頭盔下的那張俊臉時,楚振生大驚失色。
而早就知道他會出現(xiàn)在這兒的楚淮南,雖然不吃驚,但臉色卻也不算太好,素來柔和的唇角,鮮見地繃成了一條平直的線,盡管如此,聲音里卻仍帶著點禮貌而生疏的笑意:“堂伯也在這兒啊,好巧。”
比起昨天的白日昭昭,這會兒的樂清山烏云密布,天陰得像是隨時要坍塌下來。濕潤的山風(fēng)帶著山里特有的泥土和青草香氣,吹得被群山環(huán)繞的小村,溫度適宜。
可楚振生卻突然覺得有點熱,連鼻尖上都滲出汗來,他朝臉色和天色一樣難捉摸的楚淮南點著頭,說:“是啊,好巧。”
“沒想到堂伯你就是宋辭說的那位,正替他哥哥‘暫時’管著公司的長輩。”想到那起差點就炸沒了沈聽的爆炸,可能和楚振生有關(guān),本來就懷疑楚振生摻和了毒品相關(guān)事情,才會被警察盯上的楚淮南,語氣更好不到哪里去了。
楚振生平時在遠(yuǎn)南被打壓慣了。此刻面對楚淮南,哪怕自己身后再多站一列保鏢,也依舊沒什么底氣,方才自傲的氣焰立馬弱了許多,擺著手說:“管公司?不、不,淮南啊,你說笑了,我忙咱們遠(yuǎn)南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哪還有空管別人的公司啊?”
楚振生邊說邊用余光瞥向宋辭,他不知道對方特意帶上楚淮南赴約,究竟是個什么意思?難不成是想用楚淮南壓他一頭,逼他站隊?
但也不對啊,楚淮南和楚振棠一樣,都對毒品深惡痛絕,如果知道真相,再怎么說也不會主動幫著宋辭來逼他呀!
這么一分析,原本還心慌意亂的楚振生,立刻松了口氣,如此看來,楚淮南應(yīng)該沒把他和貝隆的交往往毒品上想。
因掌握的信息不全面,而放心得太早的楚振生,帶著楚淮南和沈聽一起進(jìn)了屋。
院子不大,但門后別有洞天。
仿古的中式建筑,樓層不高,剛剛好能被外頭的土墻遮住,但直指藍(lán)天的飛檐、照壁上的文物壁畫,都是擋不住氣勢十足。
屋內(nèi)的裝修也十分考究,古樸的設(shè)計,配上清一色貝隆最喜歡的酸枝木家具,都造價不菲。
山溝溝里端是藏龍臥虎,屋子里擺滿了各個朝代的古董卻一點兒都不古舊沉悶,家具十分創(chuàng)新地用了新老木色進(jìn)行混搭——圍著茶海的椅子是新酸枝木做的,而另一邊的本木色沙發(fā)則用了色澤深、包漿厚的老酸枝。
深淺得宜,相得益彰的木色配搭,再加上一個給大家伙兒介紹家具、擺件兒和茶的年輕女接待,活脫脫就是一個“似紫檀而無金絲,像黃花梨而無鬼臉”的酸枝木科普小課堂。
十分鐘后,林霍也到了,看到楚淮南,顯然吃了一驚。他十分鄭重地向楚淮南遞了名片,又握了手,還連說了好幾聲久仰,而后才在離他們稍微有點距離的地方入了座。
茶海上泡著一壺價格不菲的勐臘福元昌普洱。
據(jù)泡茶的小姑娘說,這回貝爺為了招待貴客,下了血本,特地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號字級老茶。
沈聽從進(jìn)門起,就一直不太給面子,聞言,笑呵呵地說:“我是個俗人,對紫檀、黃花梨、酸枝木之類的東西,一竅不通,對茶就更不懂了。但聽你這么說,鬧了半天,貝叔叔讓我們喝的是上世紀(jì)遺留下來的發(fā)霉茶啊。”
“宋先生,您可真會開玩笑。”小姑娘年紀(jì)不大卻長袖善舞,笑瞇瞇地給沈聽遞來個倒了七分滿的茶杯。
可沈聽是成心來找茬的,根本不吃她這套,翹著二郎腿單手接過茶杯,晃著杯子里茶水熟稔地聞著香,又說:“我沒開玩笑。以前就聽人說新茶要比舊茶好。你說,你們貝爺居然用發(fā)霉的東西招待客人,缺德不?虧心不?”
小姑娘沒想到他竟會一點面子都不愿給,臉上頓時紅一陣白一陣,卻又不敢跟貝隆的客人翻臉,只好耐心地繼續(xù)解釋說:“不是的,鐵觀音、烏龍之類的茶才是新的好,普洱一向是越陳越香的。”
沈聽握著掌心里紫砂做的小茶杯,淺淺地飲了一口,笑道:“你有沒有這茶的內(nèi)飛和內(nèi)票?拿來給我看看。”
小姑娘見他明明擺出一幅對普洱一無所知的樣子,連陳比新好這種基本常識都不懂,可張口便要看“內(nèi)飛”和“內(nèi)票”,立刻明白過來,這位宋先生是典型的行家裝傻,是想來砸場子的。于是氣鼓鼓地往內(nèi)室,去取貝隆的收藏冊,想借此維護(hù)自家主人在其他客人面前的顏面。
沈聽以前沒少和南邊的毒販打交道。有部分自詡文化人的毒梟,對價比黃金的茶,喜歡得幾乎癡迷。因此早年他為了打入內(nèi)部,倒也實打?qū)嵉貙W(xué)了不少關(guān)于茶的東西。
這個時候,剛好拿出來,半真半假地胡扯一番,用以和貝隆唱反調(diào)。
受了擠兌的小姑娘,賭氣似地捧來一大本用頭層小牛皮制成的收藏冊,里頭仔細(xì)地收許多內(nèi)票和內(nèi)飛,甚至還有好幾枚,自咸豐年間起,便逐漸在世間絕跡的茶票。
她指著一頁寶藍(lán)色的內(nèi)飛,底氣特別足地說:“宋先生,這個就是您剛剛喝的那個茶里的內(nèi)飛。”
盡管被珍藏在冊子里,但由于年代久遠(yuǎn),寶藍(lán)色的一小張紙片還是嚴(yán)重褪色了,但卻仍能清晰看到,紙上的邊框處框著一圈祥云圖案。
據(jù)內(nèi)飛上以工整小楷記錄的信息看來,這茶是產(chǎn)于光緒年間的,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
普洱確實是類越陳越香的古董茶。而在福元昌的老普洱中,藍(lán)色的內(nèi)票代表這茶是陽剛型的,怪不得剛剛?cè)肟跁r,苦澀中略帶蜜香,此時回甘綿長,香氣和苦味一樣那么霸道。
喝了人家好茶的沈警督,得了便宜還賣乖,繼續(xù)孜孜不倦地在雞蛋里挑著挑骨頭:“嗯,還真是福元昌的啊!不過我覺得像貝叔叔這樣的,估計買不到真的,八成是被人用冒牌貨騙了錢。”
小姑娘被他氣得小臉通紅:“你——”剛起了個頭,還沒來得及正式辯駁,就聽門前傳來一陣粗啞的聲音。
“阿辭,幾天沒見,你還是一樣那么不討人喜歡。”
貝隆仍是一身對襟唐裝的打扮,慢悠悠地跨過門檻,從前廳進(jìn)來。
他其實比楚振生來得更早,但因為去了趟發(fā)生了爆炸的長島莊園,所以耽誤點了時間。
而據(jù)他仔細(xì)研究了現(xiàn)場的心腹說,那起爆炸是由于外人闖入,觸發(fā)了定時裝置而造成的。可農(nóng)場里、包括周邊的攝像頭卻都在那個時間段失靈了,并沒能拍到闖入者的樣子。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貝隆的心腹在調(diào)取了現(xiàn)場的所有監(jiān)控后,發(fā)現(xiàn)在爆炸的當(dāng)天下午,本該在江滬市的宋辭,竟然到過長島莊園所在的這個偏遠(yuǎn)村莊,且在此后不久,長島莊園就爆炸了。
經(jīng)過事后檢查,莊園圍墻上用于抵御外侵的電網(wǎng),因為發(fā)電室的設(shè)備遭到破壞,在爆炸的當(dāng)天下午失去了它的效用。
但據(jù)小賣部的老板說,停電時,宋辭并不在發(fā)電室,而是在小賣部買了一堆東西。
盡管沒有證據(jù),但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窮鄉(xiāng)僻壤里的宋辭,前腳剛來,后腳長島就發(fā)生了爆炸,這還是引起了貝隆的懷疑。
眼下見宋辭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了他和楚振生新約的地方。貝隆心里立刻有了數(shù),楚振生顯然并沒有誠意和他單獨談判。所以才會三番兩次地把碰頭的地方,告訴本不該知道的宋辭。
而他設(shè)在長島莊園,以前用來制毒,這次本想用小型反應(yīng)釜給楚振生演示一下“出品功率”以表誠意的基地,卻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因外人入侵而被炸毀了。
這事兒肯定和宋辭這個小兔崽子脫不了干系!
氣急敗壞的貝隆,面無表情地入了座,面對和沈聽并排坐的楚淮南,他倚老賣老地端著架子,虛虛作了個右手在上的揖,皮笑肉不笑道:“楚總光臨,蓬蓽生輝。”
自古以來,拱手禮都是左手在上的,因為左手在上表示恭敬,而右手在上則是挑釁的意思。
楚淮南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打扮都透著古意的老頭。
像這樣一個對傳統(tǒng)文化很有研究的人,做出這么個“挑事”的手勢,肯定是有意為之,而非無心之失。
貝隆跟楚淮南打完招呼,又將冷冷的目光轉(zhuǎn)到了沈聽身上,明知故問道:“阿辭,你怎么來了?”
沈聽伸長手臂夠到茶壺,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添了杯茶,而后才朝楚振生抬了抬下巴頦,說:“楚先生能來,為什么我不能來?”他嬉皮笑臉地埋怨:“貝叔叔,您也年紀(jì)一大把了,干嘛還學(xué)小學(xué)生搞小團(tuán)體呢?再說了,我哥以前也沒虧待您啊,現(xiàn)在他在醫(yī)院躺著,您老就這么排擠他弟弟,不合適吧?”
這一句笑里藏刀,徹底撕破了他和貝隆之間最后一層遮羞布。
貝隆怒氣騰騰地一拍桌子,纏在腕間的鳳眼菩提和酸枝木桌面,撞出重重的一聲響。
“胡說八道!”
林霍應(yīng)聲而立,站起來略彎著腰,賠著笑打哈哈:“貝爺,宋辭年輕不懂事兒,您大人有大量——”
“再不懂事兒也不能滿嘴胡說!飯可以亂吃,床可以亂上,話卻不能亂說。”
沈聽心道,要不怎么說姜還是老的辣呢?
老頭子這一句話,把吃宋家飯的林霍和在外人眼里早“睡了”宋辭的楚淮南,還有指摘貝隆排擠了自己的宋辭,都給罵齊了。
沈聽沒接話,低垂著眼睛兀自研究沉在杯底的茶腳。
一旁的楚淮南見他不吭聲,倒也不在意被貝隆有意壓了一頭,虛虛地靠在鏤著祥云和蝙蝠紋路的椅背上,只字未吐。
他們都沒說話,楚振生便更沒什么好說的了,置身事外地低頭撥弄著戴在大拇指上的赤皮青玉扳指,一言不發(fā)。
沉默中,貝隆板著臉,把杯子里已經(jīng)冷掉的茶倒掉,“本來,今天的聚會是約在另一間農(nóng)家樂的。但我聽說昨天有人把那個地方給炸了。阿辭,我也年輕過,知道你們年輕人難免沉不住氣,總想著得不到的就要毀掉。但這個想法很不好,貝叔叔勸你一句,以后別再這么做了。”
他放下茶杯,卻沒往里添水,用大拇指摩挲著杯口,臉色陰沉地說:“我和楚先生私下約見面,沒叫上你,都是為了你好。畢竟,德不配位,才不配財,必有大禍,而你哥也就是這么折的。”
貝隆提及宋詩,是有意敲打。
沈聽卻只當(dāng)沒聽懂,一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爆炸?”
他不明就里地轉(zhuǎn)過頭,與同樣云里霧里的林霍,對視了一眼,而后無辜地?fù)沃掳驼f:“不對啊,聽您的意思,是在懷疑我把您的農(nóng)家樂給炸了?”
“是不是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貝叔叔,說話做事可都得講證據(jù)啊。你有證據(jù)嗎?”見貝隆眉間皺得像壓了座小山,沈聽半笑不笑地繼續(xù)火上澆油:“爆炸這么大的事兒,條子、哦不,是警察同志,他們沒來查嗎?那我也勸您一句,抓緊時間報個警,讓警察幫您查查,究竟是不是我干的?也好趁早還我個清白。”
貝隆好不容易才安撫了村民,迅速處理了現(xiàn)場,花了大力氣才把昨天的爆炸當(dāng)謠言給處理了。
這會兒見“宋辭”笑吟吟地慫恿他報警,立馬知道對方這是吃準(zhǔn)了自己不敢報警,頓時氣得額上青筋直跳,手掌又重重地在桌上連拍了兩下。
緊接著,坐在他對面的沈聽,眉間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猩紅色的小點。
這是□□的瞄準(zhǔn)點!
對方一瞄即準(zhǔn),沒有晃眼。因此,即便是沈聽也對此毫無察覺。
可坐在他身邊,一直觀察著他一舉一動的楚淮南,立馬反應(yīng)過來,行動迅速地猛然撲過來,按著他的頭,把他直往低處按。筆趣閣
只聽“砰”的一聲,子彈貼著頭皮呼嘯而過,在剛剛沈聽額頭位置靠后的墻壁上,出現(xiàn)了一個極深的彈孔!,,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