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Chapter73
沈聽聽出了楚淮南話里有話,卻不知道這話里究竟是有怎樣的深意。見對方仍不追問那句有關(guān)血緣的感慨,他主動接話道:“以前我總覺得,我哥做的生意不僅要成天和各路人馬打交道,還要時刻提防著公司內(nèi)部兄弟鬩墻。我一直認為,要我總像他那樣拼命工作,我是肯定做不來的。但最近去公司開了幾次會,才發(fā)覺其實所謂的工作也不過如此。”
楚淮南面帶著笑意,自始至終都專注地傾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沈聽坦然地同對方對視,用餐巾的一角輕輕掖了掖嘴巴,又得體地把沾了油污的那邊優(yōu)雅地卷進了口布內(nèi)側(cè)。
楚淮南總算理解了什么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對面這個人,真是怎么看怎么順眼。不管是他睜眼說瞎話的樣子,還是欲擒故縱、輕描淡寫的套話技巧,甚至連隨手疊的口布都似乎比旁人疊得更為美觀。
沈聽放下餐巾,“其實,要是我哥沒出事的話,比起守著他的產(chǎn)業(yè),我倒更希望可以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哪怕就是花點兒錢,去買個現(xiàn)成掙錢的公司的股份也行啊。你說血緣奇妙不?以前我還以為我是個不成事的‘咸魚體質(zhì)’,沒想到還挺有企業(yè)家的開創(chuàng)精神的。”他說完自己,話鋒一轉(zhuǎn)又問:“你呢?如果你沒生在你們楚家,你會想做點兒什么?”
楚淮南向來是位有大局觀,走一步看十步的主。他最討厭別人撇開前提,來跟他談結(jié)果。但面對沈聽,這位“杠精”資本家倒絲毫沒有提“如果沒生在楚家,我就不會是今天的我,自然也不會有當下我所能做的思考和決定”之類的哲學辯題。
“為色所迷”的資本家十分寬容,很配合地答:“如果沒生在楚家,我大概也還是會經(jīng)商吧。畢竟比起走仕途,做生意要簡單一些。”
“所以你會賣房創(chuàng)業(yè)?”沈聽像是握了根亞麻的風箏線,不松不緊地纏在指間。問的問題看似隨心所欲,實際上方向始終都把控在手指的一拉一放之中。
楚淮南望著對方故意瞪得圓圓的眼睛,寵溺地笑了:“對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賣房創(chuàng)業(yè)大概是個極具我國特色的恐怖故事。”
這話,一語中的。
再往前推十幾年,多數(shù)真正能沉下心來奔波干事的人,確實沒有那些,買了點房子坐在家里享清福的人賺得多。
于是,近幾年民間的小老板、實業(yè)家個個苦哈哈,逮著機會就紛紛自嘲:“早知如此,當初大家都不要干了呀!拼上身家性命,貸款、欠債、建廠房,辛辛苦苦拉著幾百號人干幾年,還不如當初拿那點兒啟動資金收個location還行的爛尾樓賺得多。”
輕資產(chǎn)運營的企業(yè)好很多,重資產(chǎn)中以圈地為主的另說。可那些當初賣了自家房產(chǎn)湊錢,真金白銀地投資了廠房和設(shè)備,卻最終因為企業(yè)效益不好而破產(chǎn)倒閉、累及自身的企業(yè)主,看著呼啦啦起來的房價會怎么想?
想死很正常。
然后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告訴小孩,千萬不要創(chuàng)業(yè)!去炒房吧!
可面對國家日益緊縮的房產(chǎn)政策,同一撥人很可能又會因為沒踩準點,而落入另一重悲劇之中。
這種血的教訓導致很長時間,沒人敢再一頭扎進去做實業(yè)。因此,不能怪現(xiàn)在的新生一代,扎堆幻想一夜暴富,眼高手低地落進“小錢看不上,大錢掙不著”的怪圈中。
也不能總抱怨社會變得浮躁,人心不古。
因為適者生存。踏實的那批人,早都已經(jīng)“死”得差不多了。
面對這道是否會買房創(chuàng)業(yè)的送命題,楚淮南給了個三觀端正的答案:“普通人大概不會吧,但我會。”
“為什么?”
“若平庸,毋寧死。更何況,我并不普通。”
楚淮南這句話,說得十分中肯。他一向?qū)ψ约旱哪芰τ兄黄灰械淖晕艺J知。“更何況,為祖國增加一些就業(yè)機會,先富帶動后富,也是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小小的一環(huán)。”創(chuàng)造了不止“一些”就業(yè)機會的資本家,給了個政治評審中都會被給予高分答案。筆趣閣
“喲,看不出來你這覺悟還挺高的。”
面對沈聽佯裝出一臉的驚訝。
楚淮南十分謙虛地笑了笑,“過獎。”都是做準警察家屬的人了,這政治覺悟能不高嗎?
吃飯后甜點時,兩人又“漫無目的”地聊了許多東西。話題漸漸地從“金錢觀”、“創(chuàng)業(yè)觀”轉(zhuǎn)移到了身邊的親朋好友上。
“我哥的六親緣比較淡薄,從我記事起好像就沒什么來往的親戚了。你呢?你爸也是獨子吧?你和你那個堂伯關(guān)系怎么樣?”
楚淮南用餐叉斜切下一小塊海鹽慕斯蛋糕,心道,原來沈警官在這兒等著我呢。
這么想來,他那個和宋詩交往過密、不怎么爭氣的堂伯,大概是已經(jīng)和犯罪分子同流合污了?
不想被連累的楚淮南,特別有眼色地回了個標準答案:“楚家家大業(yè)大,雖然我爺爺這脈只有我父親一個孩子,但其他長輩卻沒嫌著。我有幾十個表叔,十幾個表姑,雖然堂伯只有這一個,但平時我們也就在公司能碰上面,走得并不怎么近......”他特意頓了頓,含著勺子抬起眼看沈聽:“怎么?還沒過門就想著先熟悉親戚關(guān)系了?”
沈聽剛放進嘴里的草莓,差點沒整個吞進去,迅速嚼了幾下才緩過勁來。敬業(yè)的沈警督額上青筋直暴,臉上卻還帶著倜儻的笑:“怎么,你不樂意啊?那我不問了。”
“別啊。”最注重各種禮儀的楚淮南,從沈聽的盤子里迅速叉走了一個草莓,甜滋滋地放進嘴巴里:“官方回答是,我們雖然平時不怎么有私交,但作為楚家人,大家的關(guān)系都很好,一向團結(jié)一致,矛頭對外。而只能對自己人說的真心話是——”見眼前這個被歸為“自己人”的青年人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把眼神落到了別處,楚淮南舔了舔嘴唇,掛在嘴角的笑意像高甜的甘王草莓,“我一向不怎么介意大義滅親,希望他不要給我這個機會。”
......
在發(fā)現(xiàn)江詩茵的尸體時,江麥云也曾一度擔心懦弱的王芷蕾會因為受到過度刺激而選擇“大義滅親”。因此,他表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自責和悔恨,試圖以鱷魚的眼淚來繼續(xù)控制眼前這個在他看來,空有美貌的愚蠢女人。
而王芷蕾因為愛,再次選擇了原諒和包容。
江麥云看著妻子抹著眼淚,撲進他懷里的樣子,心想:這個女人真的很好騙。
擅長情感操控的江麥云一邊在心里嘲笑,一邊相當熟練地安撫著被貼上“蠢女人”標簽,卻毫不自知的王芷蕾。
這些年王芷蕾的精神狀態(tài)本來就不太穩(wěn)定,江詩茵的死對她更是個極大的刺激。
她被江麥云帶回客廳,精神恍惚地坐在了沙發(fā)上。感受著自己已經(jīng)快十年沒有體會到的,江麥云人后的溫柔,只覺得一切似夢非夢。
看著江麥云忙前忙后,體貼地給自己端茶送水,又是親吻又是擁抱的,王芷蕾發(fā)夢一般地癡想,難道是時光倒退了嗎?她和她的小王子,一起回到了很多年前。
面前的這個江麥云讓王芷蕾感到了時空的錯位。一瞬間,仿佛這長達十余年間的一切痛苦折磨,都不過是一場難以醒來的噩夢。
如今夢魘驅(qū)散,一切都恢復如初,恢復到溫情美好的那些年。
那個時候,她和她的小王子之間,只有怦然心動的纏綿悱惻。沒有冷眼相待、更沒有拳打腳踢,當然,也沒有江詩茵。
江詩茵、江詩茵,王芷蕾又想到還待在地下室的江詩茵,我可憐的小詩茵。是媽媽對不起你!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從頭到尾都沒能真正止住的眼淚,從眼眶中驟然涌出了更多。
顯然,惦記著詩茵的并不止她一個人。江麥云見她不像先前那樣歇斯底里地堅持要報警,便開始柔聲地給她分析眼下的形勢。
“芷蕾,詩茵已經(jīng)死了的事情,咱們暫時不能讓大家知道。”
詩茵死了。從江麥云嘴里聽到這一句,王芷蕾覺得自己的心又再碎了一次。雖然心碎的眼淚止不住,可她的表情卻木木的。抬起頭,用紅腫的眼睛看向丈夫,江麥云也剛哭過,眼鏡后的眼睛也帶了些許紅血絲。
王芷蕾的嘴唇抖得厲害,甚至于問不出一句完整的“為什么”。
為什么她的女兒死了,卻暫時不能讓大家知道呢?
她的小詩茵在地下室默默地自殺死掉了,這難道還不夠悲慘嗎?難道她就不配擁有一場盛大的葬禮和許多哀痛的吊唁嗎?
王芷蕾的情緒忽而低落,在下一個瞬間,她突然出離憤怒了。
憑什么!她可愛的小天使,連死都要死得悄無聲息?
在胸膛建澎湃著的情緒難以自抑,可她本人卻像個被人掐住脖子的啞巴,只能青筋畢露地半張著嘴,發(fā)出無聲的哀嚎。先前的吼叫與爆發(fā),已經(jīng)耗盡了她可以用來掙扎的所有力氣。
她的靈魂和肉|體,在這一瞬間被徹底撕裂了。
盡管肉|體軟弱無力,可靈魂卻于混沌中覺醒了。
王芷蕾自以為表情暴怒地瞪著江麥云。
可在外人看來,這個可憐的、在丈夫十余年的□□下,已經(jīng)只有馴服這一種姿態(tài)的女人,只是麻木呆滯地看向了江麥云。
在王芷蕾的耳朵里,丈夫的聲音像是來自一臺還沒壞透,但也已經(jīng)壞的差不多了的收音機,時斷時續(xù)的。
她安靜地盯著他,看著他口若懸河地不斷張合著嘴。
“最重要的是,咱們的房子、車全部在賭局里......”
江麥云反復地強調(diào),如果現(xiàn)在他們承認江詩茵已經(jīng)死了的話,那么他們倆將失去目前所擁有的一切。
失去一切?
這一句話像炸開在耳邊的驚雷的王芷蕾悲慘地笑了。
在江麥云眼里,一個母親失去了她唯一的孩子,難道這還算不上是失去了一切嗎?
她想要說“不!”,想要堅決地拒絕江麥云這個可笑的提議。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完全不能遵循內(nèi)心,這具軀體甚至不再受她內(nèi)心真實想法的控制了。
虛無中,有個人輕聲地對她說:怎么樣都好,順從這個男人吧。看啊,他這么溫柔,說不定真的會改。孩子嘛,總會有的,你不要反抗了,反抗是自找麻煩。
這種隱約的耳語,在幾年前就開始出現(xiàn)。但王芷蕾從來沒有像這一刻,把這個聲音里的一字一句聽得這樣清晰明白過。
“聽他的”、“別反抗”,那聲音很輕卻特別清晰,如附骨之疽,字字鉆心。這讓精神恍惚,魂肉撕裂的王芷蕾,覺得特別累。,,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