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Chapter27
沈聽?wèi)岩沙茨夏康牟患儯室飧?還真是冤枉了他。
多年來,楚淮南一直保持著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詢頻率。在十四歲母親剛?cè)ナ赖哪嵌螘r間,這個頻率曾一度增加到每天一次。
巨大傷痛和極度抑郁,是對形影不離的孿生兄弟。而作為需要肩負(fù)遠(yuǎn)南未來命運的楚淮南,從來都不被允許逃避。
他必須以強大的精神力來直面?zhèn)?對母親鮮血淋漓的死亡,除了面對,他別無選擇。
而他今天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精衛(wèi)中心,是因為接到了私人心理咨詢師的臨時通知。心理咨詢室樓上的鄰居,到了批需要就地組裝的辦公用具。組裝所用的電鉆,發(fā)出了極大的噪音。因此,那間心理咨詢室,暫時無法正常使用。
雖然咨詢師立刻抱歉地表示,楚淮南可以指定任意其他場地,他愿意立刻趕過去。但由于事出突然,盡管他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時間打來電話,但也還是太遲了。
楚淮南側(cè)頭掃了一眼司機面前的導(dǎo)航,他已經(jīng)在心理咨詢室所在的大樓附近了。
好在,這所大樓的對面就是江滬市的精神衛(wèi)生中心。
楚淮南與“精衛(wèi)”的王姓院長有些交情,便向精衛(wèi)中心借了間臨時的場地。
......
居高臨下地盯了眼前人片刻,楚淮南才終于放開了手。
先動手卻反被他壓在墻上的青年人,眼神中分明有被冒犯的詫異與震怒,可只一閃而過,消失得很快。
楚淮南還沒來得及細(xì)看那雙似乎藏著許多秘密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卻突然伸出雙臂,兩條蘊藏著強勁爆發(fā)力的胳膊,蛇一般地纏上了他的脖子。干凈的聲音,和呼吸一起鉆進耳朵。鼓膜震動著,讓心都跟著一起微微地發(fā)癢。
“我不否認(rèn),你的臉很對我的胃口。”
可惜,對方只貼耳說了這一句,便松開手,后退出一個安全距離。
那令人渾身發(fā)熱的體溫撤得太快,楚淮南不禁有些遺憾。
青年人又兀自挑著眼尾朝他一笑:“如果你認(rèn)識我,就會知道我這個人非常濫情。我想,你一定不太能接受交往對象腳踏幾條或幾十條船吧?”
這個放話要“腳踏幾十條船”的青年人,眼角眉梢隱約著一種利劍出鞘的銳利,可又總笑容多情,散漫不羈。楚淮南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種瑰異的矛盾感。
大概是見楚淮南不接話,那青年突然又說:“既然咱們明擺著不能好聚好散,那還不如不要開始。楚家的掌門人......”他輕笑一聲:“我惹不起。”
楚淮南的目光自上往下地描摹著對方身體的形狀。從眼睛到嘴唇,從嘴唇到下巴,而后又順著下巴頦游過微凸著淡青色血管的修長脖頸。最終,審視的目光停留在青年緊窄的腰間。
果然,再怎么豐富的書面資料也不免片面。至少,資料里并沒有提到,這個人的腰看上去手感非常好。
隔著衣服楚淮南都能想象得出,任何情況下,只要眼前這具身體的主人一個發(fā)力,這些被鍛煉得輪廓分明的肌肉群,就會跟著劇烈起伏。
他敢肯定,這具身體潛藏著生活糜爛的紈绔子弟們,絕對不會有的能量。
在楚淮南一瞬不瞬的注視下,覺得自己被盯得像個獵物的青年又往后微微退了一步,攤開手聳了聳肩,無不遺憾道:“況且,我并不喜歡太主動的美人。”
而那個被徐凱捧得像高嶺之花一般,高不可攀的楚家當(dāng)家,卻沖他微微地笑了起來。
楚淮南揚了揚手中趁前番肢體接觸,而偷襲得手的手機,**似地笑道:“沒試過怎么知道不喜歡?”
素質(zhì)良好的沈聽,都忍不住在心里罵了句臟話。
剛剛離得太近,他被對方詭妙的熱度,熏得頭腦發(fā)暈,竟沒想到這個可惡的資本家,還兼任著手腳不干凈的蟊賊!
楚淮南用對方的手機撥通了自己的電話,響了三聲,才把對方的那支遞還回去。
難得做了回小偷的資本家,還不忘教育別人:“往這么淺的褲兜里插手機,是個壞習(xí)慣,得改。”
工筆畫般精致的眉眼,染著一層薄薄的笑意。
看著是挺適合做賊,專偷心的那種。
......
“哎?辭哥?你想什么呢?”
短短一頓飯的功夫里,這已經(jīng)是宋辭第三次走神。
熱熱鬧鬧說了半天的徐凱,覺得自己又白費口舌了。筆趣閣
連坐在對面的黃承浩都不由替徐凱叫屈:“是啊,凱哥和你說了半天,你都沒個回應(yīng),想什么呢?”
被冷落的徐凱見有人幫腔,更來了勁,痛心疾首地抱怨道:“就是啊,這飯局還是你組的!結(jié)果你這個做東的,從開局到現(xiàn)在攏共沒說過幾句話,還一副丟了魂的樣子,搞什么嘛!”
“我——”現(xiàn)編的理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一陣短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年輕的女服務(wù)員艱難地捧著一大束香檳色的玫瑰,朝他們走過來。
這一屋子都是帶把的兄弟,看著那捧小姑娘雙臂環(huán)抱才能勉強抱住的巨大花束,都覺得這花可能是送錯了地方。
送花的服務(wù)員也默認(rèn)收花的會是位漂亮的小姐,于是禮貌地問:“請問,宋辭女士是哪位?”
“宋辭?女士?哈哈哈!”托徐凱的福,宋辭的“隱疾”在座的無一不知。
聽到“懟天日地”的宋辭被人叫作女士。這群笑點極低的紈绔們,不約而同地爆發(fā)出震天響的嘲笑。
宋辭的臉頓時就垮了下來.....
那女服務(wù)員立刻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尷尬地站在原地,訥訥地又問了一遍:“請問哪位是宋辭。”這回她不敢再輕易加上女士兩個字了。
“宋辭女士在這兒!”笑得東倒西歪的徐凱,伸手指了指坐在自己旁邊俊臉全黑的宋辭。
因說錯了話,怕挨罵的女服務(wù)員,埋頭走到宋辭跟前,把花往他手里一塞,不等吩咐就逃似地退出了包廂。
徐凱樂呵呵地?fù)渖蟻恚焓殖樽吡嘶ㄉ系目ㄆ叴蜷_邊捏著嗓子道:“宋辭小姐,讓奴家?guī)湍憧纯矗悄膫€想不開的小可憐,這么想不開給你這永垂不朽的送——”徐凱作妖的聲音戛然而止,像被切面機驟然割斷的面條。
宋辭瞥了一眼他手上已經(jīng)被打開的卡片。
那卡片上赫然寫著:
『你是我荒瘠土地上最后的玫瑰。』
字如其人,筆力險勁,風(fēng)格峭拔。
這樣一句綺麗的短詩,配上花語是『我只鐘情你一人』的香檳色玫瑰。不得不說,送花的人,是個浪漫至死的天才。
明明卡片上寫的是一句旖旎的情詩,可徐凱卻像看了個鬼故事。笑容僵在臉上,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來:“我去!辭哥,你給哥們兒我解釋一下!為什么這個落款是楚淮南啊!”
宋辭一時無言以對,忍不住拿起手邊的酒杯,灌了自己一杯。
資本家就是神通廣大,這是在我身上裝了GPS么?他究竟想干什么啊?
“別光顧著喝酒啊!什么情況!”
“楚淮南?遠(yuǎn)南那個!?”
“幾個意思?我錯過了什么?”
在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里,宋辭揉了揉自己發(fā)脹的額角,隨口胡扯道:“意淫、意淫,純屬意淫!”
“什么意淫?趁哥兒幾個都在,你盡早解釋清楚!”徐凱把那落款『楚淮南』的卡片遞還給宋辭,獰笑著加了一句:“坦白從寬啊!”
宋辭沒接卡片,卻現(xiàn)編了個剛剛出爐,還熱乎著的理由:“嗨,我一向都是送花的人,從來沒收過花,這花是我自己買給自己的!行了吧!”
見徐凱半信半疑,他沖對方背心里重重一拍:“怎么?還想動用私刑嚴(yán)加拷打啊!我報警了啊!”
可能是他信用太好,亦可能是楚淮南不可褻玩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靠著一番插科打諢,就這樣輕易蒙混過關(guān)。
眾人齊聲喝了倒彩,七嘴八舌地嘲笑宋辭果然是不行了,居然墮落到要靠這種純情的方式來“意淫”。
徐凱把卡片扔回桌上:“靠,嚇我一跳。”鄙夷地笑道:“你可真夠無聊的。”
無奈地接受著來自各路人渣的鄙視,沈聽在心里又忍不住恨了一通楚淮南。
徐凱坐正了身子,拿起剛剛隨手扔在一旁的筷子,夾了塊肉,邊吃邊說:“我就說嘛,楚淮南又不瞎,況且他根本不好這口。”
不瞎?不好這口?
宋辭抱著手臂。手腕上仿佛還殘留著那人指腹所傳來的滾燙熱度。鐵一般桎梏著自己的男人強勢得像個高高在上的封建王朝君主。
他冷眼瞥著那句情詩,頓時食欲全無。
午餐過后,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回了徐凱名下的那間“大本營”,熱熱鬧鬧地掀開了紈绔子弟們,下午份混吃等死的序幕。
『而謊言之所以是謊言,是因為它總有被拆穿的那天。』
這句話,沈聽讀書時,還在作文里寫到過。只是他沒想到,打臉會來得如此迅速。
到了傍晚,糜爛了一整天的二世祖?zhèn)儯职贌o聊賴地開始認(rèn)真討論,晚餐去哪兒吃。
宋辭無意加入討論,百般無聊地拿著手機,在沙發(fā)上表演“葛優(yōu)癱”。
最終,徐凱拍板,決定干脆在家叫外賣。
下單后不到十分鐘,門鈴就響了。
“這也太他媽快了!”徐凱一邊嘟囔,一邊趿拉著拖鞋,往門口走。
打開大門,又一大捧玫瑰迎面而來。不過這回不是香檳色了,而是代表著熾熱愛意的大紅色。
“媽的!又來?”
徐凱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轉(zhuǎn)頭對像是在沙發(fā)上生了根的宋辭吼道:“辭哥,你怎么又買了玫瑰?我說你成天意淫人楚淮南,有什么意思啊!這都2020年了,充氣娃娃都可以按需來圖定制了......”
還沒完了?
宋辭“噌”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重重地踢著拖鞋朝門口走去,臉黑的,仿佛那送玫瑰的,跟他有殺父之仇似的。
剛到門口,就見楚淮南從一大捧嬌艷欲滴的玫瑰后探出那張比花還艷幾分的俊臉,笑瞇瞇地看向他。
“你說他意淫我?”楚淮南笑語晏晏。
剛開門時,那束張揚的玫瑰花,把他的臉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而徐凱默認(rèn)送花來的肯定是個跑腿,便沒有細(xì)看。此刻,才發(fā)現(xiàn)捧著花站在門外的,竟就是楚淮南本人。
“神尊,求求您!您就讓這天雷劫劈死我吧!不要傷害他!”
正播著仙俠劇的電視機,傳來這很應(yīng)景的一句。
“......”
呆立在原地的徐凱,宛如遭受了一萬次天打雷劈。
這下,連坐在沙發(fā)上的黃承浩都被驚動。但他不敢去門口直面戰(zhàn)況,便伸長了脖子,等著在線吃瓜。
宋辭的臉上擠出一點勉強的笑意。他大步走到門口,手臂一彎,隨意地搭在徐凱肩上,笑道:“誤會、誤會。”
沈聽以為中午那一出,就已經(jīng)是極致。卻從沒想過,宋辭的劇本里,會有楚淮南親自登場這種橋段,來打他個措手不及!
徐凱和一屋子宋辭的狐朋狗友都在用一種極度懷疑的審度眼神看他。
披著宋辭外衣的沈聽,并不擅長處理這種惹了“情債”的場面,一時間,頭皮微微發(fā)麻。
而造成這個局面的始作俑者,語氣輕松,自來熟地將手中的花往他懷里一塞。眼神默默落在被沈聽搭住的徐凱肩上:“中午送你的花,收到了嗎?”
請別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連這次在內(nèi),我們總共也才見了四回。
沈聽很想把這一束玫瑰砸在資本家臉上,可作為在徐凱面前公開發(fā)表過“欣賞”言論的宋辭,他“騎虎難下”。
于是彎了彎眼睛,特別“高興”地笑答:“收到了......”
“我是來接你一起去吃晚餐的。”這話說得理直氣壯。態(tài)度自然得像是兩人之間早有約定似的。
沈聽剛想隨便找個理由拒絕。夾在他和楚淮南之間的徐凱卻突然活了過來:“久仰大名啊!楚總!我是徐凱,是咱宋辭最好的哥們兒!”邊說邊巴結(jié)地伸出手。
咱宋辭?
楚淮南嘴角略略一收,眼神輕飄飄地往那伸出的手上一落,卻并沒有回握的打算。
人精似的徐凱,立刻收回手,輕輕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改口道:“呸呸呸,什么‘咱宋辭’啊,我不配!我不配!是‘您的’!‘您的宋辭’!”
這下,旁聽的沈聽連頭發(fā)絲兒都麻了。
楚淮南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像是為了獎勵徐凱的狗腿,沖他微一點頭,說了句“幸會”,轉(zhuǎn)而溫柔地看著呆站在一旁,還勉力保持著“宋辭式”笑容的沈聽,問:“我先下去等你?”
“別啊!您不用先下去!”積極的徐凱像個著急送嬪妃去侍寢的送寢太監(jiān):“我這兒又沒什么事,辭哥現(xiàn)在就可以跟您走!”
說著把還干站在一旁的沈聽,往楚淮南懷里一推,朝他遞了一個“我夠仗義吧,回頭找你算賬”的眼神。
沈聽花了好大力氣,才按耐住想要掐死徐凱的沖動,演技超群地朝著對方一眨眼。壯士斷腕般地跟著楚淮南走了。
“剛剛那是什么情況!”在沙發(fā)邊,靠偷瞄跟了全場的黃承浩,一臉八卦地向徐凱打聽。
徐凱摸著下巴沉思了幾分鐘,才終于用自己邏輯混亂,卻最擅長看圖說話編故事的豬腦袋,推理出了最終結(jié)論。一臉深沉道:“我好像知道辭哥和楚淮南之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了。”
“怎么一回事兒?”一屋子的人異口同聲,眼睛里都充滿了對八卦的求知欲。
“楚淮南就是那個向‘小宋辭’揮刀的情人!”
“啥?”
“哎呀!你們怎么都那么蠢啊!”自己的屁股都還沒擦干凈,偏好意思嘲笑人家上廁所沒帶紙的徐凱,帶著謎之自信,篤定道:“就是我前幾天和你們說過的、那匹拎刀要閹辭哥野馬啊!辭哥被他害得‘站不起來’,還要去看心理醫(yī)生的那個!記得嗎?”
受到徐凱點撥,誤入歧途的眾人,發(fā)出一陣了然的哄笑。
于是八卦再次升級,并在小圈子里迅速發(fā)酵、廣泛傳播。——風(fēng)流成性的宋辭,一不小心睡了遠(yuǎn)南禁欲系掌門人楚淮南,迫于對方鐵腕,“小兄弟”受驚的宋辭被迫收斂了濫情本性......
而升級版“不舉謠言”中的主角,此時正面無表情地坐在楚淮南車?yán)铩?br/>
楚淮南是自己開車過來的。上車前特別貼心地幫他打開了副駕的門,沈聽看了一眼笑得跟公狐貍精似的遠(yuǎn)南掌門人,別無選擇地坐上了副駕駛座。
隔著暗色的車窗玻璃,繁華的夜景飛馳而過,而沈聽的腦子轉(zhuǎn)動得比車速更快。
“別害羞。”楚淮南嘴角噙著笑,“喜歡我,又不是什么丟臉的事情。”
嗯,是喜歡,巴不得你人間蒸發(fā)的那種喜歡。
“意淫不等于喜歡。”沈聽伸了一下胳膊,依舊是宋辭式的漫不經(jīng)心:“長得好看的我都喜歡。”
“覺得我好看呀?”低低的笑聲。
這個在宋辭的劇本中半路橫岔出來的支線主人公,還挺能給自己加戲。
沈聽磨了磨后槽牙,舒展完胳膊,又按著肩膀?qū)㈩^朝左右兩邊側(cè)了側(cè),頸部的骨骼發(fā)出“咔”的脆響。——這是打架前的熱身動作。
已經(jīng)做好毆打資本家準(zhǔn)備的沈聽,像個被封印了一身“降妖除魔”本領(lǐng)的高僧。隨時能掐斷歹徒脖子的右手,此刻卻毫無用武之地。
他只好默默調(diào)整了一下安全帶的長度,按著宋辭的邏輯笑道:“你長這樣,我又不瞎。”
余光瞥見楚淮南的嘴角向上勾了一記。這人目不斜視地開著車,也不忘語出驚人,薄唇一抿,突然說:“宋辭,我查過你。”
沈聽心里一緊。轉(zhuǎn)過臉,裝作饒有興趣地“嗯?”了一聲。
那雙屬于資本家的桃花眼可惡地一彎:“我是你喜歡的類型,你沒有理由拒絕我。”
沈聽儻蕩地一側(cè)臉:“哦,怎么辦呢,我也查過你。”
“是嗎?”楚淮南直視著前方。閃爍著的交通信號燈,倒影在眼底,看不出情緒。
前頭有輛車,司機估計是個新手,路口亮著的綠燈,明明顯示還有六七秒。可那車一直磨磨蹭蹭、猶猶豫豫地要過不過。后頭的車,都忍不住拿遠(yuǎn)光燈閃他,只有楚淮南好脾氣地跟在后面,不急不緩。
“查到些什么呢?”
“你和我不同,是個五好青年。”
楚淮南喜歡他微微側(cè)過臉時,下巴頦與胸骨端凹陷處連成的那條弧線。吞咽口水時,上下滾動的喉結(jié)下像藏著只受了驚的小動物。
渾然不知自己正被用余光注視的沈聽,故作一臉遺憾道:“重點是,你不喜歡男人。”
那道優(yōu)美的、引誘人想去啃一口的弧線,隨著對方轉(zhuǎn)過臉來的動作而消失了。
“我魅力沒這么大吧?幾次偶遇,就能讓楚總你罔顧性別......”
那個新手司機在綠燈的最后一秒,才做出決定,加轟了把油門,闖了個黃燈,過去了。
信號燈在下一秒跳成了紅色。楚淮南及時地踩住了剎車,等車停穩(wěn)了,轉(zhuǎn)過身子正視沈聽。
沈聽被他毫不遮掩的滾燙視線,盯得眼皮一跳。臉上卻仍掛著佻薄的笑,大剌剌地回以不甘示弱的對視。
楚淮南盯著他,像是在判斷剛剛的這一句,究竟是試探還是**。
車?yán)锏臍夥召咳痪o繃。兩人的目光,像短兵相接的利刃。
就在沈聽斟酌著,接下來該說什么臺詞時。
楚淮南突然伸過手來,熾熱的拇指極有深意地用力摩挲了一下他的嘴唇。“你不同。”
十指連心,指腹與唇瓣的觸碰,竟要比許多逢場作戲的吻更觸動人心。
沈聽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手指在離開前,惡意地用前端的甲肉搔刮了一下他的唇珠,微癢的觸感,在腦海中掀起了一場核爆。
楚淮南做事向來不按常理出牌。沈聽此前分析出了很多種他盯上宋辭的理由。可這些理由,究竟是不是楚淮南真正的動機,需要他親身驗證。
他迅速收拾好被核爆轟得七零八落的心情,舔了舔嘴唇問:“為什么是我?”
“因為喜歡。”楚淮南沒有丁點兒遲疑,答得特別真誠。
沈聽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
資本家都有張擅長胡說八道的嘴。
......
各懷鬼胎的兩個人,面對面地坐在燈火通明的餐廳里。
宋辭的資料顯示,他特別愛吃芒果。
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青年人,從上菜起就一直埋著頭百無聊賴地用叉子撥弄著盤里的芒果蝦仁沙拉。楚淮南不由地唇角上揚。
這個餐廳明明有包間,但對方執(zhí)意要坐大堂,理由是想在窗邊看夜景。但他懷疑,對方只是單純不想和自己獨處。
而在他提出“想要試著相處看看”后,撥了半天沙拉也沒吃一口的青年人,終于抬起了頭:“鑒于你只手遮天的名聲,咱們得來個約法三章。”
楚淮南挺喜歡這句“咱們”,欣然點了點頭。
青年見他應(yīng)允,放下叉子又將那盤被扒拉得亂七八糟的沙拉往邊上一推,才繼續(xù)說:“既然你調(diào)查過我,那就應(yīng)該知道,我這個人玩得野,也不專情。提前說明,這次是你主動招惹我的,要是以后咱們真處得不愉快,也必須好聚好散。你絕不能仗著你們遠(yuǎn)南財大氣粗,就欺負(fù)我。”
聞言,楚淮南笑了笑,他是挺想欺負(fù)人的,但不必仗著遠(yuǎn)南。那日在樓梯間,他就已經(jīng)欺負(fù)了。如果這個青年真是他四年前遇到的那一個。那么以后,恐怕要被欺負(fù)得更狠、更多。
沈聽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起過像今天這么多的雞皮疙瘩。
楚淮南不露痕跡地瞥了一眼那盤被打入冷宮的芒果沙拉,篤定道:“咱們之間不會有不愉快。”
他伸手把沈聽一口都沒吃的芒果沙拉拿走,將自己面前的凱撒沙拉遞過去:“吃我這個。”
笑容里帶著點寵溺,語氣親昵地繼續(xù)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約會第一餐,就討論分手以后的事,不太吉利。”
沈聽一愣,立馬跟著笑起來:“看不出來,你這么迷信?”他宋辭上身地一挑眉,眼神里氤氳著股藏不住的紈绔勁兒:“和同性|交往這件事兒,我比你有經(jīng)驗,不過都是圖一新鮮。倆男的在一塊兒,還談天長地久,這不明擺著不靠譜嗎,對吧?”
他說完垂眼看了看楚淮南換過來的那份沙拉,沒碰叉子,反倒又拿起手邊的紅酒杯,舉杯向?qū)Ψ窖啤?br/>
楚淮南沒有立刻回答,很紳士與他碰了碰杯,才說:“我不認(rèn)為和同性|交往就不靠譜。”
他抿了一口酒,特別曖昧地一眨眼:“不靠譜的是人,不是感情。”
這個資本家可惡至極!當(dāng)眾也能恃帥行兇!無奈三觀端正又邏輯清晰。
沈聽棋逢對手,一時無法反駁,只好岔開話題。
“其實吧,我這一整天都在琢磨,你為什么要跟蹤我?”他語帶得意地一咧嘴:“雖然小爺我確實長得一表人才,憑良心講是挺招人惦記的。但你是楚淮南呀,撇去你那零多得數(shù)不清的身價,單憑長相,你要找什么樣的沒有啊——”干嘛非死乞白賴?yán)p著我?
那不能說出口的后半句,才是沈聽的肺腑之言。
楚淮南聽完這一頓夸,卻沒有接話,只笑吟吟、雙目含情地看著他。沈聽被他盯得脊背發(fā)涼,說不出是心悸還是肉麻。
這個餐廳,什么都好,就是上菜慢。他芒果過敏,吃不了楚淮南為他點的芒果沙拉。但想到眼前的這份凱撒也是楚淮南遞來的,就更沒食欲了,于是只好又喝了一口酒。
楚淮南沒接話,卻伸手叫來了侍應(yīng)生,讓催促廚房快一些出菜。眼神落回沈聽的酒杯上:“說歸說,空腹別總喝酒。”
在窮兇極惡的歹徒堆里摸爬滾打慣了的沈聽,對來自假想敵的體貼入微不太適應(yīng)。況且這個假想敵還心思深沉,讓人摸不到底。莫名其妙的關(guān)懷備至,只更讓人膽戰(zhàn)心驚。
楚淮南的資料他熟記于心,要制造共同話題其實也很容易。但不知道為什么,這個男人總能讓他生出坐戒垂堂的謹(jǐn)慎。
有時,他甚至覺得對方看過來的眼神里,露著點渴。春風(fēng)和煦的表象下,也藏著種餓狼看到獵物的狡悅。直覺敏銳的沈聽,本能地覺得危險。
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有心試探,于是便又假意一咧嘴,繼續(xù)道:“不讓喝酒,那咱們聊天吧。哎,你是不是第一次見我時,就對我一見鐘情啦?”
楚淮南點了點頭,坦白道:“是。”
沈聽就著他的話繼續(xù)編:“其實啊,在飛機上我也注意到你了!你這眉毛眼睛鼻子嘴,簡直就是按照我的喜好長的。”
見對方笑意更濃,沈聽便發(fā)揮想象力,接著往下胡說八道:“我這么多年沒回江滬,所以沒有聽說過你的大名。從派出所一回來,就找人查了你。本來還想著能和你有段羅曼蒂克的戀情。但后來知道你是楚淮南,我招惹不起,所以也就沒實施具體行動。”
這段臺詞實在不像人話,沈聽憋著惡心說完,下意識地去拿酒杯,但想到剛剛楚淮南空腹少喝酒的提議,握著酒杯的手又縮了回來,交疊著放在桌上:“我這人吧,看著挺沒心沒肺的,但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掂量得清的。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得敬而遠(yuǎn)之,這點兒數(shù)我還是有的。”
他不動聲色地又瞥了一眼楚淮南,發(fā)現(xiàn)對方一直盯著自己放在桌上的手。便有些不自在地把交疊著雙手分開,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
胳膊肘的肘尖抵著桌子,修長的手指重新交握在下巴前,又道:“別說我哥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躺著,就是在他最輝煌的時候,都把在你們遠(yuǎn)南集團,連話都說不上的楚振生當(dāng)成條粗大腿摟著呢。”
這句話信息量挺大,但楚淮南仍是一臉專注地聽他說。只眼神里透出點兒“以后你可以摟我”的暗示。但似乎對他有意透露的楚振生和宋詩交往頻繁這事兒,一點兒都不意外。
沈聽有些失望,卻還是得硬著頭皮把話說完:“要是你在飛機上就告訴我,咱倆這算是兩情相悅,那我也就不用那么糾結(jié)了。”
肉麻話講了一籮筐,卻仍一無所獲。他略一沉吟,又換了種新戰(zhàn)略:“好了,我的心路歷程分享完了。現(xiàn)在換你來說,第一次見面時,我到底怎么你了?就讓你‘念念不忘’到要親自尾隨我的程度?”
沈聽刻意強調(diào)了“念念不忘”四個字,語氣也很模糊曖昧,在外人看來,兩人對視的眼神里,還真有點兒“兩情相悅”的意思。
雖然,楚淮南那個因為“喜歡”才主動出擊的說法,他連標(biāo)點符號都不相信。
“我之前就見過你。”
沈聽立刻意識到楚淮南口中的“之前”應(yīng)該是指,在飛機上那次偶遇之前。他的心凜了凜,但神色仍很自若,追問道:“什么時候?在哪?”
“四五年前。”楚淮南有心含糊:“具體在哪見的,想不起來了。”
“四五年前?我都六年沒回過國了,要真遇到過,那也應(yīng)該是在澳大利亞或溫哥華。”
服務(wù)員端著托盤走過來,柔聲說:“抱歉打擾了,給二位上個菜。”
主菜總算上來了。
楚淮南拿起手邊淺色的公筷,給落座后只喝了幾口酒的沈聽夾了一些熱食。
沈聽道了聲謝,又繼續(xù)問他:“然后呢?”
面前的桃花眼里,突然就浮出一抹狡黠的委屈,低聲抱怨道:“我怎么覺得你像是在審犯人。”
沈聽:......
如果這真是在審犯人,那楚淮南應(yīng)該屬于最難審的那類犯罪集團首腦。這個風(fēng)度翩翩的俊美男人,是個令審訊經(jīng)驗豐富的優(yōu)秀刑警,都感到汗顏的談判專家。
兩人又“爾虞我詐”地聊了十來分鐘。
在楚淮南接了一通某私家偵探打來,向他匯報“步行街殺警案”調(diào)查進展的電話后。
沈聽突然離席,用的借口是——要去趟洗手間。
回來時,楚淮南正端著酒杯低頭看手機。
借著入座,沈聽瞥了一眼對方的屏幕。捕獲了“拋尸”、“李廣強”這兩個關(guān)鍵詞。便猜測,這個對案件調(diào)查特別上心的企業(yè)家,大概又是在看有關(guān)步行街拋尸案的消息。
沈聽剛一坐下,還沒來得及說話,插在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陳聰這個小子,掐點兒還挺準(zhǔn)。他笑著接起來,只用幾句話,就成功吸引了楚淮南的注意力。
“陳隊啊,百忙之中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呀?”
“挺好的啊,正和朋友吃晚飯呢。”
“對了,這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拋尸案,你們查的怎么樣了?”
“嗯、嗯,就是那個江寧路步行街的拋尸案,對,對......”
楚淮南抬起頭,聽他在電話這頭“對”了半天,掛電話前還特地囑咐對方:“這個案子和我朋友有些淵源,你隊里要是有什么新進展,也別忘了給兄弟來個電話。”
電話那邊應(yīng)該是給了個肯定的答復(fù)。沈聽在這一頭,笑得特別社會,連聲道謝,還和對方約好改天要一起吃飯。
掛了電話,他把忘記鎖屏的手機往桌上一放。確保從楚淮南那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通話記錄里的“陳聰”兩個字。
“你也在關(guān)注拋尸案嗎?”
釣了一晚上的大魚,終于肯咬餌。沈聽特怕嚇跑了他,小心地捏著分寸:“是啊,我有一哥們兒是刑偵支隊的副隊,挺靠譜的。”
伸手特別乖巧主動地往楚淮南杯子里添了點酒,壓低了聲音神秘道:“我聽他說,把指紋信息泄露給媒體的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兇手!”
倒完酒,把醒酒器輕輕往桌上一放,眼神又重新落在楚淮南的臉上:“這事兒呢,發(fā)生在你的地盤上,說實話是挺倒霉的,但是吧,你也別太擔(dān)心。我這兄弟說了,他們隊里已經(jīng)順著媒體這條線在追查兇手身份了,估計很快就能破案!”
楚淮南垂眼“嗯”了一聲。
“嗯是什么意思?”沈聽故作吃驚地看著他,有意曲解:“難不成,這些消息你都已經(jīng)知道了?”
楚淮南覺得對方是在試探自己,大大方方地坦白道:“是猜到了。”
猜到?你可真謙虛,你怎么不提你還趕在警察之前,威逼利誘地問雜志社要到了發(fā)件人信息的事兒呢?
除了“神通廣大”,沈聽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其他詞來形容這個看著很良善的資本家。
而神通廣大的資本家繼續(xù)語不驚人死不休:“不過,媒體這條線大概也是個死胡同。”
“什么意思?”
“我已經(jīng)讓人查過了。爆料人發(fā)郵件時連的是手機的移動網(wǎng)絡(luò)信號。他一共給那個媒體發(fā)了兩封郵件,時間間隔只有三分鐘,但卻換了兩個IP。”
楚淮南收起保持了一晚上的笑容,眉眼間難得出現(xiàn)了點嚴(yán)肅:“發(fā)那兩封郵件時,爆料人應(yīng)該刻意選擇了人群密集且人流很大的地方。而隔三分鐘就換了一個IP,我猜他應(yīng)該是選在了地鐵站之類的地方。”
沈聽的眉頭一皺,這是刑偵隊都還沒有掌握的消息!既然楚淮南有這么多與案件相關(guān)的線索,那他為什么不報警?
說話時,楚淮南一直目不轉(zhuǎn)睛觀察著眼前這個青年人的反應(yīng)。那個微微皺眉的動作,被他盡收眼底。
但他并沒有說什么,就著剛剛的案情繼續(xù)分析道:“那張聯(lián)網(wǎng)的手機卡是張黑卡,而即便警方能順著IP地址,調(diào)出地鐵站月臺的監(jiān)控,但現(xiàn)在的‘低頭族’這么多,很難鎖定究竟哪個才是發(fā)郵件的爆料人。”
沈聽沉吟片刻,又問他:“那你知道網(wǎng)上那些關(guān)于你媽死因的謠言,也是有心人在惡意炒作嗎?”
這話直戳楚淮南的痛處,問得極沒眼色。
楚淮南的神色更肅穆了幾分,抬眼反問他:“你好像很關(guān)心這個案子?”
“我這是在關(guān)心你。”仗著宋辭身份“胡作非為”的沈聽,理直氣壯:“既然要試著交往——”他握著紅酒杯,杯口往下一壓,碰了碰楚淮南面前酒杯的杯肚:“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在注重餐桌禮儀的楚淮南看來,以這種形式碰杯,是個表示臣服的動作。一絲麻而癢的暴戾征服欲,顫栗著從舌尖滾到喉嚨。
楚淮南暗暗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他突然覺得渴。一向在情愛方面不太開竅的鐵石心腸,蠢蠢欲動。涌出種要用唇舌,把眼前人“生吞活剝”了,才能紓解的渴望。
沈聽仰頭喝光了整杯酒,像是被酒精催化了情緒,同仇敵愾地大聲道:“那個散播造謠的,真是個王八蛋!連我都聽說過,你爸媽感情很好。能編出那種故事的傻逼,肯定是個童年不幸的倒霉鬼!被生活摧殘,導(dǎo)致了內(nèi)心陰暗......”
楚淮南見過他在飛機上耍橫的樣子,一點都不懷疑他當(dāng)眾罵街的能力。
周圍的食客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頓國罵所擾,已有好些人用余光在偷瞄他們這家餐廳說不上頂級,卻也是一眾小資公認(rèn)的、頗有格調(diào)的聚餐地。
輕緩的背景樂中摻和著倒豆子似激昂的國罵,確實不雅。餐廳經(jīng)理為難地站在不遠(yuǎn)處,但礙于楚淮南的面子,也不好意思前來提醒。
但被人維護的楚淮南,見眼前人“仗義執(zhí)言”地替自己出頭,將不明身份的造謠者一頓臭罵,不禁有些想笑。
沈聽見對方神色回暖,立刻趁熱打鐵地拍著胸脯保證:“你放心,我肯定幫你把兇手揪出來!”
楚淮南聞言不由笑容更盛,斜勾著嘴角,連痞都痞得極雅:“你打算怎么個幫法?”
眼前深覺受了輕視的年輕人,張牙舞爪:“你別小看人啊!我的直覺一向很準(zhǔn)!看懸疑劇的時候,但凡我出馬猜兇手,那叫一猜一個準(zhǔn)!”,,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