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Chapter142
這棟看上去只地上三層的農住房底下別有洞天。
這個村窮,但凡有點兒本事的都已棄了舊居搬進城里。緊挨著這片宅基地的左鄰右舍十屋九空。貝隆在選址時,便是瞧準了這周邊沒人住。如今在地底下挖了個巨大的地下室。一眼望去少說有數千平。
在空曠的地下室里,貼著墻放有十幾臺空氣過濾器,排氣管道設在一處小型養(yǎng)豬場里,在那里哪怕制毒的臭氣會引人注目,但由于養(yǎng)豬場本身就臭氣沖天,因而也沒有人會起疑。
地方大、眼目少、還有現(xiàn)成可接手的養(yǎng)殖場。這個深埋于地底下的制毒基地什么都好,只有一個地方令貝隆不大滿意。出入口過少。
為了掩人耳目,下樓的通道被設置在一樓的通風天井里。這足夠隱蔽,卻也有個弊端,就是想要從這個屋子里出去,就必須上了樓走這棟房子的前后門。也就是說這偌大的制毒基地,只有前后兩個出口。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想要逮住他們只要堵上前后出口,便好比甕中捉鱉。
為了解決基地出口過少這個致命的問題,貝隆已經著手在挖通向別處的其他通道了。從貼在墻上被標注得密密麻麻的施工圖上看,最多再過一周,這條直連村外多條公路的通道就能徹底造好。
沈聽不動聲色地把目光從施工圖上移開,伸手敲了敲一旁碳鋼材質的反應釜,說:“這還差不多。”
地底下的三十來號工人,統(tǒng)一穿著淺藍色的工業(yè)防護服帶著護目鏡,散落在工廠的各個角落。
他像個來巡視工廠的老板,審視的視線悠悠地掃過墻角堆著的各種化學藥劑桶和用塑料桶密封儲存著的半成品,轉頭問貝隆:“這兒的日產能有多少?”
地底下的味道濃得熏眼睛,他們都戴著護目鏡和口罩。
但即便戴著口罩也蓋不住貝隆略顯得意的笑意:“跟我合作的話,華東目前的這點兒量,一天就能產出來。”
“你試過?”沈聽問。
被問到重點的老狐貍警惕地瞇了瞇眼睛,最終說:“即便沒有你,我也不是出不了貨,你跟我合作這是雙贏。說起來還是你占得便宜多,就是你哥還活著的時候,出貨渠道我也捏著一半呢。”他舉起手,用干枯的手掌輕輕拍了拍沈聽的臉:“小崽子,就是你哥最風光的時候,也不敢像你一樣拿槍指著我。”
沈聽還是笑,“要不怎么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呢?常言道三歲一代溝,五歲隔座山。我跟他之間可隔著好幾個山溝溝呢。所以,他是他,我是我。”
世上的事情,只要做了,就總會留下痕跡。只要貝隆敢承認離了宋詩的配方照樣能產出貨,沈聽就敢斷定極樂娛樂會所的那些貨就是從他這個地方出的。
“那么我這個地方,小宋總你還算滿意嗎?”貝隆略有些陰陽怪氣。
沈聽搖了搖頭:“我還沒見過你正式開工呢。”
“沒有配方怎么開工?”
“你不是說離了我也一樣能產出東西來?”他伸手指了指聚在不遠處正好奇地打量著他們的那些工人:“你又不是慈善家,不會白白養(yǎng)這么多人的。”
貝隆一怔,咧開嘴露出保養(yǎng)得很好的一線白牙:“你想看我生產?為什么?”
“既然要合作擴大生產線,總得看看你原來能產出什么純度的貨色吧?”
貝隆:“是楚淮南讓你問的?”
沈聽有些不耐煩,皮靴的跟在地上用力蹭了蹭:“我看上去沒有先驗貨再付錢的腦子嗎?”
貝隆:“假如真的要和我合作擴產,錢和原料也都是楚淮南給你想的辦法吧?”
他了然的曖昧神情讓沈聽直犯惡心。這個人連眼睛里都冒出一股生殖器的腥臊味,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是皮肉買賣。
真想早點兒請他吃花生米。沈聽悶悶地想。
他鞋底的膠墊是特制的,只要用力踏幾下就能取到塵土樣本,拿到檢驗科兩個小時就能知道這個地方到底有沒有產過僵尸。
貝隆見他不吭聲,又靠近了些。香水味也蓋不住他身上腐朽的老人氣:“楚淮南要是不放心,可以親自過來看看。”
“我替他看是一樣的。”
“傻孩子,不一樣的。”他居高臨下:“出錢的人總要親自看看貨。況且他不親自來,我也是不放心的。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他去年還參與過市里的禁毒宣傳活動呢!”說到這,貝隆忍不住嗤笑:“那可是個致力于禁毒宣傳的道德模范。”
沈聽暗自嘖了一聲。
這個資本家平時名聲太好,關鍵時刻想跟犯罪分子同流合污都諸事不便。
“人面獸心。”他輕輕地評價,“但我就喜歡他那樣的兩面三刀。”
貝隆又忍不住笑了:“我也喜歡,那么,這周末你帶他來我這喝茶。”
沈聽掀眼瞥他,心道,和這個年紀的人談事情,大概總有喝不完的茶。???.BiQuGe.Biz
而當他把貝隆擅自決定的周末茶局之約轉達給楚淮南時,
楚淮南也微微皺起了眉頭:“我不想跟人渣一起喝茶。”
“這是任務,輪不到你挑三揀四。”沈聽低下頭包扎手上的一處刀傷。
他受徐凱的邀約一起出去喝酒,結果在酒吧碰上了一群爛醉的地痞流氓。
幾個三大五粗的嘴里不干不凈,動手調戲了徐凱摟在懷里、新認識的小姑娘。
于是兩方人馬一言不合就打起了架,對方還動了刀。
沈聽不方便出手,面對身上有點兒功夫還拿著刀的對手,一點兒傷都不受實在說不過去,只好故意讓他在手背上劃了一道口子,算是蒙混過關。
這一下是幫徐凱擋的,徐凱見他受了傷,雙目赤紅地撲上去跟人拼命。無奈對方“團伙作案”,喝得多了又不免殺紅了眼。
另一個拿著彈簧刀的沖上來,刀尖正對著沈聽。
丁朗疾呼一聲“辭哥”就要往他懷里撲,一派舍生取義的感天動地。可想象中的刀并沒有捅上來。更沒能見到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壯觀畫面。
擋在沈聽面前的是個背影挺拔的優(yōu)雅男人,他手腕一翻就下了對方手里的刀。一隊保鏢緊跟其后,撥開人群沖進來,幾秒的功夫,四五個壯碩的專業(yè)練家子就把方才還氣焰高漲的流氓們按在了地上。
閃著寒光的匕首被“哐啷”一聲擲到一旁。
攔在沈聽面前的、那個自帶救世主氣場的男人轉過臉來,果然是楚淮南。
他在樓上包廂應酬,余光瞥見沈聽一行和旁人起了爭執(zhí),便立刻下了樓。不想還是來得遲了,沈聽已經受了傷。
驚動了樓上的客人,酒吧立刻停止營業(yè)開始清場。
這幾個流氓仗著家里有點兒小錢,都神氣的不得了,被按在地上也不忘耍威風。
“叫經理來!我爸是遠南娛樂的副總,也是這家酒吧的常客!撒手!放開我!不然我要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帶頭的那個氣焰最囂張,趴在地上齜牙亂叫。
徐凱一聽樂了,轉頭向遠南娛樂母公司的董事長告御狀:“就是這小子刺的辭哥!”
酒吧內花里胡哨的氛圍燈都被關掉了,只剩皓白的頂燈直射下來,白襯紅尤顯得手背上的傷口鮮血淋漓。
楚淮南抱著急救箱給沈聽做清理,沾著碘伏的棉花球擦過皮開肉綻的一條劃痕,沈聽還沒出聲,倒是他忍不住倒抽了好幾口冷氣。
痛感很低的沈警督被他夸張的樣子逗笑了:“看起來,你比我還疼?”
他在受傷這件事情上一向沒心沒肺,隨便甩了兩下還流著血的那只手,安慰道:“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
楚淮南捉著他的手,低垂著眼睛看,兩彎濃密的睫毛像扇在沈聽心上的蝴蝶翅膀,有點兒癢,比受傷還難耐。
沈聽不大自在地抽回手,問:“那些人怎么辦?”
資本家以暴制暴效率極高,幾秒鐘就控制了場面,遏制了事態(tài)繼續(xù)惡化。
但信奉萬事以法律為準繩的沈聽卻不太贊成,皺著眉說:“你把他們都按地上有什么用?還是報警處理吧,該拘留拘留,該賠償賠償。跪在這兒算怎么回事啊,我又不會給他們壓歲錢。”
酒吧的經理面色難看地從辦公室趕過來,朝臉色比他更難看的楚淮南鞠躬道歉,不斷檢討著店內安保措施的各種漏洞,幾乎要把“奴才該死”寫在臉上。
說好的現(xiàn)代社會,人人平等呢?
沈警督看不慣資本家連坐,用鞋尖踢了踢沒說話的楚淮南:“你報警了沒有?”抬手指了指還沒從“差點兒死了”的驚嚇中緩過神來的丁朗,說:“我朋友差點兒死了,這算殺人未遂嗎?”
被親口蓋章成朋友的丁朗有些感動,又軟綿綿地叫了一聲“辭哥”,聽得沈聽渾身汗毛林立,忍不住離他更遠了點兒。
楚淮南不大高興地回瞪他:“什么死啊活的,我不是救他了嗎?”他也喝了不少酒,冷玉般俊美的臉上浮著兩坨輕紅,格外勾人,但說起話來也是分外的不客氣。
他看丁朗不順眼很久了,掃向他的眼神,冷得像插在身體里兩柄鋼刀。
“你有什么資格為我的人死?”
今晚被江滬市土皇帝遷怒的,遠不止酒吧經理。
丁朗不甘示弱,正想辯駁卻被楚淮南單手薅著領子,釘在了墻上:“能為他死的只有老子。老子沒死,輪不到你,后邊兒排隊去。”
沈聽:......
徐凱:......
黃承浩:......
被一只手按得無法動彈的丁朗,目瞪口呆地看著雄獅一般劃分領地的楚淮南,愣了半天才應了個“哦。”
回家路上,楚淮南一直很沉默。
和他一起喝酒的合作方以前當過兵,席間突然談起緝毒警察的犧牲率。話說得十分悲壯,用的也都是“馬革裹尸”、“一去不復返”、“九死一生”這樣的詞,聽得楚淮南膽戰(zhàn)心驚。
前面的“惡劣影響”尚未消除,后腳就見到沈聽血淋淋的傷口,這對他本來就受了刺激的神經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一晚上,蘇格蘭產的單一麥芽威士忌喝了至少大半瓶。
也不算太醉,但酒氣熏心,眼前總閃過沈聽受傷的樣子,耳邊回響著酒局上合作方的話:“上次聽誰說來著,有個年輕的緝毒警死后追認了烈士,蓋著國旗進的八寶山。還沒結婚呢,聽說也才二十幾歲。為了讓家人安心,他一直跟家里說干的是后勤工作。父母都不知道他生前是緝毒警,到死后才知道,哎呦,兩老哭得不行了......”
年輕的緝毒警察給未婚妻發(fā)的最后一條信息,還在談婚論嫁:什么時候結婚?那得看你什么時候愿意嫁給我啦!其實我也很認真地想過這個問題,等我這段時間忙完了,咱叫上咱們兩邊爸媽,大家一起坐下來,慢慢商量。我很想你,想見你,想陪你,想娶你。等我打完這一仗就回來見你。
以前讀詩,要數一句“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最為心酸,每每想起,一股自心底泛起的酸麻涼氣,都能使人心驚膽戰(zhàn)。
往常總試圖說點兒什么來引起沈聽注意的楚淮南陷入沉重的沉默中。
沈聽和他離得很近,近得能夠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
馨醇的酒味夾雜著楚淮南平時慣用的冷香,讓沈聽像也醉了一般地劇烈心跳。
他是個自制力很強的人。當面對自認抵抗不了的誘惑時,就會下意識地避開。
他原也以為,這世上并沒有過能讓他眼餳骨軟的蠱惑,直到遇到了楚淮南。
于是,自知無法抵抗的沈聽不自覺地往外挪了點兒位置。
這個小小的動作大大刺激到了楚淮南。
他轉過臉久久地盯著他,閃動著夜色熒光的瞳孔,像兩顆絕無僅有的昂貴寶石。
而面對這罕見的美色,肉體凡胎的沈聽,心跳如鼓。
下一秒,閃爍著動人色澤的寶石主動向他靠近,唇上落下一個綿長的、酒心味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重大進展,請大家早點來。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