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彈出來，江少珩第一反應(yīng)是，展言情緒不太對。
　　他竟然沒有帶沙雕表情包。

　　他還沒來得及回，金小敏門都沒敲，直接推門進來：“少珩？怎么還窩在房間里，姑姑來了?！?br />
　　江少珩：“……”
　　還真是來得巧。

　　他也干脆不回了，咕噥了一聲“就來”便爬了起來。
　　金小敏皺起眉：“換件衣服，樓下來人了?！比缓罅糁T就下去了。
　　江少珩嘆了口氣，起來把房門關(guān)上，把身上穿舊的白T恤換掉，捋了捋頭發(fā)才下了樓。

　　他下樓才發(fā)現(xiàn)金小敏為什么讓他換衣服，江晏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兩個造型師，正在客廳里給江楚弄頭發(fā)，旁邊還有攝影師，已經(jīng)把機器架起來了。江晏看見他下樓就朝攝影師那邊打了個響指，手指一指，攝像機立刻懟到了江少珩臉上。他只好露出一個笑容，程式化地打了個招呼：“嗨。”
　　金小敏已經(jīng)在廚房里，跟家里阿姨交代晚上要做什么，估計江晏跟攝影師都要留下來吃晚飯。
　　江少珩湊到江晏身邊，嬉皮笑臉地叫她：“姑姑?！?br />　　江晏自己沒結(jié)婚，沒孩子，雖然嘴巴上厲害，但對侄子侄女一向很寵，江少珩在她面前比在自己親媽面前還放肆一點。江晏聽他這聲兒不對，轉(zhuǎn)過臉來無聲地打量他。江家小一輩兄妹的好相貌都是金小敏帶來的，江晏就長得跟江晟比較像，圓臉，高顴骨，有一種北方女人的敦實相，一頭短發(fā)，像個嚴厲的中學(xué)教導(dǎo)主任。但她穿著入時，氣勢凌人，一眼掃過來，江少珩都有點兒微微發(fā)怵。
　　他繼續(xù)嬉皮笑臉地湊上去：“拍什么呢？”
　　江晏往攝像機上一點下巴，江少珩這才看見機器上貼了個標，是一個新的購物和生活分享社區(qū)平臺。江楚被邀請過去開了個賬號，跟他們簽了推廣，估計是拍個vlog。
　　江晏推他：“一會兒你也出個鏡?！?br />　　江楚努力蓋過吹風(fēng)機的聲音大喊：“不許蹭我熱度！”
　　江少珩回敬她：“誰稀罕！”
　　金小敏從廚房里出來，含著笑：“又鬧什么呢？”

　　江晏做了個手勢，讓攝影把這段都抓下來。她一看金小敏那樣兒就不像個真要下廚的。
　　江少珩小心翼翼，又把江晏拉到一邊，小聲道：“姑姑，我問你個事兒……”
　　江晏一撩眼皮：“有屁快放?！?br />　　江少珩：“那個，選角的事兒——”
　　江晏打斷他：“喲，你還知道關(guān)心這個?。縿”灸愕故强戳藳]?。俊?br />　　江少珩不講話。
　　江晏：“怎么著，你也打算學(xué)程修翰，到時候去劇組給我12345是嗎？”
　　程修翰是江晏一手帶出來的男藝人，算是遲也之后新冒頭的那一波里勢頭最猛的。不過今年年初的時候被配音演員爆出來說他拍戲從來不背詞兒，就會12345，搞得他們后期配音都對不上口型。這事兒鬧得還挺大，墻倒眾人推似的，又有劇組的人出來說程修翰連劇本都不看。他們這邊當(dāng)然是矢口否認，江晏已經(jīng)把事情摁下去了。不過他們都知道，這事兒確實是真的。
　　江少珩就面不改色地撒謊：“我看了！”
　　江晏哪會信他：“你看了什么了？”
　　江少珩：“男主角叫紀慕云。”

　　江晏：“……”
　　逆子啊！

　　她翻了個白眼：“你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還不如你妹妹！”

　　其實這話講得不太公平，江楚只用在鏡頭前好看就行了，這活兒江少珩也能干得不錯。他剛出道的時候江晏給他打造了一個“鋼琴王子”的人設(shè)，還吃香了一陣的，后來就因為他在《尋夢記》里表現(xiàn)太差了，全崩了。
　　但他現(xiàn)在有求于姑姑，罵不還口，就嘿嘿傻笑。

　　江晏：“你爸還說讓你跟我去開劇本會，你天天說忙，忙啥呢？怎么我一來就看你大白天還在家里睡覺??？你那課也不去上了？”
　　江少珩手插褲兜里，吊兒郎當(dāng)?shù)模骸鞍パ健医裉觳皇娣铩！?br />　　江晏：“我看見你才不舒服！”
　　江少珩把話題拉回來：“那個選角的事情——”
　　江晏把手一抬，又打斷他：“你別來煩我。飛檬跟俊華那邊天天都想著塞人，我已經(jīng)夠煩了的！”

　　飛檬是劇播的平臺，也是出品方之一?？∪A影視則是承制方，按說這么大的公司一般都有錢投資，自己出品到制作全包了。但是俊華前幾年經(jīng)歷了一場劇變，他們老總也在IHSD運動里栽了。俊華受到重創(chuàng)，管理層幾經(jīng)變動，現(xiàn)在支不起太大的攤子，也出來接項目干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管是飛檬還是俊華，都是說得上話的主兒。

　　江少珩不說話了，可憐巴巴地低著頭，單腳站著，另一只腳把拖鞋在腳邊踢來踢去。

　　江晏嘆口氣：“誰啊？”
　　江少珩：“來試沈雁臣的?！?br />　　江晏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江少珩這是擺明了對項目一點兒數(shù)都沒有：“現(xiàn)在八百個人想演沈雁臣呢，我問你哪個藝人！”
　　江少珩料著說東苔江晏也不可能認識，只好撿著重點說：“立欣選送的藝人?！?br />　　江晏好一會兒沒說話，轉(zhuǎn)過來瞪著眼睛看他，然后伸手在他后腦勺上“梆”的一下：“你胳膊肘往外拐?。　?br />　　“姑姑，您大人有大量，那都哪年的老黃歷了……”江少珩縮著脖子，一臉慫樣地讓她削，還狗腿地抓著她手腕給她揉兩下，“立欣現(xiàn)在也是老大一公司了，圈子就這么大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干嘛鬧這么僵呢你說是吧……”
　　江晏把手抽回來，冷笑了一聲：“我倒是想跟她一笑泯恩仇呢，她嚴總看不上啊。就程修翰今年這事兒，你以為嚴茹沒渾水摸魚下黑手??？她手里就遲也一張王牌，程修翰把遲也頂下去了，她不知怎么恨得牙癢呢！我倒要看看她這回有沒有臉把藝人送來！”
　　江少珩眨眨眼，感覺聽他姑姑的意思，根本還沒看見立欣選送的藝人，更別說把人刷下去了。
　　但現(xiàn)在重點不是這個，江少珩再接再厲，順著江晏的話接著哄：“不是，姑姑，你聽聽是不是這么個理兒。咱們姿態(tài)高一點兒，把容人的大量擺出來，藝人是什么？藝人就是資源，資源是會流動的呀！”他學(xué)著江晏平常說的話，說得有理有據(jù)，“你說這都拜托到我頭上了，那真要成了，是不是就是您施的恩，那他心里還不記著呀？回頭三年五年，立欣費勁巴拉把人捧出來了，合約一解，你再把人一挖，嚴茹還不氣死？”

　　他這話說得錯漏百出，充滿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對行業(yè)的盲目預(yù)測和對人性的過高期待。江晏聽一半就笑得不行了，既笑他孩子氣，又笑他講得逗。江少珩自己也知道姑姑沒把他當(dāng)真，就恃寵耍寶，把姑姑哄得高高興興。

　　“沒看出來啊，”江晏打量著他，“要不你也別演戲了，跟著我去公司上班吧?！?br />　　江少珩一拍胸脯：“行啊，我給姑姑鞍前馬后，絕無怨言！”
　　江晏嗤笑一聲：“那你媽還不掐死我?！?br />
　　江少珩心說你把莊辛蕊叫來就夠讓嫂子掐死你的，也沒見你怕啊。
　　但只敢放心里。

　　江晏琢磨了一會兒，上下打量打量江少珩，點頭道：“可以考慮考慮。”
　　江少珩都愣了，沒想到還真能成：“真的？”
　　“你上心是好事兒，沒有打擊你積極性的道理?！苯绦Φ檬执认?，但是江少珩突然心里一緊，感覺她接下來沒有好話。
　　果然，江晏話鋒一轉(zhuǎn)：“但你要知道，一個人有多大的話語權(quán)，取決于他能不能服眾。你總不能一點兒不做事，就坐在家里瞎指揮吧？”

　　江少珩抿住嘴，開始衡量他是不是要為東苔做到這一步。

　　江晏的意思他清楚。其實他會不會演戲，有沒有資質(zhì)，江晏是很清楚的?！秾粲洝芬院?，江晏一直在試圖勸說金小敏，孩子沒演戲的天分，也不愛演戲，要不就跟江楚一樣做個時尚紅人，把重心轉(zhuǎn)向幕后，以后繼承家業(yè)也不錯的，所以一直想帶著他多學(xué)點兒東西。但是金小敏不甘心，根本不覺得自己兒子會演得差，反而認定江晏肯定是跟程修翰有一腿，替人有危機感了。姑嫂兩個的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江晏還顧及著金小敏是他們的媽媽，不會在孩子們面前說得太難聽，金小敏可就無所謂了。她既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江晏也只能豁出全力來捧自家人。所以《煙云十四州》這么大的項目定了江少珩來做男一號，別說業(yè)內(nèi)都在說江晏這次昏了頭，連江晟一開始聽到的時候也說了句“胡搞”。
　　但是誰拗得過金小敏呢，江晟這輩子都欠了她，她要什么都得如她所愿。

　　對于江少珩來說，其實他既不想像媽媽想的那樣做演員，也不想像姑姑想的那樣繼承家業(yè)。只不過這個家里從來也沒有人聽他說他想要什么。

　　但展言那條信息又浮現(xiàn)在他腦海，他知道展言今天去公司了，應(yīng)該是沒什么好消息，不然怎么連表情包都不帶了。江少珩猶豫了又猶豫，勉為其難地退了一步：“行吧，我跟你去開劇本會?！?br />　　江晏滿意地笑了：“明天早上九點我讓人來接你?！?br />
　　江少珩深吸了一口氣，心想展言這頓不請他吃頓米其林是過不去了。

　　“那……”江少珩抱著最后一絲掙扎的心，小聲問江晏，“莊……那誰，”他不自在地咳嗽一聲，“明天也在嗎？”
　　江晏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好像他問了個非常蠢的問題：“她是總編劇，當(dāng)然在啊?！?br />
　　江少珩：“……”
　　國宴。這頓得上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