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云薇,你醒醒
侍從說完,似是有些難言之隱,他小心翼翼的看著周世鈞一眼,卻是低下了腦袋。
周世鈞發(fā)覺,頓時喝問道:“還有什么?”
“還有……”侍從一陣躊躇,小聲道:“顧家的大小姐,在火場里被活活燒死了,據(jù)說,據(jù)說尸首都被燒的不成樣子……”
顧容秀曾是周世鈞的側(cè)妃,即便兩人如今已是沒了干系,可那侍從說起來,還是心有戚戚。
周世鈞聞言,眸心便是微微一怔,他雖極厭惡顧容秀,可聽聞她的死狀如此凄慘,心中倒也不禁有幾分沉重。
他蹙了蹙眉,道:“她生前作惡多端,此番,也算是死得其所。”
“顧家的人也不曾聲張此事,就連顧小姐的喪事也沒有大辦,聽說只匆匆下了葬。”侍從道。
聞言,周世鈞微微頷首,念起沈云薇,周世鈞心里一陣苦澀,只壓低了聲音,“秦夫人如今,是不是已經(jīng)回到了秦府?”
“是的王爺,倒也多虧了秦公爺,是他闖進(jìn)火場,救走了秦夫人。”
周世鈞聽侍從這樣說來,俊美的面龐便是浮起幾分苦笑,他轉(zhuǎn)過身,只低低的開口:“秦時中,總算為她做了一件事。”
語畢,周世鈞閉了閉眸子,與侍從言了句:“走吧。”
“王爺,您是要去哪?”侍從不解。
“本王,要去秦府一趟。”周世鈞的目光向著屋外望去,他的眼睛堅定而深沉。
“王爺,這…..恐怕不大好吧。”侍從頓時焦急起來,“之前,您與秦夫人的流言傳遍了京師,您若冒然前去,只怕惹得秦公爺怪罪。”
“你說的不錯,”周世鈞點了點頭,他向著侍從看去,那侍從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王爺,您這般看著屬下做什么?”
周世鈞的唇角極淡的浮起兩分笑,卻不曾說什么。
秦府。
看著周嬤嬤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陸華濃頓時從床上撐起了身子,與她道:“夫人如何了?”
周嬤嬤將晚膳從食籃里取出,擺在了陸華濃面前的小幾上,聽得她開口,周嬤嬤嘆了口氣,道:“夫人還沒有醒,大夫說她吸入的濃煙太多,只怕是…..”
“只怕什么?”陸華濃大驚。
周嬤嬤卻只是搖了搖頭,沒有繼續(xù)說下去,雖然她不曾開口,可陸華濃心里也是有數(shù),她在秦府住了這些日子,她是知道的,自從女兒走失后,沈云薇整個人都是憔悴了下去,無論秦時中如何安慰,也安慰不了一個母親的心,她日益消瘦,茶飯不思,若不是自己那次點醒了她,只怕眼下早已沒了人形,這般孱弱的人,又哪里經(jīng)得住無情的烈焰?即便火沒有燒著她,可那濃煙也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陸華濃攥了攥被角,她復(fù)又與周嬤嬤問道:“那秦公爺呢?”
聞言,周嬤嬤眼角的神色越發(fā)凝重,只嘆道:“老爺愛重夫人,當(dāng)日那樣大的火,顧家上下沒有一個人敢沖進(jìn)火場,是老爺奮不顧身,冒死將夫人救了出來,老奴當(dāng)日不曾親眼瞧見,只聽老爺身邊的護(hù)衛(wèi)說,老爺抱著夫人出來時,整個人都跟一個火團(tuán)似的,您是沒看見,老奴今日去夫人的房里,恰好趕上太醫(yī)在為老爺換藥,老爺那后背上…….”
說到這,周嬤嬤眼底浮起一絲不忍,只砸了咂嘴,說不下去了。
聽得秦時中受了重傷,陸華濃心中一震,忍不住攥住了周嬤嬤的胳膊,啞聲道:“他既然受了這樣重的傷,為何不去歇息?竟還在夫人身邊守著?”
周嬤嬤點了點頭,“聽聞陸參將和徐大人都曾勸過,可老爺還是寸步不離的守著夫人,就連咱們這些下人看了,心里也是難受。”
周嬤嬤說完,又是嘆了口氣,接著,她看著那些吃食,只端起了一碗粥,與陸華濃道:“罷,姑娘,您這身子也還沒恢復(fù),您先吃些東西吧。”
“我哪里還吃得下。”陸華濃的手指緊緊地攥住被角,看著那一碗粥,便是厭惡的別過了頭。
念起周嬤嬤方才的話,想起秦時中后背上的那些傷,她的眼眶便是一熱,慢慢紅了起來,即便她沒有親眼看見,可也能想象得出,秦時中的后背一定被燒得皮開肉綻,自古燒傷最是疼痛,可他卻仍是在那撐著,守護(hù)著沈云薇。
陸華濃吸了口氣,抬起頭,將眼底的淚竭力逼了回去。
念起如今種種,皆是拜顧容秀所賜,陸華濃眼底有恨意閃過,只道了句:“那個顧容秀,這般死法,倒是便宜了她!”
聞言,周嬤嬤一怔,趕忙道:“姑娘,老奴大著膽子說一句,那顧容秀雖不是什么好人,可好歹也是少爺?shù)挠H生母親,親娘被活活燒死,這件事兒對小少爺?shù)拇驌糁慌乱膊恍。@往后,您還是不要再提起這個人了,免得讓小少爺聽去了。”
見周嬤嬤這般說來,陸華濃默了默,點了點頭。
看見她點頭,周嬤嬤微微松了口氣,就見陸華濃抬眸,與她道:“我想去看一看夫人。”
“這可不成,您身上的傷還沒好不說,老爺也下了令,不讓人去打擾。”周嬤嬤一聽就是擺手。
陸華濃卻不管不顧,掀開被子便下了床。
她腹部的傷口還不曾痊愈,剛一動彈便是撕扯的疼,她卻顧不了這些,只將衣裳披上,就要往外面走去。
周嬤嬤見她堅持,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只取來了一件披風(fēng),為陸華濃披在了身后,護(hù)著她向外走去。
屋子里燃著燈,沈云薇無知無覺的睡在哪里,整個人似乎已是沒了氣息,除了我微微起伏的胸膛,尚能讓人曉得她還在活著。
在她的窗前,守著一道高大挺括的身影,他一動不動的坐在那兒,握著沈云薇的手,整個人如同一具雕塑般,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坐了有多久,又打算坐到什么時候。
一旁的沈母看著女兒如此,便是忍不住的掉眼淚,看著女兒煞白的一張臉,沈母便是悲從中來,忍不住的想要嚎啕大哭,只死死壓住,她看了女婿一眼,見秦時中的目光深深地落在沈云薇身上,眼睛中唯有她一人,仿佛世間萬物在他眼里都不及眼前的女子重要。
看著這一幕,沈母的心里剛覺得幾分安慰,可更多卻仍是悲傷,只覺得女兒命苦,先前女婿不曾發(fā)跡的時候,女兒跟著他在村子里受盡了苦頭,小小年紀(jì)就去給人當(dāng)了后娘,后來,女婿回到京師,做了大官,還將她們一家人都從秀水村接到了京師,沈母只覺得,女兒是苦盡甘來,終于要過上好日子,可沒過多久,孩子就被人給偷走了,自打孩子一走,沈云薇便如同讓人摘了心肝,可如今,就連她自個也是變成了這幅樣子,這讓人瞧著,怎么不難受?
“我的女兒,我的云薇,她這輩子從沒做過一丁點兒壞事兒,老天爺怎么就不開眼,要這樣難為她……”沈母越想越痛,終是按奈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娘,太醫(yī)說了妹妹要靜養(yǎng),您別哭啊。”一旁的朱氏也是紅著眼睛,見婆母落淚,便是趕忙開口道。
聽著沈母的哭聲,秦時中似乎終是有了一些反應(yīng),他的動了動眼睛,向著朱氏的方向道了句:“扶岳母下去歇息。”
“哎。”朱氏連忙答應(yīng)著,她最后看了沈云薇一眼,也是忍著淚,好說歹說,總算是將沈母勸了出去。
待婆媳兩走后,屋子里便只剩下秦時中與沈云薇兩人,秦時中凝視著沈云薇的睡容,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終是微微傾下了身子,聲音早已是低啞的不成樣子,與沈云薇道:“云薇,你醒醒。”
那一語言畢,秦時中的眼睛就是紅了,他看著妻子毫無血色的小臉,察覺著她微弱的呼吸,只覺有人拿著刀,在他的心里絞來絞去,他伸出胳膊,小心而輕柔的將沈云薇的身子抱在了懷里,他低下頭,將臉龐埋在了沈云薇的發(fā)間,又是低低的道了聲:“云薇,我求你,你醒醒。”
說完,秦時中只覺自己的嗓子里仿似被什么堵住了般,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仿佛一開口,出來的便是自己抑制不住的悲鳴,他的肩頭微微顫著,眼瞳中的熱潮洶涌,讓他覺得可笑。
這一世,他自己都記不清自己經(jīng)歷過多少悲歡離合,也記不清自己吃過多少的苦,他出身卑賤,父母早逝,為了吃上一口飽飯而去參軍,自參軍后,一路披荊斬棘,九死一生,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子上,他流過很多的血,也淌過很多的汗,可唯一,他從未掉過淚。
可眼下,那些滾燙的淚水便充斥在他的眼里,隨時都會落下來。
“云薇,我已經(jīng)弄丟了小寶兒,我再不能…..弄丟你。”
他的聲音透著令人心碎的哀傷,陸華濃守在帷幔后,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她聽著秦時中的那些話,鼻子卻是驀然酸了。
她認(rèn)識他那樣久,她從不知道,原來他也會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