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二見非離
晚上睡覺的時候,無間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拿出一個白瓷小瓶,瓶口緊緊塞著一個木塞,為了密封良好,木塞周圍還裹了一層紅布。看他雙手小心翼翼的模樣,瓷瓶里裝的東西肯定頗為珍貴。
“瀾兒,今日上午的情景你也看到了,縱使顓孫一族見慣風浪深諳人情世故,卻也忍不住為你的傷口震驚,更逞論那些普通老百姓了。所以……”
他的語氣變得躊躇起來,一邊深切地望著我,一邊握緊了手中的瓷瓶。我見這情景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估計是找到了什么難得的良藥來給我治療臉上的傷痕了,卻又怕我拒絕,故而欲言又止。
“無間,這傷口再過一月就會徹底結疤好了。”我逃避著那雙琥珀色眼里殷殷的期望,低頭說道。
“我知道,可這瓶子里的藥能加速你傷口的愈合。”他的語氣有些急。
“兩月前我不是說過了嗎?”受傷最初,他就提出了要給我傷口敷藥,被我拒絕了。既然都決定徹底毀了,當然要堅持到底。
“那時你說讓傷口自動愈合,可現(xiàn)在等了兩個多月了,你的傷口還不時有膿血流出。……我很擔心。”
“傷口里有蝕骨粉,自然愈合得比較慢。”我把頭埋得更低了。
“蝕骨粉!”無間的聲音瞬間提高,“你怎么不早說!”
“……反正都是要有這幾道傷疤的。”我的意思很明顯,說不說都無所謂了。
“瀾兒!”無間抓住了我的肩膀,沖我低吼了起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傳言被蝕骨粉所沾的傷口,一旦徹底結疤就永遠不能消除了。”
“難道你原本打算以后把我容貌恢復?”我抬眼看向他。
他的眉頭緊鎖,眼底憂郁頓起,“瀾兒,我實在不忍心……”
我抬手止住了他的話,堅定地望著他:“話我早就說得很清楚了,比起你為我承受的一切,毀了這張臉又算得了什么。”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也不用一輩子都毀了,等這兩年的風頭一過,你即使恢復了容貌,相信也不會引起太大的波瀾。”
“那時候我已經(jīng)坐穩(wěn)了城主夫人的寶座,顓孫族人再怎么反對也沒用了是吧?”我定定地注視著他。
琥珀色眸子里閃過一絲狼狽,“瀾兒,你能這么維護我,我當然很感動。雖然你我都不是在乎外表之人,可是……看著你如今為我承受的一切,明知道你心里一點也不在乎,可是身為一個男人,身為你的相公,我卻很難受。”
說到這里,無間盯著我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深深的痛楚,“我真的很難受,我只想給你一切最好的,卻不想我的愛引起了你這么多的坎坷,先有之前的難產(chǎn),再有后來的毀容,昨晚甚至還突發(fā)了一場人為的大火,我甚至不敢保證以后還有沒有別的什么意外。”
“無間,這些都是我自愿的,你真的不用自責了。命運無常,哪能事事完美沒有一點波折的?”看著無間的痛楚,我也急了。
“那你能不能少一點固執(zhí),為我稍微讓步一點,讓我嘗試治療你的傷口?”
“無間……很抱歉,其余我們都可以好商量,就這個問題……我不會退步的。”我歉意地望著他,這張臉,我是真的不打算恢復了。
……
屋子里陷入了深深的沉寂,蠟燭已經(jīng)燃到了最后,流了一桌的淚。余下的縷縷輕煙,慢慢在夜風中散開。
“即使我會因你的傷痕痛苦一輩子,你也不會讓步嗎?”沙啞的嗓音打破了良久的沉寂。
無間的臉,在即將熄滅的暗紅燭光里,繃得死緊。額頭的青筋隱約可見。
我的心里一凝,為著他話里的涼寂,也……為著他眼底的絕望。感覺眼前之人的內心充滿了洶涌澎湃的憤怒。
我眨了眨眼,沒錯,他真的瀕臨一種憤怒的邊緣。我的眉,不自覺地蹙緊了。
“你之所以這么堅持,……恐怕不止是為了我吧?”與臉上的表情一樣緊繃的聲音,說得艱難無比,狠狠地砸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如果你以完好的容貌再次嫁給我,固然我會受盡天下人的非議,但某個人何嘗不也如我這樣,而且比我所受更甚。”
深沉的眼,幾近墨黑地望著我。在燭火熄滅的剎那,我分明看到了憤怒從其間毫不掩飾地傾泄而出。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寂,比之先前,更多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面對如此說話的無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內心里那種隱隱的狂躁又開始像這屋子里的黑暗般,不可抑制地擴散開來。
一雙熟悉的手臂突然纏上腰間,溫熱的濕滑帶著不容抗拒的壓力貼了上來,我咬緊牙,不與那兩片唇糾纏,腰間的手臂卻逐漸加重了力道向著下面滑去。我使力翻身推開那雙大掌,一具灼熱的身體卻倏地從背后壓了上來,大掌復又握住了胸前的柔軟。
“不要……”我把臉埋在枕頭里掙扎著。
背后的人恍若未聞,兩只腿伴著微微的喘息迅速分開了我的,手里的動作卻未停歇,反而加重了力道,捏得我隱隱作痛。
“無間!”我急了。
“瀾兒——”
伴著一聲壓抑的呼喊,那個□□的東西沒有絲毫停頓地長驅直入,心里雖然惱怒,卻又忍不住為那陡然的充實夾緊了雙腿。胸前的大掌一路摸索至小腹,兩指熟練地抵上了那片幽境的敏感之處,背后進出的動作也越來越快,每一次用力都頂?shù)搅损雷钌钐帯N医K是忍不住妥協(xié)了,放軟了身體迎合起來。背后之人感覺到我的變化,撞擊的力道慢慢減輕,雙手從小腹移上了腰際,粗糙的手繭在兩人的結合處帶起陣陣顫栗。
“無間……”嘆息從我的鼻子里逸了出來。
背后的喘息聲猛然重了幾分,本來減緩的動作復又加快起來,比之剛才更快更猛。柔軟的唇舌伴著灼熱的呼吸細細碎碎地印上了我的肩背,輾轉廝磨至耳根,反復吸吮起來。
……
事畢之后,他從背后摟住了我。
“你什么時候開始有了那種想法的?”我平靜下心情問他。
“普天之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與他之間的事情了。”一番流汗宣泄之后,身后人的情緒也平靜了下來。
“那你清楚了什么?”我懶懶地問道。
“……你心里從來都沒有完全放下他。”
他提了。終于打破了那個已經(jīng)維持了四年的默契。原本我以為會一直就這么保持下去的默契。
“我很小的時候,被狗咬過一次,一直記憶猶新怕到現(xiàn)在。”我說。
“現(xiàn)在有了我站你身邊,狗再也咬不到你了。”
“你即使拿盔甲給我套上,我看見它還是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也是為什么精神病總比生理病難治。
“我早明白的,你說話很直接。”
“既然隱瞞不了,還不如早點坦白。”事情總有攤開的一天,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
“你就不怕我接受不了?”身后人的語氣很是無奈。
“你要是不能接受,我也不會嫁給你了。”
“……可我心里還是忍不住酸了。”
“嗯。”
“那你怎么補償我?”
“……再來一次吧。”
……
人都說,夫妻之間床頭吵床尾合。這話果然不假。
“早。”清晨的眼光刺得我眼睛差點睜不開,迷糊翻身之際,耳邊傳來無間的問候。聽那輕松的語調,一切似乎雨過天晴。
“早。”我哼哼地應著,搭過手攬住了他的腰。
“快起來,今日初二,外城有很多熱鬧的雜耍,我?guī)愀鰞喝タ纯础!卑橹~頭的一記親吻,無間拍了拍我的屁股。
我只好撅著嘴萬分艱難地坐起了身,昨晚一直被他折騰到幾近天亮才睡著,天知道我有多么不想爬起來。可是一想到遇兒,只好忍了。瞌睡可以補,親子教育可不能忽略。
月城的外城比起內城大了三倍不止,北邊是大片密集的住宅區(qū),南邊是各種酒肆茶樓和買賣集市,中間隔著一條寬約六七米的護城河。我戴著紗帽跟在無間的身邊往河上的青石拱橋走去,這次吸取教訓,遇兒讓他爹給抱著了。
今日的太陽很好,金燦燦的陽光驅走了冬日不少寒冷,觸目所及均蒙上了一層亮堂的金輝,讓沐浴其中的人,也跟著心情變好起來。
“借過。”背后一個急促的男聲響起,我的肩膀冷不防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連頭上的紗帽都差點飛了出去。
我急忙伸手抓住了帽檐,往那冒失的男人看去。魁梧的背影,一身青衣,背后裹了把長劍。他大步流星地往人堆里鉆去,靈活得像條石縫里的泥鰍,我卻倏地睜大了眼睛——一個身穿玄衣頭戴斗笠的修長身影緊緊地跟在那個魁梧大漢的背后。秋水為神,青竹做骨,秀挺清雋的身姿,正是非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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