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無間的試探(上)
那日中午過后,君洛北與我開始了莫名其妙的冷戰(zhàn)。秀女冊封、新科士子入學(xué)典禮等等本需要皇后出現(xiàn)的場合都沒叫上我。我當(dāng)然也不會去計較了,天氣這么熱,我也樂得窩在屋子里納涼睡大覺。
中秋那天,皇太后終于舍得從別苑回宮了,君洛北不得不派人把我叫了去。來到御書房門口時,才發(fā)現(xiàn)門外早已等著了一群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女子,應(yīng)該是君洛北新封的那些嬪妃。
見我到來,本來還在聊天的眾女子都齊齊收聲向我行禮,我抬了抬袖子也不多話。御書房的門緊緊地閉著,守門的宮人有些討好地對我說:“皇后您請再等等,皇上正和大臣們在里面議事呢。”
正說著,里面?zhèn)鞒鼍灞钡穆曇簦骸笆腔屎髞砹藛幔俊?br/>
宮人趕緊哈著腰回答:“是的,皇上。”
大約過了兩分鐘,書房門被打開了,大臣們魚貫而出,最后走出來的宮人把我一人叫了進去。
御書房我來了很多次,對于里面的情景并不陌生,以往我一進來就愛縮到西邊的方榻上盤著,這次卻收斂了很多,只是安靜地立在屋子中間。
君洛北望著我的眼睛里有一抹猶豫,看看外面天色已經(jīng)接近太后回宮的時辰,他似乎等不及了,“皇后,幫我一個忙吧。”
一月不見,他的聲音似乎都別扭起來。
“母后身體不行了,御醫(yī)說……最多還有兩月時間。”
我同情地望著他,再尊貴的身份也逃不過生老病死。可他緊接著說出來的話還是讓我吃了一驚。
我與君洛北一起走出御書房時,門外的女子已經(jīng)排列成整齊的一排,為首站著的正是行素,緊跟她身后的竟然是這次被我最早選中的那名秀女,看來最后君洛北給了她一個僅次于行素的封號。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御書房開往皇宮門口,準(zhǔn)備迎接皇太后回宮。
剛到宮門口,就有一太監(jiān)匆忙稟報,月城城主連同下屬一隊人也來到了宮門外。這下可好了,兩大人物同時出現(xiàn),君洛北分身乏術(shù)了。
“我必須得親自去接母后,月城那邊你幫我暫時應(yīng)付一下。”君洛北說完后就帶著一群妃子往皇太后的鳳輦趕去。
身邊的人一下子呼啦啦地都走開了,只剩下了兩名太監(jiān)在我背后弓著腰。月城來訪事先沒有任何通知,該有的迎接禮儀隊伍也來不及準(zhǔn)備了。時間緊迫,我一邊往前走一邊吩咐宮人把禮部尚書找來,還好大臣們都在西門口等著迎接太后。
蘭朝皇宮一共有四個入口。皇太后走的是專門給皇宮貴族以及大臣上朝時開放的西門,月城城主走的是皇宮正前方專門接待外使或者進京官員的南門。
月城一行人比我想象中的要低調(diào)很多,一名兩鬢斑白、氣度雍容的五旬老者靜靜地站在隊伍最前方,在他身后的十?dāng)?shù)人和老者一樣衣著簡單,看上去和普通老百姓沒有任何區(qū)別。
右手的宮人提醒我那老者就是月城城主。我想了一下,停下腳步,取下頭頂?shù)镍P冠順手遞給他:“你倆就站這等著本宮。”說完我理了理兩鬢的頭發(fā),向月城城主走去。
老者見我走上前,臉上露出了和藹的微笑,看上去竟令我似曾相識。
“不知城主駕到,蘭朝有失遠迎了。”行到與他只有五步的距離我才停了下來,并且給出一個自認為是最熱情最親切的笑容。
“老夫萬萬想不到,竟然是皇后親自出宮迎接我等山野俗人。”老者的聲音和他的面相一樣和藹,給我的印象非常好。
“城主客氣了,路途辛苦,先請進宮休息吧。”我微微欠身,比出手掌做了一個引路的姿勢。老者凝視了我?guī)酌氩排e步往前走,我直起身子,收回手掌跟在他身邊。
“皇后在老夫面前取下鳳冠是在提醒老夫什么嗎?”老者一邊走一邊問,嘴角笑意不減。
我取下鳳冠的動作確實是在暗示月城的人,他們每年欠蘭朝一頂鳳冠,也算小小地回敬了一下他們在朝賀時對我的故意刁難。只是沒想到老者會問得如此開門見山。
“城主多心了,本宮是在懊惱忘記了戴上諸葛先生親手制作的那頂鳳冠來迎接城主,畢竟那是城主您對于本宮的一番心意,所以不欲讓別的次品來污了您的眼。”
“哈哈,皇后果然很有意思。”老者大笑出聲,說出來的話卻意有所指。
行到南門正對的永清宮時,禮部尚書終于趕來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氣,剩下的路程終于可以交給別人去寒暄了。永清宮后面是承福宮,穿過承福宮后面的萱草園就可以到達專供外國來使休息的明福宮。
經(jīng)過萱草園時剛好遇到了君洛北和皇太后一行人。萱草園顧名思義種滿了萱草,萱草有點像百合,多為橙黃色,是蘭朝皇宮秋天特有的一種美麗的觀賞植物。萱草園的右面是明福宮,后面通往御書房,左面通往皇太后的寢宮寧安宮。
兩方人馬寒暄之后,皇太后卻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手,盡管臉色有些蒼白,卻掩飾不住臉上的激動和歡喜。“攸兒,快讓母后瞧瞧,皇兒竟然剛才才告訴母后你有了兩月的身子。”
臉上一陣滾燙,我沒有想到老太后思孫心切,竟然不顧這么多外人在場,一瞧見我就迫不及待地嚷了出來。懷孕當(dāng)然是假的,這是君洛北為了讓老人家在人生最后兩月里能多點快樂而想出來的謊言。
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君洛北與他演兩個月的戲,我只好裝出一副害羞的模樣,把頭低到了胸口,正好也同時避開了周遭投來的各種各樣的目光。
“皇兒啊,我這老太婆不用你陪了,趕緊去陪著你的皇后吧。”老太后滿臉笑容地打發(fā)了身邊的君洛北,帶著宮人往寧安宮的方向走開了。
園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君洛北以及月城數(shù)人,月城城主忙著向君洛北道喜,我在旁邊尷尬地站著。一陣涼爽的秋風(fēng)吹來,夾著萱草濃郁的花香,讓我的神經(jīng)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一種在見到月城城主后就好像被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了。
我皺起眉頭向月城那群人望去,一個一個地認真觀察著,眼光移到最后一個人的身上時,我眨了眨眼睛,心跳驟然加快。
縱然他蓄著滿臉的絡(luò)腮胡子,皮膚也變黑了不少,還故意在頭上戴了頂黑皮小帽遮住眼睛,但我還是認出了他。平直寬廣的肩膀,刀削一般,在粗布藍衣下勾勒出偉岸峻峭的輪廓,孤傲寂寞的身影,與周圍那片充滿暖意的橙黃格格不入。
驚喜來得太快太突然,我簡直不敢置信。閉了閉眼睛,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晚上舉行中秋夜宴,據(jù)說老太后和月城的人均會出席。一種異樣的心思讓我忍不住好好打扮了一番,烏發(fā)高挽,描眉點絳唇,秋香色斜襟束帶長裙,把莫思攸本就玲瓏有致的身材修飾得更加苗條動人。
我伴著君洛北走進宴會大廳時,月城的人已經(jīng)到齊了。心中期盼了一下午的身影赫然在座,我的心跳忍不住又加快了。
“皇后,……你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身邊的君洛北突然開口了。
我木然地望著他,眼睛有些對不準(zhǔn)焦距,心神還放在剛剛進入大廳的那個身影上。腰間突然橫上一只手臂,驚得我馬上回過神來。
“別動,母后來了。”君洛北湊近我鬢旁道,極其親密的姿勢在旁人看來恩愛非常。
我咬咬牙低下頭,任他攬著走到了太后的跟前行禮。太后的臉色依然蒼白,卻興高采烈地拉著我坐到了她的身邊。
“看來母后以前告訴你的法子管用了,瞧瞧現(xiàn)在皇兒多疼你。女人在男人面前就是要溫柔要順從,哪能像你剛?cè)雽m那會,整天擺著一張冷冷的俏臉,即使再有才氣也不討男人歡心的。”老太后拉著我的手不放,把我從頭到尾看了個遍,“做了母親果然不一樣,就連如今這眼神啊,都比以前柔和了許多。”
我強打著精神應(yīng)付眼前慈祥的老人,眼神卻情不自禁地往下面看去。他依然戴著黑皮小帽遮著眼睛,身上卻換了件藍色修身長袍,衣襟袖口繡著石青色暗云紋,做工相當(dāng)精致,把他挺拔俊逸的身形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見他抬頭向我這邊看來,我趕緊低下了頭對著太后講話,心里緊張又矛盾。他白天的時候為什么會一直盯著我看呢,他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在的莫思攸有點不對勁?我還記得他向君洛北請辭的時候,我因為焦急,對著他的眼神中泄露了很多情緒。他當(dāng)時震驚又疑惑,會不會這次是故意找機會回來證實的?
君洛北允諾了四年后就放我離宮,如今我要是提前被無間知曉了身份,以他的個性能忍得住四年嗎?即使能忍住,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日日陪在另一個男人身邊,讓他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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