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登基為帝
麗陽地處江南,山青水秀,風情萬種,西子湖的風光更是美足了千年,情系天下眾生。可能也只有這樣的山水,才能養(yǎng)出霓緋這般精致絕妙的風姿。
我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人兒,他身穿白色中衣,靜靜地躺在金色緙絲錦被里,就好象盛開在金色陽光里的一株白玉蘭,晶瑩清麗,如冰似雪。
今日是他登基為帝的輝煌日子,可半月前的那一刀卻讓他至今虛弱不堪,離登基儀式只有一個時辰了卻還躺在床上。
他討厭女人接近他,連服侍他的宮人都全是太監(jiān),他寢居所在的上和宮沒有一個女人的身影除了我。
等我明日離開麗都后,上和宮也可能出現(xiàn)另一名女子的身影,他的皇后賀蘭雨馨。
鳳非離三日前昏過去后就再也沒有醒過來,比名醫(yī)赫連裳說的二十年多活了一年,終究還是不敵天命,并留給了霓緋一位“妻子”,也就是霓緋登基后要面對的“皇后”。原來為了幫助鳳非離挺過弱冠那年的生命極限,鳳國的皇帝和皇后為他擇了一門親事沖喜,點了鳳國兩大世族之一的賀蘭家的長女賀蘭雨馨為太子妃。如今霓緋要接替鳳非離的一切,當然也得包括那個賀蘭雨馨。
我為霓緋的身世嘆息,更為他今后要面臨的尷尬唏噓不已。
“主子,該換龍袍了。”一名小太監(jiān)匍匐在床榻前,手里高高舉著一方白玉盤,盤里整齊地疊放著龍袍旒冕,明黃和瑩白的流光注滿了整個玉盤。
“擱下,全都出去……”霓緋的聲音很輕。
“怎么不換上?時辰快到了。”我走近詢問他。
“我想你幫我換……”他幽幽地說道,清如湖水的眸子里煙波浩淼。
不等我開口,他繼續(xù)道:“只有你親手把這件袍子加我身上,我才能穿得沒有牽掛,我才能穿得心甘情愿……”
我的心神有一剎那的慌亂,他的話很難不讓我多想。幾何時,他對我的友誼竟然變質(zhì)了,可笑我卻一直以為他把我當兄弟。
也許,真的是我多想了,我轉(zhuǎn)念又想。
整理好情緒,我沖他莞爾一笑,大方地說道:“能親手為鳳國的皇帝披上龍袍,是我的榮幸。”
他淺淺地笑了,笑意卻怎么也穿不透眼中的迷茫霧氣。
專注地縛上最后一條束腰大帶,我總算把眼前的龍袍侍侯規(guī)矩了。
“好了!”我開心地笑道,后退了幾步打量龍袍加身的霓緋。
象征至善至美的帝德的十二章紋里九龍騰翔,間以五色祥云和蝙蝠,尊貴的圖騰蜿蜒在綽約身姿上,恍若高高在上的九天之神。
一彎清眉,一s秋水,斂著欲語還休的惆悵,蒼白的臉,蒼白的唇,怎么也看不出喜悅。
我不覺蹙起了眉:“怎么氣色越來越差了,是不是我擺弄太久了?快躺下歇歇。”
“不用了,”他揚手,“把旒冕戴上就行了。”
我無奈地拿起十二旒冕冠給他戴上,垂旒上的白玉珠子瞬時遮住了他蒼白的臉色,也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緒。
至此,帝王該有的裝扮都在我手下完成了。
我在霓緋的安排下,扮作一名小太監(jiān),立在崇華殿的一處角落里,準備觀看即將就要開始的登基大典。
大殿里,鳳國的文武百官和各國前來朝賀新帝登基的使臣分立數(shù)列,靜靜地等候老皇帝和霓緋的出場。
我進來崇華殿時,霓緋告訴我,早在三個月以前鳳非離被診斷出絕對活不過十月底的時候,鳳國皇帝就向各國發(fā)出了邀使觀禮的帖子,太子登基的日子也早就定在了十一月初二的今日。
我不得不說,這鳳國的老皇帝還真是狠,可以一邊辦白事一邊辦喜事。當然,老皇帝為了讓自己的皇位順利傳承,對于雙生子調(diào)換身份的事肯定已經(jīng)做了萬全的準備,國人都不知道真正的鳳非離其實已經(jīng)死了。即使以后有什么流言傳出也無妨,反正霓緋的血統(tǒng)無庸置疑,作為鳳國唯一剩下的皇子,登基為帝也毫無爭議。
霓緋還告訴我,蘭朝派來觀禮的使臣是蘭朝的太子,君洛北。
所以,當我在那些使臣里看見了君洛北的身影時,并沒有過多的驚訝。
他靜靜地站在人群里,挺拔的身軀如山岳臨淵,一派巍峨,一身石青色絳紫緣領(lǐng)袖的袍服十分正式隆重,高束的發(fā)髻讓他的眼神看上去比平日銳利了幾分,但依然還是那么諱莫如深。
我移開視線繼續(xù)打量大殿中的其他人,不乏看見一些明顯不是漢族血統(tǒng)的外邦人,看來那些并不足以與蘭、鳳、月三國抗衡的小島小國都派來了使臣,由此可見鳳國的國力在這片天下十分強大,才能引來這么多使臣的朝賀。
我把崇華殿打量得差不多時,老皇帝和霓緋終于來了。
霓緋的步子極緩極輕,雖不至于浮晃但也不是多么穩(wěn)實有力,倒也合得上外界傳言的太子體弱多病的樣子。
之后就是一連串的傳位登基儀式,半個時辰后,霓緋終于坐在了那把金燦燦的龍椅上,我懸得老高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不是擔心他做不成皇帝,而是擔心他還沒有等到儀式結(jié)束就昏倒了。照顧了他半個月,他的傷勢我最清楚了,一個多時辰前他還虛弱地躺在床上,還好,他最終堅持下來了。
雖然密密垂下的玉旒擋住了他的臉,讓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我知道,垂旒后的臉現(xiàn)在肯定已是蒼白之極了。想到這里,我不禁又想起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畫舫上突然出現(xiàn)的那伙黑衣人,心里老是覺得那名黑衣人頭領(lǐng)的聲音似曾聽過,但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聽過的。
“有道是,明主必謹養(yǎng)其和,節(jié)其流,開其源,而時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憂不足。所以,朕決定改年號為開源。”
龍椅上的人輕輕地開口了,第一句話的內(nèi)容就是改元,從新的年號上可以明顯看出其強國富民的決心。
“皇上英明。”鳳國的文武百官無不俯首稱贊。
至此,鳳國迎來了另一個時代,霓緋也成了鳳國的開源皇帝鳳非離。
我來到上和宮時,鳳非離已經(jīng)重新躺在了榻上,臉色果然如我想象中那般慘白,找不出一絲血色,看得我實在不忍心向他提出告別,可我已經(jīng)不能再在鳳國耽擱下去了,離開蘭朝整整兩個月了,南下的路程我還沒走到一半,如此下去,我半年內(nèi)別想看到無間了。
“要走了嗎?”淺得不能再淺的聲音飄在空曠的宮殿里。
我點了點頭,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來。
“走吧……”幽幽的嘆息,“我已經(jīng)留了你半月了……”
“緋,我真的很抱歉,連累你為我受傷,卻不能多照顧你一些日子。”我訥訥地說道,心里十分愧疚。
“叫我非離吧,我不能再回到以前了。”他閉著眼睛呢喃著。
“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后,你都是我兄弟。”我感懷地說道,眼前浮起了胭脂樓里我和他兩人稱兄道弟的情景。
“那為兄就送兄弟你一樣東西吧,以做臨別紀念。此一別,可能數(shù)年都不會再見了。”他睜開了眼睛,里面一片清透,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朵半透明的紅褐色玉石雕成的瓊花。
我伸手接過,這玉石入手柔和細膩,看上去古樸醇厚、溫潤飽滿,瓊花的每一片花瓣無不精雕細琢,其上還有數(shù)滴晶瑩剔透的晨露,鮮活得仿佛剛從枝頭摘下,甚至還飄散著迷人的香氣。
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連忙把瓊花湊到鼻子下再聞了一次,竟然真的能聞到濃郁的香味,而且很象我前世里的巧克力味道,心里無比驚訝,看來這塊玉最大的價值就在這里了。
“世上竟然還有如此神奇的玉石!”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贊嘆。
“再聞聞你的手指。”非離神秘地笑道。
“好香啊!”我開心地大呼,竟然在我的手指上也聞到了和瓊花上一模一樣的巧克力香味。
“這是金香玉,集萬物之精華而成,擁有它能消除痛苦和憂傷,你以后情緒不好的時候就拿出來聞一聞,而且把它放在身上能使你全身都盈滿香氣,從而感覺精力充沛,不知疲倦。”
“這,這太珍貴了……”聽了非離的話,我才徹底認識這朵瓊花的價值,金香玉的珍貴我在前世也有所耳聞,都說有錢難買金香玉。
“再珍貴也比不上人珍貴。”
“非離,謝謝你,不過我卻沒有什么好東西能送給你呢。”我說得有點不好意思。
他聽了后漾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道:“你已經(jīng)送給我了一樣很珍貴的東西了。”
“沒有吧?”我十分納悶。
“看見我臉上的笑容沒有,從第一次遇見你,你就把一種名叫‘快樂’的東西送給了我,你教我劃的拳,給我講的那些笑話,讓我無數(shù)次回想起來都會笑得很快樂。秦,我也要跟你說謝謝。”
我哈哈地笑了,原來是這樣啊。
“那我以后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可要把我教你的東西多放在心里念念哦,不然時間久了就忘記了,我送你的快樂也沒了。”我提醒他道。
“我一定會的。”他緩緩地說道,眼睛里迸射出強烈的光芒。
出了鳳國的皇宮,我一路直奔來喜等八人所住的鴻運客棧,在宮里照顧了非離十天,也不知道他們在外面過得怎么樣了。
到了客棧時,卻赫然見到了君洛北,他正跟著我身邊的那四名侍衛(wèi)圍在一張桌子旁喝茶,而來喜和海叔還有玉白玉凈也圍坐在他們旁邊的另一張桌子上。
見我進了客棧,來喜最先沖到我身邊嚷嚷道:“姐姐,你終于回來了!”
我微笑地牽住了她的手,其余幾人這時候也紛紛上前和我打招呼,君洛北卻背對著我坐在桌旁沒有動,我也就裝著沒看見他這個人,反正這里不是蘭朝的皇宮,我沒必要對他鞍前馬后。
“你們怎么都坐在客棧的大堂里?”我好奇地問道。
“主子正在詢問我們畫舫遇襲的事。”黑玄回答道。
我挑了挑眉,心里暗想,這種問詢的事應(yīng)該在房間里進行才比較合適吧。
“你們?nèi)蕚湟幌拢魅找辉缥覀兙屠^續(xù)趕路。”我一邊吩咐手下的人,一邊攜著來喜回房間。
君洛北一直端坐在桌旁沒有回頭。
吃晚飯時,夏蕓竟然來到了客棧,這時候我才知道,自從她和來喜前兩天在大街上很巧地碰上后就會每日來客棧里找來喜聊天吃飯逛街。
“秦大哥,緋他沒出什么事吧?”夏蕓在飯桌旁一坐下就開口詢問了非離,語氣很是關(guān)切。
“這么大一個人,能出什么事?”我一邊吃著江南特有的泥螺一邊回答她,心里卻隱隱一動。
“沒有就好,我還以為……”她語氣輕快了不少,似乎放下了心里的一塊大石。
“還以為什么?”我裝做不在意地問道。
“沒什么。”她搖了搖頭,眼神有一瞬間的閃爍。
夏蕓走了后,我問來喜:“你有沒有告訴夏蕓畫舫上的事?”
來喜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姐姐你進宮前不是吩咐我們八人對于畫舫和霓公子的事都不能向外人提及嗎?小蕓確實有問起過你和霓公子的去向,我們都推說你倆去麗陽城外游山玩水了。”
我聽了后心里的懷疑更深了,在宛城和夏蕓相處的那大半天里,我發(fā)覺夏蕓性子活潑天真,是個心思比較單純的女子。今日她一見到我就毫不掩飾對非離的關(guān)心,后來又說了那么一句若有所指的話,眼神也有些閃躲,這些無不表明她似乎知道非離會遇到危險。
“黑玄,你家主子應(yīng)該還沒有離開麗陽吧,他如果真想調(diào)查畫舫的事,你就讓他去查查夏蕓和夏天。”我對旁邊的侍衛(wèi)說道,相信他有辦法聯(lián)絡(luò)上君洛北。
夏蕓肯定有問題,但我相信那些黑衣人絕對不是她派來的,她甚至可能還不知道黑衣人的事,而她身邊的人,我只見過她三哥夏天,所以夏天也得查查。
希望夏家不會和畫舫的事扯上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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