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二更】
微風吹拂, 草木疏朗,小池塘兩側(cè)種著深深淺淺的草木,池水里魚兒跳起。
謝玉升聲音清朗, 像那昆山玉碎, 玉石碰撞出來的清越。
秦瑤坐在秋千上,面露淺淺微笑, 并沒有回他的話,也沒有起身給他行以一禮。
從始至終,她都表現(xiàn)得格外的平靜。
這樣的她, 讓謝玉升倍感到陌生。
在來的路上,謝玉升設想過很多回和秦瑤見面的場景,卻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種。
謝玉升與她四目相對,心頭蔓延起幾分緊張,道:“瑤瑤, 我來接你回去。”
秦瑤輕輕搖了搖頭,道:“我現(xiàn)在還不想回去。”
謝玉升問:“為什么?”
樹葉間的細縫灑落陽光, 光影在謝玉升眉眼上變化,他神情認真, 等著秦瑤的回答。
一旁的燕賀聽到這話,意識到自己再在這里待下去就不合適了, 出聲打破了沉默道:“陛下和娘娘有私事要談, 臣就不打擾。”
他與楊阿姆一同走了出去,庭院里就只剩下了秦瑤和謝玉升二人。
花間香氣濃郁,墜在秦瑤的衣裙之上。
她晃了晃秋千,過了會,慢慢站起身來。
她與謝玉升沿著池塘慢步,夕陽慢慢落下, 將二人的身影逐漸拉長,二人行走時,靠得極其近,手臂若有若無地相貼。
距離有咫尺之近,心中的隔閡卻有萬丈之遠。
這一刻,謝玉升不知所措,竟然不知怎么開口。
其實想要說的話,在他來時的路上,已經(jīng)不知道在心中練習過多少回了。
謝玉升終于邁出了第一步,道:“瑤瑤,此前的事是我的不是,我不該隨便懷疑秦家,調(diào)查你的父親和兄長。在北地時,你曾經(jīng)說過,要我對你的父兄永遠的放下戒心,那時我答應你了,但是我沒有做到,我很抱歉。”
他一字一頓,將話語說出口。
秦瑤聞言后,沒有回話,手折下一朵花叢里的茶花,捧在手心里,垂眸淺淺一笑。
這樣子讓謝玉升捉摸不透。
謝玉升素來會觀察人心,卻根本看不出來她心中是喜是怒——
她好像,并不在意他的話語,也不在乎他的到來。
謝玉升心中的不安情緒加倍,伸出手來,拿過她手中的茶花,這一回終于引得秦瑤抬起頭,看向了他。
謝玉升停下了步伐,問:“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秦瑤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什么。
謝玉升握住她的手,先一步道:“你不要生氣了,我知道你的父親和兄長未必會造反,那些證據(jù),我會派人下去再查查。”
他頓了頓,帶著幾分期許得到原諒的目光看著她,道:“瑤瑤,我是愿意相信你和你的家人的。”
“不要說了。”秦瑤開口。
這是分別這么久以來,她與他說得第一句話。
秦瑤靠近他,伸出一根手指,貼上了他的薄唇,道:“不要說了,我沒有在生氣。”
黃昏藏去了最后一絲蹤跡,夜幕降臨,稀疏的月光灑落在二人身上。
秦瑤看著他,月光給他的面容被鍍上了一層清輝,他一雙眸子清亮燦然,讓天上的星星都為之黯然失色。
秦瑤與謝玉升相對,立在小橋之上,道:“我已經(jīng)沒有生氣了。”
謝玉升抬起眼睫,溫柔的目光如水,“那你為何還不愿和我回去?”
秦瑤眼底情意脈脈流淌,一只手觸上了他的臉頰,道:“你不用和我道歉的,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懷疑我父親的。”
謝玉升微微一愣。
秦瑤繼續(xù)輕聲道:“你是皇帝,自然有你的難處。那么多證據(jù)呈到你面前,你若是不懷疑我父兄也不可能,我能理解你。”
謝玉升從沒料到會從秦瑤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秦瑤笑了笑:“我已經(jīng)想好了,我會去親自問問我的父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把這其中的誤會都給解除了,好不好?”
微風柔過,草木簌簌。
月色下,郎君女郎相對而立,鼻梁與鼻梁幾乎相貼,呼吸在咫尺之間糾纏。
遠處是皓然銀月,近處是池水,銀河落在其中,波光粼粼。
秦瑤眼里含情地看著他,道:“我沒有生你的氣。你今日出現(xiàn)在這里,說要接我回洛陽,我心里已經(jīng)很開心了。”
她指尖輕輕撫摸他的臉頰,“你會在長安城,等我回去的對嗎?”
謝玉升握緊了她的手,五指伸進她指縫間,與她十指纏綿地相扣,道:“會等你的。”
秦瑤唇角漾開了微笑的漣漪,抱住了他的脖頸。
謝玉升低下頭去吻她。他以為自己早已喜歡上她,然而她的智慧與包容、勇敢的決心,卻在這個夜晚,再一次讓他為她心動。
他們從來不是矛盾的對立面,他們會一起解決問題。
唇瓣與唇瓣糾纏,情意纏綿悱惻。
待唇舌分開之后,二人能聽到對方胸膛中的心跳聲。
秦瑤將頭擱在他肩膀上,聞到他衣襟間淡淡的香氣,這讓她倍感安心,她側(cè)過臉,眼里滿是他的身影,柔聲道:“你一定要等我回去。”
謝玉升輕輕拂去她臉上的碎發(fā),道:“會的。”
星河暗轉(zhuǎn),月照千里,漫漫的歲月里,總會有無數(shù)次的心動,讓他們反復地愛上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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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瑤選擇在第二日清晨出發(fā)去涇州,同樣的謝玉升也上馬回了長安,二人背道而馳,往不同的地方奔去。
涇州在洛陽城的東北方向,幾十里的距離,不算遠,然而秦瑤認不得路,恰巧燕賀說他也有事見秦大將軍一趟,便提出可以護送秦瑤去涇州。
秦瑤同意了,由著他的人馬護送她,一路往北。
上路后不久,秦瑤就收到了一封特殊的來信,寫信著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阿耶——
對于秦瑤此前在信里。質(zhì)問他的一些話語,秦父未做解答,而是說等和她見了面,會一一回答她的疑惑。
他在涇州更北的靖州,鳳凰臺上,等著她。
秦瑤看著信紙上熟悉的字跡,將信紙折好,放進了衣襟貼著心口的地方。
她知道阿耶不會騙她的。
秦瑤帶著這樣一份情緒,往鳳凰臺馳騁去。
她的馬策過曠野,策過山谷,不出一日便到了目的地。
才到靖州的關(guān)隘處,便有的將領(lǐng)上前來迎接她。
“娘娘您可算到了,大將軍讓末將日日守在關(guān)隘處,等著您的到來!”
秦瑤聽到后,心中涌上暖流,道:“我也很想阿耶。”
將領(lǐng)帶著秦瑤往郊外走。
遠遠的,秦瑤就看那蔥郁的林海之中,矗立著一座高臺。
風拂過,山林飄綠,猶如綠海。
伴隨著樹葉的沙沙聲,更有江水浪聲若有若無地傳來。
將領(lǐng)帶著秦瑤進了森林,看到秦瑤臉上疑惑的神情,道:“娘娘方才看見的那座高臺就是鳳凰臺,在鳳凰臺下是有清江水,時不時拍打的高臺,發(fā)出巨大的浪鳴聲。”
秦瑤坐在馬上,躲過林間的橫生出來的樹枝,問:“阿耶為何要在那里見我?”
那名將領(lǐng)不說話了,笑著搖搖頭,臉上笑意不明。
秦瑤微微蹙了下眉,不知為何從進了這森林里便一直眼皮亂跳,她強自壓下心中的情緒。
山林里薄嵐飄蕩,時不時有林鹿穿林而過。
秦瑤借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心想若是在林間居住,這里還算是一個不錯的場所。
小路的盡頭傳來喧嘩聲,越往前走,喧嘩聲越大。
當秦瑤策馬出了森林時,眼前的一切,讓她定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這森林深處居然駐扎著軍營!
士兵們來來往往,喧嘩叫喊,手上拿著伐木的工具,時有人扛著樹木從林間出來。
秦瑤被眼前這一幕震撼到了。
她在少時,也去阿耶的軍營里看過,不過那是很久之前了,如今坐于馬背上,看到軍營里千千萬萬的士兵,還是不免驚異。
四周的士兵來來往往,見到一隊兵馬緩緩行來,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將領(lǐng)對眾人介紹秦瑤,道:“這是當今的皇后娘娘。”
士兵們詫異之余,行禮道:“參見皇后娘娘。”
秦瑤策馬跟上那個將領(lǐng),問:“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多士兵?是在扎營駐扎嗎?可我阿耶身子不好,應該靜心養(yǎng)病,他為何來這里?”
她一連串拋出三個問題。
將領(lǐng)回道:“娘娘,這里是靖州軍營,洛陽以東最大的軍營,此次是靖州校尉請大將軍來,替他操練操練士兵,以肅軍紀。”
秦瑤問:“操練士兵?”
如果只是操練士兵的話,那這段時間,聲稱阿耶密謀造反的誣蔑,便可以全部推翻了。
秦瑤急切地想見阿耶一面。
往里又行了一里地,馬兒到了鳳凰臺下。
秦瑤跳下馬,不遠處的江水拍來,打在高臺上,濺起巨大的水花。
她袖子擦拭額頭,仰起頭來,望著眼前這一處巍峨高臺。
在平民百姓的仰望之中,這一座高臺如同其名一般令人望而生畏,高聳寬闊,上出重霄,下臨無地,日月照耀如同金銀直臺,聳立在青山層巒之中。
最上面的高閣檐宇騰飛,桂殿蘭宮騰空而起。
秦瑤望著微微出神,身側(cè)的人提醒她道:“娘娘您該上去了。”
秦瑤回以一笑,往高臺里走去。
進來后,光亮暗了下去,這里面的景象,和秦瑤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她以為里面必然也是華麗萬分,可只有彎彎繞繞的一條木樓梯,通往最頂層的樓閣。
閣頂篩落下來陽光,照在木梯上,空氣里漂浮是的塵埃。
隱隱約約的咳嗽聲傳來,那聲音讓秦瑤格外的安心,她認出來是他阿耶的聲音。
秦瑤提起裙裾,踩著碎步,拾級而上。
然而她走了沒幾步,身后的石門忽然關(guān)上。
秦瑤猛地轉(zhuǎn)身,她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落鎖的鐵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