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親昵
好軟……好軟好軟好軟!
流牙順勢把阿洛抱了個滿懷,腦袋抵在對方的肩窩里蹭來蹭去,就像一只大型猛獸,正用仿佛要捕獵的動作親昵著。
阿洛只覺得自己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流牙這小子,從來也不會控制自己的力氣,難不成還要在這種普通的相處里使用魔力或者靈力?而且,如果真的用靈力把這家伙彈出去,恐怕又要鬧別扭了吧。
其實,在有些時候,好不容易把“純野獸”養(yǎng)成“半獸人”的阿洛,已經(jīng)有了自暴自棄的覺悟。
“流牙……”阿洛整個被人包裹住,雙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擺過去,就只好也抬起來,擱在大男孩的背上,從上至下輕輕地?fù)崦仁潜磉_親密,也是要喚起對方的注意力。
“唔。”流牙臉埋在阿洛的身上,喉嚨里悶悶地發(fā)出咕嚕聲。
“聽話,起來了。”阿洛溫聲說道,“總不能老是趴在地板上吧。”
跟著阿洛感覺到頸窩里毛茸茸的腦袋一陣亂動,這個,好像是在搖頭?
“唉……”阿洛嘆氣,手指攀上去,揉揉流牙粗硬的頭發(fā),“你不是小孩子了啊,流牙。”對方依舊沒反應(yīng),阿洛無力地仰頭,“流牙,地板很硬,我很難受……”一般來說,當(dāng)阿洛不舒服的時候,流牙都會主動做出相應(yīng)的改變。
果然流牙動了,不過他是一個翻身,把阿洛抱著放到自己胸口,順手把阿洛的頭壓到自己肩頭,而流牙自己,則還是保持基本姿勢不變:“不硬了。”他說道。
其實完全不能責(zé)怪流牙的死不放手,要知道,自從出了薩多森林,阿洛就一直不讓他有除了搭肩以外的親密動作,作為一個對自己的所有物和領(lǐng)地有著強大獨占欲和主導(dǎo)欲的“野獸”而言,即便是因為某些原因退讓了,但也絕對會在另一個時機全部討回來,用各種手段。
當(dāng)然,流牙那單純的腦袋里是絕對沒有“心計”兩個字的,只不過機緣巧合……比如說,“好久沒有接近——忍著不接近——偶然接近到——本能占據(jù)主導(dǎo)堅持接近”,這大概就是流牙出現(xiàn)這種狀況的原因了。
阿洛因為流牙突然的動作呆住了,然而他的心境馬上產(chǎn)生了一絲波動:“流牙,怎么了?是身體出什么問題了嗎?”
流牙的體溫很高,阿洛顧不得說什么別的話,只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撐起半個身子,手掌貼在流牙的心口,把靈力緩緩順著掌心灌入,仔細地查探著……沒事。
稍稍放下心來,阿洛輕輕摸摸流牙的額頭,柔聲問道:“到底怎么啦?”他完全搞不懂流牙現(xiàn)在為什么會這樣固執(zhí),如果是身子不舒服想讓自己為他梳理斗氣,自己也看過了,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不知道。”流牙眨眨眼。他其實很想說“洛是我的”,可隱隱的又有某種直覺,如果說出來,會發(fā)生不好的事情。
仔仔細細地端詳著流牙的臉,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阿洛想了想,放下心里的疑惑,溫柔地笑笑:“好吧,沒什么事就起來好不好?我們該洗澡了。”
“我們,洗澡。”流牙腦子里捕捉到這兩個詞,頓時像被什么打通了關(guān)節(jié)的,猛然站起來,攬著阿洛的腰一個用力——“啪!”跳到浴池里去了。
等阿洛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全身已經(jīng)濕透了。
而那個“罪魁禍?zhǔn)住保浑p耀目的金眼正灼灼發(fā)亮地盯著自己。
好吧,是我的錯,我不該說“我們”洗澡……早就領(lǐng)教了流牙一根筋的阿洛苦中作樂地想道。
照理說,修真者應(yīng)該是全天下最干凈的人了,他們在吸收天地靈氣的同時,也洗滌著自己的身心,并排除身體里的所有污垢,他們動輒入定十年百年甚至千年,這期間,他們都是不用洗澡的!
可是為了讓流牙有個好習(xí)慣,阿洛以身作則了很多年,到現(xiàn)在,他也完全不能對流牙說出“其實我不用洗澡我最干凈”這樣的話來。
長長地吁了口氣,阿洛露出春風(fēng)一般的微笑:“流牙,現(xiàn)在洗澡吧。”
“嗯!”流牙重重點頭。
“流牙,脫衣服的時候小心一些……”
“不要用爪子撕……”
“水籠頭擰的時候不要太用力……”
“那個不能快!對,就這樣慢慢動,不然水太燙了。”
“皮甲和皮褲都放到旁邊的椅子上,對,就是那個木頭做的東西,輕一點……”
“嗯,我知道,我也脫。”
“……不用你幫忙,我自己來。”
在流牙接連不斷的好奇心、層出不窮的闖禍?zhǔn)侄我约鞍⒙迥托牡慕忉屩笇?dǎo)、總是無比及時的制止中,兩個人已經(jīng)是坦誠相對,面對面坐在浴池里。
流牙的身體柔韌修長,渾身都貼著緊實甚至是強壯但又不臃腫的肌肉,小麥色的皮膚在水光的潤澤下,顯得尤為結(jié)實好看。
而阿洛的肌膚白皙,通體上下好像都暈在柔和的光里,水珠在他身上慢慢滑落,但又好像完全無法沾染到他的身上一般。
流牙捧起一捧水,“刷拉”一下,朝阿洛潑過去。
“流牙……不要鬧了……”
好吧,流牙才十八歲,流牙很單純,流牙還是個孩子……
阿洛靠在浴池的邊緣,看著那個身材高大長相俊美幾乎要褪去臉上最后一點稚氣的少年,也……潑了捧水過去。
流牙面癱著在浴池里游來游去,流牙淌著水一點也不羞澀地暴露自己的身體,流牙張開手臂時不時撲過來,被推開就朝后躺倒任憑溫水淹沒自己……
阿洛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一把將半沉在水里、口鼻里已然鼓出泡泡來的流牙拽過來,讓他趴在自己的腿上,再抓過旁邊的清香劑,擠了好大一堆在那頭硬實的頭發(fā)上,一下一下地開始搓洗。
流牙瞇起眼,圈住阿洛的腰,滿足地打了個呵欠。
在這平和寧謐的氣氛里,流牙感受著頭皮上傳來的細密的輕柔溫軟的觸感,慢慢地睡了過去。
兩個人是在水涼了以后才醒過來的,那時候流牙的頭已經(jīng)洗干凈了,阿洛不想吵醒他,就一邊給他揉揉穴道一邊微笑看著他酣睡,可看著看著,自己竟然也睡著了。
阿洛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要知道,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睡過覺了,也根本不需要睡眠,那么,是□□心了?還是氣氛太安靜了?
流牙也醒過來,他抓起旁邊椅子上擱著的大塊浴巾,笨拙地幫阿洛擦干身子,阿洛怔了怔,就笑著讓流牙處理。而流牙好不容易把阿洛擦了個半干不濕的,就接著用那塊浴巾擦自己,草草兩下后,他兩條手臂又是一個用勁,撈住阿洛的腰,一下子抱起來。
阿洛有些哭笑不得:“流牙,別胡鬧,放我下來。”
“洛,剛才幫我,洗頭了。”流牙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現(xiàn)在,我?guī)吐澹ニX。”
有時候,沒有常識不可怕,可怕的以為“沒有常識”是真理,在崇尚本能的流牙面前,阿洛的抗議被他自己的“真理”駁回,并且以一種絕對不可以反抗的態(tài)度,把阿洛一路抱到床邊,然后塞進被子里,再然后,自己也鉆進去。
阿洛直到自己被柔軟的被子包圍了,身邊也多了個溫?zé)岬娜梭w之后才緩過勁來,嘆口氣:“流牙,好歹讓我穿一件袍子……”
流牙的反應(yīng)是,一個翻身,手臂一展,把阿洛牢牢圈住:“穿了,不舒服。”
“流牙,在人類的世界里,晚上睡覺的時候是要穿衣服的,就算在薩多森林里,我也給你蓋了獸皮的,不是嗎?”
“現(xiàn)在也,蓋了被子。”
“唉……流牙,你長大了,不應(yīng)該和別人睡在一起,就算睡在一起,也不能這樣毫無隔閡,更不應(yīng)該抱在一起,如果是別人的話……流牙,你就太失禮了,還會給人帶來困擾。”
“洛不是,別人。”
“好吧,就算我不是別人,但是流牙,你和我之間也不該這樣……嗯,這樣是不好的。”
“為什么,不好?”
“呃……在人類的世界里,這樣就是不好的。”
“為什么,人類不好,就不好?”
“怎么說呢……是為了禮貌和他人的觀感。”
“沒有別人。”頓了頓,“我和洛,不需要,禮貌。”
阿洛默然。
在貫穿了阿洛前世今生的一百多年里,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年幼時為了生存而掙扎、而努力,遭受了所有人的白眼和唾棄,在成為修真門派的外門弟子之后,可以因為自己的勞動換取少許修道的用品和器物,但在內(nèi)門弟子和門派長老的眼中,依然只是末流,他必須抱著某種目標(biāo)用盡全部努力在大道中前行。
然而,他從來沒有跟人接近過。
流牙是這么多年里的第一個,因為有著賜名之緣,阿洛養(yǎng)大了這個孩子,盡力教他所有,將他看做親人,想讓他在人類世界里好好地生存,甚至愿意在有了保命實力之后就陪著他尋找他的道路。
阿洛原本以為,在這個孩子長大了以后,可能會與他分道揚鑣,可能會因為成長而彼此疏遠,或者像平凡人那樣,漸漸地產(chǎn)生距離,阿洛想讓這個孩子能夠融入正常人的世界,好好地生存這一輩子。但想來想去,卻低估了那個孩子對他的依戀,以至于,直到現(xiàn)在還這樣的……親昵。
阿洛覺得,遲早有一天,這個孩子會離開自己,去追尋他自己的人生,可在今晚,他雖然依舊盡力地講述自己明白的人類世界的規(guī)則,這孩子卻好像完全不能理解,或者是,完全不在意?
包裹住自己的溫度如此清晰,氣息如此熟悉,是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的味道,這樣親近的距離,也是自己這么多年來唯一的……阿洛突然有點迷茫。
以后的路,究竟是繼續(xù)按照自己的想法引導(dǎo),還是干脆讓這孩子自由發(fā)展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