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食指
林夕冷冷的看了薛萬濤一眼,沒有絲毫的停留,轉(zhuǎn)身鉆入了山林。
每一步落下,他的左臂和左胸處都有種讓他要嘔吐和暈厥般的疼痛,他整個左邊半邊身體全部都被鮮血糊住,稀薄濕冷一大片。
自從修行以來,他還從未受過這樣嚴(yán)峻的傷勢,但他卻并未動用回到十停之前的能力,因為薛萬濤的修為至少在中階大魂師之上,即便再來一次,知道對方的出手軌跡,也未必能取得比現(xiàn)在更好的勝利。而且林夕知道自己的這場大逃殺才剛剛開始,所以他必須留著這能力以應(yīng)付更為艱難的時辰。
所以他只是強忍著,只是切下了一截樹枝,咬在了口中,以免自己咬牙過猛時令自己的牙齒松動。
只是全力奔跑了不到三停的時間,林夕就感覺到自己的渾身已經(jīng)有些冰冷,然而體內(nèi)仿佛火炭一般,渾身已經(jīng)不受控制的悄然打顫。他知道這是大量失血、體力透支的緣故,極容易迎來真實的暈厥。
遠處隱隱有不少的人聲傳來,但他也沒有絲毫的慌張,只是停止了奔跑,繼續(xù)慢慢的朝著山林深處走著,同時控制著呼吸,調(diào)理著自己體內(nèi)的氣血。
一平靜下來,他就登時感覺到一絲絲的熱氣在體內(nèi)流淌。
林夕知道這是魂力的作用,讓他略微有些欣喜的是,隨著體內(nèi)這一絲絲魂力的消耗,渾身的氣力開始一點點的恢復(fù)。
陡然,他感覺自己左胸的傷口從原本撕裂般的疼痛變成了刺痛和麻癢**的感覺,這讓他心中一寒,以為對方那翠綠色的小劍上淬有劇毒,馬上將自己的衣衫切開了些,但他卻是驚喜的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傷口之中沁出的鮮血已經(jīng)變成了一滴滴的血珠,開始凝結(jié)。
血珠鮮紅,沒有任何的異色、異味。
麻癢的感覺也只是在這一道傷口周遭彌漫,只有更多絲絲的魂力匯聚到這道傷口周圍的血肉之中。
這并非是薛萬濤的劍上有什么劇毒,而是“明王破獄”的功效。
看到自己的傷口都已經(jīng)自行止血,林夕心中越發(fā)定心,將自己身上染血的衣衫全部切了下來,隨便包在了一塊石頭之上,然后用力的朝著遠處一個低谷拋了出去,接著頭也不回的朝著石頭拋出的相反方向又快速的奔跑了起來。
云秦軍隊和這些修行者之中,肯定有許多擅長追蹤的高手,但發(fā)覺蹤跡總是要時間,而且林夕自己對這片山巒都根本不熟,沒有目標(biāo),只需他不停下來,便應(yīng)該能夠拉開和眼下這些追捕者之間的距離。
又是連續(xù)奔跑了數(shù)停的時間,感覺自己體內(nèi)又開始灼熱起來,林夕又停下來緩步調(diào)息之時,那些先前模模糊糊的人聲已經(jīng)全部消失,他的耳中,卻是又隱隱的聽到了流水聲。
辨別清楚并非是自己虛弱情況下的幻覺,而是真正的流水聲之后,林夕的精神登時一振。
山溪水大多能夠飲用,能夠略微給他補充一些體力,而且順著溪水而行,能夠掩蓋掉足跡,讓追蹤者愈加難尋。
他馬上朝著流水聲發(fā)出的方位行了過去。
薛萬濤坐在山石上等著。
他沒有離開和林夕的對敵之地,他面前的泥土和樹葉上周都是鮮血,他的鮮血、林夕的鮮血,還有他斷落在地的五根手指。
這個世上還沒有一名醫(yī)師能夠?qū)⒈换瓯g斷的手指接上,所以他的左手便注定只會是光禿禿的半截斷掌。
因為每一名云秦軍人的身上都配有急救包,所以此刻他的左手已經(jīng)用紗布包了起來,他胸口的傷口也已經(jīng)上了藥物,用羊腸線縫合了起來,止住了血。
然而他依舊傷得很重。
林夕的這一刀不僅刺傷了他的內(nèi)腑,而且也將濃濃的嘲諷和恥辱,刺入了他的體內(nèi)。
他在這里等著殺林夕。
林夕在他的眼中只是一巴掌就能夠扇倒的弱者。
然而他卻是反而被林夕一刀砍成了殘廢。
地上的五根手指,就像是五個小小的林夕,在不停的譏諷他,嘲笑他。
他等著,不斷等到露水濕了他的鬢角,等到天色開始發(fā)亮。
一名身穿黑甲的云秦將領(lǐng)和兩名隨從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線之中,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還沒有找到?”
只是聽到走到面前的云秦將領(lǐng)的第一句報答,薛萬濤便面無表情的冷道:“你們是怎么找的?你們來時我便和你們說得清清楚楚,以他的傷勢,絕對不可能跑出數(shù)里的范疇,這么久的時間,你們都已能夠?qū)⒚恳恢陿洌恳粔K地皮都翻過一遍,可你到現(xiàn)在還來對我說,沒有能將他找出來?”
面容凄涼,雖然搜索一夜但臉上依舊不見絲毫倦意的云秦將領(lǐng)一雙眉毛略微挑起,也是面無表情的看了薛萬濤一眼,道:“這一夜很多不可能的事都變成了可能。”
薛萬濤仰起了頭,看了這名面容十分凄涼,面色帶著一種自然驕傲的云秦將領(lǐng)一眼,又慢慢的垂下了頭。
然后他伸出了完好的右手,捻起了地上他的一截斷指,又慢慢的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他竟是慢慢的,用力的,將他自己的這截斷指嚼碎,然后吞了下去。
指骨碎裂的聲音、血肉和骨骼和他牙齒摩擦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山林之中越發(fā)顯得清晰,越發(fā)令人作嘔。
然而云秦將領(lǐng)和跟著他的兩名黑甲軍人只是平靜的看著薛萬濤如此動作,面容微冷。
“你不必這樣做。”這名云秦將領(lǐng)微諷道:“我見過更多的血腥之事,也見過更多比你更狠的人。難道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令我對你心寒?”
薛萬濤將口中破碎的血肉和碎骨全部吞吃了下去,才看著這名云秦將領(lǐng)搖了搖頭,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的來歷和身份,但是既然你被抽調(diào)過來聽我指揮,你便肯定也是和我一樣,為同一個人效命。我當(dāng)然看得出你是個驕傲的人,所以從此刻你的神色和態(tài)度,我便能夠知道,你雖然還沒能將他找出來,但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能夠確定他逃到了何處。”
“至于我…”薛萬濤悄然一頓之后,又捏起了自己面前的第二根手指,慢慢的品嘗吞咽起來,并慢慢的說道:“我敗給他,是因為我內(nèi)心的恐懼…我不怕死,但是卻阻止不了刀鋒切入我體內(nèi),看到手指從手上掉落時的恐懼。在這里枯坐一夜,我終究能夠克服這種恐懼,從這點而言,我反倒是要謝謝他。”
看著薛萬濤說話時,嘴角滲出的血沫,面容凄涼的云秦將領(lǐng)心中終究沁出了一絲寒意。
他是邊軍驍騎將,接下來將會調(diào)任行省鎮(zhèn)守軍總教,官銜也會至正五品,所以雖然此次歸薛萬濤調(diào)遣,看到薛萬濤自己被重創(chuàng),殘了左手,再對他發(fā)號施令,他的心中一直便不怎么尊敬。然而聽到薛萬濤此刻所說,他卻明白薛萬濤反而因這一戰(zhàn)有了些突破,今后薛萬濤恐怕會比殘手之前愈加的可怕。
看著有些不像是人的薛萬濤,云秦將領(lǐng)目光微沉,先不說話,而是讓身后隨從展開了一張地圖。
他的手指在這張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又劃了一條線。
他畫圈是圍著薛萬濤和他此刻置身的這座山峰,那條線,卻是在兩座山峰之間。
然后他慢慢的說道:“我們此刻在的這座山峰叫頭茅峰,接著這座山峰的,叫做二茅峰。他在山林之中的蹤跡到一條溪流為止,所以他必定是沿著這條溪流逃離,而且一夜應(yīng)該都沒有休息停留,否則就已經(jīng)被我們的人追上。此刻外面的駐守軍和其他的修行者已經(jīng)封山,將我們這座頭茅峰全部封鎖,所以他此刻應(yīng)該快逃到頭茅峰和二茅峰的相交處,但是兩峰之間,有一條峽谷,寬約數(shù)十丈,下面山澗是省城畔梁河的源頭,那條峽谷高得足以摔死國士,所以他絕對不可能攀爬得過去,只有可能沿著這條峽谷而行,繞過去。”
“我按他是名受傷不重的修行者算…就算如此,以他的體力,應(yīng)該也只在這個區(qū)域。”這名云秦將領(lǐng)伸手在地圖上那條明顯的黑線中段點了點,看了一眼薛萬濤,接著說道。
薛萬濤開始慢慢品嘗自己的第三根手指,此刻天色已明,有曙光照射在他的臉上,只是一夜的時間,他就好像換了一個人,變得非人,變得像一頭食尸鬼。
他看著那條黑線,臉上顯露了一絲殘忍的笑意,道:“他應(yīng)該看得出這座山峰已經(jīng)被封山,而且底下的人會開始慢慢往上搜山,所以他會往山中更深處而去,以尋找藏匿或者逃脫的地方…所以我們只需去這條黑線的頭上等著他便是?”
“事無絕對。”云秦將領(lǐng)看了薛萬濤一眼,皺了皺眉頭,看著地圖上的直線距離,道:“但大體應(yīng)該如此。他要躲避一些追兵,我們過去,便應(yīng)該比他會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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