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送畫
朱雀回頭見衛(wèi)鞅正看著自己笑,拍拍他的肩膀嘻嘻笑道:“鞅哥哥是不是也在想這柿餅做出來的樣子,到時候可不能和我搶。”
衛(wèi)鞅只無奈一笑:“都是你的,都是你的,誰也不跟你搶。”
朱雀聞言便心安理得大搖大擺甩手要走,忽而轉頭問道:“鞅哥哥此次回來可就得入宮做伴讀了,練功是不是就得放下了?”
衛(wèi)鞅點頭,此次回京,確實是為伴讀一事而來,但卻并不想把習武放下:“等明日入宮,就可見分曉了。”
翌日早膳后,宮里的車馬便來接衛(wèi)鞅入宮,衛(wèi)鞅早早便把書架上藏了幾月的畫軸小心翼翼取出,寶貝似地揣著坐上了馬車。
他坐在車上看著外面鬧市的人間煙火氣,扛著糖葫蘆架叫賣的小販,賣胭脂水粉的大娘,逛街買糕點的小子笑得比花還燦爛。頓時覺得這幾月練功吃得苦值了。
他以后,便要保護這一張張笑臉,保護好人間煙火。
護好這座城,守好這個國。
他笑笑,懷里的畫軸揣得更緊了。
宮內,祁桓捧著書卷看得入迷。月笙進來奉上茶點,輕聲開口:“爺,今兒是伴讀進宮侍讀的日子。侯府的衛(wèi)公子已在殿外候著了。”
祁桓透過雕花窗外看去,秋葉飄零的朱墻下竹青色袍子的少年,樣貌是一頂一的出挑,不禁感嘆將門虎子,風骨不凡。
“讓他進來吧。”祁桓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溫涼。
片刻,月笙便引著衛(wèi)鞅走進書房。
衛(wèi)鞅雖走著,眼角的余光將整個宮殿的掃了一遍,都說三皇子在宮中倍受冷落,現(xiàn)在看來確實不假,偌大的宮殿只零零散散幾個宮人灑掃,用具擺設也簡單得很。
進了書房,衛(wèi)鞅行了個大禮:“侯府衛(wèi)鞅拜見三皇子。”
祁桓淡淡一笑:“衛(wèi)公子不必多禮,我只是個不受人待見的皇子,受不起如此大禮。”
衛(wèi)鞅抬頭作了個揖:“三皇子說笑了,您是天子血脈,身份自是尊貴無比的。”
衛(wèi)鞅這一抬頭,一開口說話,祁桓便想起那日選伴讀之日在竹簾下笑得燦爛的少年。原來那個笑得跟傻子一般的人,便是侯府衛(wèi)鞅。
說起選伴讀一事,祁桓一直很不解,世家各大族均把伴讀一事看得極重,想借助這個機會一舉攀上高枝。他一個倍受冷落的皇子,別人躲他都來不及為何衛(wèi)鞅愿做他伴讀呢?
祁桓自那日想了許久,終是沒個結論,遂開口問道:“世人都道當伴讀當對了,仕途之路便疏通大半。雖說儲君之人還未定下,但總不過是在大皇子與二皇子之間擇一人。你怎么就偏偏選了我?”
衛(wèi)鞅看看祁桓,花容月貌承了蘇歌姬十分,桃花眼卻深邃冰冷異常。
一個審時度勢冷靜而睿智的旁觀者。
只是眼前這個旁觀者心中月朗風清,無爭斗之心。倘若有朝一日,他心中燃起斗志,怕誰都不是他的對手。
衛(wèi)鞅笑笑:“三皇子久在深宮或許不知侯府的處境。雖說侯府對皇上忠心耿耿,但也奈何不了小人讒言,使君臣間生了縫隙。選伴讀一事確實重要,但也比不過對皇上的赤膽忠心。都說儲君定會出在大皇子二皇子之間,但在皇上下詔書立儲前,侯府哪個隊伍都不站。當了三皇子的伴讀就等于站在了中間,不爭不斗,只做忠君之臣。”
祁桓心生佩服,侯府的境遇這番抉擇確實是最好的。他緩緩拍手稱好,又重新打量了眼前的少年。
衛(wèi)鞅只比他小一兩歲,但膽識謀略遠超同齡人,日后定成大器。
但,他也是日后要娶那丫頭之人。
想到這里,祁桓眉頭升起一絲不快。
“今日來三皇子宮中還有一件重要事,”衛(wèi)鞅說著便把畫軸取了出來:“當日為了引起三皇子注意,聽祖母說起陳年舊事,想著三皇子應是思念蘇娘娘的,便自作主張,在文中寫了一兩句蘇娘娘的事。今日進宮,便把畫帶來了。”
衛(wèi)鞅緩緩把畫展開,畫中女子傾城容貌,立于大片荷花前笑得燦然。
祁桓心頭某個角落酸酸的痛痛的,他無數(shù)個日夜里苦思的娘親原來是長這個樣子的。
真好,真好,他有娘親了。
他知道娘親長什么樣了。
娘親,不只是一個空洞的詞了。
祁桓接過畫,小心卷起收好:“謝過衛(wèi)公子了。”
衛(wèi)鞅看祁桓眼中晶亮的濕潤,便知這幅畫對于祁桓的重要,也知道祁桓明白欠了自己一個大大的人情:“三皇子,實不相瞞。在下有一事相求。”
祁桓識破陰謀般地輕輕一笑:“說吧。我向來不喜歡欠人家的。”
“世人皆道讀書做官好,十年寒窗為的是終有一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但在下認為,現(xiàn)如今天下局勢動蕩,我大祁近來多受呂國挾制,連連割地賠款,長此以往于我大祁不利。在下祖父平陰候在世時祁國是何等的威武,怎地現(xiàn)在卻要低下頭給人城池給人銀子?祖父在世時希望子孫后代平平安安兢兢業(yè)業(yè)做個文臣,但現(xiàn)如今我不想捧著書本之乎者也了。我想棄文從武,守我大祁。”
衛(wèi)鞅越說越慷慨激昂,絲毫沒注意祁桓的眼中燃起的欽佩之意。
祁桓合上手旁的書,看了衛(wèi)鞅片刻:“你是想說這伴讀不當了,要金戈鐵馬征戰(zhàn)沙場是嗎?”
衛(wèi)鞅認真地點點頭:“還望殿下成全。”
祁桓看向窗外,秋風漸起,撕扯著梧桐樹上枯黃的殘葉。
他當然不希望祁國如同秋鳳掃落葉般消失:“既然你有雄心壯志我也不攔你。我宮里偏僻清冷,少個伴讀也是看不出來的。你且好好習武去吧。”
衛(wèi)鞅欣喜,他沒想到祁桓是如此深明大義之人。若他不是皇子,他和他應該可以成為把酒言歡的好友吧。
衛(wèi)鞅沖祁桓行了個大禮,謝過祁桓后,便要邁著步子走出。剛一轉身,又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三皇子,還有一事……”
祁桓剛拿起書本的手又緩緩放下,溫言道:“你說便是。”
衛(wèi)鞅笑笑:“不知三皇子是否收過一個香囊,繡著蘭草?”
祁桓心下一緊,衣袖忽地放至腰間,將腰間的配飾遮地嚴嚴實實:“內務府時常會送香囊過來,繡著蘭草的,我?guī)н^幾個。”
衛(wèi)鞅看祁桓的神色有些不悅,頓時笑道:“原是不打緊的,只不過那是我表妹朱雀隨身帶的香囊,聽她說起托一個侍衛(wèi)送給……”衛(wèi)鞅的眼神掃到祁桓衣袖下緊緊掩的配飾,心中便明白一切。
一個香囊而已,這三皇子怎么摳成這樣?
莫不是阿瑞給朱雀繡的香囊戳中三皇子的喜好不成?
罷了,香囊而已。
但若作睹物思人之用……
想到這里,衛(wèi)鞅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十分不快。
就像自己養(yǎng)的小羊羔被人薅了羊毛般不快。
他笑笑:“一個香囊而已,不打緊。三皇子不必放在心上。今日殿下的恩情我必當銘記,日后成親了定要請您去府上喝幾杯喜酒的。殿下還不知道吧!我和朱雀是要成親的。”
衛(wèi)鞅笑得燦然,把“成親”二字說得極重。說完不顧看身后祁桓的黑臉便心中暢快地走出大殿。
殿內,祁桓手中的書卷被捏成一團廢紙,丟進炭火里燒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