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繡工一絕
云霜領朱雀進宴廳的時候,晚膳早已布好。朱雀走了一下午,吃了幾口菜后便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地窩在老夫人懷里睡著了。
太后便命云霜抱著朱雀去床上睡去了。
太后看著在云霜肩頭熟睡的朱雀問道:“這孩子果真能幫你家衛(wèi)鞅渡劫數(shù)不成?”
老夫人嘆了口氣:“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侯府就衛(wèi)鞅一棵獨苗,要是出了事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侯府現(xiàn)如今的境地不太好啊,我那不中用的兒子越老越糊涂,竟不懂得用人了。”太后也嘆了口氣,放下筷子,接著說道:“不過有我在一天,皇帝就不敢動你們侯府一根手指頭。”
聞言,老夫人離席給太后行了個大禮,雙眼有些濕潤了。
宴廳里的燭火跳動,忽明忽暗。她看著將要燃盡的燭火,心中萬般思緒。
現(xiàn)在有太后的庇佑,侯府即使在朝野上不受重用,老皇帝不會動侯府。但以后,太后西去,皇帝身邊沒有為侯府進言之人,侯府又會處在何種境地。
次日,當朱雀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已經(jīng)灑滿寢殿了。太后和老夫人好久未見,便要多留她們在皇宮住幾日。沒有阿瑞叫自己起床,朱雀著實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云霜端著宮裝守候多時,見朱雀終于睜開了眼,便在默默在心里嘀咕著:謝天謝地,這姑奶奶終于醒了,沒見哪家貴小姐能睡到日上三竿的。這位真真兒的是個人才。看著朱雀的雞窩頭面不改色道“小姐,太后和老夫人已經(jīng)用完早膳去御花園賞花去了,見您還沒醒,就吩咐讓您多睡一會。”
朱雀聞言,撓了撓雞窩頭,張開大口打了個哈欠:“那就有勞姐姐了。”
云霜實在沒臉看,便開始給朱雀梳妝了。
很快朱雀柔軟的發(fā)被梳成現(xiàn)下宮里最時興的垂桂鬢,簪了幾朵明麗的珠花。一襲芙蓉色滾雪細紗裙,將她點綴成一個粉雕玉琢的嬌艷少女,云霜看著竟有些恍惚了。
朱雀用完早膳后,百無聊賴地在殿里踱步,宮女們各有各的差事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陪她玩。
腦海中閃過那張絕色的臉,那溫涼的聲音如同在耳畔盤旋一般,揮之不去。一個忍不住,她又偷偷溜出來,憑著記憶又來到祁桓所在的園子。
祁桓本來今日要去藏書閣看書,但走著走著,不知怎的就走到昨天遇到朱雀的地方。
他微微一笑,便拿著書坐了下來。
遠處一群喜鵲如受驚般呼啦啦地撲扇翅膀從梧桐樹枝上飛起,隨即一切又恢復寂靜。
美人蕉叢外響起腳步聲,祁桓心中一喜,應聲看去。果不其然,從美人蕉走來的正是朱雀。昨日梳的小圓髻使得朱雀身上滿是稚氣,今日高高梳起的垂桂鬢多了幾分明艷少女的味道。朱雀一襲芙蓉色細紗裙走在陽光里,祁桓竟覺得有些晃眼。
“桓哥哥果真在這里!”朱雀笑得燦爛,比美人蕉都要艷上幾分。
祁桓點點頭:“你今日不必回侯府嗎?”
朱雀走到祁桓跟前,自覺地伸手捏了個杏仁酥嘿嘿笑道:“太后人可好了!留我和外祖母多住幾日呢!”
聞言,祁桓冷笑一聲。即便是天下人都對太后歌功頌德,在他眼里,那個老太婆和滿皇宮里看不起他的人并不二致。
自懂事起,他便知道自己是不受待見的。無論功課做得多么好,太傅都不會說一句贊賞的話,而是捧著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爛文章拍馬。皇帝也從來不會問他的功課,在家宴上見時說得都是噓寒問暖顯示自己是個好父親的場面話。
他不僅不受父兄的待見,連宮人都不把他的差事放在眼里,衣服洗不干凈是常有的事。也是,在他們看來,他這個不受寵的皇子以后最多封個小小的王在京分個小破宅子,怎么可能拿捏得了他們?
初見太后是在一個下雨天,學堂下學時,竟無一個奴才來給自己送傘。淋著雨走到半路,就看到一大隊人浩浩蕩蕩的抬著轎子走過。轎子上看雨景的太后恰好看到了被淋成落湯雞的少年,問道:“你是哪處的孩子?”
她身旁撐傘的婢女,恭敬地小聲道:“就是那個三皇子。”
她的聲音極小,混著打在雨傘上重重的雨滴聲,一清二楚的傳到耳朵里。
“那個“二字,刺耳得很。
磕完頭欲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只聽轎子上的人道:“云霜,拿把傘給三皇子。別淋生病了。”聲音中竟有些疼惜的味道。
那種味道是他活了九年都不敢奢求的。
他清楚地記得那個叫云霜的宮女給自己傘時一臉不情愿的表情,更記得自己拿到傘時蓄在眼里的淚。
原來,這壓抑的皇宮內(nèi)是有人給自己遮風擋雨的。
他高興地一夜難眠,第二天早早地去給太后請安并還傘謝恩。
守門的宮女進去稟告,那個叫云霜的宮女走了出來,有些嫌棄地接過傘:“太后心善,見到落難的小貓小狗都是要搭救一把的,那些貓狗感激地一時都會忘記自己原是畜生呢。”
他起身站起,扭頭離開,沒有回頭。
正午的陽光照在美人蕉上,紅得耀眼,像極了他心尖滴的血。
朱雀歪著腦袋,看著陷入沉思有些痛苦的祁桓,不知道怎么做好,便從點心盒了捏了一個桃花酥遞給他:“桓哥哥想是看書看累了,吃些糕點吧。”
祁桓從回憶里醒來,伸手欲接過糕點。
“呀!桓哥哥的衣袖破了!”朱雀指著祁桓的衣袖道。
祁桓一看,衣袖上果然裂出來一條長長的逢。那幫該死的奴才是越來越怠慢了。
一時間祁桓的臉臊得通紅,不知該說些什么。
朱雀半蹲著,掏出掛在腰間的針線包。因為平時東跑西跑,時常刮壞衣服,阿瑞就掛了個針線包放在香囊旁邊,以便隨時都能給她補上,維護好貴小姐的形象。
“桓哥哥,你別動,我給你縫上。”說完開始穿針。
祁桓看她穿了十遍也沒把線穿過針頭有些懷疑:“你行嗎?”
朱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拍拍胸脯毫不謙虛:“那可不!我繡工可是一絕。”說完得意地跟祁桓炫耀串好線的針頭。
我扎!拉線!扎!拉線!
祁桓看著眼前縫衣如舞劍的滿臉兇神惡煞的少女,有些后怕。
可千萬別……
“啊!”一聲慘叫驚起一樹棲息的喜鵲。
朱雀擠出干干的笑:“一時失手,對不住啊對不住。”說完低頭檢查祁桓的傷口。
今日云霜給朱雀挑了一件低領的宮裝,這么一低頭,頸后墨色的蓮花闖進祁桓的視線。
那朵墨蓮紋得相當逼真,妖嬈地有些魅惑人心。
祁桓剛要張口問,忽覺得男女有別,非禮勿視。便把話咽了下去。
朱雀看針眼扎過的地方并沒出血,便接著縫了起來。
祁桓看得是心驚肉跳。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朱雀終于縫完了最后一針,長舒一口氣。
“看!”
午后的陽光暖暖的灑進亭子。那歪歪扭扭的針腳,時而打結(jié)扭打在一塊時而露出一個大口,這樣的繡工刺得祁桓的眼睛有些疼。
朱雀見祁桓久久不說話有些擔心地說:“我縫得還不夠好嗎?”
祁桓看著自稱繡工一絕的針腳,終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朱雀看著祁桓絕美的笑顏,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桓哥哥喜歡就好!”
祁桓摩挲著針腳,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