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槐與聲(01)
夏蟬愣了愣,“什么?除了你,你妹妹還有位哥哥?”
賀槐生:“”
夏蟬哈哈一笑,伸手將他一推,“別開玩笑了,你覺得我是那種會想要結(jié)婚之后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的女人嗎?”
賀槐生看著她,“嗯,你不是。畢竟結(jié)婚不好,要替人燒飯,遇上家暴,婆媳不和,羊水栓塞。”
夏蟬又“噗嗤”一下笑出聲,“你記性好好啊。”
賀槐生擰著眉,“別笑了,聽我說話。”
夏蟬強忍住,咳了兩聲,故作認(rèn)真看著賀槐生,“你說。”
賀槐生便看著她,“第一,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輩子不進(jìn)廚房;第二,我不對女人動手;第三,我父母雙亡;第四,你要是不想生,可以不生。”
夏蟬本還笑得難以自已,但聽他說著,卻漸漸沉默下去他語氣十分認(rèn)真,壓根聽不出一點兒玩笑的成分。
她便有些不自在了,扭頭避開了他的目光,心想,這人怎么說得跟真的一樣。
賀槐生目光清亮,緊緊盯著她,見她從不以為意,漸而變得嚴(yán)肅鄭重,此刻,卻有些惶惶無措。
他伸手,又將她手捉過來握住。
她手指輕輕地縮了一下。
賀槐生便抓著她往自己跟前一帶,一手按在她背上,輕輕抱住。
夏蟬垂著眼,沉默片刻,低聲說:“你如果不是真做了這樣的打算,那就算了,這話我就當(dāng)你沒說過。”
她并不是沒被人鄭重其事地求過婚,鉆戒都在指上戴了大半年。她曾經(jīng)以為,跟謝星洲結(jié)婚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粫蟹趾恋牟畛亍?br/>
她對待婚姻的態(tài)度十分矛盾,一方面不信,一方面又不甘心地,抱持了一絲向往。自記事起,家里就爭吵不斷。她與生父近二十年沒見,如今記憶已非常模糊,只記得是個街坊鄰居口中的“老實人”,可這個老實人,喝醉以后打罵起來卻毫不含糊。周蘭也不是好相與的性格,一吵起來,兩人能將屋里的天花板都掀翻。沒多久,他們便離婚了。此后夏蟬便一直跟著周蘭,見慣了男女之間的那些狗屁倒灶,心里十分清楚承諾都是放屁,婚姻更是兒戲。直到后來,她遇到謝星洲。
周蘭看不上謝星洲,嫌他家里條件不好。但他的穩(wěn)重與認(rèn)真,讓夏蟬愿意陪著他一起吃苦。她甚至想過,以后要買怎樣的房子,怎么裝修,哪個角落擺哪些物件。她在腦中,規(guī)劃好了兩人的一輩子,她以為那就是清晰可見的未來。
然而,所謂的規(guī)劃藍(lán)圖,崩潰起來,越發(fā)顯出其摧枯拉朽的破壞力。
賀槐生低頭看她,“你怕什么?”
夏蟬小聲說:“我沒說怕。”
賀槐生又說:“我不著急,等你想好。”
夏蟬抬眼看他,“那你想好了?”
賀槐生毫不猶豫,“想好了。”
夏蟬便說不出話來。
賀槐生不再說這茬,手在她肩上輕輕一攬,“累了嗎?”
“幾點了?”
賀槐生拿過手機一看,“兩點多了。”
“那睡吧,”夏蟬站起身,“明天還有很多事。”
賀槐生蟄伏許久,這次卻一下暴露了,之后的路,不知道他要怎么走?夏蟬有些擔(dān)憂,卻又不能將這擔(dān)憂表現(xiàn)出來。
兩人去臥室躺下,床邊亮了一盞燈,燈光柔和,恰能讓賀槐生看見夏蟬的臉。
取下外機以后,賀槐生說話的語調(diào)便不那么自然。
“你什么時候來過這?”
夏蟬愣了一下,想起來自己當(dāng)時把這兒的鑰匙留在茶幾上了。
“除夕那天。”
她發(fā)絲落在枕上,散發(fā)些許幽香,賀槐生抓了一綹,繞在指間,“來找我?”
“不是,我知道你不在這兒。”
“躲我。”
夏蟬笑了,“你一消失就是大半個月,好意思說我么。”
“你又不想見我。”
夏蟬琢磨著,總覺得他這話語氣聽著好像有點兒酸,有點哀怨,她便又笑了,“我倒以為你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有用嗎?”
“沒用。”
“是嗎,”賀槐生低笑一聲,“我以為有點用。”
夏蟬瞪他一眼,“你這是承認(rèn)了?”
“沒有,”賀槐生趕緊說,“如果你坦誠點兒,我肯定不這樣。”
夏蟬輕哼一聲。
賀槐生松了指間的頭發(fā),“睡吧。”
夏蟬點了點頭。
“你關(guān)燈。”賀槐生看著她,“真想睡,就關(guān)。不然關(guān)了我看不見你。”
夏蟬怔了怔,說“好”,又說:“晚安。”
賀槐生看著她的眼睛,“晚安。”
夏蟬便抬頭,把燈關(guān)上了。
黑暗中,賀槐生手臂繞過來,攬住了她的腰。
夏蟬閉上眼,心知他聽不見,還是又說一句:“晚安。”
夏蟬睡到很晚才醒,一看時間已到上午十點。
屋里沒人,賀槐生在餐桌上留了個條兒。
夏蟬拿起來一看,字跡灑脫遒勁:我有事先走了,中午會有人過來做飯,你先別去公司,有事聯(lián)系我。ps.鑰匙記得帶上。
夏蟬看著最后一句話,不自覺地笑了笑。
肚里饑腸轆轆,她晃去廚房找吃的,一看,流理臺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兩只彩繪的陶杯,一樣的花紋,只是其中一個歪歪扭扭的,似是堪堪能夠站穩(wěn)。
夏蟬心想,賀槐生怎么沒事兒買這么一個假冒偽劣產(chǎn)品,拿起來仔細(xì)端詳,依稀覺得有點眼熟。片刻,她陡然想起來,這是她在班浩那兒做的拉胚陶胚
夏蟬汗顏,趕緊把杯子放回去。
想了想,又把兩只杯子挨靠在一起,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
她給賀槐生發(fā)了條信息,自己先離開月牙灣,回家去換衣服。
家里冰箱也快空了,夏蟬便開車去附近一家最大的超市采買東西。
超市的推車在二樓,要投幣才能解鎖。她正在那兒搗鼓,眼角余光便看見旁邊扶梯上,一人升了上來。
夏蟬一愣,急忙抬頭。
是謝星洲。
謝星洲也是一怔。
有周蘭打預(yù)防針在先,夏蟬倒并沒有十分驚訝,這會兒平平淡淡地同他打了招呼。
謝星洲聲音幾分黯啞:“來買東西?”
“嗯。”
手推車解鎖了,夏蟬低頭將車?yán)鰜恚瑝涸诙蟮囊豢|發(fā)絲,便這么垂落而下。
謝星洲忍不住打量她。
她穿了條淺灰色的齊踝長裙,低頭的時候,讓頭頂白色燈光照著,顯出一種和她平日不大相似的柔和。
謝星洲過了片刻才回過神,走過去,從她手里把推車接過去,“我來推。”
夏蟬一頓,松了手,卻站在那兒,抬眼看他,臉上神情很淡。
謝星洲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夏蟬沒說話,自己又從包里摸出一枚硬幣,再拿了一輛車,然后說:“走吧。”
謝星洲幾分窘迫,摸了摸鼻子,跟上前去。
夏蟬采購目標(biāo)很明確,基本不多做停留。謝星洲時而跟在她后面,時而與她并肩。
“聽周阿姨說,你去星暉工作了。”
“嗯。”
“工作怎么樣。”
“還行。”
“辛苦嗎?”
“還行。”
謝星洲便覺得自己像是在沒話找話,又問了幾句,便就住了口。
片刻,倒是夏蟬主動問他:“阿姨身體怎么樣?”
謝星洲忙說:“不大理想,要做手術(shù)。”
“你弟弟呢?”
“送去姨媽家里了。”
夏蟬“哦”了一聲。
謝星洲家在崇城下面的一個小縣城里,也是單親家庭,加之母親常年纏綿病榻,家里并不寬裕。以前交往的時候,夏蟬見過謝星洲媽媽數(shù)次。謝星洲媽媽不大喜歡夏蟬,覺得她這人別的都好,就是長得過于漂亮,而女人一旦漂亮,多半就是留不住的。
夏蟬稍有些走神,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本以為會覺得悵然,但心里卻比她想象得要平靜。
買完東西,兩人去收銀臺,謝星洲走在前,清空了自己車?yán)锏臇|西,對夏蟬說:“一起結(jié)吧。”
夏蟬站著沒動,“你先結(jié)。”
走出超市,謝星洲問夏蟬怎么回去。
“開車。”
“買車了?”
“嗯。”
謝星洲頓了頓,見她一只手里提著一只大袋子,便伸出手,“我?guī)湍闾帷!?br/>
“不用,挺輕的。”
謝星洲很淡地笑了一下,沒有勉強。
到了停車場,夏蟬掏出車鑰匙,按了一下。謝星洲抬眼看了看,沃爾沃。
夏蟬說:“那我走了。”
謝星洲點了點頭,似還有話想說,卻沒再開口。
夏蟬上了車,向他揮了揮手,開出去,沒有回頭。
回到家里,她正在切菜,兜里手機響起來。
她拿過毛巾擦了一下手,是賀槐生打來的電話。
通話交流,這還是兩人第一次。
夏蟬按了免提,放在一旁,“喂。”
“在哪兒?”
電話里,賀槐生的聲音,聽起來和面對面好像微妙的有那么一點兒不同。
“在家呀。”
“你家里沒人。”
夏蟬這才想起來,賀槐生還不知道自己搬出來了。
她把新地址告訴他,又問:“吃中飯了么?”
“還沒。“
“那你慢點過來,我加個菜。”
“好。”
掛了電話,夏蟬接著切菜。
灶上燒著水,大約快要開了,咕嚕咕嚕地響。
夏蟬動作輕快利落,片刻,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哼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