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回:平復
困擾許久的丹毒問題一旦得解,葉青籬的心情就跟入了大海的魚兒一般,暢快無比。
她一路悠閑地行走,耳邊仿佛還響著那位執(zhí)事師兄有趣的言語:“師妹啊,我看你運氣真是好得很。你個頭這么小,修為這么低,運氣怎么就這么好呢?師兄求你個事兒,你過來幫我寫個‘氣’字,傳點運道給我怎么樣?”
葉青籬當時差點沒忍住,幾乎就要送他一個凝水術(shù),幫他洗洗腦袋。
“我叫鄔友詩,我家老頭子人稱赤腳道人。小師妹,你師傅是哪個老頭兒?”
葉青籬便記住了他的名字,順便再次遞上自己的身份牌,讓他看清楚上面的刻文。
“你叫葉青籬,我老早就知道了。”鄔友詩指控,“我不就是想聽你自己說出來嘛,你這人真不誠懇。”
葉青籬長到這么大,頭一次碰到這么言語賴皮的人,便跟他多聊了幾句,倒是聊出了一肚子笑意。
整個昭陽峰,就交織在明暗錯落間,原也并非處處是陷阱。而葉青籬若非一頭撞進了紫和真人挑選丹道傳人的事件中她想:“要不是利益相關(guān),其實也沒人會無緣無故地為難我。君子之交正該平淡如水,我只要跟誰都保持著一定距離,不去跟別人起利益沖突,自然就能順順當當?shù)匦逕捔恕!?br/>
仙家之事,飄渺高遠。修仙者若是能乘風出行,采朝霞而沐日月,那才真不枉尋仙一場。
葉青籬的心境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改變。她路過配事閣,忽然想起一事:“就算是金丹期長老的親傳弟子也要做師門任務。我什么時候去做比較好?”她猶豫片刻,還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羅玨的事情尚未解決。她得等這件事情的風聲徹底過去,才能有心思去領取師門任務。
回房調(diào)息了一晚,第二天葉青籬就找到左凌希,向他詢問最近幾天門中的動向。
一切都很安靜,掌門人的搜查是明暗兩線,雙管齊下。羅玨端坐在藥谷中,也沒有露出分毫不妥的跡象來。
葉青籬暗地里疑惑著:“他究竟有什么盤算?他不像是坐以待斃的人呀?門派要是直接查出了他,左凌希和水師姐都很難幸免,而我也有可能受到牽連。他既然想要我繼續(xù)幫他做事。這一點又怎會沒想到?”
現(xiàn)在掌門人封了山門,所有昆侖弟子都是許進不許出,逃跑也絕不是一個好主意。
又過得一日,這夜發(fā)生的事情證明,羅玨果然是羅玨,他就算被逼到三面環(huán)險,也總還是給自己在第四面留著一條退路。
紫和真人召集了他的弟子們,對他們說:“你們大師兄在一個時辰前與宗紀守衛(wèi)隊的人起了沖突,他的生命力本來就衰弱到了一定程度。這次到底是沒能守住燈火,隕落了。”
葉青籬當時就覺得不可思議,她根本就無法相信羅玨會這樣憋屈地死去。
紫和真人有些傷感地嘆道:“打從他修為驟降以來,他就自我放逐到了藥谷當中。我看他壽限不多。也從不阻攔他。現(xiàn)在他雖已隕落,卻永遠是你們大師兄。下手的那個小輩,我已經(jīng)通知凌光閣刑宗將之拘了起來。門規(guī)自會發(fā)落他。”
葉青籬心里滿滿都是難言的滋味,聽紫和真人這語氣羅玨是真的死了。不然昆侖的高人何其多,他若是假死。會有人看不出來?
他這死法倒是干脆利落,因為紫和真人后來解釋道:“那個小輩最近奉令巡查各地,很是養(yǎng)成了一些驕狂習氣。他見我那藥谷中的培元果成熟了不少,就想找羅玨勒索些好處。你們大師兄那個脾氣,當年就不肯服軟,后來在藥谷中更是說一不二。他忍不住動了手,也終究是斷送了塵緣,唉”
紫和真人的親傳弟子們便各個難言悲色,只除了左凌希。
但凡是有葉青籬在場的地方,左凌希眼中便只有她。他那神情癡纏溫柔,幾乎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
紫和真人雖然因為大弟子的死而有些傷感,卻也并沒有忽略掉左凌希的一臉癡色。他的目光輕輕掃過左凌希,又在葉青籬臉上停留了片刻。
只那一個目光,就叫葉青籬幾乎汗流浹背。她心中驀然警醒:“就算這紅線蠱已經(jīng)深入左凌希元神中,以師尊的修為暫時看不出什么來,但左凌希神色間的破綻太大,這要是被師尊聯(lián)想到什么”
她又是驚懼又是疑惑:“當初我中了紅線蠱,師尊見我?guī)状味紱]什么反應,倒是羅師兄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端倪。后來我的元神境界暴漲,師尊還是沒看出什么來,而羅玨他這么說來,他的修為要遠高于金丹后期?”
第二天,觀瀾峰一個金丹期長老被秘密拘捕,審了兩日之后,紫和真人又再次傳下消息:“張寧勾結(jié)連城派,背叛宗門,已被凌光閣處了極刑。你們知曉此事便可,不必外傳。”
葉青籬前后一聯(lián)想,便全然明白了羅玨的行事脈絡。
“他既然不是真正的羅玨,那死的那一個又怎么會是他?座下大弟子隕落,師尊肯定會去驗看,他如果真的死了,又怎么能繼續(xù)扮演出羅玨的樣貌來?大約是那位真正的大師兄被他推出來了吧?”
想到這里,葉青籬有些心涼。
真正的羅玨死得那樣身不由己,而那個人來無影去無蹤,終究是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
葉青籬又想:“他既然不是真的羅玨,那我該叫他什么?其實還是叫羅師兄要順口些,不過不管他叫什么,都跟我沒關(guān)系了。只是不知道那個張寧是真的叛徒,還是被他陷害?”
總而言之,因為那人而鬧出的這一場風波已經(jīng)是徹底平息了。昆侖高層自認為抓到了叛徒,也便再次開放山門,又安撫眾弟子。這個龐大的門派井然一如往常,仿佛先前那點波瀾不能起到分毫影響。
葉青籬從這次事件中脫身而出,在山門開放的第二天,就吩咐左凌希,叫他帶著水凝寒下山歷練,順便收集各種靈藥種子。
“除非門派或者是我召喚,不然不準回來!”葉青籬鄭重下令。
送出這兩個危險人物,葉青籬才真正擁有了一個相對平靜的修煉環(huán)境。
紫和真人本來對左凌希那夸張的癡慕之色起了疑心,但他既已集齊天元珠,一心就想著開爐煉丹,也沒太多功夫去關(guān)心門下弟子的感情問題。掌門人的封山之令既已撤銷,左凌希又要求下山歷練,紫和真人揮揮手便讓他離去,也算眼不見為凈。
紫和真人的壽元本來就只剩十年,要不是他養(yǎng)氣功夫了得,硬是忍到了這次的搜查風波過去,只怕早在拿到最后一顆天元珠時,就急忙忙閉關(guān)煉丹去了。
他這一閉關(guān),他門下的弟子們也就各自松散。葉青籬甚至沒來得及聽他講上一堂課,就又回到了無人教導的狀態(tài)當中。
其實沒人管著更好,就目前來說,葉青籬還真怕被紫和真人看出什么來。
經(jīng)過五日的鞏固,葉青籬那練氣七層的修為也穩(wěn)定下來。她便想要到配事閣去看看,一來是領了新入門弟子必做的一個師門任務,二來也想去了解了解下山的規(guī)矩。她很想回家,很想念所有的家人。
“師門任務?”配事閣負責管理師門任務的那個執(zhí)事弟子排開玉簡,“是有一個適合你的任務,由明慧散人發(fā)布。不過你還得到她那里去考核了才成,葉師妹,這是任務牌,劉師弟會帶你去斬夢府拜見明慧散人。”
葉青籬還沒來得及發(fā)表自己的意見,手上就被塞入了任務牌。她有些狐疑地望著這個執(zhí)事弟子,心里難免嘀咕:“怎么這個任務好像燙手山芋似的?他這么急著甩給我?”
不過低調(diào)是葉青籬的原則,她不想因為一個尚未能成功接取的任務而跟配事閣執(zhí)事發(fā)生沖突。
在去斬夢府的路上,葉青籬試探著向那劉師兄提問,想要知道明慧散人所發(fā)布任務的具體內(nèi)容。
哪想那劉師兄只是尷尬地笑著,一臉很不好意思的表情,口風卻咬得死緊,對那任務硬是諱莫如深。
葉青籬滿懷了忐忑,一見明慧散人,卻被她的第一個提問給驚到了。
“你會不會做飯做菜?”面容秀麗而冷漠的明慧散人這樣問。
葉青籬愣了愣,點頭。
明慧散人皺皺眉,又問:“衣服能洗干凈嗎?”
葉青籬忍下心中怪異的感覺,又點頭。
“你除了洗衣做飯,還會些什么?”
葉青籬頓時有種無話可回的感覺,她是修仙者,這里是昆侖派,明慧散人是金丹期高人,而這個高人,居然問她“你除了洗衣做飯,還會些什么”這么荒唐的事情,讓葉青籬心里那根名叫警惕的弦立刻繃了起來。
“回稟師姑,弟子一向埋頭苦修,此外所有事務,只通皮毛。”
明慧散人又仔細打量她,那目光通通透透,仿佛能把她從里到外,看個無所遁形。
“模樣也不機靈,罷了,你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