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薄汗輕
第七十六章薄汗輕</br> 一轉(zhuǎn)眼間便到了四月份,天氣漸熱,日光鼎盛,這樣的時節(jié),在外面略微走動一會兒,便能生出一身汗意來。</br> 這時節(jié)雖略有些燥熱,倒也比不上夏日酷暑。</br> 奈何顧熙言體弱又貪涼,一早便換上了薄紗衣衫,外頭一出毒日頭便整日的呆在正房里足不出戶。</br> 顧熙言幾次提了從冰庫里取冰雕消暑,都被蕭讓一口駁了回來,美人兒氣不打一處來,又看看自己三五天一生病的穸弱模樣,只能“迫于淫威”、“委曲求全”,每日歪在軟塌上吃些冰鎮(zhèn)過的櫻桃、枇杷,再飲些冰鎮(zhèn)下火的湯水,才算是好過。</br> 平陽侯府,凝園正房里。</br> 許多日前,軟榻上便鋪上了一套竹編的涼席,此時,顧熙言正穿著一身輕紗薄衫倚在引枕上,歪著頭看手里握著的的一卷話本雜談。</br> 掐著指頭算算,竟是快到了午膳時分,顧熙言放下手中的話本子,問道,“侯爺可說了什么時辰回來?”</br> 桂媽媽躬身道,“回主母的話,侯爺早上出門之前便說了要回府同主母一同用午膳,眼下已經(jīng)是巳時二刻,估摸著侯爺也快該回來了。”</br> 顧熙言點點頭,只道“知道了。”</br> 幾人正說著話,便有外頭的婆子打簾子來報,說是“侯爺回府了”。</br> 顧熙言起身迎了出去,只見蕭讓一身朱色圓領(lǐng)官袍,衣袂隨著步子飄飄生風,更顯豐神俊朗。</br> 男人面帶笑意,伸了大掌將美人兒的小手緊緊握住,兩人一路說這話行到了內(nèi)室里。</br> 顧熙言一邊解了男人身上的官袍,一邊問道,“侯爺今日上朝,可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br> 最近朝野不安,蕭讓每次上完朝回來總是神色郁郁,眉頭不展,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方才沒進屋門便是面帶笑意,如今到了內(nèi)室里,唇邊更是抑制不住地溢出幾絲笑來。</br> 蕭讓素來七情不上面,一貫是神情冷淡,老成持重的模樣,只有在閨中和顧熙言相對之時,才偶有展露笑容。</br> 故而,今日蕭讓這般喜形于色,顧熙言真真是分外好奇。</br> 蕭讓聞言,當即捉住那雙素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朝野哪有什么大喜事可言。</br> 原是淮南王府逢了添丁之喜——淮南王妃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了。”</br> 顧熙言聞言,登時便呆了,等回過神兒來,小臉兒上也是綻開一抹喜色,“當真?</br> !自打咱們從南余山回來,這才過去了幾天!王妃竟是有孕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br> 蕭讓含著淺笑,看著美人兒這副真心實意為別人的喜事兒歡喜的模樣,輕輕搖了搖頭。</br> 顧熙言兀自高興了一會兒,心中突然漫上來一股子酸楚之感。</br> 想來,她和蕭讓成親也有半年多了,眼看著暉如公主懷了身孕,再看看自己,顧熙言不禁郁悶——她這肚子怎么就沒有一點兒動靜呢?</br> 話說,蕭讓和淮南王李肅從小一起長大,因著兩家世代交好,兩人雖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br> 故而如今淮南王妃有喜,蕭讓也為之感到開懷。</br> 淮南王李肅一朝被喜事砸中了腦袋,知道自己竟是要當父王了,竟是消化了兩日都沒緩過來,今日散了朝,當即拉住蕭讓在他耳邊叨叨了半天,一會兒說“不知道是個兒子還是個女兒”,一會兒又說“本王可要好好想一想該給孩子起個什么名諱”。</br> 如此喋喋不休,嗡嗡嗡的止都止不住,哪里還有在沙場上橫眉冷對,橫掃千軍的凌厲模樣!</br> 蕭讓被淮南王吵了一路,真真是煩的透頂,偏偏又不好開口說他,真真是喜憂交加。</br> 自從那日李太醫(yī)說了顧熙言身子的情況,蕭讓便沒在顧熙言跟前提過子嗣的事兒。</br> 如今顧熙言年紀尚小,體質(zhì)過于寒涼,若是一味強求子嗣之事,只怕會對她的身子大有損傷。</br> 蕭讓早已想好,顧熙言養(yǎng)好身子才是一等一的大事,至于子嗣的事兒,等顧熙言養(yǎng)好了身子再要也是不急的。</br> 方才蕭讓沒有直接告訴顧熙言“淮南王妃有孕”的事兒,就是怕她聽了之后胡思亂想。</br> 這會兒見美人兒臉上沒了笑容,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便伸了手臂將人攬在懷中,溫聲安慰道,“王爺和王妃成親多年,直到如今才喜得麟兒。</br> 本候和夫人成親不過半年,且夫人年紀尚小,咱們自然是無需著急的。”</br> 顧熙言聽著這熨帖的安慰之語,心中如有融融暖流劃過。</br> 微微抬了一雙美目看向俊朗的男人,咬著櫻唇輕輕點了點頭。</br> ……</br> 等蕭讓換好了常服,挽著美人兒的手從內(nèi)室里出來,下頭的丫鬟婆子已經(jīng)從紅漆木托盤上取下數(shù)碟菜色,紛紛打簾子退了出去。</br> 只見黃花梨木方桌上依次擺放著兩例茉莉香碗、一例槐葉淘、一例紅香綠玉、一例燙干絲、一例五色燒麥、一例冬蟲夏草烏雞湯。</br> 蕭讓在金盞里凈了手,看了眼桌上的菜色,勾了薄唇道,“今日廚房做的午膳倒是頗為合乎時令。”</br> 顧熙言親自撥了些槐葉淘在瓷碗中,遞到蕭讓面前,笑意盈盈道,“這幾日天熱,吃不下熱氣騰騰的東西,妾身一時興起,便叫人摘了槐樹上長出的第一波嫩葉,做成這槐葉冷淘來嘗嘗。”</br> “槐葉冷淘”美味爽口,沁涼宜人,乃是大燕朝上到貴族之家,下到平民百姓都頗為喜愛的消暑佳食。</br> 其做法也頗為簡單日常,大抵是將嫩槐葉用開水浸泡半日,再將槐葉研磨過濾,只取其清汁,在清汁中加麥粉和面作淘,每每食用之時,將槐葉淘下鍋煮熟,過一遍冷水去熱,最后再淋上調(diào)味的醬汁即可。</br> 只見那瑩瑩如玉的白瓷盤中,如綠茵般的槐葉面整整齊齊地碼在盤中,看上去甚是碧鮮可愛,令人食指大動。m.</br> 那廂,大丫鬟靛玉照例盛了一碗蟲草烏雞湯,呈到顧熙言面前。</br> 前些時日,顧家差人到了平陽侯府上,原是顧熙言的外祖林氏命人不遠萬里快馬加鞭送來了一包上等的冬蟲夏草。</br> 除了一包珍貴的藥材之外,還附有一紙顧熙言的外祖父林淵微親筆寫的家書。</br> 信中說,冬蟲夏草此味藥性溫味甘,秘精益氣,專補命門,乃是平補陰陽的一味良藥,正對顧熙言的氣虛體弱之癥。</br> 又說此藥來自千里之外的吐蕃高原,得之甚是不易,故而特意附上了幾副藥膳方子,叫王媽媽按著方子把藥材用在顧熙言的食補里。</br> 這藥材乃是大補之物,故而燉出的藥膳只有顧熙言一人用,蕭讓這等身強力健之人是從來不吃的。</br> 一開始,顧熙言瞧著那藥材的外形可怖,說什么都吃不下去。</br> 王媽媽無法,只得在把藥膳端上桌之前,把冬蟲夏草一個個地細細挑出來,不敢教藥材入了顧熙言的眼,如此這般,顧熙言才點頭肯用藥膳。</br> 今日這例蟲草烏雞湯乃是用蟲草和烏雞小火同燉一整夜才熬成的湯水。</br> 顧熙言望著那色澤金黃的雞湯,嗅著撲鼻而來的甘苦草藥味道,心中不禁一陣子反胃。</br> 平日里顧熙言喝這藥膳總是磨磨唧唧,一會兒要吃塊點心墊一墊,一會兒要吃顆糖果壓一壓,有好幾次直到藥膳都涼透了,還剩下大半沒有用完。</br> 今日,顧熙言聽了淮南王妃有孕的消息,心中總想著那子嗣之事兒,縱然蕭讓一陣貼心安慰,可她終是忍不住恨自己的身子不爭氣,如今端著湯碗心下一橫,竟是捏著鼻子將那玩蟲草烏雞湯一飲而盡了。</br> 一旁的紅翡見顧熙言喝的猛,忙伸手接了湯碗,又遞上一盞清口的茉莉蜜碗。</br> 顧熙言就著她的手飲了兩口茉莉蜂蜜茶,這才勉強壓下去口中的甘苦之味。</br> 蕭讓見美人兒這副模樣,還以為她今日懂事兒了,吃藥不用人哄了。</br> 當即伸手從果脯盒子里挑了顆話梅遞到美人兒的粉唇邊,夸贊道,“夫人今日甚乖,吃顆梅子便不苦了。”</br> 顧熙言正滿嘴回甘,苦的說不出話來,聽了這話,當即湊了上去,輕啟朱唇將那梅子咬入口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