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訪禪
第四十六章訪禪</br> 因著蕭讓手臂受了重傷,無法上朝,便親自寫了請病假的折子,叫淮南王第二日早朝捎到了御前去。</br> 成安帝御筆一揮,給蕭讓批了十天病假,又叫宮人送來了好些珍奇藥材,囑咐他好生臥床休養(yǎng)。</br> 這一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過去了八九天。</br> 蕭讓正是身強體壯的年紀,一連幾日的休養(yǎng)和進補,那兩處猙獰的傷口很快便愈合起來,漸漸長出了泛著淡淡粉色的新肉。</br> 只是傷口愈合帶來的痛癢之感,叫蕭讓整夜難以入睡,只能看著身側(cè)的顧熙言酣睡的模樣,輾轉(zhuǎn)悱惻。</br> 過往幾年,蕭讓忙慣了,今時受了傷,一連幾日天天呆在平陽侯府中,真真是坐不住了。</br> 故而今日帶了顧熙言,套了兩三輛馬車去梵凈山上禮佛。</br> ……</br> 大燕朝盛行佛道,盛京城中,天子腳下,亦是寺廟林立,道場遍布,稥客施主絡(luò)繹不絕。</br> 梵凈山位于京郊的崇山峻嶺之間,有一處古佛道場名曰伽藍寺,自開辟起,歷代帝王都曾在此禮佛,可謂頗有盛名。</br> 滿山熱烈的火紅,從山頂一直蔓延到山腳下。</br> 層林盡染的崇山掩映間,恢弘壯美的禪院寺廟時隱時現(xiàn),相互映襯,真真是“樓臺隱映金銀氣,林岫回環(huán)畫鏡中”。</br> 云山霧海之間,一行人馬繞過主峰梵凈山,往側(cè)峰隱翠峰而去。</br> 半山腰上,一行車馬停下來,顧熙言扶著紅翡的手下了馬車,頗為不解地問一旁的蕭讓,“侯爺若要禮佛,為何不去那主峰梵凈山上的伽藍寺?</br> 妾身聽說,伽藍寺里頭的主持法覺和尚頗為精通佛偈,還被百姓傳為活菩薩轉(zhuǎn)世呢。”</br> 蕭讓舉目望著滿山云霧,只道,“這隱翠峰之上有座清心庵,清心庵中的夢參師太,曾指點過本候一二迷津。</br> 如今許久未來參拜,便趁著今日賦閑在府中,攜夫人來拜望一番。”</br> 顧熙言沒想到蕭讓還是個信佛之人,聽他講了這段淵源,又看他神色肅穆,當即不疑有他。</br> ……</br> 沿著山間的青石板路,向山上復(fù)行數(shù)百步,便來到一處幽深靜謐的禪院之前。</br> “篤篤——”</br> 侍衛(wèi)流云上前,在那朱漆色的半月門上輕叩了兩下,眾人稍等片刻,便聽到門院里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br> 朱漆色的半月門打開,從門里探出一個穿著僧袍僧帽的小尼姑。</br> 那小尼姑略略一掃來人,當即滿面喜意,雙手合十道,“侯爺快快里面請。”</br> 禪院里頭古樹參天,腳下的青石板上雕著蓮花寶相,影壁的地方只立著一塊斑駁的奇石,里頭有二三灑掃尼姑,皆是面如止水,垂垂入定。</br> 顧熙言聽著耳畔傳來的朗朗疏鐘,看著眼前之景撲面而來的禪意,不禁從頭到腳一陣飄逸出塵之感。</br> 禪院中遍植古木,一行人行了數(shù)十步,邊看到不遠處那棵高大的枇杷樹下,靜靜站著一位穿著石青色僧袍的尼姑,手里正捻著一串白檀香的珠子,遠遠地沖兩人微微一笑。</br> 蕭讓遠遠見了,步伐不自覺的快了幾分。</br> 只見他拉著顧熙言上前,深深一拜,“見過……師太。”</br> 夢參師太看了看蕭讓,又看了看顧熙言,神色和藹,雙手合十道:“見過兩位施主。”</br> 這位師太生的端莊大方,臉上布著淡淡細紋,看模樣已是中年。</br> 石青色的僧帽下壓著一頭鴉青色的鬢發(fā)——竟是帶發(fā)修行之人。</br> 顧熙言盯著這位夢參師傅看了好一會兒,覺得她的長相無比眼熟,卻又記不起來在何處見過。</br> 一行人兩廂見過了禮,那夢參師太身旁的小尼姑便引著眾人向禪房走去。</br> ……</br> 今日,是顧熙言第一次見這位夢參師太。</br> 方才在院子里,顧熙言見蕭讓對她頗為恭敬,怕自己言語之間失了分寸,索性坐在那里喝這香茶,靜靜聽著兩人攀談。</br> 只聽得,蕭讓先是問了夢參師太眼見著天氣入冬,山上取暖之物夠不夠,接著又問陳年的咳疾是否好轉(zhuǎn)。</br> 顧熙言靜靜聽了一會兒,心中不禁盛滿了疑問。</br> 兩人成親這些日子,顧熙言對蕭讓的印象頗為改觀。</br> 上一世,顧熙言一直覺得蕭讓是個粗糙的武夫之流,這一世,她漸漸發(fā)覺,此人無論是言行之間,亦或是骨子里,都沉淀著一股子揮之不去的貴氣。</br> 可是……此時蕭讓和這夢參師太攀談的時候,言語間極盡關(guān)懷之意,嘴上更是連“本候”都不曾自稱過!</br> 每每在閨房之中,蕭讓抱著顧熙言說著溫存的話,一口一個自稱“為夫”的時候,顧熙言看著眼前的俊朗男人,心里頭都忍不住小鹿亂撞,如今看來……他對旁人竟也是這般嗎?</br> !</br> 顧熙言看了眼夢參師太端莊雅致的面容,又低頭飲了一口香茶,當即覺得喉頭一股酸澀涌了上來,真真是百味雜陳。</br> 幾人又說了幾句話,便有小尼姑打簾子進來,和夢參師太請辭。</br> 夢參師太微笑著解釋道,“伽藍寺的平安符最是靈驗。</br> 如今天寒,山路上起了霜,貧尼腿腳不便,便想著叫底下的人去替侯爺求一個來。”</br> 顧熙言聽了,抿了抿粉唇,當即笑著起身道,“即使如此,不如妾身和小師傅一同去,也好在佛祖面前盡些心意,為侯爺求個平安。”</br> 蕭讓聽了,點了點頭,又指了兩個護衛(wèi)跟著顧熙言一起去。</br> ……</br> 等一行人消失在門兒,夢參師太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身邊兒的一個喚做“深檀”的姑子。</br> 蕭讓放下手中的茶盞,從八仙椅上起身,撩開衣袍,沖上首的夢參師太行了一個雙膝跪地的大禮,“兒子給母親請安了。”</br> 原來,這位夢參師太,正是對外稱已故的元寧長公主。</br> 蕭讓的父侯早年征戰(zhàn)沙場,馬革裹尸而還,薨逝的時候蕭讓年僅十四歲。</br> 兩年之后,蕭讓的母親元寧長公主也對外稱因病離世。</br> 天潢貴胄,戰(zhàn)功赫赫的平陽侯府一時間只剩下了一個十四歲的年少世子,旁人聽了這噩耗,皆是為之唏噓涕零。</br> 平陽侯府發(fā)喪那天,滿朝的文武重臣之家皆沿路設(shè)了靈棚、靈帳,朱雀大街夾道兩旁,靜靜矗立著數(shù)不勝數(shù)的盛京城百姓,滿面?zhèn)麘训啬克挽`柩遠去。</br> 年少的蕭讓身經(jīng)雙親喪世之痛,整日郁郁不振,太后將他接到身邊安撫了幾日,也未能減輕其心中的苦痛。</br> 忠良之輩埋骨黃土,奸佞之輩盜名暗世,這世道從來不缺新鮮事兒。</br> 百姓傷懷過后,日子還是照樣要過。</br> 如此過了半個月,平陽侯府的喪事漸漸淡出了天下人的視野。</br> 那日,流云將蕭讓帶到這隱翠峰山上的禪院門前。</br> 年少的侯爺敲開那道朱漆的半月門,只見元寧長公主身邊兒的貼身侍女深檀從禪院里走出來,雙手合十,看著眼前形銷骨立的年少世子,強忍著淚意引他入內(nèi)。</br> ……</br> “起來罷。”</br> 元寧長公主抬了抬手上那串白檀香做的佛珠,淡淡笑道,“距大婚也有些時日了,府上一切可都還好?”</br> 蕭讓亦是面上帶笑,起身道,“回母親的話,平陽侯府、盛京城中,一切都好。”</br> 元寧長公主點點頭,“顧氏看著是個蕙質(zhì)蘭心的孩子,你在軍中摸爬滾打多年,難免失了細心溫柔……平日里,要多疼惜著你媳婦兒些。”</br> 蕭讓聽了這話,腦海里突然回想起那晚顧熙言抱著自己梨花帶雨地求“憐惜”的場面,當即滿臉謙遜道,“母親教訓(xùn)的是。”</br> 母子二人難得見上一面,蕭讓又細細說了些今日京中的見聞,以及平陽侯府上的瑣事。</br> 元寧長公主聽了,笑著道,“有桂媽媽在你身邊,本宮……為母是十分放心的。</br> 看得出來,你對顧氏十分喜愛。</br> 不愧是你費盡心思,親自向圣上……”</br> 蕭讓聞言,忙訕訕打斷,“母親!”</br> “竟是難得見你也有臉皮薄的時候。”</br> 元寧長公主笑了笑,又問道:“聽聞你傷在右臂,傷勢恢復(fù)的如何了?”</br> 蕭讓道,“叫母親記掛了。</br> 原是芳林圍獵結(jié)束那天,回京的時候馬兒受了驚,不小心才傷到的。</br> 這幾日有熙兒衣不解帶地在旁照顧,傷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br> 蕭讓正兀自說著,一抬頭便看見元寧長公主正笑睨著他,不禁一頓,竟是千年難見地紅了耳根。</br> ……</br> 梵凈山上,伽藍寺中。</br> 顧熙言伏跪在蒲團之上,望著上首的金相佛祖,虔誠地拜了三拜。</br> 紅翡跪拜過后,起身站在顧熙言身側(cè),納悶地望向仍跪在蒲團上的靛玉,低聲道:“你這丫頭可真是貪心,怎的有這么多愿望要求著佛祖應(yīng)驗?”</br> 靛玉聞言,噘著嘴憤憤道,“姐姐此言差矣,妹妹先求了佛祖保佑小姐老爺夫人,又求了佛祖保佑侯爺侯府,哪里就貪心了!”</br> 紅翡狹促笑道,“就這些?</br> 方才我怎么聽有人念念有詞,說什么保佑流火侍衛(wèi)……”</br> 流火在蕭讓身邊兒當差,平日里免不了來凝園傳個話,送個物件兒之類的。</br> 那日顧熙言在翠微亭喝的爛醉,蕭讓指了流火來正房里頭打探清楚。</br> 紅翡比靛玉年長一些,素來穩(wěn)重,那張巧嘴更是撬也撬不開。</br> 故而相比之下,稚嫩又天真的靛玉顯得格外好攻克。</br> 那流火侍衛(wèi)年紀也不見得有多大,一來二去之間,竟是和靛玉混了個臉熟,兩人平日里聊個天兒斗個嘴,也成了凝園里頭的尋常風(fēng)景。</br> “紅翡姐姐就會戲弄我!”</br> 只見靛玉登時紅了臉,鼓著腮幫子要起身打紅翡。</br> 顧熙言斥道,“佛門重地,你們也不怕擾了佛祖清凈!”</br> 紅翡、靛玉挨了一通訓(xùn),當即肅著手,大氣不敢出。</br> 主仆三人正說這話,那小尼姑便踏進了大殿,請三人回去。</br> 方才顧熙言在大雄寶殿中跪拜,小尼姑去了偏方取平安符來,此時幾人一邊走,那小尼姑一邊向顧熙言講解這寺廟中的布局。</br> 從隱翠峰上的清心庵出來之后,顧熙言心中一直難受莫名,此時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僧人,腦海中靈光一現(xiàn),隨口問身邊的小尼姑:“妾身常聽聞法覺方丈精通佛偈,不知方丈今日可在寺中?”</br> 那小尼姑沒想到她會對佛偈感興趣,聞言笑道,“夫人來得巧,今日寺中稥客不多,許是能見上方丈一面的。”</br> ……</br> 方丈禪房之中。</br> 蓮花香爐里點著一支沉香,只見星火微微,白煙裊裊。</br> 法覺和尚端坐在蒲團上,輕輕闔著雙目,白色的長眉搭在臉頰兩側(cè),面容從容安詳。</br> 帶路的小沙彌輕叩了幾下廂房門,得了應(yīng),方才推門而入,沖顧熙言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施主請坐。”</br> 顧熙言端坐于蒲團之上,小沙彌又奉上一盞香茶,點燃一支塔香,方才又沖對面兒的法覺方丈行一禮,輕手輕腳地退到正門之外。</br> 顧熙言合著雙掌,深深行了一禮,“參見法覺方丈。”</br> 法覺方丈正閉目養(yǎng)神,聞言,嘴角噙著一絲慈祥的笑,“施主從進門起,便愁眉不展,老朽敢問施主,為何嘆氣不止?”</br> 這一問,可真是問到了顧熙言的心坎上。</br> 這些日子,顧熙言和蕭讓耳鬢廝磨,說她一點沒生出愛慕之情……那真真是不可能的。</br> 然而,前世今生,顧熙言也算走了兩遭。</br> 究竟記憶里那個冷血無情的蕭讓是“真”,還是眼前這個呵護疼愛她的蕭讓是“真”?</br> 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的時候,夢境里面,高大英俊的男人正溫聲叫她“夫人”,可一轉(zhuǎn)眼,便變成了滿面怒氣的模樣,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冷聲叫侍衛(wèi)將她關(guān)在柴房,沒有命令不得離開半步——每每都叫她驚起一身冷汗。</br> 顧熙言活了兩世,從來沒有覺得如此迷茫過。</br>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漸漸在蕭讓身上傾注了真心。</br> 可是現(xiàn)在,她分不清這一世的蕭讓是真心還是假意,亦分不清前世和今生。</br> ……</br> 顧熙言前思后想,斟酌了半天,才開口道,“敢問方丈一言——何為真,何為假,何為鏡花水月?</br> 何為前世今生?”</br> 法覺方丈聞言,長長的白眉顫了兩顫,緩緩睜開雙眼,嘆了句:“阿彌陀佛——”</br> “心本無生因境有,煩惱自中求。</br> 心隨萬境轉(zhuǎn),轉(zhuǎn)處實能幽。</br> 隨流認得性,無喜復(fù)無憂。”</br> “所謂鏡花水月,轉(zhuǎn)瞬成空……貧僧只勸施主一句——真相是假,當下才是真。”</br> 顧熙言聞言一驚,心中頓時百感交集。</br> 所謂“真相是假,當下才是真”,一直以來,她太過于沉溺于執(zhí)念,難道是她錯了嗎?</br>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被束縛在上一世的記憶里而不能解脫的,始終只有她一個人而已。</br> 罷了。</br> 既然這一世,蕭讓真心對她,她便與他做一對恩愛夫妻又何妨?</br> 顧熙言兀自平復(fù)了好久,方才雙手合十,在蒲團上行了個大禮,“妾身多謝方丈指點迷津。”</br> ……</br> 方丈禪房的偏門外,一位身穿白衣錦袍的男子長身玉立,剛抬了手準備敲門,似是聽見了屋中一僧一客的對話,竟是愣在了當場。</br> 一位小沙彌從此經(jīng)過,雙手合十道,“韓施主,您的帖子已經(jīng)遞到方丈這里十多天了,今日方丈好不容易點了頭,此時您又為何立于門前而不入?”</br> 那白衣男子揚唇一笑,端的是玉樹臨風(fēng),溫潤如玉,“既然心中謎題解開了,入和不入,見和不見,又有什么區(qū)別?”</br> 那小沙彌凝神思索了會兒,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br> ……</br> 平陽侯府,凝園。</br> 去隱翠峰之前的許多日以來,顧熙言都因著上一世的經(jīng)歷對蕭讓心懷芥蒂,心情郁郁又難以言喻。</br> 如今得了法覺方丈的開解,心中霎時頓悟,方覺心朗氣清。</br> 觀了一路下山的景致,回到平陽侯府之中,顧熙言用了晚膳,被丫鬟服侍著沐浴梳洗過,披著一襲剛烘干的長發(fā),懶懶倚在床頭,望著朝床榻走來的高大男人,方察覺到,蕭讓自打從山上回來,便眉心緊皺,神色頗有些晦暗不明。</br> “夫君為何眉頭不展?</br> 難不成,是夢參師太沒有開解好侯爺?”</br> 顧熙言直起身子,臉上滿是關(guān)懷。</br> 她伸手想撫平男人緊皺的眉心,不料如玉的小手兒卻被男人一把握在大掌之中。</br> 蕭讓俯視著床榻上的美人兒,狹長的眼眸里神色黯黯。</br> 他的母親,身在孤山寒寺,明明身在人世,卻已名號俱廢,查無此人。</br> 他的嫡妻,和他成親多日,卻不曾有機會親自跪拜,叫一聲“婆母”。</br> 修長的手指輕撫上美人兒如玉的臉頰,蕭讓俯身,薄唇印下一個又一個細密的親吻。</br> 顧熙言心中一動,伸出兩只玉臂攬上了男人的脖頸。</br> 蕭讓似是被顧熙言前所未有的主動驚到了,心頭又驚又喜,當即一個翻身,便把顧熙言抵在床榻里頭。</br> 蕭讓本就人高馬大的,這么一壓下來,顧熙言簡直是動彈不得,正想伸手去推男人健壯的胸膛,又想起來他手臂上的傷勢,只好拿一雙美目瞪著眼前的俊朗男人。</br> 蕭讓自動忽略美人兒的眼神,俯身一下一下啄著紅唇。</br> 任蕭讓這般胡鬧了許久,顧熙言已是意識迷離,美目半睜,勉強找回理智,媚著嗓子勸道:“侯爺?shù)纳碜樱€有傷吶……”</br> ……</br> 翌日清晨,顧熙言是被生生蕭讓鬧醒的。</br> 昨晚,蕭讓拉著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折騰了半天,把顧熙言直弄得羞憤欲死。</br> 今早一起,男人又按著她怎么親也親不夠。</br> 等到蕭讓洗漱好了坐到了餐桌前,顧熙言仍是羞的沒法見人,只說身子不適,要再躺一會兒。</br> 雖說蕭讓是奉成安帝的圣旨賦閑在家,可是并不代表他手下的一眾人等也不用辦公。</br> 光是演武堂里頭,就有一堆連日堆積的軍務(wù)摞著等著他處理。</br> 一應(yīng)下屬更是見縫插針地往平陽侯府遞了無數(shù)次帖子,先是問蕭讓的傷勢如何,接著又問遞上來的某某信函侯爺是否親閱了,能否給個指示之類的話。</br> 故而蕭讓用完了早膳,便去了演武堂議事。</br> 顧熙言聽見木門開合的聲音,才磨磨蹭蹭著起床洗漱了,帶著幾個丫鬟婆子從內(nèi)室里打簾子出來。</br> 此時,外間錦榻上的黃花梨木小方桌上的飯菜都已經(jīng)涼了大半,紅翡只好吩咐拿去小廚房重新熱一遍。</br> 王媽媽見了顧熙言模樣,沒好氣道,“姑娘都已經(jīng)是婦人了,總是這么害羞,可怎么是好!”</br> 顧熙言紅著臉不說話,只一勺一勺地用著冰糖紅梨湯。</br> 主仆之間正說著話兒,那廂桂媽媽打簾子進來,說是蕭讓的補湯燉好了。</br> 顧熙言聞言道,“媽媽直接送到演武堂就是,自有丫鬟婆子服侍侯爺用了。”</br> 桂媽媽聽了這話,看了看顧熙言,又看了看王媽媽,真真是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br> 王媽媽見狀,伸手從桂媽媽手里接過了托盤,低聲解釋道,“主母羞赧。”</br> 那桂媽媽出身深宮,這段日子又知道蕭讓是個索求無度的,當即便明白了,行了個禮便退下去了。</br> 顧熙言看著那一盅補湯,咬著粉唇,小臉兒上又是一紅。</br> ……</br> 轉(zhuǎn)眼間,十天已過。</br> 這天清晨,平陽侯府凝園中,顧熙言和蕭讓用了早膳,那廂流云便拱手催到,“侯爺上朝的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br> 蕭讓是武將,平日里上朝皆是御馬,如今他右臂受了傷,一時半會兒自然是不能再揚鞭策馬,只好和那些文官一樣,套了馬車去上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