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自閉的小可憐
唐浩初知道以自己的警覺力絕對不會連換了交通工具都不知道, 更不用說在陌生的環(huán)境睡那么香了,所以孫琳琳給他的那杯水可能有什么問題。心里立刻生出濃濃的戒備,隨即掀開毯子站起身來,前面和他相隔一排沙發(fā)的孫琳琳見狀,也立刻跟著起身, 問道:“唐總,您是需要什么東西嗎?”
唐浩初又在孫琳琳身上動用了一下感知, 卻依舊沒有感覺到惡意, 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異能出了什么問題,不由皺起眉, “這是哪里?我們到底要去哪?”
孫琳琳沒有答,只繼續(xù)用恭恭敬敬的語氣說:“您稍安勿躁, 馬上就到了。”
唐浩初的異能自然沒有問題,因為孫琳琳對他當真沒有惡意。若硬說有什么, 只有濃濃的羨慕和妒忌。
她確實如唐浩初當年說的那樣喜歡霍彪,但她知道霍彪永遠不會喜歡她, 她也從來沒想過要爭什么,更清楚自己窮其一生都爭不到任何東西。因為霍彪對唐浩初的感情太深了, 他們兩人一起長大, 一起走過青蔥歲月,走過喜怒哀樂,這世上恐怕沒有人能代替唐浩初在霍彪心里的位置。她曾聽過霍彪喝醉時提到唐浩初,像在說一個古時候矜貴無雙的小王子,或者驕傲無暇的小少爺, 他擁有世上所有完美的形容詞,甚至仿佛連所有完美的詞加起來,也不足以形容他的萬分之一。
孫琳琳至今清晰記得霍彪說話時的眼神,滿是深情和沉迷,任何人聽了恐怕都會忍不住對他口中的人表示羨慕,——卻不是因為那個人美好如斯,而是有人愛他愛得這樣深。
唐浩初去衛(wèi)生間里洗了把臉,回來后便感覺到飛機似乎開始降落了,最終落在停機坪上。
眼前卻不是醫(yī)院,而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牧場,唐浩初已經(jīng)透過舷窗看到茂盛又廣闊的草地。因為時差問題,此刻正是傍晚,整個牧場充滿了暖橘色的夕陽,異常美麗。幾匹小馬在草地上奔跑,奶牛津津有味地吃著草,小羊們發(fā)出可愛的叫聲,野花在風中招搖,生機勃勃的綠一望無際。停機坪后面的草坪上還靜靜矗立著一棟木結構的三層美式閣樓,就在面朝牧場視野最好的位置,看上去溫馨又大氣。
唐浩初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牧場和這棟小樓,只覺得它們仿佛按照他的想象而建造的那樣完美,同時聽旁邊的孫琳琳指向閣樓對他道:“唐總,霍總就在那里。”
唐浩初猶豫了片刻,最終下了飛機,抬腳朝閣樓走去。
門被輕輕推開。
窗簾是拉上的,屋內的光線暗得像深夜,除了推門發(fā)出的輕響和唐浩初自己的腳步聲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讓唐浩初幾乎以為屋里沒人。但他還是看到了窗邊模糊的身形輪廓,還有一點猩紅在昏暗中一閃一滅,并聞到了濃濃的煙味。
“……霍彪?”
那團模糊的輪廓似乎微微一頓,但沒有出聲,唐浩初摸索著按開了燈,暖色的光驅散了所有昏暗,才看到霍彪蜷身坐在角落抽煙。姿態(tài)沒有平日的頂天立地意氣風發(fā),而是像頹喪的戰(zhàn)敗者或落魄的醉鬼,甚至是輸?shù)揭粺o所有的賭徒和癮君子。
唐浩初心頭一緊,皺著眉走上前,“你不是生病了嗎,怎么還抽煙?現(xiàn)在病情到哪一步了,醫(yī)生怎么說?”
霍彪抬起頭定定望向唐浩初的臉一動不動,然后在他走近的時候一把拉住他的手。唐浩初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霍彪雖然形狀落魄面色蒼白,但并不像生了重病的樣子,眉頭不由皺得更緊,“你……”
“浩浩,”霍彪像墜崖的人抓著最后一根稻草一樣緊緊抓著唐浩初,直接表白道:“……我愛你。”
終于將埋在心里很久但一直沒說的話一字一句地說出來,每個字都說得很緩慢,仿佛要用盡全力才能講出口。講完后低下頭不敢看唐浩初,但全身上下每根神經(jīng)都緊繃著等待唐浩初的回復。
唐浩初幾次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回復什么。他在學習方面的事完全可以應付自如,系統(tǒng)發(fā)布的各種任務也能做的很好,但在感情上似乎存在某種缺失,至今不能確定自己對霍彪究竟是什么感情,甚至不能確定自己的性向,并突然陷入了末世里才有的無能感。
因此霍彪始終沒有等到唐浩初的回答。
果然沒有用。
等待沒有用,哀求沒有用,沉默沒有用,告白也沒有用。而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結婚生子,所以就只能孤注一擲。
霍彪重新抬起頭看著唐浩初,那雙眼睛竟暗得好像透不進任何光,讓唐浩初有些心慌,忍不住掙開了被霍彪攥住的手。與此同時,又通過‘感知’而察覺到說不出的危險,于是道:“我還有很多別的事要忙,既然你沒有生病,那我走了。”
霍彪任由唐浩初掙開和轉身,始終一動不動,卻在下一刻嘩啦一下站起來,長腿一邁,三步并兩步地截住了唐浩初的去路,并重新抓住唐浩初的手,“不許走。”
壓迫感如影隨形地跟過來,霍彪的表情是唐浩初從沒見過的瘋狂和偏執(zhí),甚至讓他感覺對方像換了個人一樣,心里的不安不由加重,“放手!你想干什么?”
霍彪彎下腰,臉幾乎要碰到唐浩初的臉,吐出的氣息異常火熱,壓著嗓音狠聲道:“我說了,不許走。”
他想讓唐浩初看著他,想讓他只能看著他一個人,想讓他永永遠遠離不開他,讓他待在他身邊哪也不去。
“我是聽說你病重才趕過來探病的,你既然……”
唐浩初沒說完的話被霍彪用唇堵住了。
霍彪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按住他的后頸,舌頭強硬地擠進口腔,力道極其兇猛,并用牙齒去咬他的唇舌,像要把他一口口吃掉一樣。也不知是他咬到了對方還是對方咬了他,唐浩初甚至嘗到了血腥味。這才意識到之前經(jīng)歷過的那些吻都算不上什么,眼下的吻才是真正可怕,對方就像要將他撕扯著吞入腹中的獸。
霍彪從來不是唐浩初表面上看到的那樣溫柔,他骨子里本就充滿了獸性。唐浩初不知道霍彪其實已經(jīng)在努力克制了,也不知道霍彪為什么會發(fā)瘋,但在霍彪看來,他早就應該瘋了。
唐浩初努力掙扎,然而掙得越厲害對方的手臂收得越緊,最后被連親帶勒得幾乎喘不過氣,只能仰著頭接受這個吻,全身都被對方的氣息淹沒。霍彪?yún)s還覺得不夠,還想再深一點,最好能將唐浩初全部吞吃到肚子里,才能真正滿足。
兩人在掙扎中摔到了地毯上,地毯很厚,摔得不算多疼,但唐浩初的腦袋碰到了桌子腿,又是身嬌肉貴的體質,生理性淚水很快充盈了眼睛,平日里會因他一個皺眉就心疼萬分的霍彪?yún)s在此刻被這眼淚激發(fā)得更難自制。
他心里的不安全感就像處于地震中心帶的小島,地震來臨,劇烈的震動和轟塌能讓整座島嶼覆滅。他忍了太久太久,所以小島下的火山巖漿一朝噴發(fā),便不可抑制。唐浩初一口咬住了霍彪的肩膀,大概是用盡了力氣,像一只剛學會咬人的小老虎般兇狠地把牙齒咬進了肉里。
血立即涌出來,霍彪?yún)s毫不在意,反而將肩膀進一步朝唐浩初嘴里送,好方便他咬得更深。于是越來越多的血涌入唐浩初的口腔,讓他只能松開嘴將其吐掉,卻在這時被霍彪抬起下巴,半逼半哄地使他咽了下去。
唐浩初喝了一口血,整個喉嚨都充滿了腥味,隱隱聽到霍彪在他耳邊低低呢喃:“浩浩,你喝了我的血,我們就融為一體了。我對你就像卑微的流浪狗對待拼命得到的肉骨頭,已經(jīng)饑餓難忍,偏偏還有太多人想和我搶。我沒法將他們通通趕走,只能把你藏起來,你懂不懂?”
沒有人回答他。
唐浩初沉默地把頭轉到一邊,甚至連看都不想看霍彪一眼,霍彪也沉默著沒再說話,曾經(jīng)一起長大且無話不談的兩個人竟有朝一日到了沒有話說的地步,屋內的氣氛凝滯得像真空。
天徹底暗下去,唐浩初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這一覺睡了很久,但睡得并不安穩(wěn),一直在做夢。夢到小時候住過的魏家的房子,夢到很多他喜歡的糖果和蛋糕,但場景很快一變,房間里布滿了怪獸,頓時全身緊繃,心慌不已,卻怎樣也無法逃走,直到隱隱聽見耳邊傳來熟悉且溫柔的輕哄,才漸漸放松下來,任憑那輕哄將他拖入更深沉的睡眠。
霍彪?yún)s無法放松。唐浩初當晚就開始發(fā)燒,溫度稱不上高燒,但足足兩天都沒有退,霍彪精心地守在他身邊哪也沒去,只覺得才兩天的功夫,他整個人就明顯地瘦了下去。睡顏看上去也異常脆弱,好像一碰就會碎了,連身上輕輕軟軟的羽絨被的重量都承不住一般,蒼白的臉色讓霍彪不忍心看。
于是將視線轉向其它地方,落在衣襟處的吻痕上。霍彪竟神奇般的借此獲得了一點說不出的踏實感,視線最后落在放于被子外的無力蜷縮著的手。
輕輕地把那只手握入掌心,竟在這時驚喜地感覺到手指微微動了動,重新看向唐浩初的臉,果然見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忙第一時間拿了點溫水送到唐浩初干裂的唇邊,大概是神智還有些迷糊,唐浩初很乖地就著霍彪的手喝了一口。于是霍彪又拿來燉好的湯羹,想哄他吃點東西。
已經(jīng)恢復神智的唐浩初卻抬手將霍彪手里的碗一把掀翻了。
一碗湯頓時全灑在被子上,還濺到了唐浩初的手,霍彪顧不上別的,只管拉住他的手查看有沒有燙傷。唐浩初抽回手不給霍彪看,望著霍彪的眼里滿是火氣,“放開我,我要回家。”
霍彪轉身又盛了一碗湯,然后將吹涼后的湯碗直接送到他的唇邊。唐浩初依然不喝,咬著牙關,以行動表示不配合。
其實他胃里已經(jīng)空得很難受了,但什么也不想吃。霍彪伸手捏住他的下顎,逼他松開牙齒,試圖用嘴對嘴的方式喂。可事實證明如果唐浩初不想喝,誰也逼不了他,湯汁已經(jīng)送到了喉嚨,他卻不往下吞咽,不僅被堵在喉嚨口的食物嗆到,還差點造成了窒息。
霍彪慌忙把人松開,唐浩初立即猛烈地嗆咳起來,燒到發(fā)炎的喉嚨難受得要命,同樣難受的胃部還引發(fā)了干嘔,仿佛要把湯汁連帶著這幾夜混亂的夢境全部從身體里嘔出來。這咳聲讓霍彪心疼得厲害,幾乎沒辦法聽下去,因唐浩初拿自己身體賭氣而引發(fā)的怒火也和心疼一起沖上頭頂,收拾了濕掉的被子和亂七八糟的碗筷便轉身出了臥室。
門砰地一下關上,唐浩初還隱隱聽見了咔噠一聲。
霍彪站在廚房里深深喘了好幾口氣,又來回走了幾圈,突然一腳踹在了旁邊的矮柜上,柜子頓時在地面上撞出轟隆的響聲。胸口的情緒終于平靜下來,卻升起了將唐浩初一個人丟在屋里的擔憂。
他的小少爺從小就嬌氣,怕冷也怕熱,不能吃半點苦,如今受了那么大委屈,怎么發(fā)脾氣都是應該的。想起對方當年出水痘時獨自躲在衣柜里不愿意見人的模樣,更加擔憂和著急,匆忙走回臥室。
進門的第一眼看到床上沒人,忍不住心頭一沉。然后在左手邊的落地窗前發(fā)現(xiàn)了光著腳站在窗沿上的唐浩初,如果不是窗戶打不開,霍彪毫不懷疑他會跳下去。
霍彪深吸了一口氣,把人抱回床上,也許是沒力氣,唐浩初沒有亂掙,只動了動低垂的長睫毛。因為喉嚨疼,許久才有些困難地發(fā)出輕微的聲音:“你要關著我嗎?”
霍彪避而不答,伸手輕輕蓋在他額頭上試溫,“乖啊,別說話,我讓醫(yī)生過來。”
唐浩初抓住霍彪的衣袖,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我要回家。”
霍彪微低著頭,看不出他眼里的情緒,“你不吃飯,拿什么力氣回家?”
于是唐浩初總算乖乖吃飯了,當然吃藥的時候依舊要像小時候那樣要哄很久,但霍彪哄得輕車熟路,沒有半分不耐。直到第三天早上,唐浩初才得以邁出臥室走下樓梯,真正地看這棟房子的全貌。視線在客廳環(huán)繞了一圈,越看就越覺得熟悉,最后對著朝陽處那一整面墻的書架愣了愣神。
曾親口對霍彪說過的話在一點點浮現(xiàn)在耳邊。
“古堡的房間太多,倫敦那套別墅又裝得太奢華,我喜歡自然質樸又溫馨的。房間不要太多,但每間都要寬敞明亮,客廳朝陽的地方要留一整面墻放書架,臥室的床要很大,這樣怎么滾都掉不下來,最好再有一個可以養(yǎng)馬的小牧場和一個種滿花的玻璃花房……”
這些話連唐浩初自己都幾乎忘了,卻沒想到霍彪一字一句地記了下來,并一樣不少地將其變成現(xiàn)實。他不知道他籌備了多久,又用了多少時間和精力,只知道自己此刻心情復雜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在這時,系統(tǒng)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叮,任務二‘人設不崩’的已完成。”
唐浩初之前將捐禮物的事委托給了兩家國際知名的公益基金,早在今年年初,任務二就迅速達到了百分之九十。大概是基金的工作人員極有效率地將本該于年底送出的最后一批禮物提前送達了,系統(tǒng)的聲音再度響起,宣布道:“本世界的任務已全部完成,宿主將于二十四小時后脫離本世界,進入下一個世界。”
唐浩初直到此刻才知道任務完成后就會立即脫離,不由一愣,“不是說每個世界可以待三十年嗎?我還有事情沒處理……”
“是每個世界只有三十年的時間來完成任務。”系統(tǒng)是學習系統(tǒng),不是情感系統(tǒng),不理解也不支持宿主陷入情感糾葛,所以道:“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你還有什么事要處理?戀愛最影響學習了,這里是由數(shù)據(jù)模擬的重生世界,而非原本世界,請宿主不要投入過多感情。”
霍彪那邊將菜端上餐桌,轉頭就見唐浩初坐在沙發(fā)里發(fā)呆,瞧著非常乖,心頭一動,下意識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唐浩初隨聲抬起頭看霍彪,眸色茫然又無辜,是霍彪許久沒見的模樣,忍不住走上前親了親唐浩初的唇角,然后將人直接抱到餐桌前。
晚餐依舊是霍彪親手做的,四菜一湯有葷有素,擺盤和色澤也非常賞心悅目。吃完飯后,霍彪拿出他為了哄唐浩初開心而做的低糖小蛋糕,用誘哄的語氣問:“要不要嘗嘗?”
愛吃甜食的小少爺果然被成功誘惑,睜著漂亮的眼睛對小蛋糕看了一會兒,乖乖地點了點頭。那乖順的樣子讓霍彪忍不住道:“親一下就給你吃。”
唐浩初靜靜看著霍彪,又看了看小蛋糕,許久都沒動。就在霍彪要放棄的時候,竟抬起頭,當真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霍彪的心臟頓時跳得厲害,唐浩初那邊已經(jīng)退了回去,他卻忍不住回吻過來。
越吻越深,很快就氣喘吁吁地勾起了欲望,霍彪想竭力控制,但懷中的人實在太過美好。也許是這次的動作足夠溫柔,唐浩初沒有掙扎和反抗,甚至讓霍彪隱隱體會到了身心合一的味道。激情過后摟著唐浩初,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鼻尖蹭著他的鼻尖,姿態(tài)親密的就像世界上最相愛的戀人。
霍彪不知不覺地摟著唐浩初睡了過去。
也許是這些天一直沒睡的緣故,他睡得特別沉,直到凌晨兩點左右驟然驚醒,下一秒便立即發(fā)現(xiàn)懷里的人不見了。本來以為對方只是去了露臺或客廳,卻在下樓時發(fā)現(xiàn)大門被打開后心頭一驚。
霍彪只知道唐浩初想要離開,卻不知道唐浩初離開的真正原因。——時間太緊,唐浩初沒有功夫去問系統(tǒng)所說的數(shù)據(jù)模擬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不知道為什么,他不想死在霍彪面前,也不想讓家人知道自己的死訊。他甚至以最快的時間想出了好幾個怎么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只是去度假散心的方案,以及怎么給所有的親人朋友留言說明、怎么安排自己的財務和公司。
因為腦域異能已到三階后期,所以唐浩初提前動用了四階才能運用的‘物品透視’,將精神力探入大門門鎖,繞著鎖內結構尋找到突破點,成功出了門,又用很多時間找到車庫,開了其中一輛車的車鎖,一路駛出牧場,抵達高速公路。
就在他快要開出高速路的時候,竟發(fā)現(xiàn)霍彪開車追上來了。
唐浩初心里莫名一慌,一時間想的只有離開,猛然將車速提到了極限,成功甩開了霍彪的車,卻在拐彎的時候險些撞到了前面的卡車。卡車為了躲避而轉彎碰到了道路右側的巖壁,車上運載的建材因此而松動,飛來的一塊巨大的鋼板直直沖向他這輛車的車頭。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幾乎是下一瞬,唐浩初眼睜睜看著鋼板上的鋼條戳穿了他的肺部。
霍彪只覺得自己的生命就定格在這聲巨響中,整個人無法呼吸也無法動彈,經(jīng)過異常難捱的數(shù)秒后才瘋狂地朝唐浩初奔去。他試圖將唐浩初的身體從駕駛室里抱住來,卻先碰到了一片黏膩的血腥,鼻端是同樣濃重的血腥氣,呼喊唐浩初名字的聲音已經(jīng)開始發(fā)顫,“浩浩,浩浩……”
整個人幾乎要被驚慌和痛苦撕裂,但霍彪臉上卻強撐著笑,竭力以和平日里一樣的語氣顫聲道:“浩浩,你撐一撐,我這就帶你去找你醫(yī)生,你一定會沒事,相信我……”
天空正在慢慢變亮,可整個世界的光都在唐浩初眼里漸漸消失。唐浩初努力抬眸看向霍彪,但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已經(jīng)漸漸失去焦距,模糊不清。
因為鋼條還扎他身上,霍彪不敢隨便碰他,只能半跪在那里嘶啞著繼續(xù)求哄道:“乖啊,堅持住,不要睡……我不會關著你了,你如果不想看到我,我會躲得遠遠的,我什么都聽你的,求你撐住好不好?”
唐浩初張了張嘴,似乎還有話要說,但最終沒有發(fā)出聲音,緩緩閉上了眼睛。
霍彪眼眶通紅,眼睛里干澀無比,卻有眼淚不受控的涌出來,淚珠滴在唐浩初臉上,給他已經(jīng)開始迅速失溫的臉上帶來一點溫熱。霍彪的神色已開始接近癲狂,語無倫次的哀求:“浩浩乖,醒一醒,睜開眼看看我……”
鋪天蓋地的絕望最終將霍彪淹沒。
因為他清晰地感覺到眼前的人一點點停止了呼吸,身體慢慢失去了溫度。心臟似乎隨著對方呼吸的停止而空了一塊,或者像凌遲一般被一片一片剜了出來。只覺得全身上下無處不痛,痛到使不上一點力氣,甚至生出了一種自己也死掉的錯覺。
唐浩初并沒有感覺到痛。
靈魂從身體剝離,進入下一個世界,穿越的過程和上次一樣平靜,就好像只是困極而睡了一覺。而等到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jīng)換了一個地方。就連穿越后的第一個感覺也和上個世界一樣,——覺得非常餓。
這次是實打實的餓,不是因末世中的經(jīng)歷而產生的錯覺,空空的肚子甚至發(fā)出抗議的叫聲。于是唐浩初第一個反應就是要吃東西,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已經(jīng)變回了小孩的模樣。系統(tǒng)那邊沒有動靜,鼻端又隱約聞到了一點食物的香味,忍不住順著香味,盡量以不被人發(fā)現(xiàn)的姿勢輕手輕腳地邁著小短腿走出了房門。
這里似乎是后院,觸目所及沒看到一個人,不過前廳那邊似乎來了很多人,隱隱能聽到零碎又混亂的聲響。整個宅院的布局和建筑風格都充滿了古色古香的味道,但從他剛才所處的房間里的玩具來看,這里并不是古代。
唐浩初暫時不想那么多,只管順著香味走到一間很像后廚的屋子,踮起小腳在桌子上摸了一塊面餅。卻不料剛塞到嘴里,就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不由睜大了圓滾滾的眼睛,耳朵像小貓般警惕地立起來,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仔細聽,一旦發(fā)現(xiàn)不對,好時刻準備把自己躲起來。
——是一個男孩子的說話聲,年紀顯然不大,因為嗓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稚氣和清亮,更重要的是聽起來竟和上個世界里的年少版霍彪很像。
于是唐浩初原本警惕的大眼睛里露出了一點好奇,甚至忍不住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探出了腦袋。
剛剛掛掉手機的鄭銳霖正好在唐浩初探出頭的這一刻,看到了那只毛絨絨的小腦袋。
小腦袋的主人是個粉嫩嫩的小娃娃,漂亮的眼睛像黑葡萄,手上還抱著一塊面餅,一張小臉塞得鼓鼓的,簡直像只偷吃東西的小倉鼠。似乎沒想到會被人發(fā)現(xiàn),在對上他的目光后,小家伙又像受驚的小貓咪一樣嗖的一下迅速把腦袋縮回去了。
鄭銳霖今年也剛剛滿八歲,盡管性格早熟,但難免還是會和正常小孩一樣好奇和愛動,方才在前廳已經(jīng)感受過了濃濃的沉悶和壓抑,眼下難得看到個新鮮的東西,自然忍不住要逗一逗。
他隨即無聲無息地摸了過去,快到的時候還加快了步子,偏偏那個小娃娃又在這時候重新探出來,頓時被跑到門口的他嚇了一跳。
鄭銳霖自然沒被嚇到,但如此近距離地看著這樣一個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鼓著嫩生生的包子臉的小家伙,一下子愣了愣。
——這種情況其實就是所謂的被萌到了。
在他愣的這一會子功夫,小家伙已經(jīng)轉身藏進屋里,躲到了桌子后面。鄭銳霖本來想過去直接把人給捉出來,卻聽到了一陣細嫩的咳聲。
大概是小家伙嘴巴里的面餅沒有咽下去,剛才又被他嚇了一跳,所以嗆到了氣管。于是鄭銳霖猶豫了一下,沒再去嚇對方,而是從旁邊的柜子里找了瓶牛奶,問:“這里有牛奶,你要不要?”
他就這樣成功靠著牛奶把人哄出屋,坐在外頭能曬到暖陽的欄檐坎上,撕開并插好吸管,示意小家伙過來喝。抵不住牛奶的誘惑,小家伙最終乖乖地跟著坐下來,吸著小鼻子聞了聞奶香,抱住牛奶便咕嘟咕嘟的認真吮吸。小包子臉一鼓一鼓的,簡直越看越可愛,惹得鄭銳霖順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手感特別軟,但對方似乎不愿意給人摸,抱著牛奶往后躲了躲。鄭銳霖反而來勁了,越不給摸就越想摸,干脆將人整個摟進懷里,問:“你是誰?叫什么名字?幾歲了?”
小家伙不僅不回答,還掙扎著要從鄭銳霖懷里跑開,小短手無意中抓到了他的扣子,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不小心將他的扣子扯掉了。
大概也知道自己抓人扣子是不對的,小家伙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拽掉的扣子,又抬起腦袋看了著他,然后緊抿著粉嫩嫩的嘴巴,大有敢兇他一句就立刻哭給他看的架勢。甚至在鄭銳霖還沒開口兇的時候已經(jīng)先委屈上了,一雙眼睛眨著眨著就涌上了水霧。
鄭銳霖反過來有些無措,他家里沒有弟弟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哄比自己小的小孩,想了一下,摸出口袋里的糖努力哄道:“不哭啊,我又沒有怪你,我這里有糖,你要不要?”
說著剝開糖紙,將糖直接送到對方嘴邊,“吃吧。”
小家伙顯然沒有一般小孩那種不吃陌生人給的食物的觀念,張口就把糖含進了嘴巴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大步跑了過來,一把將唐浩初拉了過去。
唐浩初不由抬起頭,朝拉著他的少年望去,而少年見到了他眼里還沒褪掉的水霧,頓時皺起眉頭,一邊將他護到身后一邊面色不虞地瞪向鄭銳霖:“你是不是欺負我弟弟了?”
鄭銳霖注意到少年身上穿的白孝,同樣皺起了眉,“他是你弟弟?”
只因為鄭銳霖是跟著爺爺來參加葬禮的。
今天是唐德的頭七出殯,各大報紙媒體都轉載了這條新聞。唐德雖然不是什么政界商界的大人物,但救過許多大人物的命。作為當今醫(yī)學界的數(shù)一數(shù)二的心腦科醫(yī)生,卻在壯年時意外逝世,丟下家中老小,實在令人唏噓。
追悼會還沒正式開始,眼下處于來客登記和敬送花圈挽聯(lián)的環(huán)節(jié),因為鄭銳霖的爺爺單獨去看望老年喪子的唐老爺子了,所以鄭銳霖才來到了后院。見唐浩初沒穿孝服,就沒朝他是唐家孩子的方向想,直到此時才發(fā)現(xiàn)他的孝服就穿在黑色的外套里面。
這件黑色外套就是眼前的少年戚向南之前給套的。今天的天氣實在太冷,怕弟弟凍著,便給他穿著保暖,等追悼會正式開始后再帶他到前廳去。
并不是不尊重規(guī)矩或孝道,只是在戚向南眼里,已逝之人的確沒有弟弟的保暖重要,逝者嚴格來說和他也沒有關系,——他姓戚,是母親改嫁過來時帶的拖油瓶,不是唐家人。
戚向南至今記得弟弟年初被確診為先天性自閉癥的時候,唐德眼里的厭惡和嫌棄,說唐家不能出現(xiàn)有缺陷的孩子,甚至讓他母親帶著弟弟和他這個拖油瓶滾出門去。都說虎毒尚不食子,作為全國享譽盛名的醫(yī)者,卻對自己的親生孩子都狠心至此,戚向南掩住對死者不敬的心思,抱起弟弟對弟弟道:“追悼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我?guī)闳フ姨普駝P,你只要在他旁邊乖乖站著就好了,知道了嗎?”
他顯然已經(jīng)習慣了得不到弟弟的回應,只管一邊抱著他走一邊繼續(xù)囑咐:“前廳會有很多人,甚至會有人哭喊,也可能有人安慰性地摸你腦袋,你不要害怕,實在怕就躲到唐振凱后面……”
身為長子的唐振凱需要一直跪在靈前對每個來吊唁的賓客謝禮,稚氣未脫的臉上有明顯的憔悴,表情也帶著和年齡不符的冷峻和堅毅,直到看見唐浩初被抱過來,眼底才因弟弟而露出一點溫情,輕輕握住弟弟的小手,“浩浩乖。”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世界會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和一個同母異父的哥哥一起疼,一點也不小可憐哦
ps:感謝以下女神們的雷和火箭炮和卷絹大大的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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