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探花
天街夸官。
朱雀街上喜慶非凡, 前面有敲著銅鑼的兵士開道, 四周俱上摩肩接踵的人群,比廟會都熱鬧三分。
金榜題名日,天街夸官時(shí)。
騎馬走在最前的自然是狀元, 卻沒什么看頭兒。此人一張國字臉,蓄著短須, 方正而嚴(yán)肅,年紀(jì)卻有些大了。老兄, 看你這年紀(jì), 若是生兒子的年紀(jì)早,估計(jì)孫子都有了吧。當(dāng)爺爺?shù)娜耍悴砰_始混官場, 等你混的出頭兒, 估計(jì)你孫子也要當(dāng)爺爺了。
榜眼略年輕一些,也得三十出頭兒, 圓圓的臉, 和煦的笑,春風(fēng)得意。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今科探花郎了,鬢間簪花,眉目含笑,人物兒風(fēng)流, 一雙大大的桃花眼顧盼神飛,妙目流轉(zhuǎn)中不知襲卷了多少少女春心。
就是明湛也流連著多看了幾眼,魏寧輕哼一笑, 明湛回神,大方承認(rèn),“探花郎可真俊俏。”
朱雀街今日已走不成了,魏寧隨著隊(duì)伍撥轉(zhuǎn)馬頭,一面道,“徒有其形,不具其神。你今日只見阮鴻雁的人物俊秀,哪知當(dāng)年阮鴻飛的風(fēng)采,那才是蕭蕭肅肅、風(fēng)姿特秀。”
探花郎是阮家人?
明湛頗有些吃驚,魏寧善解人意的為他解惑,“阮鴻雁是阮尚書北威侯的嫡三子,阮貴妃的幼弟,在帝都素有才名的。”
不過,瞧阮鴻雁這樣年輕,估計(jì)他還生不出芨的女兒來呢。
一行人,鳳景南、明湛、魏寧先去宮中請安面圣,余者隨明廉奉衛(wèi)王妃等女眷到府上安置。
鳳景乾在宣德殿,聽聞人已經(jīng)到了,直接命人宣見。
饒是有心理準(zhǔn)備,在看到明湛時(shí),鳳景乾一時(shí)竟愣住了。
我的乖乖,你這真是男大十八變哪。鳳景乾很有些驚艷。
像鳳景南這一年都守著明湛,都要相看兩相厭了,自然察覺不出明湛的容貌有何大的變化。還是那鼻子那臉,不過明湛越長越順眼倒是真的。
可如鳳景乾一年未見,突然間原來的胖團(tuán)子抽成了細(xì)伶伶的面條兒,心中震憾可想而知。鳳景乾對明湛頗有些感情,滋溜從炕頭兒下去,到明湛跟前兒扶著明湛的胳膊,一臉心疼,嘆道,“可是受了不少苦吧。”
鳳景南十分想吐血。
鳳景乾又來一句,“怎么就瘦成這副模樣了。”
明湛笑起來,抱了抱鳳景乾的腰,斜眼對著鳳景南的方向眨眼使了個眼色,接著在鳳景乾掌中寫了一行字,鳳景乾哈哈大笑。
鳳景南咬咬牙,想忍住不對明湛發(fā)火真的挺艱難的,這個混帳,你是不是還想做啞巴啊!有嘴不用,偷偷在人家手心兒寫個屁啊!
鳳景南咳一聲,提醒道,“明湛,你都會講話了,怎么還隨便拉皇兄的手。又不是小孩子,不可隨意冒犯龍?bào)w。”
魏寧“撲哧”便笑了,冒犯龍?bào)w,也只有這位二表哥敢說出這樣的話了。挨了鳳景南一記眼刀,魏寧忙肅靜了,依然低頭看腳尖兒,規(guī)矩的很。
明湛未有反應(yīng),鳳景乾先發(fā)了話,笑道,“景南,明湛向來與我親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嫡親的伯侄,哪里又扯到冒犯二字上去了。”看一眼魏寧,鳳景乾點(diǎn)了點(diǎn)頭,“景南素來嚴(yán)厲,看你氣色不錯,朕也就放心了。子敏,你先回家吧。”
魏寧行禮告退。
“皇伯父,我長高不少吧,是不是變的英俊了?”明湛像個傻瓜似的,笑瞇瞇的問。
鳳景乾摸明湛的頭,摸明湛的臉,又拍拍明湛的肩,笑贊,“可不是,英俊的不像話呀。”滿意的打量著明湛,對鳳景南道,“你運(yùn)氣向來比朕要好一些。”
鳳景南剛要自謙幾句,卻見明湛嘴巴都要咧到后腦勺兒去了,頓時(shí)氣不打一處兒來,小子,人家是說客氣話呢,你不會當(dāng)真了吧?怒斥明湛,“嬉皮笑臉的沒正形,夸你幾句,我看你都要飛上天去了!”又看他哥,您喜歡他哪兒啊?
明湛立碼回道,“要上天,得先裝倆翅膀。父王您看,我現(xiàn)在翅膀還沒長出來呢,一時(shí)半會兒上不得天去。”
鳳景南當(dāng)下一腳踹在明湛屁股上,明湛翻個白眼,閉嘴。
鳳景乾皺眉,勸和道,“朕不過一句話,景南,你脾氣越發(fā)大了,在朕跟前兒教子耍威風(fēng)呢。”
“明湛,你父王教導(dǎo)你,話不好聽,意思是好的,你倒是俐落,立時(shí)噎回去,你就這樣做兒子的?”鳳景乾各打五十大板,“以前你身有不便,難免多寵著你。如今你既以得封世子,再不能像以往那般隨意了。這種混帳話,再讓朕聽到,不消你父王罰你,你就先自打嘴巴。”
“知道了。”明湛露出可憐巴巴的神態(tài),央求道,“皇伯父,您別氣了。我想了你好久,咱們才見面兒,倒白生一場氣去。”扶鳳景乾到炕沿兒坐下,捧一盞茶,笑道,“皇伯父,喝茶吧。”
鳳景乾笑了笑,接過,“這不挺乖巧么。”對著弟弟那邊兒使了個眼色。
明湛忙又捧了一盞奉于鳳景南,嘴巴嚅了嚅,才道,“父王恕罪,剛剛是兒子言語不慎,父王大人有大量,且寬恕了兒子這遭吧。”
鳳景南并不肯接茶,只在一旁端坐。
鳳景乾心里暗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景南還是老樣子。
明湛手抖了抖,老子給你臺階,看來你不準(zhǔn)備給老子臺階啊!倆眼珠子直盯著鳳景南,翻臉有你的好處不成?
鳳景南晾了明湛半晌,垂放在腿上的手略抬,卻沒去接茶,只是覆上了另一手上的鑲寶翠戒,悠閑的掃了明湛一眼。
明湛的眼睛里幾乎可以射出飛刀來戳死鳳景南,鳳景南唇角一翹,鋒芒畢現(xiàn),眼睛一垂,看向鋪著大紅氈毯的地面。
我靠!還要老子跪下不成!
明湛手都有些酸了,總這樣舉著茶沒人接多尷尬,他真扣鳳景南頭上,怕?lián)黄鹉呛蠊AT了罷了,誰讓自個兒前世不修德,遇到鳳景南這種變態(tài)爹。
明湛曲一腿,單膝蓋跪在氈毯上,茶舉至頭頂。
鳳景南仍不接,只看著明湛另一條腿。
明湛不必抬頭也知道鳳景南的意思,咬一咬牙,雙膝跪了。
鳳景南做足了面子,訓(xùn)道,“規(guī)矩禮數(shù),你也是打小兒就學(xué)的。再有下次,仔細(xì)你的皮。”
明湛咬牙應(yīng)了聲“是”,鳳景南方滿意的接過茶,呷一口。如今新茶未到,還是去年的茶,不知為何,入口卻覺得比往日更加醇香。
煞了煞明湛的性子,鳳景南心情大好,側(cè)身與皇兄說起路上之事,留明湛在一旁好不氣悶。
明湛與鳳景南又去太后宮里請安。
有先前端茶認(rèn)錯的事兒,明湛很是穩(wěn)重,魏太后也贊了一句,“明湛較往日倒是俊俏了。”
是人就有私心,如魏太后,理想中的世子之位自然是落在明禮頭上最好,只是如今明湛能言,素有名聲,兒子又肯為他請封,縱使心中有幾分氣悶,魏太后也不會表現(xiàn)出來。
待父子二人在慈寧宮用過晚膳,回家時(shí)已是傍晚。
明湛騎馬,鳳景南嫌車?yán)餁鈵灒貋聿幌沧嚒C髡康故窍矚g在車?yán)锔C著,只是老爹騎馬,他坐車,實(shí)在不大好看,所以為了面子名聲計(jì),明湛也騎馬。
在帝都,三月的天氣仍是春寒料峭,何況是傍晚,一陣小風(fēng)襲過,明湛忍不住打個噴嚏,揉了揉鼻尖兒。
鳳景南一抖肩上的披風(fēng),扔給明湛。鳳景南何曾這樣善解人意過,明湛受寵若驚,拿著都覺燙手,忙道,“天冷,父王穿著吧。”
鳳景南并未多看明湛一眼,只望著前方悠悠道,“我在帝都多年,知道這里的氣侯。你穿吧,病了還不是得花本王的銀子喝湯藥。”
明湛肚子里腹腓,說句好話能要了你的命啊!
后頭山子驅(qū)馬上前,拿著個包袱道,“主子,王妃差人送了厚料子披風(fēng)來,主子也披一件吧。”
看鳳景南有了披風(fēng),明湛便也穿上這件,真凍著,還不知道鳳景南有什么陰陽怪氣的話出來呢。他身量未成,較鳳景南矮上半頭,只是騎在馬上,縱大些倒也不顯什么。
古代的夜生活并不豐富,天色漸黑,路上行人也稀少,店家都打出明亮的燈籠懸在屋檐下。就見前面一陣喧嘩,因路上寂靜,吵鬧聲極外清晰。
“三弟,三弟,你快活嗎?”隱隱只見一人伏在另一人的肩膀上,喃喃醉語,“三弟今日跨馬游街……好不威風(fēng)……好不威風(fēng)!”最后四字,那人卻吼的聲嘶力竭,仿似有說不出的悲切。
“二哥,父親在找你了,趕緊跟我回去吧。”這人半托半扶著那位醉漢,從明湛的角度只看到一個背影,燈下絳紅衣衫,身量俊挺,低低的聲音隨風(fēng)入耳。
“三弟,你快活嗎……”
“三爺,還是讓奴才伺候二爺吧。”有衣帽周全的小廝上前,像要接手那位已醉的二爺。
“也好,你們扶二爺上車。”
這是一家酒家門口,京城有名的摘星樓。門面裝潢的也氣派,左右各挑一串紅燈籠,照亮了門前百態(tài)人生。
驅(qū)馬經(jīng)過摘星樓前,明湛忍不住再瞟一眼,正巧那位絳衫三爺回頭,一雙大大的桃花眼撞入明湛的眸中,不得不道一聲巧:竟是阮家三郎阮探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