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第六十二章,紅色
從她決定繼續(xù)前進,決定去看一看前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開始,她就知道,內心的直覺就告訴她,會再次見面。</br> 會再次見到那個人,她還沒有走,沒有“過時不候”,而是一直在等著自己,等著最后的決斗。</br> 這一切,她都預知到了。盡管如此,盡管察覺到危險,盡管她已經(jīng)選擇放棄,選擇另一個更加美好的生活,選擇一個愛自己的人,選擇活下去。她依舊前進,依舊來到了這里。</br> 她也知道,那個人會出現(xiàn)在此處。</br> 所以再次看見夏玉雪的時候,青鸞并沒有感到驚訝,或者恐懼。</br> 但是她沒有想到,會看見那么鮮艷的紅色。</br> 渡口。</br> 遠處的山坡上,成片成片的楓樹林,在初秋時分,葉子已經(jīng)開始變紅。漫山的赤紅,隨著風的吹拂,舞動,卷起一層層紅色的浪潮。</br> 表面布滿沙塵的土地,同樣是紅色。曾經(jīng)流淌其上的鮮血,現(xiàn)在,在陽光的炙烤下已經(jīng)變干,鐫刻大地,如同盛開的一朵朵紅色的鮮花,形成死亡的花田。</br> 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三四個人(?),姿態(tài)各異,一動不動,也無法再動彈。這一片紅色的花田,就是澆灌自這些人的鮮血。而他們的身上,那一道道傷痕,流血已經(jīng)停止,可怕的,暴露在外的傷口,皮肉綻開之處,暗暗的褐紅。傷口的痕跡很奇怪,并不是刀或劍造成的,更像是……抓痕。</br> 天津城的捕快公服原本是土黃色,現(xiàn)在,則換成了紅色。</br> 還有另外幾個人的尸體漂浮在河面,于是河水也被染紅了。紅色的水,擴散著,流動著,漂向遠方。</br> 紅色,紅色的山,紅色的土地,紅色的河流,紅色的尸體。</br> 這些紅色,這些可怕的,嚇人的,帶著死亡氣息的紅色一時間吸引了青鸞的目光,以至于她沒有注意到站在那里的一個人。</br> 她站在大地上綻放的血紅花田的中央,周圍環(huán)繞著再也無法動彈的,死去多時的尸體。她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紅色的雕塑。</br> 她所穿的并非白衣,而是普普通通的花布衣裳,現(xiàn)在又添飾了更多的花樣。紅色的血的痕跡,有的形成濺落的斑點,有的則是大塊的擴散開來的圖案,讓這件花衣看起來更加美麗。這些血,是源自周圍那些躺在地上的人,還是源自依舊站立的人?</br> 或許二者兼而有之,因為那個人的身上也有幾道傷口,很明顯的刀傷,一道道長長的印記交錯縱橫,深淺不一。那些傷口還在汩汩流血,還在用赤紅的血液澆灌花田,讓紅色的鮮花開得更加燦爛。</br> 其中有一道傷口尤其特別。在左小臂處。傷看起來像是有一段時間了,周邊的皮膚已經(jīng)開始潰爛,變成了棕紅,之中卻又有著新生的粉紅色的肌肉。原本包扎起的繃帶散落在一邊,也被染紅了。傷口流著血,左手的手腕處戴了一副鐐銬,一端銬在手上,另一端則垂落著,指向地面,于是血流就順著鐐銬,順著鐵鏈自然流下,匯聚在手銬另一端,然后,一滴,一滴的滴落,消失在大地表面。</br> 那個人站立的不遠處,地面上掉落了一堆包裹,布也被染成了紅色。其中一個呈長方形的包裹松散開來,里面是一架烏木制的七弦琴。那架琴尤為顯眼,是這一片紅色世界中為數(shù)不多的黑色。弦已經(jīng)斷了,琴身上還留下了為數(shù)不多的幾道刀痕,劈開了漆墨的表面,顯出內里的白色木料。</br> 看到這架琴,青鸞就可以確定面前這個人是誰了。</br> 可是真的是她嗎?青鸞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因為她雖然正對著自己,可是那張臉卻是望向空中,望向高懸于空的太陽。強烈的陽光照射得青鸞睜不開眼睛,可是她的頭卻沒有低下,似乎眼睛也從未眨過,雙目無神,只是看著太陽。臉龐被強光包圍籠罩,使她看不清那個人的長相。</br> 也許是因為聽到響動,那個人終于停止了這種奇怪的行為,頭低下來,面對青鸞。</br> 現(xiàn)在,她可以看清相貌了。蒼白的臉龐本身并沒有一點血色,卻因為沾上了鮮血而變紅。富有棱角的輪廓,看起來有些刻薄的面相,這些特征都符合。</br> 可是,青鸞還是不確定面前的人就是她,因為表情實在是太不一樣了。她熟悉的那個人,嘴唇?jīng)]有任何弧度的抿成一道直線,目光銳利,冷峻的面孔,如同雪一般寒冷。</br> 而面前這個人,竟然在笑,不是淺淺的微笑,上揚的嘴角,嘴唇之間現(xiàn)出兩排牙齒,連牙齒上都沾了血漬,兩邊嘴角流下兩道血跡,匯聚在下巴的一點上。</br> 可是那笑,紅色的,完全反常的笑容,配合沒有神采的目光,看起來更加可怕。那表情,看起來和那個人一點也不相似。</br> 可是相貌明明一模一樣,還有那琴。都足以說明面前人的身份。既像是,又不像是,青鸞心想,就好像另有一個人占據(jù)了這副軀殼一般。</br> “夏玉雪?”</br> 她試著喊了一聲,面前的人沒有回答,目光依舊那么渙散,讓青鸞懷疑她是不是因為直視陽光而失明了,可是不會連聲音都聽不見吧。</br> “夏玉雪!”</br> 她更大聲地喊,卻還是沒有任何回應。</br> 現(xiàn)場,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連那匹馬都沒有什么舉動。只有陣陣微風,擴散血腥氣息,緩緩流水,將鮮血帶向遠方。</br> 緊張的氛圍,青鸞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刀柄,抖動著,抽出太刀。</br> 看到刀,那個人的眼睛卻似乎動了一下,可還是一言不發(fā)。</br> “這里是怎么回事?”她大聲地,幾乎是鼓足了勇氣去喊,聲音沙啞,“這些人是你殺的嗎?”</br> 地面上的尸體,一灘又一灘的血跡,令人生懼并且厭惡的紅色充斥她的眼球,讓青鸞感到憤怒。不管情況如何,不管面前的人究竟是誰,這些尸體,這些死去的人都讓她不能夠坐視不理。</br> 無論如何,面前的人是一個殺人的兇手。而她,決不能夠對這件事,對殺戮的行為不管不顧。</br> 這些殺戮,這些死亡,這些紅色。</br> “你在等我?我已經(jīng)到了。”她幾乎是在咆哮,“過來啊!”</br> “青鸞——”</br> 她感覺自己的衣袖被輕輕拽了一下,目光稍稍偏移,是站在身邊的唐鳳。</br> 第一眼看到她,青鸞驚得幾乎松開了手中的刀。唐鳳的身上同樣是鮮艷的紅色,那耀眼的紅,可怕的,聯(lián)系死亡的血紅色。然后她才想起,那是唐鳳的衣服原有的顏色。</br> “青鸞,還是離開吧……”唐鳳的神色中明顯帶著恐懼,“她好像沒注意到我們。”</br> “可……”青鸞正要回答,看著她直視自己的那雙眼睛,驚恐之中,帶著關切,讓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br> 離開,也許吧。她想,這些回憶,約定,殺戮,鮮血,死尸,和眼前的人比起來,哪一個更加重要呢?</br> “……嗯。”她回答,稍稍放低了手中的太刀,“走吧。”</br> (我勒個去,你剛剛才說的不能坐視不理)</br> (真香——)</br> 仿佛是聽到了什么聲音,什么信號。那個人,那個剛才一直保持站立姿勢,帶著笑容,一言不發(fā),滿身紅色鮮血的人突然沖了過來。</br> 速度之快,如同紅色的閃電,令人難以反應過來。并且,沒有任何兵器,只有那一雙手,手指彎曲,指尖帶著鮮血。</br> 夏玉雪一下子沖到青鸞面前,伸出成爪的五指,直直刺向她的心口。</br> 她及時回過神,可是距離太近,太刀來不及格擋。這時,唐鳳用力推了她一把,將青鸞推到一邊。</br> 夏玉雪的爪也跟著轉向,完全不理會面前的唐鳳,如影隨形地,緊隨著青鸞一個人。</br> “嗤——”</br> 那是刺入皮肉的聲音。所幸,她及時舉起手臂擋了下來,兩只手指刺進了胳膊,隨之一劃,扯出兩道傷口。</br> 鮮血噴涌,地面上另一朵血花。</br> 青鸞感受到那一陣鉆心的疼痛,跳開到一邊,和夏玉雪拉開距離。雙手持著太刀,擺定架勢,手臂的傷口有些讓她使不上勁。她的額頭因疼痛與恐懼而滲出汗水。</br> 而夏玉雪,站在那里,依舊一言不發(fā),依舊帶著笑。不同的是,她的雙眼現(xiàn)在開始有神了,直直地看著青鸞,兇狠,邪惡的目光。</br> 她的一雙眼珠上布滿血絲,那雙眼睛,也變成了紅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