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第一百八十章,帕拉斯
三天后。</br> 依然是七月的中旬,依然是晴朗的一天正午。依然是夏日,在這海邊的大阪城,湛藍(lán)的空中白云堆積,遠(yuǎn)處隱隱的海波聲始終不絕。</br> 當(dāng)?shù)氐姆钚泄偎龑值赖拈T口,大門兩旁的側(cè)門打開。有三個人向后跨過高高的門檻,走上街道。</br> 曲秋茗抬頭,仰望這一片藍(lán)天,陽光令她覺得刺眼,令她感覺有點(diǎn)眼花。她雙臂舉過頭頂,長長地伸了個腰。</br> “總算結(jié)束了,真是浪費(fèi)時間。”</br> 她說著,舒一口氣,內(nèi)心好歹是輕松了些許。</br> “還沒呢,秋茗姊妹。”</br> 跟在她身后的岡田片折回答,看起來也是帶著疲勞的神情,“恐怕未來幾天,還要再接受傳喚到堂。”</br> “我知道的呀,但至少今天算是結(jié)束了。”</br> 少女轉(zhuǎn)身,不耐煩,“怎么回事,老讓我們過來一遍遍回答重復(fù)的問題?那小孩不都已經(jīng)供認(rèn)了嘛?執(zhí)事也來作證了。一切都清清白白,他們怎么還不放阿庫瑪?”</br> “她還要為傷人的事情負(fù)責(zé)。”</br> 岡田片折嘆氣,“雖然已經(jīng)證實(shí)是船僮殺死了洛倫佐神甫。但是阿庫瑪在三好家的門前傷了家丁,在教堂傷了公差,這些該如何定罪還沒分明呢。以后該如何處置她,官府也還沒有確定答復(fù)。”</br> “她有病的呀,那些人不知道嗎?”曲秋茗內(nèi)心不滿,“她不該被判有罪的。”</br> “首先官方還不認(rèn)可這一點(diǎn)。即便認(rèn)可了,對于精神病患也不是就一定會判無罪的。即便無罪,官府也很有可能判她受約束管制。那和□□也沒有多少分別,對她的病情不會有任何幫助,官方的約束環(huán)境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我甚至害怕他們會根本不管她,讓她自生自滅。”</br> “那我們能怎么辦呢?劫獄?”</br> 曲秋茗好像沒意識到自己是在官府門口說這些話,幸虧別人聽不懂她說漢語。</br> “我想爭取判決,由原監(jiān)護(hù)方,也就是卡羅爾和我,負(fù)責(zé)病患的管理照顧。”岡田片折思考著,回答,“可能性不大,但這或許是最好的方案了。”</br> “真是令人沮喪。”</br> 少女按著額頭,感覺思緒沉重地壓著她,“岡田小姐,我感覺自己做了這么多努力,最后什么問題都沒解決,反而造成了更多的麻煩。”</br> “別這么說。”</br> 岡田片折安慰她,“至少你把船僮抓住了,讓她在官府供認(rèn),洗清了阿庫瑪謀殺的罪名。”</br> “是啊。”</br> 曲秋茗低頭,舉起身前的銀色十字架,那鍍銀的外表已不再像原先那么光潔,沾上了點(diǎn)點(diǎn)黯淡發(fā)鈍的斑跡,怎么嘗試也洗不去。</br> 她回憶起三天前在那個小屋,在那個夜幕初降之時發(fā)生的戰(zhàn)斗。</br> 回憶那猙獰的致命的猛獸。</br> 那猛獸開口說出的人的話語。</br> “秋茗,你當(dāng)時是怎么知道該如何制服那只狗的?”</br> “啊?”</br> 曲秋茗抬頭,方才一直沒說話的夏玉雪此時站在她的身邊,看著她手中的信物。</br> “你怎么知道,這個……十字架,可以對狼人造成傷害?”</br> “哦,嗯……觀察來的嘛。”曲秋茗眼睛一瞥,將手里的物件放下,“第一次見到那只狗的時候,發(fā)覺它對我有些忌憚的樣子。然后,想起阿庫瑪躲到教堂,戴了十字架,應(yīng)當(dāng)是為了借此讓狗無法靠近它。所以,我覺得我身上的應(yīng)當(dāng)會有用,就嘗試了。”</br> “的確,過去船僮在船上的時候。”</br> 岡田片折回憶,“我每次見她之前都要把掛墜藏起來,不然她會很生氣。她確實(shí)是很討厭十字架。”</br> “為什么會這樣呢?”夏玉雪似乎并沒有被這個理由說服。</br> “她自己說是某種迷信的緣故。”</br> 醫(yī)生說,“但當(dāng)時我們也不懂她什么意思,現(xiàn)在倒是明白了。西方世界傳說有像這樣的怪物,它們是很害怕與基督教相關(guān)的信物,比如十字架,圣經(jīng),祝福,還有圣水之類的。”</br> “為什么?”</br> “因?yàn)槟鞘巧袷サ姆ㄆ骱驮捳Z,是至高無上唯一存在的榮光體現(xiàn),可以消滅一切不潔的罪惡與魔怪。給予神職人員力量,保護(hù)其教民與信徒。”岡田片折微微地笑一下,“基督徒傳教者如此宣講。”</br> “你相信嗎,岡田小姐?”</br> 曲秋茗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問。</br> “嗯……沒有否認(rèn)過,只是以前沒親眼見到切實(shí)的證據(jù)而已。”</br> 現(xiàn)在見到了。</br> “另外,對于狼人,銀器似乎有特殊的抵御效果。秋茗姊妹,您的十字架就是銀制的,想來這也起到了作用。”</br> “大概吧。”</br> 曲秋茗心想,這又是什么道理?所以岡田片折昨天拿了一小箱銀幣是為這個?當(dāng)時還以為是做賄金呢。</br> “秋茗,你怎么會知道這些傳說的呢?”</br> 夏玉雪依然在問。</br> “嗯……某個人告訴我的。”曲秋茗心虛地向旁側(cè)一瞥,別過目光,所指含糊。</br> “是這樣。”</br> 夏玉雪看著她身前的銀色十字架,誤解了她目光躲閃的含義,以及話語的含義,對這個問題也就沒有再繼續(xù)問下去了。</br> 她稍稍退開兩步,曲秋茗還在繼續(xù)和岡田片折說那些關(guān)于阿庫瑪,關(guān)于審判,關(guān)于將來的事情。她沒有參與其中,左臂吊在身前,隱隱作痛。看著曲秋茗的背影,她感覺自己無法參與進(jìn)對方的討論之中,對方的行動之中。因?yàn)槟承┻^去,某些自己的緣故。</br> 她很想一起,為眼下的困境想辦法,但感覺自己無法可想,無話可說。</br> 無話可說是很讓人討厭的。</br> 討厭也沒辦法。</br> 夏玉雪目光別轉(zhuǎn),這時看見另外兩個人,從門口出現(xiàn)。</br> 一個少女,頭巾裹住頭發(fā),穿著樸素的衣服,扶持著身邊的年輕男子。那人穿著黑色的法衣,一只手搭在少女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拄著拐杖。</br> 他走路的姿態(tài)一瘸一拐,緩慢地,在少女的攙扶下走到門口,稍稍停頓,而后費(fèi)勁地試圖抬起腳,跨過那高高的門檻。</br> “西爾維奧執(zhí)事!”</br> 曲秋茗也注意到了動靜,走到他身邊,幫助他越過門檻。</br> “謝謝,小姐。”</br> 終于走出門外,執(zhí)事向她點(diǎn)點(diǎn)頭,又向?qū)锲酆拖挠裱┲露Y,“岡田小姐,還有……夏女士,午安。”</br> 岡田片折適時地為夏玉雪翻譯。</br> “午安,西爾維奧執(zhí)事,還有莉迪亞小姐。”夏玉雪朝他們二人回禮,“您的傷勢如何,執(zhí)事?恢復(fù)的怎樣?”</br> “還可以。”</br> 年輕人勉強(qiáng)地微笑,回答,“只是醫(yī)生說,以后走路也難免會有些跛,畢竟骨頭都碎了。夏女士,您的手臂呢?”</br> “大概一兩個月吧。”</br> “祝您早日康復(fù)。”西爾維奧執(zhí)事點(diǎn)點(diǎn)頭。他的額頭上密布汗珠,在這炎熱的天氣,他一個瘸腿的人還四處奔走,著實(shí)是不方便。</br> “您需要休息靜養(yǎng),頻繁外出不利于傷口恢復(fù)。”</br> “是啊,不過這幾天或許我都會很忙碌了。”</br> 他苦笑著,低著頭,拄著拐杖,借著少女的攙扶勉強(qiáng)支撐,“除了來官府之外,還得去教堂和孤兒院處理事務(wù)。在洛倫佐神甫的,呃,傳開后,我想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必須要四處奔走。”</br> “現(xiàn)在情況怎樣,執(zhí)事?”曲秋茗在一旁,關(guān)切地詢問。</br> “嗯,不容樂觀。一些信徒已經(jīng)因此提出退教,他們,還有城里的居民現(xiàn)在對我們教堂,尤其我們的孤兒院運(yùn)作很不信任。每天都會有人在門口聚集抗議,有時候還和看門人,雇工以及修女發(fā)生沖突。他們懷疑我們在虐待,傷害那些孩童。我試圖向他們解釋,但是他們不聽。也難怪,發(fā)生這樣惡劣的事,我個人的解釋一點(diǎn)說服力都沒有。”</br> 執(zhí)事訴說著,低著頭,“更糟糕的是,有些我們的信徒比較偏執(zhí),拒絕接受聽到的消息,認(rèn)為他是遭到了陷害,誣告。同樣的,我也試圖向他們解釋,他們也不聽,認(rèn)為我也是那些陷害者之一。這些信徒……不理智,在外和人糾紛,打架,用惡毒的語言詛咒。今天莉迪亞姊妹前來作證,他們也是反對的。”</br> “……謝謝您前來,莉迪亞小姐。”</br> 曲秋茗看著那位戴頭巾,低頭的少女,內(nèi)心五味雜陳,這位作證的受害者看起來比自己年級還小,“可是……您不該冒這些風(fēng)險作證的,您可能會因此再次收到傷害。”</br> “這是我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情。”少女低聲回答,目光游移,說話聲音細(xì)弱,“我不能為此繼續(xù)保持沉默了。”</br> “可您要顧及自己的安全呀。”</br> “奉行署的長官剛剛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我的請求,派人在教堂和孤兒院維持秩序。并且,我今天早晨也收到了教會的回信,同意和官府協(xié)作,針對孩子們的健康情況進(jìn)行調(diào)查。”</br> 西爾維奧執(zhí)事回答,“教會也會派遣一位新的神甫來這里接管事務(wù)。所以,雖然一段時間的混亂在所難免,但相信局面終將會平定下來的。”</br> “執(zhí)事,我想我應(yīng)當(dāng)向您道歉。”</br> 曲秋茗猶豫著,嘆了口氣回答,“現(xiàn)在這樣的局面,很大程度來說是我造成的。洛倫佐神甫的確犯了罪,但是您,還有其他的人,不該無辜受到他牽連。”</br> “曲小姐,您認(rèn)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嗎?”</br> “是的,可是……”</br> “那么您不必道歉,因?yàn)槟男袨樵谖襾砜词钦?dāng)?shù)牧x行。”</br> 年輕的執(zhí)事回答,看著她,而后嘆了口氣,“并且,在洛倫佐神甫的犯罪中,我本人也不能說是完全無辜的。作為與他共職的同伴,我本當(dāng)更早地發(fā)現(xiàn)他的過錯,那樣也許我可以幫助他擺脫惡念挑撥。或者至少向教會和官府檢舉,讓正義更早地得到伸張,莉迪亞姊妹這樣的受害者更早得到些許寬慰。”</br> “執(zhí)事,您也已經(jīng)做了許多。”</br> 曲秋茗點(diǎn)點(diǎn)頭,內(nèi)心并未因?qū)Ψ降脑捳Z而變得輕松,“另外,我還得謝謝您,當(dāng)時若不是您出手,阿庫瑪她就摔下樓了。”</br> “義務(wù)所在。當(dāng)時我也差點(diǎn)被帶下去了,也是您救了我,我也要向您道謝。”</br> 執(zhí)事回答,“另外,最終還是夏女士救了阿庫瑪。”</br> “的確……是這樣的。”</br> 少女望著身邊的夏玉雪,眼神復(fù)雜,喉嚨里的話語最終還是沒說出口。</br> “西爾維奧執(zhí)事,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助的地方嗎?”</br> 夏玉雪問。</br> “不必了,夏女士。”年輕的執(zhí)事?lián)u搖手,“我們會自己想辦法度過難關(guān)的。現(xiàn)在,我必須要回到自己的崗位了。莉迪亞姊妹,我們走吧。”</br> 她們和執(zhí)事以及少女道別,而后西爾維奧執(zhí)事拄著拐杖,在身邊少女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br> “我真的想幫忙。”</br> 曲秋茗看著兩人遠(yuǎn)去的背影,說到,“雖然執(zhí)事那樣說,但我還是要覺得,我應(yīng)當(dāng)為眼前的現(xiàn)狀負(fù)責(zé)。事情或許本可以對所有人來說都更好的。”</br> “你盡力了,做你認(rèn)為正確的事情。”夏玉雪在一旁勸解她放寬心。</br> “或許吧。”</br> 曲秋茗又一次看向她,看著她受傷的,懸吊在身前的左臂,猶豫了些許時間,而后開口,“那個,的確,我還沒對你道謝,當(dāng)時是你救了阿庫瑪。”</br> “義務(wù)所在。”</br> 夏玉雪語氣平靜地回答。</br> “那我們現(xiàn)在也該回去了吧?”曲秋茗想了想,問岡田片折,“對了,岡田小姐,威斯克斯人呢,怎么又沒來?”</br> “哦,在友弟德上。”岡田片折回答,“她今天有事。”</br> “我看她就是想逃避責(zé)任,讓你來做代表。”她對這商人真是一點(diǎn)好感都沒有。</br> “今天她確實(shí)有商務(wù)要談的。”</br> 解釋。</br> “隨便她。”</br> 少女翻了個白眼,都這時候了還只想著賺錢?“哎,那你是不是該在她身邊翻譯的?”</br> “對方應(yīng)該也帶了翻譯,所以不一定非要我在。”岡田片折說著,就看見遠(yuǎn)處一個人快步走來。曲秋茗也認(rèn)出了來的是誰,是拉謝號上的那個水手,叫維諾的人。</br> “岡田醫(yī)師。”</br> 維諾在她面前停下,對她說話。曲秋茗雖然能聽懂對方的語言,但她也沒打算在一旁探聽商人的事,所以和夏玉雪稍稍走遠(yuǎn)了一些。</br> “嗯……好吧,我知道了。”</br> 岡田片折聽完,點(diǎn)頭,“維諾先生,您去回復(fù)船長,我這就回去。”</br> “那女人是不是要被判死罪?”</br> 水手大拇指朝奉行官署一指,詢問,“什么時候行刑?岡田醫(yī)師,這地方處置罪犯也是公開的吧,我到時候要來看。”</br> 曲秋茗不知道該如何評價。</br> “……還沒定,會有通報的,有消息我會告訴您的。”</br> 醫(yī)生勉強(qiáng)地回應(yīng),“您先走吧。”</br> 維諾又朝官署大門望了一眼,而后離開了。</br> “好吧,看來我還是要去履行職責(zé)了。”岡田片折對她們二人說,“對方的翻譯因故沒有到場,我得回去了。”</br> “哦。”</br> “一起走吧,岡田小姐。”</br> 夏玉雪提議,“我也想去船上看望諾瑪。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你們?”</br> “……不會,那么就一起走吧。”</br> 于是三人就向著碼頭的方向走去。曲秋茗也想去看看諾瑪?shù)那闆r,想起來,直到如今,她都還沒和這孩子正面接觸過。</br> 諾瑪。</br> 她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這個女孩,姐姐被關(guān)押,獨(dú)自一人留在船上,終歸還是一定會傷心,會擔(dān)憂。這孩子以后該怎么辦,該去哪?難道就這樣一直留在船上,跟隨那個商人,跟隨一群陌生的水手遠(yuǎn)航嗎?</br> 阿庫瑪以后又會去哪里呢?她想起方才維諾的問話和表情。投入監(jiān)獄,亦或者回到無名船上,繼續(xù)在暗無天日的船艙中受治療,不知何時才能康復(fù)?</br> 都不是什么好的出路。</br> 這問題該如何解決呢?</br> 這問題,是源來于自己的過失嗎?</br> 自己能做什么呢?</br> 自己都做了什么呢?</br> 將一個殺手抓了起來,翻出了一個老人的罪狀,好像就是這樣。</br> 根本什么問題都沒解決。</br> 至于那小孩,帶紅兜帽的曾經(jīng)京城狼人——這外號聽起來真是蠢爆了,會變身這種事,倒是嘗試過和官府說明了,結(jié)果好像也沒人信。</br> 至于血,還有女人的事,曲秋茗更不打算再提。至少,夏玉雪供出了她的背景,希望官府能因此嚴(yán)加看管。</br> 有用嗎?</br> “那小孩,她不會嘗試逃跑吧,岡田醫(yī)師?”</br> “不知道,希望不會。”岡田片折回答,“昨天來的時候,我去看了阿庫瑪?shù)那闆r,也順便和她見到了,告訴她老實(shí)在那待著。”</br> “你是不是把你那箱銀幣用在她那了?”</br> “嗯,我在牢房里撒了一些,看起來……似乎有效果。”她講到這,笑了下,“那是卡羅爾的錢,她可心疼了。”</br> “可不是。”曲秋茗翻了個白眼,“那商人到現(xiàn)在有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我覺得她從一開始好像就不支持把那怪物小孩關(guān)起來。”</br> “卡羅爾還打算給她爭取正當(dāng)防衛(wèi)呢。”</br> “她瘋啦!那只狗當(dāng)時可打算把我們?nèi)珰⒘说摹!?lt;/br> “唉,怎么說呢,秋茗姊妹。”岡田片折思考了一番,繼續(xù)說,“她的生意,你知道,關(guān)于勞工的那方面,很需要依靠船僮運(yùn)作。她是不希望沒有那孩子在的。”</br> “怎么說?”</br> 大阪城的奉行官署內(nèi),用于關(guān)押犯人的牢房。</br> 一片昏暗,每一個隔間都用堅實(shí)的欄桿隔開,確保犯人不會越獄。但是其中一間,粗重的欄桿,已經(jīng)有幾處顯出了斷折的跡象。</br> “嘿!嘿!官差大人!”</br> 在那囚牢兩旁都是空置的,牢房中只有一個單獨(dú)的,小小的身影,披著紅兜帽,蹲伏在黑暗中,在她的四周,撒上了一圈銀幣,在黑暗中閃閃發(fā)光,她對著面前巡邏的守衛(wèi)用奇怪的語言喊叫,“過來,拿點(diǎn)錢?這些都是十足的純銀錢幣,一枚可以頂您半年的俸祿。拿點(diǎn)?我得托您往后多多關(guān)照呢。”</br> 她笑著,陰森的白牙在兜帽下顯露。</br> “滾開,惡魔!”那守衛(wèi)的獄卒似乎是恐懼地對她大喊,離她,離欄桿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握著手中的棍棒,“別想拿花言巧語騙我!岡田小姐已經(jīng)吩咐過了,不準(zhǔn)拿錢!”</br> “岡田小姐……哼。”</br> 紅兜帽孩童不滿地哼一聲。沒用,那獄卒早已見識過了她差點(diǎn)撞斷欄桿的能力,“不拿算了,滾遠(yuǎn)點(diǎn)吧!沒膽子的東西。”</br> 獄卒快步走開,遠(yuǎn)處,響起房門沉重的聲響。</br> “就指望那這種愚蠢的迷信困住我?”</br> 女童氣憤地在銀幣圈起的空間里轉(zhuǎn)圈走動,如同受困的野獸一般,但她始終不能靠近,“好啊,我為你們做了那么多事。你們就這樣對我?我,同伴,我們幫你管理那些勞工,監(jiān)控他們的健康和動向。殺那些不守契約的無賴,虐待施暴的混賬雇主,你現(xiàn)在有事就把我拋了,船長?”</br> 不遠(yuǎn)處的另一間牢房,傳出低聲的念叨。</br> “閉嘴,阿庫瑪!”</br> 她對一片黑暗喊叫,沒有回應(yīng),那不成邏輯,聽不明白的含混念叨還在繼續(xù)。</br> “吵死了……”女孩又轉(zhuǎn)了幾圈,而后原地盤腿坐下,“好啊,現(xiàn)在我們被關(guān)在這了,同伴。出不去了,暫時的,要在這待不知道到什么時候了。我們還和某人有帳要算呢。”</br> “嚕——嚕——”</br> 黑暗中,她自己用粗重的低吼聲回應(yīng)自己的自言自語,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身邊的地面上劃動,“算了,來查一查那些人的情況,打發(fā)時間。”</br> “阿方方托,女,十五歲,契維人,o型血,現(xiàn)住于墨西哥格雷羅,受雇于庫里歐一家做女傭。被男主人侵犯……哼,記下來。”</br> 食指點(diǎn)擊兩下,而后點(diǎn)擊一下。</br> “柯拉,男,二十三歲,也是契維人,a型血,現(xiàn)住于牙買加金斯頓,受雇于裴博薩煙草場為農(nóng)工。因偷竊財物遭受鞭打,嘖嘖,過吧。但要注意煙草場其他人情況。”</br> “努古路威,男,四十三歲,斯瓦西里人,a型血,現(xiàn)住于美國佛羅里達(dá),受雇于彭斯農(nóng)莊為農(nóng)工,莊主稱呼他努努老爹,亂改別人名字,嗯?其他正常,過。”</br> “依卡提,男,二十歲,祖魯人,ab型血,現(xiàn)住于美國新奧爾良,受雇于皮特·瓦拉斯為農(nóng)工……”她頓了一下,“五天前在城市酒館,被醉酒的當(dāng)?shù)厝藲⑺馈!?lt;/br> “當(dāng)時我在追阿庫瑪,沒時間查閱。”</br> 她自言自語,“不過查到了也沒用。算了,記錄參與者姓名:馬文,沃雷·加西亞,小約翰·雷克斯三人。”</br> “達(dá)西,女,二十一歲,豪薩人,o型血,現(xiàn)住于……”</br> 女孩想了想,搖搖頭,咬著牙,“呃,我被困在這什么也做不了,還有那么多人要?dú)ⅲ⊥椋@不令你感到氣憤嗎?”</br> “嚕——嚕——”</br> “我得給那女人打電話了。”她擺出另一個手勢,伸出拇指和小指,放到耳邊,低聲繼續(xù)自言自語。</br> “喂?我。”</br> “你媽,還能是誰?我得從這出去。”</br> “什么叫不行?”</br> “這時候開始講遵紀(jì)守法了?那些人怎么辦?誰去解決?”</br> “你安排?這是我的工作,威斯克斯交給我的!”</br> “……行,好吧,也算可以吧。”</br> 女孩頓了頓,壓抑著怨氣說,“同伴,她讓你去解決問題。我得留在這。”</br> “呼……”</br> “我得問問——不行。她不允許你那樣做,現(xiàn)在不允許。”</br> “呼——!”</br> “耐心點(diǎn)吧。”女童對著空無一人的黑暗說話,沙啞的語氣平靜中帶著沮喪,“咱們自己的賬可以等等,那人要在日本待很久呢,不急這一時。先去美洲,把那些人殺了。”</br> “嗷!”</br> “是啊,走吧。”她站起身,邁步,這一次不再理會地面上散落銀幣的束縛,跨過,來到窗前,看著窗外的陽光,“本就是愚蠢的迷信。去,同伴!祝狩獵愉快。”</br> 一道黑氣從她身上升騰,在陰暗的室內(nèi)盤旋,然后,從窗口向外,如風(fēng),如箭一般涌出。</br> “okraman!”</br> 不遠(yuǎn)處的另一聲尖叫。</br> “行啦,阿庫瑪。”</br> 她又重新回到原位,坐下,“有必要這么害怕我們嗎?現(xiàn)在狗都走了,你還喊什么呢?”</br> 那聲音又轉(zhuǎn)為低語。</br> “你打算讓她這樣到什么時候?”</br> 她在和誰說話,那奇怪的手勢維持著,“什么叫高燒造成的腦部損傷?還不都是你一張嘴說的?”</br> ……</br> “行吧,聽你的。”女童嘖嘖了兩下嘴,“你是不是安排那人今天來了?所以才讓我被關(guān)在這走不了?”</br> ……</br> “哼,主角待遇就是不一樣,啊?”紅兜帽下的聲音揶揄地回答,“可以,暫時如此。我不對他或她采取任何行動。”</br> ……</br> “就這樣,掛了。”她站起身,放下手,又開始在屋內(nèi)徘徊轉(zhuǎn)圈。</br> “嘖嘖嘖……真安靜。阿庫瑪?”</br> 沒有回應(yīng)。</br> “死啦?”</br> 那念叨聲又開始了,女童此時完全聽不懂對方的話語。可能是阿庫瑪含糊語音的緣故,也可能是她自己的變化。</br> 她在屋內(nèi),繼續(xù)轉(zhuǎn)著圈,一圈又一圈,口中開始哼唱一首與此相關(guān)的童謠。</br> “圍著玫瑰轉(zhuǎn)圈圈,口袋花瓣一片片。落灰呀,落灰呀,都倒下——”</br> 唱完,女童仰面,向后倒去,落在銀幣堆上,并未有任何不適。她抬頭仰望漆黑的天花板,仰望窗外的陽光,聽著黑暗中另一個意志的囚徒的念叨聲。口中繼續(xù)哼唱童謠。</br> “所以,嗯,我暫時不能對他或她做什么?”</br> 女童舉起手,在眼前遮擋陽光,自言自語,“行。聽你的,老板。”</br> 揮動著,而后,又做起那個奇怪的手勢。</br> “但我還能對別的人做點(diǎn)別的。”</br> “主角是吧?待遇不一樣?”</br> 她笑著,冷酷的笑,白牙陰森,嗓音沙啞粗重,凝望著天花板,空洞的目光似乎直直地穿透過去,遙向遠(yuǎn)方。將伸出拇指和小指的右手再次放到耳邊,“接電話,守宮!”</br> “所以,你們讓那怪物小孩去解決那些虐待奴隸……勞工的雇主?”曲秋茗一邊走,一邊問身邊的醫(yī)生,“所以威斯克斯才那么需要她?”</br> “是的。”</br> 岡田片折回答,“不過如果你問卡羅爾,她不會這樣承認(rèn)。她會對你說,那些人都是遭受野獸襲擊或者劫匪行刺而意外身亡,與她無關(guān)。她連不在場證明都準(zhǔn)備了。”</br> “這有什么否認(rèn)的必要?這——”</br> “這是雇兇殺人。”夏玉雪接過她的話回答。</br> “……對。”</br> 曲秋茗點(diǎn)點(diǎn)頭。</br> “秋茗姊妹,您別對卡羅爾說我告訴過您這些事。”</br> “當(dāng)然。”</br> 她心里感覺更復(fù)雜了。</br> 想著,說著的時候,三人已經(jīng)來到了碼頭邊。</br> 經(jīng)過拉謝號的時候,諾瑪看到了她們,對她們招手。用她的語言呼喚,岡田,夏玉雪。</br> 沒有曲秋茗,當(dāng)然。女孩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或許甚至都不記得自己。</br> 她們在拉謝號前停下。第二艘——那原本應(yīng)該停靠一艘船的地方如今停泊著一只小艇。上面的水手豎起船槳等待著。</br> 曲秋茗望向遠(yuǎn)處的海面,第二艘船如今離了港,叫什么名字?</br> 帕拉斯。</br> 在帕拉斯號邊上,還另有一艘船,日本當(dāng)?shù)氐臉邮剑瑱M椼支撐起的巨大帆布上,用紅漆畫了什么圖案。</br> 離得太遠(yuǎn),她看不清。</br> 第三艘,友弟德,第四艘,沒有名字。</br> 在友弟德之前的碼頭上,有三個人站在那里。</br> “okada!”</br> 其中一位是卡羅爾,依然穿著樣式簡單的白襯衫和黑寬腿褲,口中叼著煙斗,臉上戴著那副墨鏡。看到她們前來,招手。另外兩人,一男一女,都穿著日本當(dāng)?shù)氐姆b,站在一旁。</br> “すみません、遅れました。”</br> 岡田片折對那一邊,用她工作狀態(tài)的冷淡聲音回答,朝那里加快腳步走去。</br> 曲秋茗也跟隨。</br> “岡田小姐,看樣子您幾位有事情要談,我們就不過去了。”</br> 夏玉雪站在原地,話語聲令她止住腳步。</br> “哦,好的。”岡田片折回答,轉(zhuǎn)身看了兩人一眼,“那么兩位自己去找諾瑪吧,水手們會讓你們登船的。”</br> “告辭。”夏玉雪朝曲秋茗招一招手,向著拉謝號的登船板走去。少女看著岡田片折朝那三人走去,思考片刻,也隨著夏玉雪離開了。</br> 她看見岡田片折走近那三個人,還隱約能聽到她在用日語說話,微微彎腰鞠躬,語氣是工作時的平靜刻板。那男人鞠躬回禮,女人則只是輕輕點(diǎn)了一下頭。男人用日語說了什么,自我介紹,曲秋茗能夠聽懂。</br> 而后,他們又說了一些話,似乎還涉及夏玉雪和自己,因?yàn)槌@邊伸手指向。接著,他們朝自己走來。</br> 走到帕拉斯船所在的空位,停泊的那艘小艇。卡羅爾·威斯克斯和岡田片折,以及那位女人登上小艇,男人則留在原地。</br> 男人開口,詢問女人是否要跟隨。</br> 女人說不需要。</br> 曲秋茗看著他們對視的微笑,覺得他們應(yīng)當(dāng)是一對情侶。</br> 于是小艇上的水手劃起槳,小艇向著海外,向著那停泊在海上的兩艘船駛?cè)ァ?lt;/br> “秋茗?”</br> 夏玉雪見她還站在原地不動,又返回,“看什么呢,走了。”</br> “啊?哦。”</br> 曲秋茗這時才從出神的注視中反應(yīng)過來,此時那個留在碼頭上的男人已經(jīng)朝她們走近。</br> 從她的身邊經(jīng)過,那是一個很年輕的日本男人,身材高挑,英俊。男人看到她,與她對視一眼,微微點(diǎn)頭致禮。</br> 她下意識地回禮。</br> “日安,兩位。”他開口,說的是很標(biāo)準(zhǔn)的漢語,“你們是明國人吧。剛才岡田醫(yī)師提到過,你們是她的朋友。”</br> “是的。”</br> 她回答。</br> “我名為出云介。”</br> 男人自我介紹,如之前所說,曲秋茗剛剛已聽過了他的姓名,“我是陪我的未婚妻,王紅葉來到這里的。她也是船長和岡田醫(yī)師的朋友。”</br> “您好,出云介先生。”</br> “不知小姐貴姓?”</br> “免貴,曲秋茗。”</br> 她回答。</br> “這位女士呢?”</br> 曲秋茗沒有聽到回答,轉(zhuǎn)身。只看見夏玉雪沉默地望著面前的男子,那眼神看起來很古怪,從未見過的。</br> “女士?”</br> “夏玉雪——夏玉雪——”</br> 拉謝號的船頭,諾瑪在喊叫,用并不標(biāo)準(zhǔn)的發(fā)音呼喚她的名字。</br> “哦,我叫夏玉雪。”</br> 聽到孩子的呼喚,她反應(yīng)過來,回答,微笑,“瀧川先生,日安。”</br> “……”</br> 男人似乎也沉默了一下,而后開口,“日安,夏玉雪女士。船頭那位孩子,是您認(rèn)識的朋友嗎?”</br> “是的。”</br> “剛才有幸聽到她彈奏樂器,是很動聽的曲子。”他禮貌地寒暄,“那么,兩位來日本做什么呢?”</br> “旅游。”</br> 曲秋茗回答。</br> “日本是一個很值得游玩的國家。”男人也以微笑回應(yīng),曲秋茗覺得自己從沒見過這么真切的笑容,“那么,不再打擾了。祝你們在這里度過愉快的一段時光。”</br> “謝謝。”</br> “我得先離開了。曲秋茗小姐,夏玉雪女士。”男人有禮貌地欠身,“還有一位朋友等待我。”</br> 曲秋茗欠身回應(yīng)。</br> 他邁步,從她身邊走過,向著碼頭的出入口而去。</br> “瀧川先生。”</br> 夏玉雪的聲音又一次呼喊,讓男人停下腳步,轉(zhuǎn)身。</br> “怎么了?”</br> 他看著夏玉雪,微笑,輕松的微笑,夏玉雪也看著他。夏玉雪的左臂懸吊在身前,曲秋茗意識到男人從未問起過這事,禮貌緣故?</br> “很高興能見到您。”</br> 微笑。</br> “我也是。”</br> 男人又一次欠身鞠躬,而后離開。</br> 曲秋茗看著他的背影遠(yuǎn)去,夏玉雪也同樣注目,直到他消失在遠(yuǎn)方的人群中。</br> “倭寇,是吧?”</br> 曲秋茗又望向海面上的船,那小艇此時已駛近了拉謝號,“至少那女人一定是,看起來不像好人。商人的生意客戶,能是什么好人?”</br> “你打算管一管嗎?”夏玉雪的聲音,又是平靜不帶起伏的。</br> “暫時不。”</br> 曲秋茗說著,走向拉謝號,“手頭上還沒解決的事一堆呢。走了,我們還是先去找諾瑪吧。”</br> “嗯。”</br> 夏玉雪跟在她的身后,抬頭,看著那船上小小的,招手的身影。</br> 微笑。</br> 沉重的微笑。</br> “我覺得那個女人就是倭寇,不然,為什么叫著漢人的名字,穿日本人的衣服呢?她們還去帕拉斯號。你還記得嗎,帕拉斯號是放什么的?”</br> 沒有回答。</br> “全是軍火。火繩槍,鐵炮,彈丸和火藥。”曲秋茗繼續(xù)自言自語,“或許我還真得管一管這事,未來。”</br> 大阪城,港口。從碼頭出發(fā)的小艇,漸漸靠近兩艘船只,駛向了那艘西方船。船首用字母書寫著名稱,pallas。希臘神話中雅典娜,智慧與戰(zhàn)爭女□□字。</br> 小艇靠近,艇上的人先后攀登繩梯上船。而后吊索放下,將那艘小艇也吊起在船邊。</br> 登船之后,兩個人互相開始交談。其中身著白衣的一位,從水手那里接過一柄武器,遞給另一個身穿紅衣的女人。</br> 交易進(jìn)行中。</br> “未來,紅葉小姐,就掌握在您的手里。”</br> 帕拉斯船上,卡羅爾·威斯克斯懶散地倚靠著船舷,手握著煙斗吸煙,對身邊的女人如此說到,岡田片折翻譯,“我很抱歉康答女士的事情,我和岡田醫(yī)師都是如此。”</br> “這樣的情況總是會發(fā)生的。”</br> 王紅葉則握著手中的武器,向著對面,自己那漆著紅葉帆的高處,懸掛的一個作為標(biāo)靶的竹籃瞄準(zhǔn),“昨天是康答女士,明天,后天,也許是我自己。總是會發(fā)生這樣的事的。”</br> “不必如此悲觀。”</br> 卡羅爾微笑,“嗯,為了向您表達(dá)我對康答女士的悼念之情,這一次的交易,我給您開八折的優(yōu)惠。”</br> “威斯克斯船長,一個人的生命是不應(yīng)當(dāng)被用來做貿(mào)易籌碼的。”王紅葉定定地瞄準(zhǔn),冷淡地回答,“……我依然接受,只是作為我們長期合作的見證。”</br> “很好。”</br> 沒能成功誘導(dǎo),商人的表情可不好。</br> 王紅葉閉上雙眼,扣動扳機(jī)。</br> “啪——”</br> 一聲巨響,火花閃耀。</br> 竹籃依然懸吊在那里,隨著海風(fēng)吹拂搖晃,看不出有什么差異。</br> “依然,不是很精準(zhǔn)呢。”王紅葉看著手中的槍,槍口冒出縷縷青煙,“我更希望見到能夠精準(zhǔn)擊中遠(yuǎn)處目標(biāo)的武器。”</br> “嗯……那恐怕以現(xiàn)在的技術(shù)還難以達(dá)到。”</br> 威斯克斯叼著煙斗,接過槍,在手中繞著扳機(jī)環(huán)嫻熟地轉(zhuǎn)了一圈,清掉管中的藥灰,而后重新裝藥,壓實(shí),裝彈,將擊錘扳回原位,再次把武器遞給王紅葉,“但是如您所見,它不再需要依靠火繩點(diǎn)火,而是利用擊錘上的燧石打火。不僅節(jié)省了預(yù)備所需時間,也更適合用于陰雨等天氣環(huán)境。”</br> “我記得上次您就給我看過了這種燧石擊發(fā)構(gòu)造的。”王紅葉舉起槍再次瞄準(zhǔn)同一目標(biāo),“雖說的確,免去了保持火繩長燃的問題。但是需要轉(zhuǎn)輪上發(fā)條,比火繩槍用起來還麻煩。”</br> “但這次的是又經(jīng)過革新的產(chǎn)品,紅葉小姐。”</br> 卡羅爾微笑著推銷,抽著煙,“擊錘只需要扳動就可以復(fù)位預(yù)備了,步驟更加簡化,更易使用。”</br> “啪——”</br> 又一聲槍響,這次,對面船上,桅桿高處懸掛的竹籃明顯地晃動了一下。</br> “的確。”</br> 王紅葉看著手中武器,“這一次的產(chǎn)品我很滿意。”</br> “就像我說的那樣,未來在您的掌握之中。”商人說,“火繩槍已經(jīng)落后了,未來是燧石擊發(fā)槍的時代。”</br> “這一支需要多少?”</br> 她問。</br> “您手上的是我免費(fèi)贈送的樣品。”</br> 商人回答,“至于批發(fā)價格嘛,我們可以等會再商議。您先告訴我需要多少支?”</br> “您有多少支?”</br> “四十。我專門為您留下的。”</br> “少了點(diǎn)吧?”</br> “如果您確定要訂購的話,我回到歐羅巴洲再次進(jìn)貨,下次來的時候交貨給您。”</br> “那您手頭的四十支呢?”</br> “按白銀算,三十兩一支,我可以全賣給您。”</br> “折后?”</br> “對。”</br> “二十五。”</br> “紅葉小姐,一分價錢一分貨。”</br> “那好,就三十兩吧。”</br> 王紅葉自己嘗試著裝填,復(fù)位擊錘,感覺操作已經(jīng)上手。用燧石打火代替火繩,的確更加便捷,她再次瞄準(zhǔn)遠(yuǎn)方,對面的竹籃。</br> “和您做生意總是那么愉快。”</br> “我會訂購二百支新式燧發(fā)槍,威斯克斯船長。下次給我批發(fā)價,二十五兩?”</br> “沒有問題。”</br> “啪——”又一次擊中竹籃。</br> “我上次要的三百支火繩槍,還有彈丸和火藥,您已經(jīng)備齊了吧?”</br> “當(dāng)然。”</br> “小田切、一箱を選びに行きます。”她對身邊的新上任的水手長吩咐。</br> “紅葉小姐,您一直是我在東方的重要客戶之一。”</br> 一旁,卡羅爾·威斯克斯抽著煙,說著,“必須得說,您對我的支持才能令我有今天的成功。我很看重我們的長期合作。”</br> “我也是。”</br> 王紅葉學(xué)著對方剛才的樣子,食指勾著扳機(jī)圈轉(zhuǎn)動手中的槍,很快就動作嫻熟,“不過,之一?威斯克斯船長,我倒是很好奇,您在東方還有別的客戶?”</br> “當(dāng)然了,總是會有小買賣的。”</br> “我是說軍火方面的。”</br> 槍在手中轉(zhuǎn)了一圈,又轉(zhuǎn)一圈,“不知您是否愿意透露其他買家的一些信息給我?”</br> “這個……恐怕不太方便。”</br> “我想也是。”</br> 她嘴角動了動,不是微笑,冷冷地盯著眼前的地板,“您在明國有沒有軍火買家?這個問題不知道是否方便回答?”</br> “沒有。”商人臉上的也不是微笑,“他們那有葡萄牙人。市場已經(jīng)被占據(jù)了,并且也不向外開放。”</br> “知道這就足夠了。”她又轉(zhuǎn)了一圈槍,然后舉起,再次轉(zhuǎn)身瞄準(zhǔn),扣動扳機(jī),“其實(shí)有也就有吧。您是賣方,想賣給誰是您的自由。”</br> “啪——”</br> 又一下響,雖然這次沒擊中。</br> “很耐用,不會輕易松彈或者啞火。”</br> 評價。</br> 此時,小田切也已經(jīng)帶人搬了一箱火繩槍上來。</br> 王紅葉也照例試了武器,覺得手中的燧發(fā)槍的確更加好用。技術(shù)總是在不斷革新的。</br> “火繩槍,您還有多余的存貨嗎?我可以再多買一些。”</br> “抱歉,紅葉小姐,除了您的三百支外,剩下的都是其他客戶預(yù)訂的。”</br> 商人回答。</br> “嗯,好吧,其他客戶。”王紅葉點(diǎn)點(diǎn)頭,將火繩槍遞給小田切放回箱子里。燧發(fā)槍則搭在肩上,“只是希望您知道,威斯克斯船長。我前些日子,嗯,遭遇了一點(diǎn)損失,我不打算對您隱瞞,眼下我很需要補(bǔ)充庫存。”</br> “真遺憾,那確實(shí)是已有預(yù)訂的,我必須遵守契約精神。”</br> 商人回應(yīng),抽著煙。</br> “當(dāng)然了。”</br> 她說著,邁步,走向船艙口,“那么三百支火繩槍,我按之前定好的價格付給您。再帶我去看看火炮。”</br> “當(dāng)然,這邊請。”</br> 卡羅爾·威斯克斯說著,走到她的前方。岡田片折跟隨著也走下樓梯。</br> 繼續(xù)交易。</br> “紅葉小姐。其實(shí),我剛才仔細(xì)想想,那位其他客戶,嗯,其實(shí)也并不著急要收貨,我想我或許的確可以挪出一部分給您,只是可能要額外收一點(diǎn)手續(xù)費(fèi)。”</br> “不了,契約精神。另外,其實(shí)我剛才也仔細(xì)想想,我并不著急需要額外的武器……實(shí)際上,或許以后我在軍火方面的訂單可能會有所縮減。”</br> “怎么?”</br> “只是一個想法而已。或許以后我沒有那么多頻繁使用的需要,我打算把重心再次轉(zhuǎn)回民生用品和裝飾品上,做些,嗯,更加平常的買賣。”</br> “您為何會有這種打算呢?不會是和今日陪同您的那位男士,您的未婚夫有關(guān)吧?”</br> “算是吧。”</br> 很難得的,在黑暗中不被人發(fā)現(xiàn)的微笑。</br> “那真是要向您道賀了。不知岡田小姐和我,是否能夠有幸參加二位的喜宴?”</br> “我會發(fā)請?zhí)模_定日期之后。就最近一個月。”</br> “非常期待。”</br> 說著,她們已經(jīng)來到了陳列火炮的貯藏室,眼前是一個個或長或短,形制不一的黃銅鑄造的殺傷兵器,“不過容我多一句嘴,紅葉小姐。事業(yè)和愛情其實(shí)也并不矛盾,您完全有能力既照顧好家庭,又能在外為您自己的事業(yè)進(jìn)行拼搏嘛。”</br> “我又不是完全放棄經(jīng)商了。”</br> “我是指一些更有開拓精神的事業(yè)。”</br> “更需要軍火的事業(yè)吧,畢竟這方面的獲利可遠(yuǎn)勝其他。”</br> “只是站在您的角度考慮而已。”</br> “我購買武器,同明國進(jìn)行戰(zhàn)爭可不是出于開拓精神而追求利益。我所做的,是為了我父親,為我自己心中的怨恨與不滿情緒向一個國家做出的打擊報復(fù)舉動。”</br> “請原諒我的措辭。”</br> 卡羅爾吸了一口煙,看著她的客戶,表面熱情實(shí)則虛偽地微笑,“其實(shí)您拿我的商品作何用途完全是您自己的事。只要您承諾不涉及平民傷亡,其余我不多關(guān)心。”</br> “您如何監(jiān)管我的承諾?”</br> “well……”</br> “安心,我始終遵守我們之間的契約。”</br> 女人冷淡地回答,在一門火炮前停下腳步,“不過確實(shí),我正在重新考慮自己未來的事務(wù)安排。這種想法的轉(zhuǎn)變,也并非僅僅與這段即將成真的婚姻有關(guān)。”</br> “那么還有何緣故呢?”</br> “算作某位特別的人對我做出的影響吧。”</br> 王紅葉伸手,觸碰著那些火炮的外殼,手指敲擊,金屬清脆的聲音響起,“言歸正傳。請向我介紹這些火炮的規(guī)制和射程,威斯克斯船長。”</br> “曲秋茗。”</br> “曲秋茗。”</br> “是的,諾瑪,這是我的名字。”拉謝號的甲板上,少女彎著腰蹲在那里,看著眼前的女孩,微笑著,“你還記得我,對嗎?”</br> “基督徒。”</br> 女孩指著她身前的銀色十字架,就像初見的那個晚上的時候一樣,說。</br> “……嗯,算不上。”</br> 她回答,“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沒有特定崇拜某一位神明。”</br> 女孩沒理解她的意思。</br> 這對孩子來說的確不太好理解。曲秋茗心想,那些關(guān)于神關(guān)于信仰的問題。她看著那孩子抱著那架琴,五弦的長頸琴,調(diào)整著弦線松緊,撥弄著的專注姿態(tài),不關(guān)心其他。</br> 撥動,幾聲清脆的音。</br> “你喜歡彈琴嗎,諾瑪?”</br> 曲秋茗問。</br> “嗯。”諾瑪回答,看著她,咧開嘴笑了起來,很簡單的笑容。曲秋茗也笑了,“聽。”</br> 女孩彈奏起一首曲子,很短,邊彈邊唱,一首歡樂的歌曲,像是童謠。一定是諾瑪故鄉(xiāng)的童謠吧。</br> 曲秋茗聽到了一個關(guān)于烏龜?shù)墓适隆R恢粸觚敁焓暗搅艘桓鹈谑侨ピ儐杽游飩儯钦l掉落的。</br> 它問了猴子。</br> 猴子對它嘲笑。</br> 它問了犀牛。</br> 犀牛讓它留著。</br> 它問了豹子。</br> 豹子想拿走羽毛。</br> 它們都不是羽毛的主人。所以烏龜繼續(xù)尋找。</br> 貓頭鷹告訴她,這是鴕鳥的羽毛。鴕鳥是什么?或許和麒麟鹿一樣,是那片土地上諸多神奇動物的一種。</br> 于是烏龜來到了草原,找到了鴕鳥。</br> 鴕鳥謝謝它如此關(guān)心,便將掉落的羽毛送給了烏龜。</br> 于是烏龜留下了羽毛,并且認(rèn)識了一位新的朋友。</br>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么道理?曲秋茗心想,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幫助他人,獲得友誼?做正確的事,即便途中會出錯,會遇到困難,會面臨歧途,也要繼續(xù)做下去?</br> 隨便了。</br> “好聽?”</br> 諾瑪彈完了這簡單的一首曲子,問她。</br> “好聽,諾瑪。”</br> 曲秋茗點(diǎn)頭,笑著,“我也會彈琴,我覺得你彈得很好聽。”</br> “你彈。”</br> 諾瑪望著她,向她遞來樂器,“曲秋茗?”</br> 喊了她的名字。</br> “嗯……”</br> 曲秋茗望著樂器,想伸手接過,猶豫,她并不打算違背孩童的意愿。</br> 她有了一點(diǎn)過去的回憶。</br> 從遠(yuǎn)處,海面上傳來一聲響,如同雷鳴,但是并不很響。遠(yuǎn)處的天際線邊,升起一朵向上的煙云,融入藍(lán)天之中。</br> 曲秋茗回過神,手又收了回來。朝聲音來源望去,之間海面上兩個小小的黑點(diǎn)。她猜測,剛才自己聽到的或許是炮聲,或許是那商人再給另一個女人演示火炮,交易的一部分。</br> 她覺得自己真的得去管一管這事……她不確定。</br> 她已經(jīng)不確定自己還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那最好還是什么都別做,現(xiàn)在因自己而產(chǎn)生的麻煩還不夠多嗎?</br> “曲秋茗?”</br> 諾瑪又在詢問,不解地看著她,手中琴向她伸出。</br> “嗯……不了吧。”</br> 曲秋茗最終只是輕輕搖搖頭,微笑,“我很久沒彈了,已經(jīng)不太會彈了。你彈,諾瑪。我聽著。”</br> 諾瑪將琴放下。</br> 似乎,并不喜歡她的婉拒。</br> “阿庫瑪在哪?姐姐在哪?”</br> 她問。</br> “哦……”</br> 曲秋茗輕聲回應(yīng),望著女孩澄澈的雙眼中的疑問,自己的微笑消失了,短暫的快樂就這樣又一次被自己打破,“最近,或許也有一段時間不會回來了。”</br> “會回來嗎?會康復(fù)嗎?”</br> “……我不知道。”</br> 曲秋茗說,憂愁再度包裹起她的內(nèi)心,“諾瑪,我很想為你,為阿庫瑪做些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做……”</br> 女孩望著她,不知道她說的話是什么意思。</br> 在一旁,夏玉雪身著白衣,倚靠著船舷,左臂垂吊身前,微微搖晃,微微顫抖。她望著眼前的碼頭,從碼頭,延伸,不遠(yuǎn)處的街道,不遠(yuǎn)處的房屋。那個男人離開的時候,是向哪一個方向而去了,是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了?</br> 她回憶起自己的過去,往昔,很久很久以前的往昔,男人的熟悉面容出現(xiàn)在其中。</br> 多久以前的事情了?</br> 很久很久以前。</br> 但過去,始終是還未過去的。</br> 總有一天會回來。</br> “又回來了。”</br> 夏玉雪自言自語,“嗯,過去的人又回來了。他來了,那么她呢,是不是也來了呢?”</br> 一位朋友等待。</br> “我也在等待……”</br> 她望著天空,回答。</br> “念叨什么呢?”</br> 曲秋茗走到她的身邊。低垂著頭,看起來沒有精神。</br> “沒什么。”</br> 夏玉雪回過神,“你告訴諾瑪,她姐姐的情況了嗎?”</br> “說了。”曲秋茗回答。轉(zhuǎn)身看那女孩,諾瑪此時,又重新抱起了琴,重新彈奏,這一次,音樂沒有那么快樂了,這一次沒有歌唱。曲秋茗雖然懂得語言,但是琴音,她不知道,那其中蘊(yùn)含的是什么情感。</br> 悲傷嗎?困惑?就像自己一樣,就像阿庫瑪一樣?</br> “說了?怎么說的?”對面人皺著眉頭,始終還是向自己問這個問題了,“秋茗,我覺得你好像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br> “我現(xiàn)在真的不是很想談這個,以后也許告訴你吧。”</br> 她輕輕碰了碰身前的十字架,其下,那煙草葉依然藏在衣衫里。曲秋茗看著女孩,向身邊的人詢問,“現(xiàn)在我感覺很混亂。你知道,夏玉雪,我總是覺得,好像自我到這里來之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問題。每一件事都把情況弄得更混亂了。我制造的麻煩比解決的還多。”</br> “怎么會?”</br> 夏玉雪回答,平靜的目光望著眼前的少女,話語聲也是平靜的。</br> “最初,我想救諾瑪,結(jié)果阿庫瑪因此逃跑了。”</br> 曲秋茗說,“并且從一開始,她們也根本不需要我救護(hù)。我本以為她們是被販賣的奴隸,結(jié)果根本不是這樣,結(jié)果她們在這里過得很好,只是阿庫瑪生了疾病而已。對那疾病,我也無能為力。”</br> “然后,因?yàn)槲遥飕斣诮稚蟼耍诮烫敏[了那出風(fēng)波。”</br> 她繼續(xù)說,“結(jié)果很多人因此受傷,官府的人,那位執(zhí)事,老神甫也死了。”</br> “那是——”</br> “我知道,我知道,某種程度上也是報應(yīng)。”曲秋茗打斷對方的話,“但因?yàn)樗乃溃矣秩フ艺鎯础0涯枪中『У搅斯俑詾檫@樣阿庫瑪就沒事了。結(jié)果呢,現(xiàn)在她還是被關(guān)了起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被釋放。”</br> “因?yàn)槲业男袆樱野l(fā)了神甫的罪行,牽連了教堂。那位執(zhí)事,還有其他相關(guān)的人可不是無辜的嗎?現(xiàn)在要面對那些無妄之災(zāi)受苦受累。”</br> 曲秋茗嘆了口氣,“甚至,你聽到了,我把那小孩抓了。以后,威斯克斯帶去新大陸的那些勞工,也沒有人為他們提供保護(hù)。做了那么多事情,我好像什么結(jié)果都沒有得到,只是惹出一堆麻煩。還不如一開始什么都不做,那樣或許更好。”</br> “絕對不是。”</br> 夏玉雪否認(rèn)她的說法,開口。</br> “難道不是嗎?”</br> 她看著身邊的人,“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話,現(xiàn)在諾瑪和阿庫瑪還在一起呢。阿庫瑪?shù)募膊。院蠡蛟S還可以康復(fù)呢,即便不能,至少岡田小姐也會照顧她。威斯克斯還能夠繼續(xù)依靠小孩,為新大陸那里的帶去的人提供保護(hù),至少能為壓迫他們,傷害他們的人施加懲罰。教堂那里也會平靜,西爾維奧執(zhí)事也不會受傷殘疾,也許以后還能夠揭發(fā)神甫的罪行。現(xiàn)在,我把這一切都打亂了。”</br> “秋茗,我要問你。”</br> 夏玉雪對失落的少女說話,“如果沒有你的干預(yù),帶紅兜帽去官府。現(xiàn)在,那位神甫還會不會有可能繼續(xù)犯罪?”</br> “……可能會吧。”</br> “一定會的。”她說,“他被殺害的時候,正在企圖對另一個他認(rèn)定的獵物施加罪行。然后,同樣的,阿庫瑪是不是還要背負(fù)殺人的罪名?”</br> “背不背不都一樣的結(jié)果?”</br> “絕對不一樣。”她說,“你幫她恢復(fù)了清白。讓她沒有因?yàn)椴辉高^的罪受罰。然后,如果不是你堅持調(diào)查,我們會不會知道威斯克斯對待無名船的勞工的舉措?”</br> “可她也……也不是我所想的那樣在搞販奴啊?”</br> “如果呢,萬一呢?”</br> 夏玉雪說,“假設(shè)確實(shí)有傷天害理的罪行在暗地里發(fā)生,假設(shè)確實(shí)有一個販奴者存在,壓迫,剝削弱者,如果不調(diào)查,怎么能夠?qū)⑵浣野l(fā)?你的行為排除掉了那種可能性,讓事實(shí)清楚分明。最后,也是最初,若不是你的行動,諾瑪和阿庫瑪,是不是依然要留在暗無天日的船艙里躲避,不能為我們所知曉?”</br> “知道了又怎樣?”</br> “知道了,我們就可以幫助她們了。”夏玉雪看著一旁,獨(dú)自待著的女孩,“諾瑪現(xiàn)在在這里,不是好過在那里嗎?現(xiàn)在她又可以在陽光下存在了。現(xiàn)在,又有人可以陪她說話,陪她彈琴了。”</br> “阿庫瑪還在牢里呢。”</br> 曲秋茗嘆氣,并未因?qū)Ψ降脑捳Z感到有所寬慰,“西爾維奧執(zhí)事也還在為動亂和糾紛拖著病軀奔波呢。新大陸上發(fā)生的罪行,也還缺少一個懲罰的人呢。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說,我的行為造成的良性影響。但是惡性影響,始終還是伴隨著存在。”</br> “那么我們還要繼續(xù)努力。”</br> 夏玉雪的目光堅定,平靜的話語中是顯現(xiàn)的決心,“不足之處等著我們改善,困難等著我們克服。懷疑和反省是必要的,改進(jìn)和調(diào)整是必需的,暫緩和后退也是時常會有的。但是絕不要因?yàn)榻?jīng)受挫折,犯下錯誤就選擇放棄。秋茗,漠不關(guān)心,毫不作為,只會讓現(xiàn)狀變得更加糟糕。”</br> 她看著少女,說完,等待對方的答復(fù)。</br> “好吧,我知道了。”</br> 曲秋茗沉默了一會,點(diǎn)點(diǎn)頭,“我覺得你說的,的確是有道理的,嗯。若當(dāng)初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看見,那也就算了,但是既然知道了,見證了,行動了,就不能將其視為與己無關(guān)。眼前的問題,我會繼續(xù)面對的,繼續(xù)想辦法解決。”</br> “我也會和你一同行動。”</br> “謝謝。”</br> 少女長長地嘆一口氣,感覺心情不像一開始那么糟糕了,“不過說實(shí)話,感覺真是把現(xiàn)在的情況搞得很復(fù)雜呢。我最初可沒打算面對這么多事情,最初來這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為你做個見證而已。結(jié)果直到現(xiàn)在,你的戲一點(diǎn)眉目都沒有,我自己倒是成了角。”</br> “也許你很快就能看到了。”</br> 夏玉雪又重新望向遠(yuǎn)方的城市,又一次開始遐思,回答。</br> “誰知道什么時候呢?”</br> “很快。”</br> “夏玉雪,夏玉雪。”</br> 諾瑪來了,她從自己的遐思中回到現(xiàn)實(shí),看著女孩。女孩帶著難以擺脫的憂傷笑著,朝她遞出五弦琴,“nnwom.”</br> “抱歉,諾瑪,我的手現(xiàn)在彈不了。”夏玉雪用歉意的微笑回應(yīng),搖了搖懸吊的左臂。</br> “nnwom.”</br> 不知諾瑪是沒有明白她動作的意思,還是因?yàn)楹⑼膱?zhí)著,依然重復(fù),將琴遞向她。</br> “諾瑪,夏玉雪的手受了傷,沒辦法撥弦。”</br> 曲秋茗彎下腰,對女孩說。</br> “wi.”</br> 諾瑪點(diǎn)點(diǎn)頭,失落地站在那,握著琴的手放下。</br> “……讓我為你彈一曲吧。”</br> 曲秋茗看著孩子,猶豫著,思索著,而后伸手,接過那五弦的班卓琴,對女孩回答。</br> 女孩望著她,又一次,微笑。</br> 滿足的,開心的微笑。</br> “很久沒彈了,真的。”</br> 曲秋茗一邊用笑回應(yīng),一邊試著,左手按住弦,右手撥動,她感覺自己手指的顫抖有些控制不住。聽那清脆的琴音隨自己的指尖挑撥而生,她心中涌起許多對過去的回憶,“可能彈得不太好,希望你不要在意。坐在我身邊,諾瑪。”</br> 女孩搬了小桶,當(dāng)板凳坐下,在她身邊。她自己也同樣,找了個能做的地方坐正。</br> “嗯,不知該彈什么。”</br> 曲秋茗隨意地?fù)芟遥胫貞浿玫幕貞洠缓玫幕貞浗豢棥5羌热凰呀?jīng)接過了五弦琴,就一定要彈一曲才行,為諾瑪,“這個琴該怎么用呢,我也不太清楚,五弦的沒試過。”</br> “就像抱琵琶一樣,閑一根弦。”</br> 身邊人說,“我一開始是這樣做的,后來熟練了就用五弦。”</br> “行吧,彈什么呀?”</br> “你會彈什么就彈什么嘛。”</br> “《小月兒高》?”曲秋茗回憶著,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微笑,“就這吧。”</br> 她試探著撥弦,找準(zhǔn)音。這陌生的樂器,抱在身前,感覺確實(shí)是很不熟悉的。</br> 她也有許久沒彈過樂器了。七弦琴,琵琶……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br> 諾瑪期待地看著她。</br> 曲秋茗大致覺得可以了,而后,輕輕地,撥動琴弦。</br> 一開始,很生疏。</br> 很久沒彈了,她有些不習(xí)慣聽到自己彈奏。</br> 但是諾瑪依然很興奮,期待著。</br> 曲秋茗可不打算讓孩子失望。</br> 她回憶著,回憶自己需要的記憶。至于其他無關(guān)的情緒,暫時,先不理會吧。</br> 現(xiàn)在要彈琴。</br> 指間動作漸漸開始變快,漸漸開始熟練。</br> 漸漸,一首曲子開始出現(xiàn)。</br> 陌生,畢竟這是陌生的樂器。</br> 曲秋茗輕輕點(diǎn)著頭,跟著節(jié)奏,看著諾瑪。</br> 她知道自己彈得不好。</br> 那又怎樣,孩子很喜歡。</br> 并且,自己也可以再度開始練習(xí),可以適應(yīng),可以改進(jìn),可以彈得更好一些,更動聽一些。</br> 彈一首曲子,讓諾瑪,讓這女孩開心,總比什么都不做好。</br> 當(dāng)然了。</br> 曲秋茗彈奏著,曲子開始走入輕快的,令人愉悅的部分,她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彈得又快又好。諾瑪笑得很開心,那是孩童特有的天真的笑容,她自己也笑得很開心。</br> 開心是很好的事情,讓別人,讓孩子開心是更好的事情。</br> 她不再去想那些與現(xiàn)在無關(guān)的回憶了,不必去想。</br> 現(xiàn)在要彈琴。</br> 她要為諾瑪彈琴。</br> 為諾瑪。</br> 也為自己。</br> 今天如此,以后也如此。今后,未來,曲秋茗心想,同這女孩相處的每一天,都如此。</br> 她會越彈越好的。</br> 未來。</br> 她繼續(xù)專注精神。</br> “往昔……”</br> 夏玉雪聽著曲子,右手按著節(jié)拍點(diǎn)擊船舷,望向遠(yuǎn)方喃喃自語。</br> 遠(yuǎn)方,城市,更遠(yuǎn)方,藍(lán)天。</br> 大阪城,距離港口不遠(yuǎn)的街道。瀧川俊秀回到下榻的旅舍,推開房門,就看到一個人倚靠著窗戶,向外看海,穿著單薄的青色衣衫,綁著繃帶的左手搭著床臺,同樣綁著繃帶,但是系了串珠的右手扶著一柄長長的太刀當(dāng)做拐杖,支撐虛弱的身體。</br> “嘿,怎么下來了?”他看了一眼被褥凌亂的床鋪,以及在一旁的脅差,問,“說了讓你休息的,你傷勢還沒好呢。”</br> “我不想總躺著,難受。”</br> 那人轉(zhuǎn)身,帶著病態(tài)地微笑,“我恢復(fù)得挺快,都差不多了。”</br> “那也不行啊。”瀧川俊秀向她走近,“你當(dāng)時幾乎都給劈兩半了你還記得嗎?怎么可能才十幾天就差不多?”</br> “真的。”</br> 她再次望向窗外,喃喃自語,“剛才,嗯,我感覺到一種很溫暖的體會,會讓人很快樂的那種體會。像光一樣,不知是什么。”</br> “曬太陽倒是挺不錯,我給你把床鋪挪到陽光底下唄。”俊秀說著就開始動手。</br> “我好像還聽到音樂聲。”</br> 那人說,望向遠(yuǎn)方,海邊。望著藍(lán)天,白云,望著藍(lán)色的大海,“某種……很陌生的音樂聲,過去從沒聽過的。但是很好聽,讓我很在意,不知為什么。”</br> “我可什么都沒聽見。”</br> 瀧川俊秀將鋪位挪近她,走到她背后,輕輕地又不容抗拒地握住她的手臂,“幻聽了吧,回去躺好,青鸞。休息!”</br> “好吧,好吧。”</br> 唐青鸞順從地在他的指引下躺回去,將太刀放回床邊,脅差的邊上。她感覺自己確實(shí)還體質(zhì)虛弱,“喂,俊秀。我們要在這待幾天呢?”</br> “不久,就是途經(jīng)。紅葉她在這里和一個商人有生意要做,今天就能結(jié)束了。明天我們就去京洛。”</br> “那好。”</br> 她微笑,望著陽光,“俊秀,你的老師真的在京洛,是吧?你真的會帶我去拜師,讓我去跟他學(xué)習(xí),學(xué)劍術(shù),是吧?”</br> “當(dāng)然。”</br> “那我可得快點(diǎn)好起來,學(xué)習(xí)是不能耽誤的。”</br> “身體怎么恢復(fù)可不是你說了算。”</br> “是嗎?”</br> 唐青鸞笑著,“那可不一定,我有特異功能。”</br> “說什么胡話呢?”</br> “我沒開玩笑,我可以——”</br> 她話音未落,突然,躺在被褥上,伸向空中的手顫抖著,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br> “青鸞?怎么了!”</br> “冷。”</br> 她抓過毯子蓋上,望向窗外,用微弱的沙啞嗓音回答,“剛才突然感覺很冷,眼前好像黑了一下。”</br> “我去找醫(yī)生。”</br> “不用了,沒事了。”她說,擺擺手,“只是一下子的事,打了個寒顫而已。”</br> “你確定?”</br> 瀧川俊秀依然不放心。</br> “真的沒事。”</br> “好吧,有事可別瞞著。”男子看著她,坐在她身邊,“所以說,你還是得老老實(shí)實(shí)地休息嘛。”</br> “好啦,知啦。”她別過臉去,“嘮嘮叨叨的。”</br> “哼。”</br> 俊秀站起來,轉(zhuǎn)身走開,“我在客廳,有事就喊我。”</br> “哦。”</br> 唐青鸞躺在陽光下,蓋著毯子,望著窗外。依然因剛才突如其來的陰冷和黑暗感覺心有余悸,那是什么?像是某種黑暗中的捕食野獸,用看著獵物的目光盯著自己,鎖定了自己一樣。</br> 但是旋即消失。</br> 或許確實(shí)是自己身體太虛弱,還未康復(fù)才會有的反應(yīng)吧。她想,沒將此放在心上了。</br> “咚咚咚——”</br> 敲門聲響起。</br> “誰呀?”俊秀在客廳,詢問。說的是日語,不過此時她能聽懂了,是誰呢?</br> “呃,我……找……嗯,瀧川出云介俊秀先生。”</br> 門對面的人說的是……什么語言?她有點(diǎn)迷惑。一個女青年的聲音。</br> “誰會知道我在這?”</br> 俊秀自言自語著,走去開門,“我是出云介。小姐,您是哪位?”</br> “啊……呃,叫我守宮,瀧川,嗯,出云介先生。”</br> 這是人名?這不四腳蛇嗎?</br> “您是做什么的?”</br> “那個,在本地做花匠。”</br> “有什么事?”</br> “嗯,有位我的……朋友,托我給您帶個話。”</br> “說吧。”</br> “這,還有別人在,是吧?出云介先生,我要說的事比較……隱秘,和您本人有關(guān),我們最好到走廊上,呃,商談。”</br> “……可以。”答復(fù),“青鸞,我出去一下啊!”</br> “哦。”唐青鸞回答。</br> 響起腳步聲,門又重新關(guān)上了。</br>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br> 她不明所以。不過俊秀的事,唐青鸞也無意過多探聽,也沒放在心上了。于是她繼續(xù)躺在那曬太陽,心里開始想著以后的路程。在大阪只待一天,明天就要上路,去京洛,去找俊秀的那位師父,也是曾經(jīng)瀧川吉明的師父,學(xué)習(xí)劍術(shù)。</br> 要多學(xué)習(xí)。</br> 青鸞想,所以,現(xiàn)在得好好休息,恢復(fù)體力。多休息對身體有好處,午睡的時間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