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早上，韓大路從三岔口登上T66次列車，于10點30分到達冀東火車站。
    長途汽車站在冀東火車站斜對面，隔一條富強路。
    省城冀東到陽關(guān)縣，每天發(fā)兩趟班車。
    頭一趟11點開，第二趟13點發(fā)。
    韓大路買好11點的汽車票，也不敢走遠，在候車室里轉(zhuǎn)悠。
    突然傳來一陣熟悉而又急促的呼喚：“韓大韓、韓大路！”
    韓大路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四下張望。
    一個高大的身影擠出人群，嬉皮笑臉地向他走來。
    “呵呵，我以爲(wèi)狼來了，原來是張小六。”
    “不是我，還能是誰。”
    四只手緊緊想握。
    “我的老班長啊，見一面可真難，聽說你當(dāng)上了火車司機？
    如今，除過開飛機，就數(shù)火車司機最牛了。”
    “嘿嘿，不是司機，是學(xué)習(xí)司爐。”
    “學(xué)習(xí)司爐是個啥？”
    “哎，給你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也回家過年嗎？”
    “是的，煤炭廳昨天早上就放假了，幸虧我今天走，恰好碰上你。”
    “人生何處不相逢……這有什么可稀奇的。”
    “我的老班長，你見到我怎么一點兒也不激動，我可是興奮的一塌糊涂。”
    “有啥興奮的，不就是在省城偶遇，坐同一趟車回家，又不是你我娶媳婦兒。”
    “我看啊，娶媳婦的事兒肯定我在先……參軍你比我早一年，可是我退伍比你早一年。
    鄙人工作一年了，你才退伍，這是事實嘛。”
    “這個自然，誰不知道你有個好爸爸。他從部隊專業(yè)就是我們陽關(guān)縣的父母官。”
    “嘿嘿，這是一句實話，可是工作的事兒我全憑運氣，沒粘老爺子的光。”
    “粘不粘和我沒關(guān)系，我可知道朝里有人做官……聽說你已經(jīng)科級干部了，大權(quán)在握吧？”
    張小六子趾高氣揚地回答：“是的，咱是復(fù)轉(zhuǎn)軍人，根紅苗正，在部隊入黨，在地方上班，一年后得到提拔，也是工作表現(xiàn)出色嘛。”
    “嘿嘿，只有鬼知道……我還不清楚你是咋被提拔的。”
    “老班長啊，不要這樣瞧不起人，我也是有長處的嘛。”
    “你的長處是善于溜須拍馬，不過心眼兒不壞。”
    “嘿嘿，老班長終于說人話了。”
    韓大路把眼睛一蹬，威嚴地口呼：“立正”
    張小六條件反射，應(yīng)答一聲：“到！”
    迅速雙腿并攏，站的筆直，引得眾多旅客側(cè)目。
    韓大路眼見他的軍姿還行，嘿嘿一笑，說：“不錯，軍人英姿還在骨子里，新兵那會兒對你魔鬼式的訓(xùn)練沒錯吧？”
    不提新兵訓(xùn)練張小六也許就忘了被韓大路單獨操練的事兒，現(xiàn)在提起，倒激起了他對韓大路的怨恨。
    于是，他把眼睛一蹬，罵道：“你他媽的‘韓魔鬼’心真硬，尤其二十公里越野我差點兒被你折磨死。
    人家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你倒好，用實際行動印證了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背后打一槍的說辭。
    你就是個魔鬼，跟在我后面，抬起‘蹄子’經(jīng)常揣我屁股，我這輩子也忘不了。”
    “我有那么狠嗎？正因為我的‘魔性’大，咱們保持全團‘第一班’的光榮班稱號三年，這沒錯吧？”
    “沒錯、沒錯，但你的心太硬……你若當(dāng)上個弼馬溫，老百姓怕得遭殃哩？”
    韓大路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我是那種人嗎？”
    “嘿嘿，韓大路，你覺得你是那種人？”
    “我也不知道我是那種人？”
    “嘿嘿，你自己想吧，到點了，我們上車再說。”
    在部隊，韓大路確實有些瞧不上“張溜子”，戰(zhàn)友相互起綽號司空見慣，不過私下里戰(zhàn)士們自然忘不掉張溜子這個獨特的綽號。
    但張小六也有長處，人大方，樂于助人，也善于溜須拍馬，就這一點，令戰(zhàn)友們很是反感。
    路遙知馬力，人人都缺點，這要看缺點在那個方面了。
    日久見人心，只有天天在一起，一個人的秉性才能水落石出。
    長途班車上人擠人，兩位戰(zhàn)友的座位不在一起。
    韓大路提出和后排的一位大叔調(diào)換。
    “娃兒謝謝你，老漢坐在后面暈車，真不知咋辦哩！”
    張小六趕忙搭話：“不用客氣，這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
    “嘿嘿，老漢我遇到了兩位活**哩。”
    張小六恬不知恥地揚起頭說：“嘿嘿，大爺，以前我兩都是兵，統(tǒng)統(tǒng)來自老百姓。”
    大爺翹起大母指，樂呵呵地說：“難怪哩，謝謝、謝謝！”
    韓大路把大叔扶到座位上，彎下腰說：“大叔，不用客氣，您請坐。”
    韓大路和張小六來到后排入座坐。
    他壓低聲音說：“張小六，你三斤鴨子二斤嘴的臭毛病怎么越來越嚴重了。”
    “嘻嘻，單位是個大染缸，入鄉(xiāng)隨俗，你懂吧？”
    “矯情，你是驢乏了賴臭棍，婆娘跑了賴媒人哩。”
    “嘻嘻，說話不要太刻薄嘛，說說你的工作情況。”
    “給你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再者，你不一定信嘛。”
    “看看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我當(dāng)然信，韓大班長從來不說瞎話嘛。”
    “你這樣認為，我就細細講給你聽……”
    張小六聽完韓大路對機車乘務(wù)員工作惟妙惟肖的描述，被驚得目瞪口呆。
    在局外人的眼里，火車司機離地三尺，威風(fēng)凜凜，賽過活神仙，一到站準會有姑娘投來羨慕的目光。
    沒想到火車司機每天得經(jīng)受煙熏火燎，尤其是冬天得經(jīng)受冰火兩重天的煎熬，夏天得承受酷暑加高溫的考驗，春天得經(jīng)歷飛沙走石的吹打，太辛苦了。
    看來隔行如隔山的確不假，對于一個行業(yè)的了解，不能透過表象輕易下結(jié)論，非得切身體會才有發(fā)言權(quán)。
    張小六暗自思量：“哎，韓大路的工作環(huán)境太令人擔(dān)憂了，雖然在部隊他沒有讓我舒坦過，但是，在生活上沒少幫助我。
    戰(zhàn)友情根深蒂固，我得想方設(shè)法幫幫他。”
    韓大路以為剛才自己的講述是對牛彈琴，本來也就沒想著得到這位戰(zhàn)友的同情與共鳴。
    于是，開始閉目養(yǎng)神。
    張小六在心里盤算：“我怎么能說服身為縣高官的爸爸？請他心甘情愿地給韓大路重新安排一份體體面面的工作？”
    韓大路的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師傅和師娘的音容笑貌，劉師傅的幽默，牛主任的熱心認真，臉上不由自主泛起甜蜜的微笑。
    恰好張小六一扭頭，發(fā)現(xiàn)韓大路微笑的表情，不懷好意地問：“大路，你嬉皮笑臉，是不是做了一個三分鈡的春夢？”
    “嘿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是不是看上了誰家的漂亮姑娘……想設(shè)計個英雄救美的苦肉骨計，求我裝扮歹徒？”
    張小六也不惱火，心平氣和地說：“呵呵，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還沒把話說完，你就自以為是。”
    韓大路故意睜大眼睛，調(diào)侃道：“好好，看在三年戰(zhàn)友的份上，我就信你一次。”
    “班長，我有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得你配合才能實現(xiàn)。”
    “嘿嘿，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的計劃要我配合？我可不想被你當(dāng)槍使？”
    “你想不想找個漂亮姑娘，天天讓她給你暖被窩……”
    “嘿嘿，我就知道，你張小六三句話不離本行嘛！”
    “哈哈，班長這次你大錯特錯了……只要你愿意，想讓我爸爸給你換個工作哩。”
    韓大路心里一咯噔，直起身子，側(cè)過臉，看著張小六，好奇地追問：“你什么意思，開什么玩笑？”
    “我沒跟你開笑，我是當(dāng)真的，我就這樣對我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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