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九 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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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元帝的身體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隨時都有可能閉上眼睛再也睜不開,而他病重的消息也再也掩飾不了,慢慢從各種渠道傳了出去,雖說不是天下皆知,但稍微有些渠道的大臣與宮里的后妃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承元帝即將駕崩,這代表著什么?
不管承元帝屬意的儲君人選是誰,這都代表著,朝廷中的各方勢力,恐怕要來一次大洗牌了。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即位,必定會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的局面。
如今呼聲最高的儲君人選是的大皇子,其實大皇子是長子的原因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大皇子的母親,乃是如貴妃,如貴妃的家族乃是墨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士族大族,在朝中的勢力不可小覷。
相比之下,二皇子就要稍遜一籌了。二皇子不僅年齡要比大皇子小許多,母族的勢力也比不上大皇子。不過二皇子依舊是有希望的,畢竟他的身份也不簡單。
而三皇子,這個沒有任何依靠任何背景的小少年,已經(jīng)被眾人排除在了考慮范圍之外。
不管怎么樣,現(xiàn)在朝中的各個大臣,已經(jīng)開始四處奔走,紛紛開始選擇陣營,以在新君登位之后,攥取到更大的利益,也幫助自己更上一步。
這是一場巨大的博弈,殘酷的賭局,勝者獲利,敗者淘汰。
而這些人中,真正關(guān)心承元帝身體狀況,為了承元帝的即將死去而傷心的大臣,恐怕屈指可數(shù),現(xiàn)在,大家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
近幾日,承元帝清醒的時間非常少,而在他清醒的時間里,宮長月幾乎都是陪伴在他身邊的。后宮的各個妃子,已經(jīng)來看了好幾次,都想要見見承元帝,可誰知道承元帝早就傳令下來,除了鳳王宮長月,任何人都不準進去。于是那些妃子,只有失望而回。
也因為眾人雖然知道承元帝病入膏肓,但是并不知道他的病已經(jīng)到了什么程度,所以各方現(xiàn)在都算比較安靜,并沒有搞出太大的動靜,只是在暗中商量。萬一承元帝后來莫名其妙地好了,那他們大張旗鼓地想要爭權(quán)奪利,落在承元帝眼中,不就是等同于謀逆的行為了嗎?到時候恐怕只有死一個下場。
不過,一直關(guān)注著朝廷中各方勢力消息的宮長月,也知道,這風平浪靜,只是表面上看起來罷了。恐怕到了父皇駕崩之后,那驚濤駭浪便會以驚人的速度席卷而來!
不過,她并沒有感到絲毫畏懼。
宮長月站在窗邊,眺望著遠處的亭臺樓閣,眼中一片沉寂,波瀾不驚,看得旁人也忍不住心安起來。
這時候,榮祿匆匆走近她,一邊還壓低聲音呼道:“殿下!殿下快過來!陛下醒了!”
“醒了?”宮長月側(cè)過身,連忙朝著承元帝的龍榻走去。
她走到龍榻旁,便剛好看到承元帝被一個小太監(jiān)扶著坐了起來,有些吃力地靠在那里。
“怎么起來了?”宮長月皺起眉頭,凌厲的目光頓時掃過扶著承元帝起來的那個小太監(jiān)。
小太監(jiān)對上宮長月冰寒的目光,嚇得當即跪下,哆哆嗦嗦地小聲回答道:“是陛下……是陛下要奴才將他扶起來的!”
龍榻上靠著的承元帝也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擺擺手,眼睛半瞇著,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看著宮長月,咳嗽了兩聲,道:“是朕讓他扶我起來的,長月,你也不要責罵這個奴才了。”
宮長月看著承元帝,無奈地嘆了口氣,擺擺手讓那個太監(jiān)退下去,才走到龍榻旁邊坐下,無奈地看著承元帝:“父皇,您應(yīng)該躺著好好休息的。”
承元帝卻輕輕搖搖頭:“朕的身體,朕知道,恐怕,今晚是……挨不過了。”
宮長月的瞳孔驟然一縮。
承元帝顫巍巍地伸出手,那手背上層層干癟的褶皺,讓他的雙手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蒼老過。他將手輕輕放在宮長月的手背上,然后鄭重其事地說道:“長月,所有的事情,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嗎?”
宮長月點點頭,聲音壓低,聽不出任何情緒:“一直都準備著,父皇您一……便會立刻傳消息出去,林將軍的人,就會包圍皇城,穩(wěn)定大局。而鳳泣……還有我的人,都已經(jīng)在宮里面布置好的,到時候,就算是發(fā)生什么情況,都能夠很好應(yīng)付的。”
宮長月想了想,還是覺得將自己也安插了人進來的事情,告訴了承元帝。
她安排進來的人自然不是別人,正是宸樓的那些精英。她在前些時間便將這些人安插進了鳳泣,在鳳泣中給了他們一個名符其實的身份。不過他們行動的時候,還是與鳳泣分開的,畢竟他們從來沒有一起配合過,如果硬是要強行拉在一起,恐怕不是強強聯(lián)合,而是弄巧成拙了。
如果不是有這些宸樓的精英在,恐怕宮長月也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完全放下心來。
比如她之前說的那位林將軍,乃是掌管了墨國三分之一兵權(quán)的大將軍,只要他決定了要站在哪邊,那么爭奪也沒有意義繼續(xù)了。雖說這位林將軍對承元帝一直是忠心耿耿,但是卻不能完全保證他也能夠?qū)m長月忠心耿耿。
所以宮長月雖然決定暫時相信這位林將軍的話,但是暗中還是留了一手。
逼不得已的時候,她不僅會出動整個宸樓的力量,包括道宗,也會成為必要時候的王牌。
承元帝其實早就知道自己女兒行走江湖這么多年,恐怕早就掌握了一股不小的勢力,所以也并沒有對宮長月的話表達出太大的驚訝。他放心地瞇起眼睛:“那就好,父皇……相信你。”
不過說了幾句話,承元帝便已經(jīng)是一副累極了的模樣,閉上眼睛小憩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睛。而在這個時間當中,宮長月是一直坐在他的身邊,沒有動彈的。
承元帝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喚的,卻是榮祿的名字:“快……去!把遺詔……拿來!”承元帝說得格外吃力,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
榮祿看到承元帝的這幅模樣,頓時大驚,連忙應(yīng)了好幾聲,才慌慌張張地朝外跑去。
他剛剛在陛下的眼中……看到了……死亡的色彩。
即使是榮祿這個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老太監(jiān),在看到這個場景的時候,也忍不住慌了神。不過榮祿畢竟還是跟在承元帝身邊這么多年的大太監(jiān),他出了門,看了看四周,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雖然他現(xiàn)在的平靜,只是表象。
但是榮祿知道,他現(xiàn)在絕對不能慌張。無論是后宮還是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這邊的動靜。要是自己的慌張被別人看在眼里,恐怕稍微聰明點的人都知道——陛下,命不久矣了。
榮祿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份驚恐壓了下去,然后一步一步朝著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他早就將遺詔,放在那里了。
宮長月也看到了承元帝此時的不一樣。
她之前聽承元帝說,恐怕挨不過今晚了,心里就已經(jīng)開始有些慌了。但是她完全沒有想到,承元帝竟然是連這么一會兒,也挨不過了……
承元帝叮囑了榮祿將遺詔拿來了之后,便將目光落在了宮長月的身上。
此時,承元帝的臉上,泛起了一種不一樣的色彩,他原本灰白的臉色,看起來也多了幾分紅潤。但是,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承元帝這不是重病已經(jīng)開始好轉(zhuǎn)了,現(xiàn)在這個模樣,是回光返照。
“父皇!”宮長月伸出手,狠狠攥住承元帝抬起來的手,眼中的神色,也鄭重起來。
“長月……快!快將消息發(fā)出去,讓林將軍……快!父皇已經(jīng)……父皇已經(jīng)……”承元帝急忙說著,突然就大口喘起氣來,還沒等宮長月伸出手,承元帝就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父皇!”宮長月一向平靜的臉上,罕見地出現(xiàn)了驚慌的神色。
承元帝吐了血之后,反而覺得好了許多,他反手握住宮長月的手,推開宮長月的另一只手,定定看著她:“長月!快一點!”
宮長月死死皺了眉頭:“……我知道了。”
她回過頭,朝著某個無人的角落喚了一聲:“宸耀!”
“主人!”一個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宸耀的身影也很快如同星光聚集起來一般,出現(xiàn)在了那個角落。
“按原計劃行事。”宮長月面無表情地吩咐道。
宸耀注意到了宮長月語氣的不同,他抬起頭來訝異地看了宮長月一眼,才慢慢消失在了房間中。
他乃是狐妖,那速度就算是千里馬也無法相比,所以讓他來傳遞消息,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那位林將軍的人早就安排在了皇城周圍,表面上已經(jīng)作了偽裝,只等著一聲令下,便穿上戰(zhàn)袍,沖出來,保衛(wèi)皇城。
承元帝看到宸耀的消息,并沒有太過于驚訝,反而稍稍放下心來。
他這才仔細地看了宮長月好久,笑著將手落在宮長月的頭上,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fā):“你這個孩子,一定要記得和父皇的約定,要……守護這個國家。”
“嗯。”宮長月垂下眼眸,掩去了眼中閃動的水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