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別躲
,如果愛下去 !
我睡意一下子蕩然無存,抱著枕頭從床上翻起來,盤腿坐著呆呆望著她,等待珊珊后面的話。
只是很久,珊珊都沒說什么,她從床上下去,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問道:“行了你睡吧,看你累的,我就不問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反正已婚老婦女,大晚上不睡覺還能干什么事?”
她半開著玩笑聳著肩,好像真的特別不難過,特別正常。
我卻偏偏受不了她這個樣子,我還受不了自己,我覺得自己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在她經(jīng)歷人生中每一次風(fēng)雨和波折的時候都銷聲匿跡然后袖手旁觀,把全世界的惡意留給她一個人默默承擔。
我倒是寧可珊珊現(xiàn)在撲我懷里,大吼大叫,最好在大哭大鬧,我肯定覺得舒坦得多。她非要這么淡定,晃著瘦到單薄的身體搖搖擺擺離開我的視線。
我是睡不下去了,鬼知道上周她是怎么過的,知道自己傻傻愛了并愛著的人渣被執(zhí)行死刑的珊珊到底是如何面對的。我也從床上翻下去,追了出去。
珊珊站在廚房里面熱昨晚剩下的粥。
她的身影很正常,如同一個會過日子的賢惠妻子,將粥蓋上蓋子放進微波爐里,選擇好時間和火候,關(guān)上微波爐的門。
然后我看見她慢慢蹲下去,無助地抱住自己瘦削的雙腿,肩膀顫抖起來。
那顫抖的幅度是逐步加大的,她掀了把自己的頭發(fā),如同一個搖晃的篩子,讓人想緊緊的抱進懷里。
我沒有走近,我看著她哭,崩潰了一樣地哭。從緊咬著嘴唇壓抑住哭聲,到聲嘶力竭地流干了淚。
“我知道他是個人渣,我知道他死有余辜,我曾經(jīng)也希望他死,我甚至把刀子捅進他肚子里想殺了他。”原來珊珊也一直知道我就在她身后,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訴說著,“但是我特別受不了,吳愉我受不了,你說活生生的一個人,怎么就死了呢?”
法律是最無情,卻也是最有情有義的東西。如果不是法律,無親無故的韓小姐,大概永遠不會瞑目。我是見到韓小姐尸體的人,如果珊珊也看到韓小姐那具原本美顏年輕的胴體,在死后是多么得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她大約也會正義感爆棚,恨不得立刻將罪魁禍首繩之以法,處以極刑。
但是誰想得到呢,這個人是東子,是珊珊心愛的東子。雖然他也是被人用利益誘惑才犯下這樣的罪孽,可錯了就是錯了,觸犯了法律,那就得接受法律的制裁。
“吳愉,你說,東子真的愛過我么?”珊珊抬起頭,可憐巴巴看著我。
我點點頭:“愛過,不然他也不會大難臨頭了,還想著要還你錢,要帶你走。”
珊珊又把頭埋下去,含糊不清道:“東子來找我之前,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活膩了,我想死了,我就去找東子,我問他到底愛過我沒有。他說愛過也好,不愛也好,我都死在他面前,讓他一輩子忘不了我。可是我怎么也沒想到……”
可是于珊珊怎么也沒想到,東子死在了她前面,而且直到東子執(zhí)行死刑的當天,珊珊都沒有得到那個答案。
后來我從別人口中聽說,東子二審宣判的時候珊珊也在場,法官判決了死刑之后,珊珊當場就哭倒了。齊東被警察押下去的時候,珊珊沖到第一排,大聲地對東子喊:“東子你愛我么?東子你他媽到底愛過我么?”
我還聽說,齊東的回答是回頭一笑,據(jù)說笑得還很無奈很溫柔。
我其實特遺憾我當時不在場,如果我在,我想看看那個笑容。我記憶中的齊東兇神惡煞,永遠伴隨著頹廢與臟話,永遠讓人想撿起磚頭敲破他的腦袋。我卻沒想到,我從人口中聽到關(guān)于他最后的畫面,會充滿柔情似水,充滿未完待續(xù)。
齊東沒有給珊珊“愛”或“不愛”的回答,事后我想,大抵他也不知道如何說對珊珊好。如果說愛過,珊珊也許會因為這兩個字記住他一輩子。如果說沒有愛過,珊珊的午夜夢回又將永遠與悲傷為伍。
能力有限的東子選擇沉默,便以足夠證明他愛過珊珊了。
我原本睡一上午的打算到底落了空,珊珊哭到真的是一點都哭不出來,才雙目放空地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如同看透了世事變幻。
“小愉,我和你說過么,我媽他們沒文化,特別迷信。我媽生我的時候做了個神乎其神的夢,還以為我會嫁一個什么軍官光耀門楣,結(jié)果找來算命的,算命的說你們真是想多了,這孩子克男人。”珊珊說著說著笑起來,笑得我渾身瘆得慌,“這江湖術(shù)士誠不欺我,我七歲那年第一天上學(xué),我爸接我的時候從土坡上摔下去,掉進了那邊幾個農(nóng)戶家抓野豬的陷阱,截了一條腿,失去了勞動能力……”
我以前知道珊珊家庭很困難,也知道她很不受家里人待見,卻沒聽過這背后的故事。
珊珊繼續(xù)道:“我媽就說是我克的,差點不讓我讀書。我那時候倔啊,越不讓我讀我越要,我還想我要讀好了,我要出去讀大學(xué)。然后我上高中之前,我媽又找來那個江湖術(shù)士,讓他算我以后會不會成為大學(xué)生,那江湖術(shù)士說高中是我最高文憑了。我當時還不信,我非要讀,非要考大學(xué),結(jié)果我真考上了,考上的時候我還去那江湖術(shù)士家送了十個雞蛋。結(jié)果啊,他說的真對……”
我默默嘆了口氣,其實珊珊表面裝作無所謂退學(xué)的事情,其實她心里特別痛苦特別糾結(jié),她不敢和家里說,也無法自己面對,為此她選擇墮落,仿佛墮落就可以逃避一切苦。
“小愉,你說我怎么生下來就這種命呢?我克了我爸,完了為了東子把隨浪克進牢里,就連我以為斷了來往的東子,如今都生生被我克死了。”珊珊轉(zhuǎn)個身,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我,“你說為什么死得不是我呢?”
“你胡說什么!”我抱住她腦袋,我是真的心疼,“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心情其實很沉重,因為很多事情,這些事接踵而至,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陪了珊珊一天,晚上我不知道怎么面對宋西辭,干脆打算住在這里,結(jié)果宋西辭主動打來電話,又是那種仿佛什么都發(fā)生的寵溺語氣:“我家仙女在哪修煉呢?吃晚飯沒,想在外面吃還是讓我回去給你大展廚藝?”
“……”我沉默著,不知道說什么,我都想好電話接通之后會多么得尷尬,真聽到他如若無事的語氣,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仙女生氣了?”宋西辭哄道,“怪我怪我,我昨天晚上看你一直沒下來就先回去了。我覺得孟言是個靠譜的人,又是你直屬的上司,大晚上考慮你的安全肯定不會放你走的。好了你別氣,我知道不等你是我的錯,你說,要我怎么補償?”
“西辭……”我咬著唇叫了聲。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好,為什么明明做錯的人是我,要把錯誤攬到自己身上?為什么明明等了我整整一宿,卻為了不讓我于心不安說自己一早離開?為什么明明他心里也不舒服,卻更加害怕我不舒服?
“你在哪呀?告訴我,我去接你。”他還是哄著孩子一樣溫柔,“小愉,我今天看到你沒回家我真是挺急的,我怕你有事沒敢打擾你。都這個點了,你還不給我打電話,我真是放心不下。你怪我也好,氣我也罷,你先說你在哪,我想帶你回家。”
眼看著我快要感動得潸然淚下,在一旁察言觀色已久的珊珊搶過我電話,因為哭了太久,她嗓子都啞了,對著電話很艱難地才湊出一段話:“宋總,我是珊珊。小愉在我這呢,我這兩天心情不太好,喊她來陪我,不好意思啊,奪您所好。也挺晚了,小愉放心不下我不肯回家,我其實都沒什么事了,您快過來接小愉吧。”
掛斷電話,珊珊看著我道:“不都說床頭吵架床尾和么,我也不知道你們小兩口出了什么事,但我覺得宋總對你還挺好的。不管發(fā)生什么,別和自己過不去,也別和對你好的人過不去。”她按住我的肩,一字一頓,“小愉,惜取眼前人,不要等到一切都失去了,再去追悔莫及。”
最后一句話與其說是對我說的,不如說是對她自己,和黃泉路上的東子說的。
我上宋西辭車的時候,珊珊在背后沖不住回頭看的我揮手,示意我趕快和宋西辭回家。
宋西辭很周到地幫我開車門,看著我坐好才回到駕駛座上。
“不好意思啊。”我先開了口,“我一天沒和你聯(lián)系,害你擔心。”
“和我還說道歉的話?”宋西辭探過身子,幫我系安全帶,他的臉和我靠得很近,氣息噴在我耳垂,弄得我不由自主紅了臉。
我趕快側(cè)過腦袋,回避這片刻的曖昧。
“別躲。”宋西辭這次卻沒有遂我愿,他扳過我的下巴,直勾勾望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