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二章 異變
目光一偏,見海如月走神,連自己走到了她身邊都不知道,問了聲:“在想什么?”</br> 對她說話的語氣也變了,原本語氣中充斥著威壓或戲謔和玩味。</br> 威壓時是談正事的時候,戲謔和玩味時是把玩這女人風情和姿色的時候,如今那種感覺不知不覺都過去了,海如月再怎么嫵媚動人,也難再讓他有迫不及待地占有和把玩的欲望。</br> 語氣變得尋常平淡了,沒有了覬覦、玩弄、占有的意味,變成了不是對外人而是對家人的交流方式。</br> 海如月回過神來,站了起來,問:“趙公公走了?”</br> “走了。”黎無花點頭。</br> 海如月目光落在他單臂抱著的匣子上,“這是什么?”</br> “趙森代太后送來的賀禮,一匣子是補藥,這一匣子我有點看不懂了。”黎無花說著打開了手中匣子。</br> 兩只匣子都仔細檢查過了,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至于裝有補藥的匣子暫時扔一旁了,京城那邊的東西可不敢隨便給海如月服用。</br> 而這只打開的匣子里,只見有水晶球,有凝滯著昆蟲的琥珀,有小巧的木雕玩偶,有精致的風鈴等等,裝滿了琳瑯滿目的小玩意。</br> 黎無花有些不解,“難道是給小孩玩的?孩子這么小,玩不懂這些吧?”</br> 看到匣子里的東西,海如月的目光已經(jīng)呆滯,眼眶漸漸紅了,手伸進了匣子里,指尖觸摸著撫過件件,呢喃嘀咕道:“不是給孩子玩的,是我小時候玩的東西。”</br> “……”黎無花無語。</br> 海如月拿出了一塊絲絹,打開一看,只見上面繡著歪歪扭扭的花花草草,花花草草上面還有兩只模樣丑陋的蝴蝶。見到此物,熱淚瞬間奪眶而出,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看了眼小孩,似乎怕會吵醒呼呼大睡的孩子。</br> 黎無花訝異,“怎么了?”</br> 海如月哽咽道:“這是我小時候第一次學刺繡時繡的東西,娘…”</br> 原來是觸景生情,黎無花表示理解,嘆了聲,“莫不是想以情動人,想以這些蠱惑你回京城?”</br> 海如月淚眼婆娑地搖頭,一臉不堪,“我已不是當年的小丫頭,皇兄也不是當年的少年,母后也管不住了他,也管不住了我,還回得去嗎?回不去了!”</br> 明白這個道理就好!黎無花伸手到她后背略作撫慰,“既是一些兒時記憶,那你就留在身邊吧。”</br> 匣子到了海如月的手上,海如月抱著坐在一旁,一件件取出,一件件**,一件件放在了桌上。</br> 每一件都是她的一樁記憶,把玩一件便抹一把淚。</br> 里面不但有她第一次刺繡的杰作,還有一張她第一次繪畫留下的墨寶,紙張已枯黃,仍折疊的好好的放在里面,看到那丑陋的畫作,海如月忍不住破涕為笑。</br> 以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難以想象這是自己畫的東西。</br> 但一眼看到,便知是自己畫的。</br> 黎無花站在門口,回頭盯著她看了一陣,最終跨步而出……</br> 次日,海如月的身體便有些不對勁了,開始有些發(fā)燒,還不時咳嗽。</br> 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兒時的東西觸景傷情,黎無花不管這些,立刻將那匣子連同里面的東西一起拿走了,與這邊隔離了。</br> 更讓黎無花恐慌的是,他那幼兒也開始發(fā)燒了,哇哇大哭不止。</br> 身為修士的他,不斷對母子二人施以靈丹妙藥,施法救治。</br> 母子二人體溫降下了,咳嗽停止了,可過不了多久又復發(fā),不斷救治,不斷反復。</br> 無論是施法,還是施藥,皆沒有真正的效果,反而是母子二人的血氣漸衰。</br> 大人還好,自身有自制能力。</br> 幼兒卻不懂這個,這樣不停哭下去根本吃不消,不得已將其點穴,令其陷入了昏迷狀態(tài)中,方停止了啼哭。</br> 黎無花有些慌了,緊急傳訊給宗門,求救。</br> 各國陸續(xù)來到賀喜的來使也未能見到海如月,皆被黎無花找了個理由擋下……</br> 雙騎進城,牛有道和管芳儀不慌不忙來到,沒有遮遮掩掩,露著真容進的城。</br> 進城后,與前來迎接的方哲碰了頭,三人一起前往刺史府。</br> 至于吳老二,已經(jīng)先一步進城,暗中抵達了南州設置在此地的聯(lián)絡處。</br> 到達目的地后,三人在刺史府門口稍等,門衛(wèi)進去通報后不久,有人出來引領了三人入內(nèi)。</br> 朱順在門內(nèi)現(xiàn)身迎接,這位管家看著蒼老了不少,神情憔悴。</br> “朱管家,沒休息好么?”牛有道見面隨口問了聲。</br> 朱順陪笑一下,未多言,伸手請三人跟他去。</br> 深入府邸的途中,牛有道漸漸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對,來往下人見到朱順居然沒一個行禮的。</br> 牛有道隱約看出來了,這位管家在這刺史府似乎失勢了。</br> 其中苦衷,朱順在這金州也沒辦法對外人言。</br> 真正的蕭家子弟在金州弱勢太久了。</br> 蕭別山在世時身體弱,是海如月出面當家。</br> 蕭別山過世,蕭天振又年幼體弱,還是海如月在當家。</br> 金州一直都是海如月在代表蕭家發(fā)聲,前前后后,海如月執(zhí)掌金州將近二十年。</br> 原來忠于蕭家的老人基本上都換了一茬,不出事還沒什么感覺,一出事,朱順才意識到,那些忠于蕭家的勢力已經(jīng)在海如月的懷柔手段下變了味,蕭家就是海如月,海如月就是蕭家,蕭家不在了,只要海如月在也沒什么關系。</br> 以至于一場變故并未在金州掀起什么波瀾,海如月輕易轉(zhuǎn)換了身份。</br> 蕭家在金州已經(jīng)成為了過往,已經(jīng)過去了,事情既然已經(jīng)做了,萬洞天府就不希望蕭家還有什么影響力,不想金州地面上回頭又鬧出什么紛爭麻煩來,蕭家畢竟還有個兒子在鬼醫(yī)那。</br> 而他這個蕭家老臣,黎無花本是要將他踢出去的,是海如月念在他這些年辛辛苦苦,將他留下了。</br> 人雖然留下了,權力卻沒有了,被架空了,如今在這刺史府管家的是黎無花的一個徒弟。</br> 在庭院中見到黎無花時,牛有道也有些詫異,發(fā)現(xiàn)黎無花這個修士同樣是一臉憔悴模樣。</br> 還不等他客氣,黎無花已經(jīng)瞪眼道:“你來作甚?”</br> 對這位來客也實在是客氣不起來,抓了蕭天振要挾萬洞天府的事豈能輕易忘記。</br> 牛有道笑道:“黎長老大婚,未能前來恭喜,還望恕罪。獲悉長老得一貴子,特來恭賀。”</br> 這邊和海如月結(jié)婚的時候,是南州大戰(zhàn)之后的事情,他正在潛隱期間,不想讓天玉門找到,因此沒來。</br> 黎無花大袖一揮,“用不著你來恭賀,我這里不歡迎你!”</br> 連連不給好臉色看,有點給臉不要臉了,牛有道略挑眉,語氣沉下幾分,“黎長老,聽你這話的意思,莫不是想代表萬洞天府終結(jié)金州與南州的結(jié)盟?若真是如此,我走便是。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面,我出了這個門,萬洞天府可別后悔!”</br> 黎無花本就心煩意亂,現(xiàn)在還被人當面威脅,真想大吼一聲讓對方滾!</br> 可他畢竟還沒有急糊涂,深知如今的南州不比從前,連天玉門都被這位踢出了南州,如今的這位對南州有著絕對的影響力,他沒權利代表金州終止結(jié)盟,人家卻有資格代表南州終止結(jié)盟。</br> 這么大的責任,他還擔不起,否則也不會讓牛有道進門。</br> 黎無花的徒弟郭完金,也是如今代為打理、接手了朱順手上事物的人,忙出面圓場給自己師傅臺階下,“家?guī)熥罱那槭芰它c影響,牛兄不要往心里去。”</br> 牛有道也不想跟這邊鬧掰,也順著臺階下了,笑問:“如花美眷,又得貴子,正是高興的時候,何事讓黎長老心情如此惡劣?”</br> 這個,郭完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目前這事還在保密中,怕消息傳出去令金州出亂子。</br> 就在這時,內(nèi)里方向隱隱傳來小兒的“哇哇”啼哭聲。</br> 黎無花猛然回頭,神情透著焦慮,他知道應該又是到了小孩進食的時候。</br> 總不可能不讓小孩吃東西一直昏睡,然而小孩一醒來就是哭,一聽到兒子的哭聲他便心煩意亂。</br> 郭完金也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br> 牛有道敏銳意識到了什么,徐徐道:“我要見長公主。”</br> 黎無花回頭,“她剛生產(chǎn),不宜見人,有什么事跟我說也一樣。”</br> 牛有道:“黎長老,我不希望有影響盟友雙方關系的事情發(fā)生,你這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我再重申一遍,我要見長公主!”</br> 攔不住,越攔著不讓見,牛有道越發(fā)意識到海如月出了什么事。</br> 什么產(chǎn)后不宜見人是扯淡,產(chǎn)后都過了好幾天,普通人家的女人都能見人了,他就不信有一群修士幫忙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反而恢復的更慢不能見人。</br> 阻攔無果,牛有道非見不可,為此不惜翻臉也要知道真相。</br> 最后黎無花也沒了辦法,只能帶了他去見。</br> 一進到海如月歇息的屋內(nèi),正好一名萬洞天府的弟子剛施法為海如月調(diào)理過血氣。</br> 也不止一名弟子幫忙調(diào)理,全天,數(shù)名弟子輪流上場施法,小孩那邊也是一樣。</br> 到了這個地步,也顧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親了。</br> 兩名丫鬟扶著海如月躺下時,牛有道看到了海如月的臉,兩眼無神,臉色慘白。</br> 海如月也看到了他,一見他立刻激動了起來,如見魔鬼一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